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變故叢生
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陣噪雜聲,人們紛紛停止手裡的活計,擁在了道路兩邊翹首以待。丁曉武也好奇地擠進去伸長脖子觀看。沒有電視沒有廣播不能上網,所以看熱鬧就成了古代社會最常見的娛樂方式。
只見一個長長的隊列自西向東而來,最前面是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官吏,手持皇榜邊走邊大聲宣讀。兩邊各有一排兵丁鳴鑼開道,後面則是一長串的騾拉馬拽的囚車,車上有男有女,甚至還有白髮蒼蒼的老者和尚在吃奶的嬰兒,啼哭聲、嘆息聲、悲憤的吼聲,響徹整個集市。
連孩子都不放過,真是太慘了,一個年輕的少婦不忍再看,回過頭抹去臉上的兩行熱淚。
「老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知道嗎?」一個青年後生有些激動,向一名看上去讀過點書的老者問道。
老者嘆了口氣道:「皇上封其子太原王冉胤為大單于,並將歸降的一千餘名胡兵撥至其麾下做侍衛,光祿大夫韋謏力諫不可,因為前時頒布屠胡令,已經和胡人不共戴天,此刻又招攬胡兵為親隨,這是取禍之道,絕不可行。皇上不聽,韋大夫死諫,批龍鱗逆聖聽,結果惹得龍顏大怒,故下令將其滿門抄斬。」
「韋大夫並沒有講錯啊。」後生打抱不平道:「讓胡兵保護自己這個殺胡者,簡直是異想天開。還有,聖上不早在一年多前就頒發聖旨要恢復一切漢家禮儀嗎?怎麼現在又學起原先趙國石氏的胡人做派,封自己兒子做大單于,擔任胡人酋長,不倫不類,讓人心寒。」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者苦笑一聲道:「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呢?」
丁曉武聽得心驚肉跳,僅僅因為大臣跟自己意見不對路,便發狠殺他全家,連小孩子也不能倖免,而且殺的還是忠臣,如此昏聵凶暴,這不是封神榜里的商紂王嗎?而自己在他手下當了好幾個月的兵,雖然沒有為虎作倀,可無意中也是在為暴君聽差,為壞人張目,實在大違自己的本心。
丁曉武心情鬱郁,抬眼再向車隊凝望,發現其中一輛囚車中關著一個年輕靚麗的少婦,此刻她正輕輕地拍著懷中的嬰兒,朱唇微啟,小聲吟唱著夢囈般的歌謠。而那嬰兒全然不知自己剛來人世便要趕赴黃泉的凄慘命運,仍舊安詳地吸吮著母親的**,臉上顯出心滿意足的微笑。丁曉武不忍卒睹,轉過頭去,剛好和那說話的老者打了個照面。
老者滿臉枯槁,神色凝重,悠悠開口道:「一人獲罪,累及雞犬。可憐這對母子,本屬無辜,卻受夷三族之累,年紀輕輕就要跟著孤忠赴難,令人實在扼腕。」
倏然之間,丁曉武熱血上涌,豪氣頓生,滿腦子都是過去影視劇看到的好漢劫法場的英雄壯舉。但很快,理智壓倒了衝動,恐怕自己還沒來得及搶上前,就被那些兵丁們當場亂刀分屍。沒有趙子龍的勇冠三軍,想要單騎救主,無異於痴人說夢。
正沉思間,忽聽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方雷,可找到你了。」
丁曉武猝然轉頭,看到是所在本部的伍長,正快步向自己奔了過來。
「方雷,別看了,趕緊跟我走,有緊急任務。」伍長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準確地將命令傳達出來。
丁曉武心念一動,回頭向人群中掃視了一下,想再看看方才那名說話老者,卻見他不知何時已飄然離去。
丁曉武不再怠慢,跟著伍長快步衝出城門,向東疾奔,一邊跑一邊問道:「長官,出什麼事了?為何這麼急吼吼?」
「城外的漳河邊忽然發現了一夥逃難的羯奴,司馬大人已經帶領親隨先去捉拿他們了,並吩咐各營火速集合隊伍,到河邊白浪灘聚結,一起參與圍堵。」
此前丁曉武已不只一次地聽到過羯奴的名頭,並粗略地得知他們和氐奴一樣,是晉朝永嘉年間作亂的入塞五胡之一。而且前些年皇帝頒布《屠胡令》后,被殺得最多的胡人也是他們。
現在猝爾聽到又抓獲了一批羯奴,丁曉武不禁擔憂起來,萬一等會兒長官下令讓自己也跟著參與處決他們,那究竟該不該動手?服從,自己與那幫人無冤無仇,如此濫殺無辜,往後豈能心安?不服從,軍中法令森嚴,抗命就是死罪,若就這麼白白丟了性命,實在死得毫無價值。」正在忐忑不安之際,卻聽伍長在旁邊高聲喊道:「沈大人,南城營的兵卒已盡數到此,請大人指示。」
丁曉武被周圍噪雜的聲音打斷了思路,抬眼望去,只見漳河在前方拐了一條道,露出一道河灣,蘆葦叢生,隨風搖曳,正是白浪灘。而那大鬍子的沈麟沈司馬已經率領上百名兵士將渡口邊的所有通道都封得水泄不通,裡面圍著百十號人,全被擠壓在了鬆軟的河灘上動彈不得。
沈麟聽到伍長的聲音,轉過頭來,用沉穩的聲音說道:「北面兵力較弱,你們立刻去那兒協助封堵,不得放走一個羯奴。」
眾人齊聲稱喏,一齊轉向北方,丁曉武也緊跟著隊伍走過去,忽聽背後沈麟發一聲喊:「你等等,先別走。」
丁曉武愕然轉頭,看著他疑惑地問道:「大人說的……是我?」
「沒錯,就是你。」沈麟點點頭,又沖他招了招手,「先上來吧。」
丁曉武走上指揮高坡,向沈麟恭敬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你就是幾個月前順著黃河漂流來到此地的那個後生吧?」沈麟用一雙和善的眼睛看了看對方那高大魁梧的身板,旋即出言問道。
「正是小人。當初得蒙大人收留從軍,才保住了一條賤命,小人感激不盡。」
沈麟面露讚賞之色,臉上浮起那招牌般的微笑,說道:「聽說你這些時日來在西山殺豬縛熊,到集市上變賣野味,為城中軍民提供了不少新鮮肉食,大家都對你交口稱讚。看來你的確是樂善好施,有一副難得的菩薩心腸,我當初沒有救錯你。」
丁曉武面孔微微有些發燙,乾笑道:「其實我也只是賺點小錢補貼日常所需,經營一點小買賣而已,並無什麼過人之處。目下太平盛世,全托皇上的齊天洪福,各位大人孜孜治理,所以各行各業方能井然有序,百姓方能安居樂業。」
沈麟點點頭道:「城府而不失淳樸,矜持而不失大方,你頭腦靈活,說話得體,的確人才難得。在基層當小兵實在屈才,以後你不要回南營了,來我這當個親兵吧。」
「呃……」丁曉武一個愣怔,隨即回過神來,拱手道:「在下……謝大人栽培。」
其實他心中很不情願去司馬府當親兵,因為再過幾個月後,等錢存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就打算開小差逃出軍營,去南方討生活,然而現在情況生變,能否繼續原來的計劃,已經很難說得准了。
儘管丁曉武極力掩飾,但臉上還是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許失望。好在沈麟的注意力已經轉向了河灘邊那群被重重包圍的犯人。他收斂起笑容,刷的一下亮出佩劍,高舉前方,厲聲道:「整整一年半載,這班羯奴竟然逃過了城防營的搜查追捕,竟然還暗藏了那麼多男女老幼,藏了那麼多刀劍兵器,這簡直就是我大魏之恥。」
丁曉武也定了定神,凝目朝前方瞧去。沒想到這一看,差點沒少見多怪地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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