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林郡王妃雖然恨透了陸彎彎,但也不傻,方才她見兩人一同走來,便覺得蹊蹺,方才那一試探,便印證了心裡的想法。
她不禁錯愕,誰都知道,這陳瑾妃囂張跋扈的很,皇后在位時,尚且不將皇後放在眼中,仗著皇上的喜愛,除了娘家陳氏一脈能讓她掀一掀眼皮,其他人的閑事哪裡管過,如今公然護著陸彎彎,太讓人尋味了……
心裡雖然百折千回,但眼前仍是換了張臉,賠笑道:「瑾妃娘娘恕罪,臣婦心直口快,說的卻沒有差,方才大家聽松壽宮的宮女說的。」
說著回頭求證似的看向眾人。
方才大家也聽到些風言風語,此時陳瑾妃明擺著護著陸彎彎,再嚼舌根子便有些不識趣了,大多緘口不言,唯有幾個平日里依仗林郡王府的夫人附和。
陳瑾妃聽了面無表情的說:「我看各位夫人的女德女戒該拾起來重新學了。」
林郡王妃的臉上黑了黑,沒有說話。
松壽宮的守門侍衛是認識陳瑾妃的,見她來了便匆匆進去報信,沒一會兒,青銅色的大門便打開,皇太後身邊的大丫鬟雲喜笑吟吟的走出來,朝眾人恭敬的說:「太後娘娘請瑾妃娘娘、玲瓏公主及眾位夫人進去說話。」
雲喜長得十分討喜,一雙眼睛像月牙兒似的彎彎的,不笑時也像是在笑,讓人怎麼也討厭不起來。
她從十歲進宮便在松壽宮伺候,從最小的洒掃丫鬟一路走到一等宮女的位置,在皇太後面前也是得了臉的,聽說皇太后飲食起居都離不開她。後宮里地位較低的妃嬪和外命婦見了,也要讓三分。
方才雲喜看向陸彎彎的一眼,雖然看似平淡,但陸彎彎依然感覺到一絲不同,是深究,也是探尋。
陸彎彎裝作沒看見,同陳瑾妃等人一同踏入金銅色的門檻,因著位份高,她和陳瑾妃是走在前面的,雲喜在一旁引路,卻不敢超出她們的腳步去。
正殿里濃濃的佛香熏得眾人心裡憋悶,但無一人敢表現出來,就連陳瑾妃也難得面帶恭謹。
雲喜給眾人落了座,不一會兒太後邊扶著宮女的手,緩緩出現在正殿之中。
太後面色沉鬱,原本保養得宜的眼角也露出一絲細紋,身上的衣裳換了件鐵鏽紅綉繁複吉祥紋的錦襖。
眾人忙起身行禮,太後端庄的坐在台階中央的軟榻上,淡淡的嗯了一聲,細長的眼睛陰冷的掃視眾人,不知發生了何時,霎時間眾人心裡一咯噔,便是喘氣也不敢喘勻和了。
莊重大氣的正殿里,按上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里升騰里裊裊的煙霧,纏繞著穹頂描畫的精緻壁畫,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當太后的目光最終落在陸彎彎身上時,陸彎彎的眼神澄澈而平靜,像極了那養在閨中不諳世事的純凈,觸目,只令人覺得自己骯髒,不配與這份純澈共存。
可在太后看來,卻在其中讀出了陸彎彎對自己的嘲笑!心裡的火陡然燒了起來,怒目而視!
陸彎彎毫不畏懼的看過去,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乘著點點笑意,如漫天星光璀璨。
陳瑾妃的聲音輕柔的響起:「臣妾斗膽,請問太後娘娘喚大家來有何事?」
她的話打破一室的寂靜,眾人這才敢喘口氣。
太后看向眾人時,眼中的怒意奇異的消失不見,轉而被一份嚴肅代替代替,說道:「諸位都是京城裡有身份的,對女子的德行操守也十分明白,今日哀家請諸位前來我這松壽宮,也是有一事請各位想個法子。」
眾人一愣,想到在松壽宮外聽說的消息,不禁疑慮,林郡王妃上前一步躬身道:「為太後分憂乃臣婦應當的,不知是何事擾了太後娘娘清凈?」
太后目光倏地看向陸彎彎,厲聲喝到:「玲瓏還不跪下!」
聲色俱厲,眾人驚恐的看向陸彎彎,卻見她面色從容,眉眼含著淡淡的笑意,彷彿被太后指著的人不是她,「太後娘娘請息怒,玲瓏斗膽問一句,可是玲瓏哪裡做錯了?」
雲喜站在太後身后,有些不忍的說:「公主何必如此裝傻,出了那樣的事……莫讓太後娘娘太過為難。」
見此情景,眾人不禁疑惑,林郡王妃聽了卻幾乎笑出聲來,面上依然忍耐著問雲喜:「不知出了何事,令太后如此氣惱?」
皇太后聽了沒有說話,雲喜正色道:「方才宮人巡夜,聽到松壽宮偏房裡有人說話的聲音,邊湊過去瞧,誰知竟然驚擾了裡面的人,原來,原來是女子在與男子……做那齷齪事。」
雲喜再能幹,也還是個黃花大姑娘,說著臉上便染上了羞怯的紅暈。
林郡王妃失望的蹙眉,「那與玲瓏公主何干?」
雲喜繼續說:「那女子,那女子竟然穿著玲瓏公主今日進宮時穿的衣服,那男子見被人發現了,便要將那宮女滅口,幸好周嬤嬤經過時就了她,可周嬤嬤卻……」說著,雲喜的眼睛升起一股悲戚,聲音雖然平穩卻難掩悲傷,「周嬤嬤卻被那男子失手殺了。」
眾人忍不住驚呼一聲,林郡王妃盯著陸彎彎冷笑道:「在太後娘娘的宮裡出了此等惡事!實在不將皇上、太後娘娘放在眼裡,藐視皇家風範!」
陸彎彎恍若未覺似的點點頭,「郡王妃說的對,要將這賊人搜出來才好。」
她嘴上淡漠,心裡卻將皇太后鄙視了個遍,她將此次計謀安排在自己的松壽宮,便是要將她自己摘出去,男女苟且之事發生在後宮便是穢亂宮廷的大罪,發生在誰的地盤上便有包庇或是不查知罪,是要被連累的,可皇太后這個身份卻不同,她是整個後宮里地位最尊崇的女人,整個大淵國誰人不知皇太后最重禮儀典範?
故而,誰也不會將這件事的主謀懷疑到她這個看似無辜的人身上。
況且元青宸的眼線遍布整個大淵國,便是在後宮也是無孔不入的,唯有在她的松壽宮,計謀才能得以保障,否則還未成行便會被元青宸的人察覺,到時非但沒將她陸彎彎弄的身敗名裂,得罪了元青宸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但若是計謀成了,自己的名聲便會掃地,便是不貞之人,到時摩擎恰巧出現,輕而易舉的便能將她帶回夜闌國!
陸彎彎想著,嘴角悄然彎起,她想知道,若是她被別的男人碰了,元青宸會有何表現?
林郡王妃冷哼道:「賊喊抓賊!若不是與你有關,那女子為何會穿著你的衣裳?」
陸彎彎揚眉,盯著林郡王妃淡淡的笑了,「郡王妃不曾見過那衣裳,怎會知道那與人苟且的女子,穿的什麼衣裳?」她的話令林郡王妃一愣,轉而嘲諷道:「雲喜方才已說過!」
「這夜裡,看不清東西也是常事。」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若是在平時皇太后定會氣炸了肺,可今日不同,她嚴肅的目光深深看了眼陸彎彎,遞給雲喜一個眼色,雲喜明白的點點頭,揚聲說:「來人,將那兩人帶上來。」
話音一落,不一會兒便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一個穿著華服的女子被人押著進來,後面跟著一名衣衫凌亂的男子,再後面,還有個面生的宮女。
那一男一女被人押著跪倒在地,女子小聲的抽泣著,那男子,生的尖嘴猴腮卻很面生,看身上的衣服,像是御林軍統一的行裝!因剛殺了周嬤嬤,衣衫上有乾涸的血漬,那雙眼睛里卻似視死如歸!瞧那身上的衣服,是要將身為御林軍首領的二哥一起拉下水嗎!
陸彎彎渾身發涼的看著那女子,正是方才領路的掌燈宮女,此時聽著她哭的凄慘,身上的華麗宮裝也狼狽的不成樣子,可她心裡卻沒有絲毫動搖,她的心早就在這一場場的權謀傾軋里變得堅硬,這件事這宮女也是知情之人,若不是她機敏,名聲掃地的便是她了!
皇太后盯著地上的兩人,雲喜適時喝道:「在太後面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雲喜這麼一喝,那宮女果然不敢再哭了,只是拚命的咬著唇,拳頭緊緊的攥著。
半晌,太后才威嚴的開口道:「你身上的衣服從何而來?」
那宮女忍著哭聲,慌亂的答道:「是奴婢不知檢點,勾引外人,求太后饒過奴婢吧!」
這是與他們一同進來的那名陌生的宮女走上前跪下,哀求道:「求太後娘娘明鑒,奴婢巧蓮和巧蝶是一同進宮的,居處也在一起,巧蝶絕不是如此輕浮之人啊!再者說她身上的衣衫,也不是奴婢們能有的呀!」
皇太后的目光放在巧蓮的臉上,雲喜輕聲解釋道:「她是今夜的巡夜宮女,巧蓮。」
「嗯。」皇太后嗯了一聲,無比威嚴的睨著匍匐在地上,如同螻蟻一般的奴才,冷淡的說:「巧蝶,你可知穢亂宮闈,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她的聲音不高,語氣中冷到極致的溫度卻令人渾身一顫,那名叫巧蝶的宮女更是嚇白了臉,哆哆嗦嗦的歪過頭來,看著陸彎彎,死死的瞪著一雙眼睛,最後從牙齒里蹦出一句話,「公主,奴婢對不起你!」說著便飛快的起身,眾人還沒看清,一聲重重的撞擊聲便響徹在大殿里。
巧蝶額頭撞在柱子上,當場便死了,鮮血順著染指朱漆的柱子流下來……
在場的外命婦們也嚇白了臉,可再怎麼害怕,也知道眼前的情景她們是暈不得的,在太後面前失態,是極為不敬的事。
松壽宮的宮人很快將巧蝶的屍體抬了出去,打掃乾淨,一塵不染,可那硃紅色的柱子卻似更鮮艷了……
空氣中的濃厚的佛香里混合著絲絲的血腥氣味,讓人作嘔。
太后陰冷的目光落在陸彎彎身上,「玲瓏!你又作何解釋!」
陸彎彎冷笑一聲,她明白太后既然要撕破臉,絕不是就此放過任何毀掉她的機會!可當巧蝶活生生的一條命消逝在眼前時,終於明白了太后的計劃。
她聞著空氣中點點的血腥味,突然笑了,笑得明艷動人,「不知太后要的是何解釋,若是您要問方才巧蝶為何說出那句話,玲瓏也不甚明白。」
林郡王妃走上前,那雙眼睛透著濃濃的恨意,「公主當皇后和諸位夫人都是傻子嗎?若說巧蝶對不住的也該是太后,為何是你?難道你和巧蝶之間有什麼交易?」
陸彎彎笑容不改,走上前,直直的看進她的眼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若是郡王妃想知道,下去問問巧蝶不就明白了?」
林郡王妃猝不及防的往後倒退幾步,正巧撞在跪在地上的侍衛身上,嚇得驚叫一聲,惹得皇太后本就不虞的面色更加難看。
突然一聲突兀的冷笑響起,眾人的目光落在那衣衫不整的侍衛身上,不禁蹙眉。
只見那侍衛又痴又恨的看著陸彎彎,說道:「公主的心,可真恨啊!」
林郡王妃急忙問道:「你可知道些什麼?快說出來說不定能保你一條命!」
那侍衛生無可戀的垂目,「郡王妃莫誆奴才了,奴才失手殺了周嬤嬤便活不成了,可奴才與公主幾夜夫妻,公主總不能眼看著奴才像那宮女般死了吧!」
如平地驚雷,所有人都被駭住了!
陸彎彎放在袖子下面的手指緊緊的攥著,目光冷凝的看向侍衛,聲音冷的想快千年寒冰,「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那侍衛冷哼道:「當然知曉,奴才今日在松壽宮外當差,您便約奴才在人跡罕至的偏殿行魚水之歡,可偏偏被巡夜的宮女瞧見,你慌亂之下便將在門外把風的巧蝶換了衣服,李代桃僵!」
雲喜突然斥道:「你胡說什麼?玲瓏公主怎會是那般不檢點的女子,再者巧蝶不曾見過公主,怎會為公主如此?」
侍衛哈哈一笑,目露幾分淫邪,「知人知面不知心,玲瓏公主私下裡可熱情的很,而那巧蝶,卻是被她用金錢相誘,在松壽宮盯著太後娘娘的眼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