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她欲迎還卻,婉轉承歡。
青桐隨著眾人行了跪拜大禮,方抬頭看向滔滔兒。只見她端坐在雕鸞刻鳳的寶座上,穿著交領雲龍紋朱衣大袍,披著絳羅霞帔,頭戴點翠龍鳳珠寶流蘇鳳冠,臉上撲著厚厚的香粉,脈脈淺笑,有鳳來儀。她道:「賜坐。」言語間,極有氣勢威嚴。
滔滔心有怠倦,面上只是應付,她淡淡往眾人身上掃視一遍,見最末有媳婦兒立在韓夫人旁側,身穿碧色褙子,綰著斜髻,壓著半枝海棠,眼睛直勾勾望著自己,唇角含著深深笑意。她先是一愣,慢慢回過神,猛然從位中坐起,扶著座上木雕龍頭,像傻了似的發著杵,半響才道:「你…你過來!」
原是陳夫人在說著奉承的話,正命自家媳婦呈上賀禮,忽而被滔滔兒如此一喝,駭了大跳,也不知是自己哪裡說錯了話,還是皇後娘娘故意刁難。眼瞧著韓家媳婦鎮定自若走上前,眉梢含笑道:「娘娘近來可萬安?」
她第一次見到滔滔時,是在公主府的花園。那時她才不到十歲,纏著呂公弼去見聞名汴京的公主府小世子。粉團似的小人兒,穿著華麗的錦袍,綰著雙髻,簪著兩朵翠細的綠梅,撲在半高的小郎君身上,捏著拳頭狠錘,嘴裡喊打喊殺,道:「死十三,臭十三,叫你不聽話,看我不打死你…」那時候,她皺了眉頭,心裡暗想:世上怎會有如此無賴的娘子?
轉眼間,那無賴至極的小娘子竟已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滔滔端詳片刻,鼻頭酸酸,帶著哭腔道:「你來,也不早些告訴我。」青桐柔聲道:「如此忽然出現在你跟前,豈不更歡喜。」滔滔本就是沒有什麼規章的人,遂道自己身子忽有些不適,讓眾人退下。陳夫人等外命婦的賀禮還未呈上,如此忽而被宣退,實覺尷尬。出了殿,至廊房處,陳夫人思忖許久,終是忍不住問:「韓夫人,我瞧著你家媳婦兒來頭不小啊,皇后讓我等皆退下,只留她一人在殿中說話。」
王夫人心裡也有一百個不解,道:「剛才瞧著皇後娘娘待她的模樣兒,言談舉止,皆是親熱得很。」韓夫人稍稍得意,眉頭飛翹,笑道:「別看我那媳婦兒平日里不愛說話,以前呀,可常跟她父親在汴京、泰州兩處走動,見多識廣得很,許是先前在宮外就與皇後娘娘結交了也說不定。」如此,算是勉強糊弄過去。
廊房裡原還候著幾名外命婦,見韓夫人等出來,以為馬上就要輪到自己,便紛紛起身,整理衣冠。不想,來通傳的宮婢卻道:「皇後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已經歇下了。娘娘說,各位夫人的心意她已經領了,改日再召見。」如此又給每人賞了幾匹布料子及數串玉佛珠,眾人謝了恩,紛紛告退。
兩人行至內殿,屏退宮人,像幼時一般,坐在窗前藤椅上說話。春寒料峭,咋暖還寒,殿中早已撤下炭火,門窗皆敞開。四周垂下闊大紋花竹簾,時有輕風拂過,冰涼徹骨,卻都未覺得冷,心底反而火熱火熱的,似要燃燒起來。滔滔換了衣衫,卸下妝容,歪在藤椅上,身上搭了條深棕綉金的薄被,道:「我還以為咱們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青桐笑了笑,道:「可不是么?!」稍頓又道:「當時父親給我寫信,說十三殿下被立為皇太子時,我就想著,離回汴京的時日不遠了。上個月父親生病,我挂念得很,韓忠彥說如今官家已登基,他父親又是丞相大人,咱們只要不明目張胆的行事,旁人即便知道了,也無可奈何,就乾脆收拾東西回來了。」
滔滔大呼道:「上個月就回了?竟然不告訴我!」
青桐歷經艱辛,比往日更添溫順,她好言好語道:「你懷著龍嗣,官家下了令,不許任何人進宮打擾你,我不過是韓家小媳婦,韓忠彥連官職也沒有,哪裡敢往宮裡闖!我的身份如今也不宜公開,免得讓人論是非,不如等著吉日跟母親一起來。」又睨了一眼滔滔兒,笑出聲道:「反正你日子好得很,只要知道你過得舒心,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滔滔略一沉吟,道:「我一個人在宮裡呆著,不知道多無聊,往後你可要多進宮陪陪我。」打了個激靈,又道:「要不我給你封個一品二品夫人噹噹,進宮豈不容易些?」
青桐忙喝止,道:「千萬別,我做做丞相府的小媳婦兒也就夠了,何必圖惹恩寵,免得叫人嫉妒,日子倒不好過。」又戲謔:「若覺得無聊,不如給十三殿下…官家多娶些妃嬪,鶯鶯燕燕在身邊鬧著,也就不嫌沒事做了。」正說著,忽而傳來朗朗笑聲,道:「我也是如此想啊,可不知道滔滔兒何時也能賢惠一回…」
滔滔兒往鎏金高腳瓷碟中抓了把南瓜子,甩手往窗外扔去,趙曙俯身倚在窗沿上,只是輕輕一躲,笑道:「你瞧瞧,我不過說說而已,她就要打我。」青桐皺了皺眉,道:「他是官家,你好歹…」滔滔兒犟嘴道:「我才不管!」
趙曙轉過外殿,掀簾入里,青桐忙起身行禮,滔滔兒可以和幼時一樣待官家,可她不行,畢竟,君臣有別。滔滔問:「今兒怎麼得了閑空?」趙曙一面往屏風后換外衫,一面道:「我新得兒女,老頭子們也得瞧著幾分臉色才行。」宮婢捧了巾櫛溫水進殿伺候,青桐覺得甚為不便,遂起身告辭。氣得滔滔兒直跺腳,橫眼瞪著趙曙,埋怨道:「素日沒事不見你回來得早,偏今兒青桐來了,你就生了風似的闖來。」
青桐忙道:「寶寶還等著我回家餵食,她是一點也不要旁人的,我進宮時,她還沒睡醒,醒來不見了我,還不知哭成什麼樣了。」如此,滔滔也不再強留,親自將她送至殿外,見韓夫人還在廊房候著,又說論了幾句,才折回殿中。
趙曙換了身緋色錦袍,年輕俊朗,負著手立在廡下。天氣稍有陰冷,晦暗的光影里他像是一抹耀眼的亮彩般,叫人望了就不忍移開目光。見她拾階而上,他遠遠就伸出手,她穩穩的將掌心遞與他,兩人攜手順著宮廊慢慢踱步。
他笑道:「等天氣暖一些,我帶你去汴山上踏青。再叫上青桐方平他們,往河邊搭個大幕棚子,可以下水玩,可以吃烤肉,或是騎騎馬也行。」
滔滔道:「到時候帶上大頭寶寶和玥晗,也讓青桐帶上韓家寶寶,還有糯米糰子、小呂公子都要叫上才好。」一說到小呂公子,就思及呂公弼,陳年的恨意少了,多半是挂念,不由得道:「呂公弼那小子,也不知道如今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趙曙微微一笑,沉聲道:「應該還好吧。」
滔滔頓住步子,問:「你有他消息?可是他給你寫了信?」
趙曙搖搖頭,見她鬢角的髮絲被風吹亂了,就抬手抿了抿,道:「他倒沒給我寫信,只是你想想,以呂公弼的性子,朝三暮四慣了,若是過得不好,還不早就跑回來了?他要是能洗心革面,吃苦耐勞,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此話不錯,一語成讖。不出四五日,果然有書信給方平,也沒多說,只道自己要回汴京了,沒羞沒恥的讓眾人預備著給他接風洗塵。
兩人手牽著手將慈元殿的後花園逛了大半會,柔情蜜意說了個遍,回到殿中已是掌燈時分。滔滔出了身薄汗,正讓婢女在屏風后換衣衫,趙曙一頭撞進去,燭光將滔滔兒生產後的豐乳肥臀照映在素紗牡丹山水畫屏風上,凹凸有致,像是花叢中盈盈而立的仙子般,美不勝收。
他幾步走到屏風后,揮手讓宮婢退下,滔滔滿頭青絲鋪肩,如綢如鍛。她才褪下褙子中衣,只搭著件薄衫內襯,領子鬆鬆垮垮,開得極低,露出胸前一角蜜臘黃折枝牡丹紋的兜衣。她陰著臉道:「幹嘛哩,沒見我正換著衣衫么?」
趙曙一步一步逼近她,唇角若有若無的含著笑意,道:「你說幹嘛?」
她本能的往後退,直退到牆角,再無可退之地,他將滾燙的雙唇貼上去,將她抵在壁上,一手放在小衣上揉捻撥弄,一手伸至腰間,輕輕扯開系帶,稍稍一拉,便露出白柔滑膩的香肩。她嘟囔了一句:「冷啊。」他忙將自己衣袍掀開,將她裹在寬大的懷裡,氣喘吁吁的往她胸口裡鑽。她欲迎還卻,婉轉承歡。
落衣原本要進殿問何時用膳,見裡面的宮婢出來,就候在門口,掀起竹簾往裡瞧了瞧,果見屏風上映著兩個難捨難分的糾纏身影,心下瞭然,忙悄無聲息的領著外殿伺候的宮人退至廊下。尚食局的宮人依著往日吃膳的時辰端著食盒候在階梯下,等了許久,見裡面還沒叫人,只得連忙又去將膳食熱了一遍,再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