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松滋縣楊氏邂逅歸舊夫
十二、松滋縣楊氏邂逅歸舊夫
鷓鴣天:
餓虎游蜂亂采忙,蜻蜓戲水覓花狂。拈花惹草我行素,哪管他人
話短長。
情切切,意惶惶,多情寄語施韶光。殷勤相待有濃意,財去人飛
一恨長。
詩曰:
水性楊花無主張,與人隨意作妻娘。
昨宵枕上新夫語,今晚又陪舊漢床。
上回說到紅花套大捷后,友軍來接防,105團撤出紅花套,轉向西南,來到老龍坪鎮的西流溪村,在這裡休整待命半月有餘。
再說老鄉李文江,由於整日行軍,宿營后要安排處理本班的事務。沒有機會見面和攀談。這天,終於有機會在一起說幾句話。李文江嘆道:「朱班長,紅花套一仗,我好險呀!一發炮彈正落在我的旁邊,我卧倒,就地一滾,才沒炸著我。班裡的兩名士兵被炸死了。當時,我出了身冷汗。真是從閻王爺面前過了一趟。」
我也嗟著牙說:「這次,我也差點見了閻王。要不是副班長推開了我,那我們就永遠不得相見了。副班長,他卻中彈陣亡了。」
李文江道:「有人救你,大福大貴。我們都是大難不死啊!這次要去湖南和日本人打仗,生死難卜啊,你我都要注意。」
我答:「是,但願你我都能遇難呈祥。哎,李班長,師長不是已經宣布了要向湖南前進嗎?怎麼在這裡駐了這多日子?是不是不去湖南了?要是不去就好了。」
李文江道:「我聽說,團長,營長們的太太們要來部隊探親。是不是要在這裡等候他們。」
我方才明白。這次和李文江的會談,沒想到,卻是最後一次交心會面。
的確,中秋節過後,留守四川雲陽的第35師的官太太們思夫心徹,一起離開雲陽。沿著35師走過的道路,不辭辛勞,跋山涉水,尾隨千里,一路東來,探尋夫君。幾經輾轉也來到西流溪。
一天,各營長、連長,也有幾位排長接到通知,要他們去團部接太太。一個個喜出望外,立即前往團部,夫妻相見,喜不自勝,不在話下。
家屬的到來,團部按名額多拔給了給養。
卻說連長陳英強因納了楊氏,不明不白,不倫不類。早在二神鄉時,因打了梁敬究一事,受到營長高平的嚴肅批評,要他與楊氏斷絕來往。他明著答應「是,是,是」。暗裡卻讓楊氏隨軍行動,走到哪裡帶到哪裡,一直把楊氏帶到西流溪。排長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也不說話,一路瞞過了高平。
因得不到營長的認可,楊氏的身份不能公開,只有本連的排長、班長們稱她為陳太太。陳英強得知其他連長們領回了家屬的給養,而自己卻沒有。他很生氣。跑到高平那裡吵鬧:「營長,你們的太太,還有其他人的家屬來了,都有補貼,為什麼我的太太沒有?」
高平問道:「你哪來的太太?你哪來的家屬?」
陳英強直接了當道:「我有太太,就是二神鄉的那一個。也要給她補貼。」
高平驚問道:「啊,什麼?你還把那姓楊的女人帶著?你好大的膽子。軍中有規定,不讓帶女人,你明知故犯,讓團長、師長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
臉厚的人總是什麼都不怕,他反問道:「軍中不讓帶女人,這次咋來了那多女人?」
高平怒斥道:「你給我閉嘴。就憑你私自帶著野女人在軍中,霸佔友軍的妻子,欺上瞞下,就可以撤你職,治你的罪。你還敢胡說?你好大的膽子,你再敢胡說八道,我真的撤了你的連長。假若團長知道了,你看你得了不。」
陳英強真能轉彎,他立即改變態度,喜皮笑臉地說:「營長,你別生氣,我是一時想不過來。你能不能同意那個女正式成為我的太太,也給我多撥一份給養。」
高平心想,他們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只好答應說:「那好,明天到你連部去喝酒。喝了酒再給你上報。」
陳英強高興地跑回連部。次日的酒宴很簡單,參加的有高平營長,本連的班、排長,各連連長。步兵8連連長梁敬究未到。
在西流溪休整待命,日子過得挺舒適,沒仗打,不訓練。眨眼間,一月有餘。時值隆冬。部隊發了新軍服,新棉衣。
一日,陳英強召開排長,班長會議,傳達團部命令:「部隊又要出發了,說日軍要從衡陽北上。要我們35師南下湖南到澧縣、去迎擊日寇。回去讓士兵們作好準備。」
部隊要出發,太太們又要返回四川。營部在步兵連抽來一個班護送各位太太沿原路返回到茅坪,乘船回四川。
這天晚上,陳英強把我叫到他的住處,很客氣,並留我在連部吃晚飯。晚飯後,把我單獨叫到他的房間說:「朱班長,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事情。」
「什麼事,請連長分咐。」我問道。
陳英強道:「部隊後天就要出發,上級要求不能帶夫人。我老婆的娘家在松滋。這裡離松滋不遠,不到一百里。你明天護送她回松滋。路上走快點,明晚趕回來。如果趕不回來,後天天亮前一定要趕回來。到了澧縣,我提你當排長。如果路上遇到麻煩,萬一趕不回來,你就打聽去澧縣的路,直接去澧縣找我們。你的班,我任命一位副班長暫管,你就放心。明早、早一點,六點出發。」
我一口答應道:「行,我一定完成任務。儘早趕回來。」
次日,我很早就來到連部,陳英強與楊氏早已準備好了等候著我。迅速吃過早飯,陳英強又交待說:「路上注意,天亮以後,你們不要走在一起。一名軍人領著一名婦女,容易引起人們的懷疑。你們要盡量拉開距離,前後互相看得見就行。好吧,你們出發」。我拿起包袱背在身上跟著楊氏出了門。陳英強送我們約半里路,分別時,他把一支手槍遞到我手裡道:「你把這個帶上藏到衣服里,路上用著方便。」又對陳氏說:「我打完仗后,到松滋去找你。好了,你們走吧。」
豈能料,這一別,成了永別。
隆冬的早晨,寒風冷颼颼的。我背著包袱跟在楊氏的身後,頂著曉星殘月,向松滋縣飛奔而去。約走了十多里路,天已大亮。道路兩旁的霜葉在寒風中搖曳著。遠遠近近的農房上冒著裊裊炊煙。我對楊氏說:「陳太太,我們拉開距離吧。」
楊氏轉過身來說:「你要是穿便衣就好了。可現在,已經晚了」。楊氏說完轉身直往前走去。
我遠遠地跟著。思索楊氏剛說的話:是啊,我要是穿便衣可能好一些。這一點,陳連長怎麼沒想到呢?
楊氏拿出一條毛巾扎在頭上,低著頭走著。不時扭過頭來,看我是否跟上來。顯出有些擔心害怕的樣子。我時刻注意著楊氏前面的情況。不停地注視著,瞅著。邁著大步走著。
午後的太陽曬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拐過幾道小山丘,太陽一進偏西。一條寬闊的大河橫在眼前,擋住了去路。河對面有一大村莊。地名,易家渡。楊氏站在岸邊焦急地等著渡船。我仍離她遠遠地站著,望著河上。不一會,對岸有一支渡船滿載著一船人向這邊搖來。船過河心,發現船上多數是穿著黃色軍服的軍人,但沒帶槍。船快靠岸了,為了和楊氏同乘一船過河,便於趕路。我也朝河邊走來,站在楊氏身旁。楊氏見船上有部隊,神色有些慌張。又把毛巾紮起來,低著頭。
船,很快靠岸了。十個士兵先後跳上岸來,有一名象是班長的軍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楊氏。突然說道:「你,你不是我們排長的太太,杜太太嗎?果然叫我們排長猜著了。」
楊氏鎮定地說:「誰是你們排長的太太,你不要認錯人了,我不是杜太太。」
那名軍人堅持用肯定的口氣說:「沒錯,沒錯,就是你,我認識你,聲音我都聽得出來,不是你是誰。」
我心想,這下完了。這可怎麼辦啦。我伸手準備掏藏在身上的手槍,又猛然意識到,不能開槍。一旦開槍,自己難以脫身,再者他們人多勢大,開槍對自己不利。便慢慢地把手退了出來。這一舉動被另外一名軍人發現,喊道:「班長,這人身上有槍。」
那名班長轉身來到我面前,兇惡地問:「你是哪個部隊的?你霸佔了我們排長的太太,我們排長不會饒你。」
我辯解道:「我沒有。不是我。」
那班長不容我解釋,揚起巴掌打了我兩耳光。大聲命令:「把他押起來,」
因為他們人多勢眾,我不敢還手反抗。上來兩名士兵奪了我身上的包袱,把我雙臂扭到背後。那班長搜出了我身上的手槍。他看了看我的軍服領章,和他一樣,轉身又對楊氏說:「你不跟我們排長,卻要跟一個班長私跑。今天,不叫你『嫂子』,你是賤貨」。
我多麼希望楊氏解釋,給我一個清白。可她就是一言不發。我只好解釋道:「我們是94軍35師105團機槍連的。她是我們連長的太太。今天,連長命我護送太太回娘家松滋。既然你們已經認出,你們把她領回去好了。請放我回我的部隊。」
那班長一聽:「放你?沒那麼便易。把他給綁起來,帶回去交給排長處理。」我被反綁著。他們不由分說,把我和楊氏推到船上。
在船上,那班長對楊氏說:「我們排長料定,你會回娘家,叫我們到松滋找你。這幾天都沒收穫。沒想到,今天在這河上釣了兩條大魚。」
原來,35師離開二神鄉后不久,21師的家屬們也離開了二神鄉,前往21師駐地王家畈和松木坪探親。那位消毒排排長眼見得營長的太太。一些連長們的太太都來了,夫妻相見團聚。可就是不見自己的太太。心裡著急,一連等了幾天,仍沒有太太的消息。經打聽得知,自己的太太和友鄰部隊的一位連長跑了。那位排長知道自己太太的娘家在松滋。也清楚**軍中不允許帶夫人。即使跟人跑了,也不可能長期在軍中。因此,他料定太太很可能回了娘家,不可能去別的地方。於是,他向營長請假要去松滋找太太。營長批准他帶一個班的人去松滋縣,一邊尋找太太,順便抓幾個壯丁補充兵員。一連幾天都一無所獲。這天,碰巧遇上了。
上了岸,我一直被捆著,向南走了約兩個小時,來到一個大村口。太陽已經落山。冬日的餘輝照在村口,老遠看見兩三名軍人站在村口向我們張望。未等走近。那班長就喊「排長,找到了,我們把太太給你找回來了!」
那排長高興地迎上前來,可是,望著楊氏半天才說:「太太,你回娘家去了?我還以為找不著你了呢。好,來了就行,走進屋去。」
卻說這位排長,姓杜,三十多歲,人個粗矮,脾氣暴躁,心狠手辣。太太被人霸佔,心裡怨恨。今天找回了太太,卻把一肚子氣撒到我頭上。也算該我倒霉,栽倒此人手裡,身陷囹圄。
過了好一會,那位杜排長出來,顯得氣沖沖的。至我近前,惡狠狠地問道:「你是哪個部隊的?怎麼不講規矩,她是我的太太,我也是**,你們這樣胡來。」
我不等他說完,就解釋到:「我是94軍35師105團機槍連的。這是我們連長的事。我只是奉命護送陳太太回松滋縣,被你們遇上。有事找我連長去。」
由於已經習慣了,不該說「陳太太」,那杜排長怒不可遏。上前就打了我幾個耳光,罵道:「什麼他媽的陳太太,她是我的人,你再敢稱陳太太,老子打死你。」說著,一頓拳腳交加,把我打倒在地。他仍不解恨,找來一根木棍對我一頓亂打。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那個什麼狗連長,不是正經東西,你跟你那個狗連長都不是好東西,老子打死你。」
我被反綁著雙手,無力反抗。再說當時,即使沒綁著,也呈勢單力薄之勢,也反抗不得,只有任其打罵。
他打累了,仍然不解恨,命令他的手下人道:「都給我上,給我打,給我朝死里打!」
我默默地承受著,忍受著。多麼希望楊氏出來為我說句話。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