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恭喜皇上,得了龍鳳雙胎
初春灰白淺薄的陽光斜入殿中,窗上雕龍刻鳳的繁枝剪影綽綽落在兩人身上,滔滔順勢倚著他坐下,道:「我跟小姨說,若是她再管你後宮之事,我就不孝順她了。」趙曙略一沉吟,嘴角的笑意漸漸拂散,道:「虧你還名正言順,理直氣壯。」
滔滔側身捏他的臉,道:「怎麼,你還不樂意?」
趙曙不合時宜的咳嗽一聲,道:「我是怕你和太后鬧得不開心。」滔滔道:「她是我小姨,就算吵架,到時候她也會讓著我。俗話說,哪裡有斗得過子女的父母呢?」她生氣的時候喜歡嘟嘴,得意的時候也喜歡嘟嘴,眉梢眼角含著俏麗,像是臨冬寒雪裡開在樹尖的一朵梅花骨,惹人憐愛。他情不自禁湊上唇吻她,雖很短暫,卻濃烈肆掠。
用過午膳,趙曙依舊回福寧殿處理政事,至掌燈時分,忽有內侍來稟,說公主府的世子蘇方平求見。趙曙擱了御筆,親自行至階下相迎,遠遠便笑問:「你怎麼來了?」方平亦是歡喜,依著覲見大禮請過安,才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入了暖閣,令內侍擺了酒膳點心,趙曙道:「什麼好消息,既然能讓你親自跑一趟。」兩人碰杯喝酒,一如當年幼時。方平道:「青桐回來了,給我傳話說,想進宮瞧瞧滔滔兒。」
趙曙愣了一愣,微微生了憂色道:「當日先帝在時,她欺君罔上,終是抗了旨意,若是被人知曉,只怕輿論難平。」
方平苦笑一聲,道:「正因如此,青桐也不叫青桐了,只許旁人喚她韓夫人。對外皆說是韓忠彥在泰州娶的小戶人家女子,如今連自己姓劉也不敢說的。」頓了頓,又道:「你先別跟滔滔兒說這些,她懷中子嗣,免得白白生氣。」
趙曙聽他提及滔滔兒,心裡一沉,思緒紛亂。方平倒了酒,一飲而盡,道:「好久不曾與你同飲,每每想起往日,你我,還有滔滔青桐,及呂公弼那小子,在樂豐樓喝酒,去廣文館看蹴鞠賽,日日只知吃喝玩樂,實在美得很。」又道:「太后給你晉了那麼多妃嬪,滔滔兒沒鬧么?她一人呆著深宮裡,想來無趣,你雖朝事忙碌,也要多陪陪她。」在他看來,滔滔兒永遠都是那個會在宴會上與人打架,在學堂里狠揍趙曙的小娘子,永遠有操不完的心。
夜色四合,外頭黑霧沉沉下落,隔窗遠遠望去,深宮殿宇,星星點點的閃著燈光,寂靜而落寞。趙曙「嗯」了一聲,道:「別說她,咱們喝酒。」方平知道趙曙始終認為自己愛慕滔滔兒,很想向他說清道明,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所以,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滔滔兒了。
至亥時,趙曙回慈元殿,滔滔早已安寢,睡得正香。他撿了兩本書在外殿看了許久,至夜深方睡。到次日,天未亮,便起身去上早朝。如此,兩人雖同處一室,同床共枕,竟接連著四五日都沒好好說幾句話。轉眼到了三月初,趙曙正與韓琦、歐陽修等大臣商量朝事,汪直忽而面色匆匆上前,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覺得腹痛,御醫說只怕是難產。」
趙曙倏的站起,什麼話也沒說,擺了擺手,一面往外走,一面問:「不是說要過兩三日才生么?」汪直道:「皇後娘娘只是腹痛,還沒生。」趙曙道:「慈元殿現在有幾個御醫?」
汪直疾步隨著身後,恭謹回道:「太后將御葯院所有當值的御醫都叫了去。」
趙曙心下焦灼,道:「再叫人往粹和館尋兩個管事的掌醫女過來。」粹和館是先帝所建,裡面皆是醫女當值,專管宮中婢女病疾。
汪直怔了片刻,道:「只怕不合規矩...」
趙曙原本就著急,見汪直還多嘴違命,將眼一瞪,冷聲道:「什麼規矩不規矩,皇后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別想活了!」汪直見此,嚇得連忙噓聲退下,喚了身側親近的小內侍,小跑著去粹和館叫人。
按理說,滔滔是生過兩胎的人,前頭生大頭寶寶和玥晗時,都極為順利,半點力氣不費。可這回,卻不知何故,又脹又痛,幾乎沒得緩時,直痛了兩三個時辰。趙曙候在外殿,聽見滔滔喊疼,幾次都恨不得即刻衝進產房。好不容易熬到子時,產房才傳出小孩哇哇大哭之聲。
比起子嗣,趙曙更心疼滔滔兒,手扶在門邊,提腳便要往裡走,卻被汪直死死抱住大腿,道:「皇上,裡面晦氣,待宮人收拾妥當了,您再進去不遲呀。」說著,醫女用華貴的錦袍抱了寶寶出來,屈膝道:「恭喜皇上,是個皇子。」
趙曙不自覺的就伸出手去,醫女頓了頓,剛出生的孩子,還未洗凈,沾著淫穢之物,向來是不給皇帝抱的。可皇帝竟伸了手,醫女也沒得法子,只得硬著頭皮遞與趙曙,道:「皇子的眉眼像皇上,鼻子嘴巴像皇後娘娘。」趙曙喜色難抑,笑道:「是么?」
汪直忙喜滋滋回道:「奴才瞧著,實在像極了。」
裡面突然一陣驚慌喧鬧,滔滔的斷斷續續的呻吟喊痛之聲隱在手忙腳亂里,連著趙曙都駭得心驚膽顫。半響,才有御醫稟道:「只怕娘娘肚中還有一個孩子!」又過了半個時辰,才從產房抱出孩子,醫女歡天喜地道:「恭喜皇上,得了龍鳳雙胎。」太后連夜趕了來,聽聞孫兒哭啼之聲,竟連眼睛也濕潤了,立在殿中,恍惚發獃。
次日,趙曙下旨賜名二皇子為趙仲糺,封安樂郡公。另為二皇女取名為令嫻,封為寶安公主。宮中大喜,朝臣慶賀。滔滔才出了月子,朝臣命婦便爭相進宮覲見。如此大事,她雖不喜人叨擾,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周旋應付。
青桐以韓家媳婦的身份入宮朝賀,她隨在韓夫人身後,卑謙謹慎。與韓夫人同行的還有幾位丞相夫人並媳婦,每當有人問起青桐家世,韓夫人總道是韓忠彥在泰州時遇見的良家女子,小家碧玉。旁人見韓夫人半推半卻,似有搵色,便不再深究。
幾人通通候在廊房等著召見,候了半柱香時辰,見有內侍上前,就都站起來,以為是要召見。不想那內侍卻笑眯眯道:「各位夫人請再等一等,大皇子剛才下了學,正在大殿與皇後娘娘說話。」眾人忙道:「不急不急。」復又坐下喝茶閑聊。
王夫人見自己兒媳手上戴著藍寶石祥雲紋飾手鐲,瑩潤有光,通透好看,笑道:「我怎麼從未見你戴過?」她兒媳順手就取了下來,遞與王夫人道:「昨兒我回家府看望娘親,說是過年時太后賞與她的節禮,見我喜歡,就送與我了。母親要是瞧得上,拿去便是。」說著,直往王夫人手腕上套,贊道:「母親的手可真是滑潤,竟比我還白嫩幾分。」
旁側的陳夫人見此,就笑道:「王夫人可娶了好媳婦,親家不僅是太後跟前的紅人,時不時能幫襯一二,更難得是,兒媳婦竟能如此孝順。」又瞥眼瞧著自己兒媳婦,道:「不過我家兒媳也不算錯,她父親是中書省當值的一品大官,在皇上面前也能說上話,她呢,又會生孩子,連著生了兩個兒子,可樂得我...」稍頓,又道:「韓夫人,你家媳婦雖不是大門大戶,但我瞧著眉眼,卻俊俏得很,想來男人們年輕時誰不喜歡花兒草兒,很是平常。」嘴上雖如此,臉上卻露出不屑之色。
韓夫人是堂堂丞相夫人,尊貴萬分,卻因著媳婦兒落了下風,很覺丟臉,再看青桐就更添了幾分厭惡之色。她到底是見過大世面,聽見旁人嘲諷,也能保持著含笑靨靨。過了兩三柱香時辰,才有宮婢款款而來,道:「各位夫人久等了,請跟奴婢走。」韓夫人等忙起身點了點頭,畢恭畢敬的跟在宮婢身後。
行至門廊處,停了步子,等著宮婢進去通過。恰有大皇子從裡面走出,眾人忙側身屈膝請安,大頭寶寶原未注意,像個真正的大人似的昂首挺胸而過,行至青桐跟前,忽而停了停,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姑姑,你怎會在這裡?」說完又恭謹行了點頭禮。
青桐幾乎脫口而出「乖」,感覺有四五道目光掃射而來,忙低眉垂眼道:「大皇子萬福,妾過來給皇後娘娘道喜。」大皇子在宮中教養了近一年,見得多了,也略略懂些道理,便笑道:「弟弟妹妹都長得好看哩。」青桐道:「那是自然。」
宮婢傳了話,站在廊下道:「皇後娘娘請各位入殿。」大頭寶寶見如此,便道:「姑姑,我還要去東宮讀書,你與母后好好敘舊。」青桐不想當日的大頭寶寶竟已如此知禮知矩,隱隱透著皇家風範,令人不敢小窺,遂點了點頭,屈膝等著大皇子走遠了,方隨在尾末往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