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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賀一回府就將自己關在了王府廂房中,連續三天不吃不喝,送進去的是一盆盆冒著熱氣和難聞氣味的水,端出來的是一個個空盆。偶爾可以看見殘留在盆地的黑色的草藥渣。

段韶溪每日站在他門口的院中等著,或是呆站著看著院中梧桐發獃,或是坐在樹下趴在石桌上發愣,有的時候則是躲在書房走道里看著下得淅淅瀝瀝的雨,伸手去觸摸這片雨簾。

更多的時候是看見這一盆盆藥水被送進去,她就跑過去站在必經的路上一個個往裡面瞧,深怕這些都是腐骨蝕心的藥水,會讓付賀腸穿肚爛。

「王妃,」傅明神採藥回來,背著竹簍路過,看見段韶溪的模樣,眉目間神色微微一動,道「王爺已經答應了皇上捐獻他的心臟,現在必須沐浴齋戒七天,七天之後,他會入宮實踐他的諾言。王妃等在這裡於事無補,無論如何,王爺既然已經答應了皇上,就一定要獻出他的心臟給皇上。」

「可是那樣做,他會不會死?」段韶溪的大眼睛里閃著迷茫,手指絞著裙角,分外焦躁和不安,「你......你對這件事情有幾成把握?」

傅明神注視著她的眼睛,目光裡帶了一點凌厲,「小民不敢斷言有幾成把握,只能說會儘力而為。」

段韶溪稍稍縮了視線,別過頭道,「我……」

「相逢有時別有時,」傅明神聲音平靜沉穩,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雲,「王爺如果和王妃有緣分,自然會在一起,如果沒有的話,無論兩個人強求都是沒有用的。」說完這一句,他眼珠微微轉動,用餘光瞥著段韶溪的表情。

段韶溪臉上果然現出了落寞的神情,咬了咬下唇,在嬌嫩的下唇上留了一個淺淺的牙印,然後抬起頭望向傅明神道,「我明白了。」她不捨得看著付賀關閉著的房門,跺了跺腳,然後轉身從傅明神的身邊穿過。兩個人錯肩而過的時候,傅明神的眉宇鬆了松,似乎是對這樣的結果鬆了一口氣。

段韶溪之後便不聞不問付賀的情況,除了隨身服侍的婢女還知道她在府中之外,旁人幾乎不知道王妃還在府中住著。她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也變得不喜歡出門,這短短的七日就像是經過了幾十年一般,將一個活蹦亂跳的南楚小郡主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怡王府王妃。

很快便到了第七日,段韶溪一反這七日來的常態,早早梳妝完畢,穿著一襲鮮艷如烈日的紅色衣裳來到了付賀關閉著的房門前等候。

可是,她沒有等來付賀,反而等來了另外一個許久不見了的人。

「怡王妃?」這聲音溫柔如玉,如雨滴落在了青瓷盤上一般清澈地讓人覺得舒心。

段韶溪轉過頭的時候,眼眶已經不知不覺地紅潤,她一邊哽塞忍住落淚,一邊不顧一切地撲到了來人的懷中,抱著她在她肩頭哭泣道,「北落哥哥,傻王他……他今日就要給皇帝獻心臟了……」

師北落一襲茶白色儒衣,外披著狐狸毛滾邊的緞服,頭髮用高冠束著,清爽乾淨。她一邊拍著段韶溪的背安撫她,一邊慶幸付青碩不在身邊,否則讓她看到這幅場景一定會橫生事端。

「小郡主,這裡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先冷靜一些,不要著急。」

「他都快要去送死了,我還怎麼能冷靜?!」

師北落按住她的肩膀,用袖子替她擦去留在臉頰上的淚水,抬手勾了一勾她的鼻子,微笑道,「瞧瞧你自己,都快哭成大花貓了,這麼大的姑娘也不怕被人看見了笑話?」

「這裡沒有人敢笑話我。」段韶溪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四處看了看,那群貼身服侍的婢女小廝們早已經自動離開,所以她哭花了臉的樣子只有師北落瞧見。

師北落從袖子里拿出一塊雲錦,交給她之後問道,「你是真的在關心他?」

段韶溪一怔,捏著裙角道踟躕半晌,終於還是惴惴不安又很用力地點點頭道,「嗯。」

「你怕他有去無回?」師北落皺著眉頭追問。

「人只有一顆心,若是沒有了還怎麼能活得下來?」

師北落拂了拂袖子道,「人沒了心的確不能活,」抬眼看著段韶溪,果然見她臉色又黑了,師北落便噗嗤一聲忍不住笑道,「但我敢保證,皇上絕對不會要怡王殿下的心。」

段韶溪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止住哽塞用水汪汪的眼神盯著師北落道,「真的?」

師北落聳了聳肩道,「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那個人呀。」

段韶溪的眼珠子慢慢轉了一圈,吸了吸鼻子道,「可是他……好像很討厭傻王……」

師北落搖了搖頭,淺笑道,「如果不是因為敵對的身份,他們兩個或許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他曾經對我說過,像付賀這樣玩起來都非常認真的人,若是肯集中精力做其他的事情,那麼一定會很了不起。如果能將他的能力引入正途,怕將會成為琥國最有作為的皇子了。」

段韶溪沉默了片刻,然後踮腳往師北落的身後看了看,困惑道,「天璇公主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尋寶去了嗎,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她人現在在哪裡?」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去尋寶的,竟然不關心我們找沒有找到寶藏,反而先問天璇公主的下落?」

段韶溪看著師北落的笑臉恍然大悟,一雙大眼帶著熱烈的懇求道,「那你們有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陳國寶藏呀?」

師北落抿著嘴淡淡笑著,看著段韶溪年輕漂亮的臉隻字不語。

「北落哥哥,你就告訴我嘛。」

師北落耐不住她的撒嬌,屈指一彈她光滑的額頭道,「若非已經找到了寶藏,而公主正忙著入宮去見皇上,我也不能一回來就來你這裡和你敘舊。路上聽見了關於王爺的一些消息,知道你會著急,故而匆匆趕了過來,果然看見你在這裡……」師北落稍稍一頓,低聲道,「若我沒有及時趕過來,你想要怎麼做?」

「我——」

「你是準備大鬧一場吧?」師北落戳破了段韶溪的心思,「你會用盡所有的辦法,即便要偷襲王爺,也要讓他留在府中不讓他去獻出自己的心臟給皇上?」

段韶溪的頭垂的更加低了,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一般,囁嚅著含糊道,「既然都被北落哥哥知道了,我也不想瞞著你,我不想讓傻王他去冒險,這樣一去,我真怕他會像你一樣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師北落嘆息道,「傻瓜,我不是不回去了……」

「我知道你們都在騙我,」段韶溪突然道,「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回去……就像我父王出征的時候,摸著我的頭答應我要回來,可是他明明知道他絕對回不來了!他去出征踏上的每一步都是沖著死亡去的,他丟下了我一個人……」

段韶溪停了停,目光里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北落哥哥,你很像我父王年輕的時候,他也喜歡摸著我的頭和鼻子來安慰我……」

師北落盯著她良久,良久,然後像是泄了氣一般長嘆一聲,轉身道,「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呀,你若是真的擔心王爺,就隨著我一起來吧。」

話方說罷,師北落已經抬步要走了。她來的悄無聲息,走的時候,步伐也是輕飄飄的,就像是沒有一點重量的魂魄,這樣孤孤單單地飄在長著雜草的泥濘道路上。

段韶溪跟在她的後邊,看著她孤單的背影,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她來到了琥國之後,心思要比以前更加難以捉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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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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