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京都風雲（一）

卻說荊襄挨著荊湖行省，兩省並稱魚米之鄉、水澤之國，但交界之處卻是山野。

這日晌午，麗日晴空，天氣頗熱，只見過道上有座茶鋪，背靠山丘，前面一片綠地，擺著十數張桌子。一些路人、行商、腳夫、武夫，或在茶鋪飲茶聊天，或在樹蔭下石凳上歇腳，或是吃些東西餵飽肚子。

路過茶鋪時，呂尚華一時興起，停下腳步，進去喝口茶水。其實二十年來，築基夯實，呂尚華已進入煉精化炁的階段，餐風飲露，早就不食煙火，而且他陽神已成，煉精化炁之後，根本無須煉炁化神，直接就是煉神返虛大圓滿，白日飛升。

呂尚華飲著茶水，細細品味，這茶不過是常見的山茶，煮出來的茶水實際也沒啥好品味的，可呂尚華品味的並不是茶水，而是塵世的生活，他感覺到的不是茶水的甘甜，乃是眾生存在的「道」。

不知幾時，茶鋪外來了一位妙齡女子，此女十**歲，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少女放任馬匹吃草，丰韻娉婷地走進茶鋪，美眸一掃，發現十數桌子皆坐著人，她不由皺了皺好看的秀眉，或許因為確實口渴喉燥，不得已只好移步到呂尚華的對面坐下。

也許在她的眼裡，這個青年道士透露著股飄逸脫俗的氣息，使人容易親近。少女坐定后，才笑吟吟地問道：「牛鼻子道士，不介意我坐在你的對面吧？」

呂尚華端著茶盞，看了一眼對面那國色天香、仙子似的少女，道：「你這小姑娘倒挺有意思的，都坐下了，才問主人的意思？」說罷，閑雅地抿一口茶水。

「牛鼻子道士年紀不大，語氣倒不小，老氣橫秋，竟叫我小姑娘？我看你還沒我大呢，快叫聲姐姐！」少女似乎覺得被佔了口頭便宜，氣惱地瞪大眼，「還有啊，小道士，這張桌子可不是你家的，本姑娘落座這是給你面子。」

「好，好，好，是我叫錯了，請你喝杯茶算是賠罪吧。」

話音甫落，也不見動作，一道清茶陡然從桌上的茶壺小口激射出來，電光火石之間落在少女的茶杯中。這一手的力道掌控簡直是爐火純青、匪夷所思，不多不少剛好將杯子滿上，卻沒有半點水跡灑出。

此景落在少女的眼中，她頓時驚駭莫名，怔了怔，方凜然道：「道長好渾厚、好精湛的內力，實乃我平生所僅見！小女子碧雲峰白燕燕，敢問道長尊姓大名，在何方洞天福地清修？」少女心中想到：這道人的一身內力，恐怕也只有那神秘莫測的奇俠一枝梅方能堪比！

原來這少女不是則個，赫然是武林近來聲名鵲起的碧雲峰小魔女白燕燕，輕功踏雪無痕，劍法出神入化，乃幾乎打盡天下無敵手的一代劍雄西門子的親傳弟子。白燕燕此次出山，主要是為了尋找失蹤三年多的心上人武夷派棄徒董子寧。

呂尚華笑道：「貧道不過是山野之人，四處流浪，白姑娘多半是不知貧道的山名道號，不說也罷。」

「道長連道號都不肯留下，莫非是看不起小女子？」白燕燕聞言，頓時眉毛一揚，就在這當口，茶鋪的小二剛好捧著一壺茶及點心、瓜子來到，她眼珠子一轉，立馬來了主意，想到：你不說，難道我就不能試出你的來歷？打定主意后，白燕燕展顏一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女子也請道長喝一杯茶！」

白燕燕玉手輕抬，把一隻空杯斟滿茶水，然後衣袖一拂，便見茶杯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似的，四平八穩，不急不緩地往呂尚華面前飄去。小魔女顯露的這一手絕招也非同小可，乃是碧雲峰護教聖女碧波仙子吳如蘭的流雲飛袖功，練到登峰造極，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只是很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那隻茶杯一直往前飄，飄呀飄，卻愣是無法送到呂尚華的面前，這奇異現象，就好像咫尺天涯！乍見此景，白燕燕的一雙美眸瞪得老大，檀口微張，可愛的櫻唇極其誘惑，眼前難以理解的異狀徹底震撼住了這位膽大包天的小魔女。

不過，這一切只是白燕燕眼裡所見，但在外人看來，那隻茶杯只不過是懸空定住，或許不能說是懸空定住，茶杯仍以慢到微不可察的速度向呂尚華飄去。白燕燕怔怔地看向呂尚華這邊，而茶鋪眾人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巧笑嫣然的俏臉看，甚至有些人臉上露出貪婪、痴戀的神色。

白燕燕愣道：「這是什麼武功？莫非你還會妖法？」

呂尚華剛想答話，卻聽茶鋪外忽然又有馬蹄驟響，未幾一位蒙面青衣女子騎著青驄馬飛馳而來。青衣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馬，掃了一眼茶鋪眾人，最後一雙秋水寒霜般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一位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

青衣女子冷笑一聲，緩聲道：「馬大俠，當日我以為你死了，你卻還活著。如果你從詐死那刻起便隱姓埋名，我也未必能夠找得到你，可惜你這人居心叵測，在武林中攪風攪雨，露出馬腳蹤跡，卻是嫌活膩了。」

青衣女子這一說，那中年行商頓時面如土色，而白燕燕卻是略吃一驚，脫口而出：「什麼？馬大俠？姐姐說的可是湘南大俠馬清那賊子？」

青衣女子看了白燕燕一眼，點頭笑道：「除了他，還有．．．．．．」話未說完，便驟見數十道金錢鏢天女散花般激射開來，一取自己，一取小魔女，當即怒道：「賊子．．．．．．」雙手幻出無數掌影，剎時將襲來的金錢鏢一一接住。再看向白燕燕，不由鬆了口氣，卻見白燕燕手中劍一抖，化出一片劍網，登時兜住撲面而來的暗器。

待回過頭來，一看，就這眨眼間，馬清的身形已在數百米外。原來這賊子陰險狡詐，一見不對路，立馬趁兩女說話之際，陡然發射暗器，希望阻攔一下，好脫身逃命。果然，他的奸計奏效，還真被他閃身逃走。

白燕燕怒道：「好你個馬賊，敢偷襲姑奶奶，我不將你抽筋剝皮我就不叫小魔女。」口裡叫嚷著，身形卻是抖動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似一道輕煙飛馳追去。

青衣女子的速度也不慢，甚至還略勝半籌，此時聽到小魔女的話不由一陣恍悟，笑道：「原來妹妹就是江湖盛傳的碧雲峰小魔女！」

白燕燕聞言，眼珠子一轉，狡黠地道：「我是小魔女，劉姑姑又是什麼？青衣女魔這雅號也是大名鼎鼎啊！」

兩女皆是聰慧透頂之人，三言兩語，便猜出對方的來歷身份。原來這青衣女子芳名劉如梅，江湖人稱青衣女魔，乃過去武林八仙之一千手觀音梅映雪的親傳弟子，與碧波仙子吳如蘭有八拜之交，白燕燕叫她一聲姑姑倒也應該。

三人一前兩后，不一會便遠離茶鋪，沿著過道，騰躍在彎曲陡峭的山路上。兩女輕功高絕，又過了數息功夫便飛趕追上，劉如梅輕叱一聲，身形驀地似流矢遁光般加速，電光火石之間追趕殺至，右手一抖，馬鞭啪的一聲頓時如靈蛇出洞似的飛卷向馬清。

馬清正奔騰得歡快，哪想得到劉如梅倏然追至，一時不防，頓被馬鞭捲起身子，然後像甩泥巴似的拋飛開去，接著重重落下，跌得七葷八素。這可不是隨便一甩了事，這一手鞭法名叫「鞭趕大山」，抖動時有一股巧勁撞入馬清的臟腑，將其擊傷，摔落時便無法聚起真氣護身。

白燕燕看見馬清摔落地上，暗惱他陰險歹毒，手一抖，兩枚梅花針疾射而去，但聽馬清慘叫一聲，兩條腿已被梅花針射入骨髓。就在馬清慘叫之時，山嶺的叢林里驀然激射出兩道暗器，分別飛取兩女咽喉。兩道暗器快得不可思議，只覺勁風一起，便已射到。

兩女臨危不懼，出手也是奇快，或鞭或劍擊去，頓時如石擊鐵器，發出「當」的一聲清響。兩女皆手腕一麻，力道頗大，登時心頭凜然。這時，卻見一道從發射暗器處衝天而起，如大鵬展翅般向兩女撲殺過來，此際，又有一道人影從另一邊飛身而出，也是速度極快，迎向第一道人影。

半空中兩人激戰不休，兩女這時才見那兩道疾射來的所謂暗器，不過是兩枚松針，區區兩枚松針竟有此等威力，可見發射之人的內力雄渾得可怕！兩女方知，那激戰的兩人武功高得不可思議，皆可揮綢成棍，摘葉飛花傷人。

「那個殭屍臉是奇俠一枝梅！可那瘦黑漢子又是何人，竟能與奇俠激戰良久？」待白燕燕看清激戰兩人的面目，不由脫口驚道。原來那發射松針襲殺的是一位瘦黑漢子，而緊接著出手相阻的卻是殭屍臉奇俠一枝梅。

激戰五十多招，瘦黑漢子已然有點招架不住，驚駭之餘，心生退意，登時大喝一聲，虛晃一招，身形如兔起鶻落，閃了幾閃，脫身逃去。奇俠只是怔了一下，身形亦緊追上去。兩人輕功展開，真如鬼魅，霎時不見蹤影。

這時，劉如梅已經把馬清梟首，放入特製的皮囊中。白燕燕一臉焦急道：「姑姑，奇俠追趕敵人去了，那賊子如斯厲害，我怕奇俠會中了暗算，我們前去掠陣，三人合力將他擒獲？」

「不錯，那賊子武功如此之高，如果不除去，恐非武林之福！」劉如梅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