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戰死神重生再度入新軍
十三、戰死神重生再度入新軍
如夢令:
正是花明暖景,驀地風寒水冷。痛徹我心扉,至死人將落井。
誰省、誰省。自有恩公救醒。
又:
軍旅重門坎坷,道路多灘險惡。生死兩茫茫,福禍朝夕難測。
難測,難測,萬里征途苦澀。
再勇敢的人,也有絕望的時候;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
再自信的人,也有失望的時候;再倒霉的人,也有幸運的時候。
卻說國民黨的部隊,亂得很,缺乏統一的管理制度。軍與軍之間,甚至師與師之間缺少的是相互支持和協調、協作的工作作風。相反,都是各自顧各自。拆友軍的檯子,挖友軍的牆角,壯大自己的實力。士兵好像是一件物品,誰撿去就是誰的。我本是第32軍的新兵,硬被第77軍搶去。又糊裡糊塗地參加了第94軍。這次,又鬼使神差地參加了第92軍。當然,對於一個士兵來說,在哪當兵都一樣。不像**領導的人民解放軍,統一管理,團結一心,互相支持。對於失散的士兵,哪兒的人送哪兒去。國民黨對於軍官的管理很差,很亂。對於打人者,打死人者,不予追究。
上回說到那杜排長把我打倒在地,又是一頓拳腳后,我已經不能動彈了。他仍不解氣,指揮他手下的人繼續打。我多麼希望楊氏出來說句話,講個情。不知是她不敢出來,還是那位杜排長把她關在屋裡,她就是不露面。
可憐我獨身一人,孤立無援,任憑他們隨意暴行。無力還手,只有一張嘴在不斷地求饒:「請你們饒了我吧!請你們行個好。」情急之下,我又失語喊道:「陳太太,你說句話吧!我冤枉啊!叫他們別打啦。」
那杜排長聽我又這樣喊,罵道:「什麼?你狗日還敢喊陳太太,老子打死你。」邊說邊朝我的頭狠狠地踢了幾腳。他撿起地上一根木棍,正要繼續打,那楊氏終於出來說話了:「排長,你不要再打他了。這事不怪他,他是奉他們連長的命令護送我回到松滋縣的。他是個好人,請你放了他。」
杜排長喘著氣道:「那他還要當著我的面叫你陳太太?是有意氣死我。」說完,他丟下竹棍,又朝我的頭踢了一腳。
這一腳正踢在我的太陽穴上,我一陣天旋地轉,頓時昏厥過去。
當我醒來時,覺得自己睡在冰冷的地上。渾身一陣陣疼痛。忽聽那邊屋裡有說笑的聲音。那是杜排長為慶賀楊氏的歸來在舉行宴會。我產生一個念頭,我要逃出去,我要利用這個機會逃出去。我動了動胳膊,還好,他們已給我解開綁繩。我撐著坐起來。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一點光亮也沒有。我感覺到自己被關進了一間屋裡。要逃走,必須要找到門,可門在哪裡呢?我心想只要能找到牆,順牆摸著走,就能找到門。我忍著疼痛撐著站起來去摸牆,剛走出兩步,又是一陣暈旋,摔倒在地。正好倒在兩把稻草上。由於是初冬,氣溫較低。此時,我已是饑寒交迫。疼痛交加。突然睡在稻草上,頓感柔軟和溫暖。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我又一次醒來,周圍仍是一片漆黑,死一般的沉寂,彷彿整個世界都處在一片黑暗中。想起一天來,走了一百多里路,沒吃一點東西,沒喝一口水。倒挨了一頓毒打。想到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遭此大難,受此大罪,還不如一槍把我打死更痛快。想起遇到了李文江,參加了94軍,到了陳英強的連里,幹得正順心,卻遇上這種事,越想越難過,不禁一陣心酸,淚水滾滾,流到耳根。也不知明日,他們還會怎樣對待我,也許會要我的命。今晚一定要逃出去。想到此,我又一次坐起來,爬著去摸牆。摸著了牆,我勉強站起來,不知道門在哪裡,便順著牆摸去找門。摸過兩面牆,終於摸著了門,我心裡充滿著逃生的希望。可是那道門怎麼也打不開。我又一次絕望的坐在地上。逃生無望,眼淚洶湧。我只好摸著去找那兩把稻草,鋪開草,躺在上面。
人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奢望?只有聽從命運的擺布。獨自一人躺在那黑暗的屋子裡,好象躺在與世隔絕的漆黑的另一世界里。心裡痛苦到了極點。由於精神的崩潰,思想絕望,不知不覺中,忽見一魔鬼領著我來到一懸崖邊上,魔鬼讓我跳下去。我朝懸崖下望了望,深不見底。心想,如果跳下去,可就沒命了,正猶豫間,魔鬼一掌把我推下懸崖。突然間,一道紅光閃過,一隻大手把我拖住,升向空中。我一乍醒來,原來是一夢,心裡更加惶恐不安。眼開眼,一縷光線從門縫射進屋裡。我斷定,時間已是第二天早上。周圍仍是死一般靜。我強撐起身子坐起來。感到雙腿已經凍得麻木,渾身劇烈疼痛。我看看身上的衣服,才發現衣服已被打亂了,腿上、膀子上、傷痕纍纍。我抬手摸摸臉上和頭上,摸哪裡,哪裡疼。肚子已有一天一夜沒有一口水、進一粒米。渾身疼痛、酸軟無力。望望那道門,門依然關著、鎖著。站起無力,逃生無路,只好繼續躺下。
**的折磨;人格的污辱;精神的打擊;思想的委屈;內心的痛苦。使我無法忍受。有生以來,哪裡遭受過這等難,受過這種罪。越想越慘、越想越難過,不禁又一次淚水橫流。
門突然開了,進來一名士兵看了看我,大概是看我怎麼樣了,是死還活著。我請求道:「小兄弟,請給我一口水喝。」
那士兵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兒,端進來一盆水放在我身旁,又鎖上門走了。
盆子很臟,水很渾濁。原來是一盆又涼又髒的水。因口渴、飢餓難忍,我什麼也不顧了,爬在盆子沿,一口氣喝下去半盆子。初冬的早晨,氣候乍冷,已經凍了一夜的身子無一處熱。半盆子涼水喝下去,更是冷得發抖。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氣溫回升。我勉強伸屈了幾下腿,又坐了起來。新的問題、新的痛苦出現了。由於早晨喝了半盆子又臟又涼的水,肚子里開始翻騰起來,又疼又拉。門被緊鎖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處可去,只好拉在屋裡。
折騰了很多次,肚子已經拉空了,我連坐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爬回到稻草上躺著。想起初行軍時,拉肚子,多虧有兩位老鄉照料,才得以生還。眼前,無人照料,只有等死好了。等呀等,不知何時,突然門又開了,一士兵進來,我正要說讓他送飯來,滿屋子的臭味使他捂著鼻子迅速轉身出去了。門又鎖上了。
又一絕望感湧上心頭。但還是盼望著有人開門進來。我盼啊!盼啊,一直盼到天黑,盼到深夜,沒有人來。想到今夜,我將活不過去,不凍死也會餓死在這屋裡。又想起當年賣壯丁,行軍路上拉肚子,在陷馬石反投手榴彈,在胡家沖撤出那座小山,拾香煙,在紅花桃陣地,或有人搭救,或陰差陽錯,已經跨過了幾道鬼門關。倖免遇難,活到今天。今夜難以闖過去。只可恨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太痛苦,太窩囊了。想起小時候媽媽的疼愛。想著想著,忽然間,又回到了家鄉,老遠看到媽媽站在門前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劇烈的疼痛刺醒。覺得有人在擦洗我頭上的傷口。又覺得腿上暖烘烘的。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塊門板上。身上蓋著被子,衣服被脫去了,就連那臟褲子也給我脫了。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我猛然意識到,啊,我沒死,我得救了。望著周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我感動得熱淚縱橫。這已是第三天上午了。
傷口擦洗包紮后,幾個士兵抬著我,不知到了什麼地方,住在一百姓家。在這裡,我得到了軍人和老鄉的精心看護和治療。身體和精神漸漸好了起來。
幾天以後,一士兵來找我:「你,跟我來,去見我們營長。」
原來,他是營長的勤務兵。我跟著他走了一里多路,來到一個農戶家的院子里。我們進入院子正堂,見屋裡有一大方桌,桌旁坐一軍官。年紀約三十歲,方臉,稍瘦。他笑容滿面地看著我。勤務兵介紹道:「這是,我們營長。你要好好謝謝營長,是他救了你。」
我連忙立正舉手敬禮。那營長開口問道:「身體怎麼樣?」
我答:「身體好多了,傷勢也好了。」
營長直率地說:「不錯,是我救了你。那天,我起床后,忽然想起我的消毒排長,他請假帶領一個班的人去找他的太太,已經十天了,不見他回營。他脾氣壞、性情不好,擔心他會出事。就騎著馬親自去,要把他找回來。去了后,就聽說他們抓住了一位友軍的班長。我說要見見你,他們說你已經死了。由於我們營嚴重缺員,自從台兒庄大戰後,很多連隊的班、排建制都不存在了。我命他順便抓些壯丁補充兵員。聽說抓住了友軍的班長,我很高興。又聽說死了,我心想,剛抓住怎麼就死了呢?便說死了也要看一看。原來,他們正要埋你,坑都挖好了。當我見到你時,你躺在地上長呼一口氣,一隻胳膊動了一下。見你沒死,我就立即命令他們搶救。先給你灌了一碗糖水,又命他們找來被子把你裹起來,讓你睡在門板上。又讓衛生兵給你擦洗傷口、包紮。
沒等那位營長說完,我悲感交集,不禁大哭起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泣不成聲地說:「營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沒想到,我還能遇上你這樣的好人。要不是你去,我早就死了。」說著,我哭得更厲害。
那營長把我扶起來笑著說:「也是你命不該死呀!那天,如果我不突然要去找杜排長;如果我不執意要見你;如果見到你時,你不長呼一口氣,胳膊動一下,那你就真的完啰!」
我擦了一把眼淚,感激地說:「營長,你大仁大義,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那營長笑了笑,停頓片刻后問道:「你叫什麼名?原來是哪個部隊的?幹什麼的?」
我如實回答:「報告營長,我叫朱世學,是94軍35師105團3營機槍連的一名班長。能不能放我回我的部隊去,營長?」
營長笑道:「你剛才說不知該怎麼報答我,這既沒有報答,也沒有感謝,就要走。」又停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我想讓你參加我們的部隊,你看行嗎?你不須要考慮怎樣報答我,只要你參加我們的部隊,跟著我干就可以了。再說,你沒有完成任務,回去后,怎麼向你的那位連長交待呀?他不怪你嗎?好了,你考慮考慮吧。」
我想到,要不是這位營長救了我,早就沒有我了。又看了看身上已經穿上了人家的新軍裝、新棉衣。又想到,也不知道自己部隊的下落。即使找到了自己的部隊,沒有完成任務,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再說,走了,會對不起這位對我有救命之恩的營長,不如留下來,以便找機會報答營長。答道:「營長,我不走了,我參加你們的部隊。請問你們這是哪個部隊?」
營長很高興地說:「這就對了。我們是**第92軍21師62團1營。我姓高、名叫高樓珍。你原來是機槍連的,還是班長。說明你熟悉機槍,是嗎?」
我答:「不瞞營長,在94軍時,我上過機槍學校,對機槍的使用略知一些。」
高樓珍道:「很好,你最好還到機槍連。我們的機槍1連正好缺員,也正需要熟悉機槍的人。你就到機槍1連去。連長姓祝,名叫祝慶楨。既然參加這個部隊,你安心好好乾。」
我答:「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乾。」
高樓珍寫了張字條交給他的勤務兵帶我去機槍1連見連長。祝慶楨,中等個,比高樓珍營長稍矮。二十五六歲年紀,白白圓圓的臉顯出幾分英俊,沉穩。他看了看條子,瞪著大眼睛把我從頭到腳審視了好一會,問道:「你原來使用什麼武器?」
我答:「馬剋星重機。」
祝慶楨又問:「在94軍幾年?打過幾次仗?」
我一一答道:「在94軍四年。打過兩次仗。」
他又看了看字條,問道:「你上過機槍學校,熟悉機槍嗎?」
「熟悉,連長。」我答道。
祝慶楨又問:「會唱《機關槍歌》嗎?」
「會唱。」我答。
祝慶楨高興地站起來道:「很好,你來得正好。我們連正需要懂得機槍的人。」他沉思了片刻后說:「有件事先給你說明,你原來是班長,到這兒來,我現在沒有班長的空缺。你先到1排1班,當副班長,協助那個班長帶好班。另外,當我們連的軍事教員,操練好機槍。以後有了空缺再考慮。你既要好好乾,還要好好學習。」說完,命人叫來1班班長張平三交待道:「張班長,這個人叫朱世學,上過機槍學校。現把他補到你的班裡,當你的副班長。軍事上的事,你多和他商量。好吧,你們去吧。
我舉手給祝慶楨行了軍禮后,跟著張平三去了他的班裡。從此,我正式成了92軍的一兵。
高樓珍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對打人者杜排長沒有追究責任。
卻說這個機槍連,大部分人都是各地征來的新兵,缺乏軍事技術,急須要練兵。我到之後,便投入到大練兵的活動中去。
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