70幻境痴纏(一)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停歇下來啊……
裴清在極度的難過中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切割成了兩部分,一半還停留在上一個世界,而另一半卻無可奈何地墮入下一個輪迴。
但是,這次似乎有所不同。
系統似乎理會了裴清的抱怨和勞累不堪,於是這次竟然變成了……現實?
放在裴清面前的,是一台筆記本電腦,沒錯,就是他離開前、進入遊戲之初的現實場景。
現在是晚上,但是沒開燈,而電腦屏幕正散發著瑩瑩的藍光,那上面還顯示著一行大字。
「歡迎進入『出現吧,正牌攻!』」
——戳吧戳吧又不會懷孕!
裴清不悅地皺起眉,現在來看這行字,真是覺得太賤兮兮的了,什麼不會懷孕,尼瑪第一場遊戲就給自己一個虛擬的孩子。得虧的他心理承受能力彪悍,否則正常大男人不得發瘋啊!
在經歷了那麼幾場之後,又重新回到最初的情景,而最重要的是,這個場景竟然是一點不變的,就連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似乎都是銜接了最開始的。
難道自他走了之後,這個世界的時間一直是暫停的嗎?
思及此,裴清突然產生了一種詭異之感,屏幕上的那一行紅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而且房間里黑漆漆的,只有電腦運轉發出微弱的聲響,而卧室的門還敞著。
裴清心裡有點發毛,怎麼之前都沒覺得這場景有點像在演恐怖片呢?
他推開椅子,椅腳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尖銳的「嚓」的聲響。裴清站起來走到房門那裡,正想打開燈,手往開關那裡探去……
卻摸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東西,在本該是開關的位置,那個東西凸起來了,質感還是涼涼的。
裴清嚇得「啊」了一聲,但是下一秒,燈就亮了。
而自己的弟弟就站在他面前,睜著惺忪的睡眼看著他,語氣倦怠地問:「哥,大半夜的你怪叫什麼?」
裴清這才發現自己摸到的那凸起來的東西原來只是弟弟的手指而已。裴澈也準備打開燈來著。
把事情弄清楚之後,裴清就一點不害怕了,他摸了摸自己腦門上的汗,「我說你大半夜的,幹嘛不開燈啊?」
裴澈倒很疑惑地反問:「大半夜的為什麼要開燈啊?本來我都睡著了,出去上個廁所而已,回來就看到你在我房裡,所以想把燈打開的,結果就聽到你莫名其妙地叫了一聲,還把我嚇了一跳。」
這下裴清更感到詫異了,「你已經睡覺了嗎?」
裴澈神色睏倦地點點頭,走進來,揉了揉自己眼睛,在床邊坐下了,而裴清這才發現那床薄被也是掀開的狀態。
裴清又問:「你既然睡著了,那幹嘛不關電腦啊?」末了,他還抱怨一句,「搞得你哥哥我誤入那什麼破遊戲,很悲催的好不好?!」
這些輪到裴澈訝異了,他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哥哥,「你……到底在說什麼?」
裴清白了他一眼,又重複一遍,「既然睡覺了,那就應該把電腦關上啊!什麼壞習慣!」
裴澈指著放在桌上的筆記本,表情無比詫異,「我這電腦明明就關了啊!」
這下裴清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轉頭盯著那台電腦。而那屏幕卻依然亮著,那一行醒目紅字就地掛在屏幕最正中央的位置。
如此刺眼的紅,裴澈不可能視若無睹,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裴清渾身打了個哆嗦,話音竟有些顫抖,「你……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裴澈只好又重複了一遍,「電腦明明就關了啊。」然後很奇怪地看著自己哥哥。
這句話就像一塊大石頭,重重地壓在裴清的心臟上,然後慢悠悠地沉到谷底。
裴清突然擰緊了眉頭,大步走過去,猛敲了幾下鍵盤,電腦沒有一點反應,依然停在那個頁面上。裴清又用滑鼠點擊「確認」或者「退出」的按鈕,可依舊是毫無反應,像是完全卡住了一樣。
裴澈拉住他的手,「哥,你在幹什麼?這電腦都關了啊,你怎麼敲也不可能有反應啊!」
裴清卻沒有理會他,嘴裡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怎麼會這樣……不可能!」
可是不論他怎麼折騰那台電腦,也只是始終停留在這個詭異的頁面而已。最後,裴清懊惱到極點,火氣一下就竄上來了,他拿起那台電腦,猛地一把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屏幕整個都碎裂了,畫面頓時就變得模糊不清,可那詭異的紅字卻並沒消失,而是在屏幕上暈成了一小片,還能依稀看得出輪廓。
裴澈被自己哥哥的舉動嚇呆了,大喊了一聲,「哥!」
裴清咬牙切齒地罵著,抬起腳正準備一腳把那台電腦踢飛,還好裴澈及時拉住了他,「喂!哥,你瘋了,這可是我的電腦!」
但裴清卻像中了魔障一樣,根本不聽自己弟弟的話,嘴裡只重複一句話,「怎麼可能!這一切不都是假的嗎?!不!不……」
裴澈只好死死地抱住自己哥哥,「你現在給我冷靜點!」
片刻后,裴清停下了所有動作,虛脫般地站著。裴澈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哥哥竟露出一種難過到近乎悲哀的神情。他把所有責怪的話都吞了回去,轉而有點擔憂。因為他哥哥一向很理智,今晚這種情況實在太少見了。
「哥哥……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裴清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緩緩地蹲了下來。裴澈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哥……」
「全是假的……假的……」裴清的聲音異常沙啞,透著一股濃濃的絕望。
裴澈只好也跟著蹲下來,把手輕輕搭在哥哥的肩膀上,「什麼是假的?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哥哥你今晚很不正常,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說嗎?」
裴清卻不回答他,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裴澈覺得自己哥哥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再怎麼難過憤怒也該恢復正常了,於是就想去拉他的手,結果卻摸到了一手的眼淚。
那溫熱的濕意讓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裴澈慌神了。
在他記憶中,哥哥很少露出這樣的一面。因為他們的父母過世早,所以倆兄弟獨立得比較早,尤其是他哥哥,年紀輕輕就獨當一面了,和他同齡的年輕人,估計還是傻頭愣腦的狀態。裴清很少會生氣抱怨,待人處事都很溫和,似乎沒有什麼挫折可以打倒他。
但是,又有誰能真正理解他的累呢?
微笑、柔和、不爭甚至是退讓,都是裴清的習慣,因為這些是保護他的盔甲。大概因為獨立得早,少年時期的尖銳稜角早就被磨光了,所以裴清從來不會像大少爺或者同齡人那樣隨心所欲,他總是習慣了考慮很多很多。他更不會隨意地宣洩自己的情緒,再怎麼難過再怎麼累,他都只會自己忍著,默默承受著。
淚水順著裴清的指縫緩緩流下來,在地板上留下一小塊水漬。
裴澈感到心臟一下下地抽痛著,他輕聲道:「哥……你別難過了,發生了什麼你跟我說說吧。」
過了一會兒后,裴清放下自己的雙手,又用手背抹乾了殘留的淚水,慢慢地站起來,整個人的狀態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察覺到自己弟弟擔憂的目光,裴清對他說:「我沒事,你休息吧,我也該回自己房間了。」
裴澈拉住他的手腕,「哥,你不要逞強行不行?發生了什麼你跟我說吧,我很擔心你……」
裴清苦笑了下,那些事他還真的無法對裴澈說出口。
最後,裴清只是搖了搖頭,「你別擔心了,你哥哥我好得很,沒有什麼事能真的讓我……」他忽然頓住了,因為「難過」兩個字他再也說不出來了,如果換作別的事,他或許都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但現在,他是真的很心痛。因為,只要一想到那些事、那些人甚至那些感情都根本不存在,裴清就覺得難受得透不過氣來。
裴澈目光變得黯淡,他鬆開了手。
只要裴清不想說,沒人能讓他開口。
裴清笑了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大哥我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的啊。」
「哥哥你總是這樣!每次都說這種話,那你告訴我,誰來擔心你?!」
「我不需要啊,」裴清只好細緻地安撫自己弟弟,「我沒那麼矯情,很多事自己可以過去,幹嘛讓別人操閑心啊?」
「哥,我不是別人!」
「好了,」裴清笑了笑,「我只是壓力大了,稍微發`泄一下而已,倒是把你電腦砸壞了,我明天帶出去修吧。」
又轉移話題!裴澈不悅地皺起眉頭。正欲說點什麼時,裴清卻露出疲倦的神色。
「我累了,回房休息去了。」
裴澈看著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能點點頭。
裴清又叮囑了一句,「你要早些休息,明天還要上學呢,別瞎操心你哥我啊。」
裴澈一言不發地去床上躺好,窩在被子了。裴清離開的時候給他關上了燈,順便也帶上了門。
回到自己房間,裴清虛軟地靠在門上,然後緩緩坐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間,從眼眶滑落的淚水把膝蓋處打濕了一片。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腰部都麻木了,地板的涼意都滲入骨髓了,裴清才不得不站起來,腳步僵硬而緩慢地走到床邊,然後把衣服脫下來,準備睡一覺。
一覺過後,把什麼都忘了,只當這是一場荒謬的夢。
可是卻從外套里滑出了一個東西,掉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裴清疑惑地低下頭,在那一瞬間,他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
經典的黑木為底,暗銀色的雙面,顯得古典又雅緻,八個孔,暗紅色的繩鏈,不正是那把極為貴重的項鏈口琴么?
裴清必然是記得它的!
這說明什麼?他經歷的那一切是真的存在?否則怎麼會有這玩意兒呢?
裴清立刻把掉在地上的口琴撿起來,緊緊地抓在自己手心裡。在那一刻,他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原來一切都不是假的!
每一次的感覺都如此清晰,怎麼可能會是不存在的呢?
裴清把口琴攥在手心,溫暖的手心捂熱了那冰冷冷的鍛面。
他知道自己吹得不好,但還是忍不住放在自己的唇上,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因為是在晚上,裴清吹奏的力道很小,那樂音並不大,大概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吧,但卻意外地有一種輕靈的風韻,非常動聽。
甚至在裴清收音了后,那口琴都還發出婉轉纏`綿的餘音,久久不絕。
窗外一陣晚風吹來,淡藍色的窗帘微微擺動。
裴清把那把口琴收好,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裡。
後來,裴清才知道,原來那把口琴是樂音名`器,而它的名字叫,招魂。
那天晚上,裴清還以為他肯定會失眠,但是恰恰相反,他睡得格外黑沉。
蒼白的纖指撩開那一層薄被,被隨意地掀到一邊去。然後,蒼白的嘴唇輕輕地貼上了裴清`裸`露在外的溫熱肌膚,一寸寸地廝磨著……
後半夜,裴清在沉沉的睡夢中感覺有些冷,就下意識地去探被子,手腕卻被一隻手握住了。
那隻手極美,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只是慘白得過分。
扣住手腕壓在裴清的身側,冷冷的吻落在裸`露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