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4
家丁給燕天涯兩人行過禮便繼續帶路前行,幾人交錯而過,背向而行,燕天涯卻突然轉過頭看著阮玉玲的背影,低聲喚道,「這位姑娘請留步。」
阮玉玲回過頭看著燕天涯,「你是在叫我么?」
「姑娘看上去面生,是初來府上么?不知是要找我家王爺還是二嫂?」
二嫂?阮玉玲愣了一愣,顏鶩然的二哥不就是顏郜然么,那她所謂的二嫂豈非是梅若晴?原來她也在這裡啊,那還真是熱鬧了,也方便她秋後算賬了。
「在下是來找廬陽王的,這位娘娘若是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要先行告辭了。」阮玉玲說完也不等燕天涯說話便轉身快步離去。
燕天涯看著阮玉玲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暗想怎麼會有女人主動找上門來?而且一來就來了兩個一看就是江湖中的女子,這還真是怪哉。
「珍妃,你看什麼呢?不會是吃醋了吧?嘻嘻……雖然那姑娘蒙著面紗,但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國色天香的,說不定真是三哥的心上人哦。」顏惜然嘻嘻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到。
在廬陽王府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即便自己沒有經歷過**女愛,但是她也看的出來,燕天涯落花有意,顏鶩然卻是流水無情。
「不是,我看這兩位姑娘步履極其輕盈,落地無聲,還以為是你們之前提到過的那位武功高強的郡主呢。所以才以為她是來找二嫂的。」
自從上次聽到了梅若晴的話之後,燕天涯就分外注意出入王府的新面孔,尤其是有武功的人,她擔心梅若晴會在暗中下手。
「咦,你怎麼和二哥一樣,從人家走路就能看出人家會不會武功啊?」
「我之前是天涯歌女,三教九流都見過了,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一點。好了,沒事了,我們走吧。」
阮玉玲走進客廳剛坐下來喝了兩口茶,顏鶩然就帶著他那臉如沐春風的微笑走了進來,大半年不見,他容顏雖然依舊,但是已經有了幾分成熟,眼裡也多了一縷堅忍之色。
看到阮玉玲的那一霎那,他微微有些失神,阮玉玲連忙打破這詭異的讓她尷尬的氣氛,站起來一抱拳,裝作初次見面,「想必閣下就是廬陽王吧?在下便是先前飛鴿傳書給你的靖國使者。」
「你叫什麼名字?」顏鶩然完全沒有像往常一樣顧及禮儀,開口便激動的詢問名字。
「在下無名無姓。」
「怎麼會有人無名無姓呢?」
「當然有了,無名氏不就是無名無姓的么?她就是無名氏預言中的九天神女,既然是神,又何須凡人的姓與名?」琛寧趕緊給阮玉玲解圍。
「在龍城逼我二哥退位的人就是你?」顏鶩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世上還真的有什麼無名氏的存在。
「非也非也,逼宮的是你大哥,不過話又說回來,顏郜然和顏成然都是你的哥哥,他們誰做皇帝與你真的有很大的關係嗎?」
「這……」顏鶩然無言以對了,不過他還是為顏郜然感到難過,所以對阮玉玲,他的臉色並不好,之前心裡的那點疑惑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阮玉玲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杯盞,略微有些焦急的等著顏郜然的出現,不知不覺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過他了,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不知道他現在又有什麼變化呢?
「你要和我訂立盟約?」顏鶩然經過顏郜然的親自訓導之後已經變得幹練多了,落座之後便直奔主題。
「確切的說,是與你二哥,據我所知,你好像並不管國家大事的,怎麼,他不在么?」阮玉玲抬眼看了看門外,這麼久了都不見顏郜然過來。
顏鶩然堂堂一個有封地的王爺,卻被人當作的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這讓他情何以堪啊?
阮玉玲看出了他的尷尬,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轉移話題,「王爺,不知對於聯盟的事你意下如何?」
「你剛不也說了嗎?無論是我大哥還是二哥做皇帝都沒有我什麼事,那我為何又要放著好好的逍遙王爺不做,偏偏要去和我的親大哥對著干呢?」
這話聽上去帶著明顯的怒氣啊,看來顏鶩然是真的生氣了,阮玉玲不禁愕然,大半年不見,這個才子王爺不但成熟穩重了,連脾氣也跟著漲起來了。
「如果你覺得我剛才的話不對的話,大可證明給我看,以你的身份來訂立盟約,而不是事事都要徵得顏郜然的同意,你敢嗎?」
「你……你這是要挑撥離間嗎?」
「非也非也,我只是覺得你們南詔有了顏成然這樣一位好色成性無德無能的皇帝,如果再沒有人能夠取而代之的話,那南詔早晚會成為靖國的領土,甚至連屬國都未必能做。」
「你就這麼有把握?這就是所謂的神仙嗎?」
「我看你需要要時間慢慢考慮,順便說一句,戰爭一起,受苦的自然不會是你這個養尊處優的王爺,因為已經有黎民百姓代你受過了。」
阮玉玲避開話題,簡單明了的說完自己的見解,再適當的給予一點提醒,她相信以顏鶩然的性子,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能夠免於生靈塗炭的大好機會的。
看著顏鶩然陷入聽完她的話便陷入了沉思之後,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門外,可是依舊沒有顏郜然的身影,他是不知道她來談結盟之事?還是不在府中?
為什麼突然這麼想見他?這種奇怪的感覺,只有當初在未名居對石無心才有的,難道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印在心上了么?
不可能的,她的心裡只有死去的石無心,而顏郜然是殺死石無心的人,她怎麼可能喜歡上這個殺人兇手呢?
沒有見到顏郜然是意料之外的事,阮玉玲見顏鶩然一時拿不定主意,還以為他是在為要他兄弟反目的事糾結,便站起來告辭,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
其實站在顏鶩然的立場上來看,他的確是很為難,因為無論是顏郜然還是顏成然,都是他的哥哥,不過退一步講,他內心裡還是認可顏郜然這個聖明君主的,而顏成然卻是名副其實的昏君。
再者說,因為上次沒有把顏郜然交出去,甚至還把顏郜然留在王府,任他調遣自己的封地里的將士組建新的力量,顏成然已經將他也列入反賊黑名單了。
阮玉玲走出客廳沒有多遠,又遇見了燕天涯,她有些懷疑,這其實根本就不是無巧不成書的偶遇,而是她刻意在這出府的必經之地等待,所以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一個顏惜然了。
「找我有事?」阮玉玲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就問了。
「沒什麼,只是來送姑娘出去罷了。」燕天涯見自己這麼容易就露餡,臉色微微一變。
「不說就算了,琛寧,我們走。」阮玉玲繞過燕天涯加快步伐離去。
可是還沒有走多遠,前面赫然又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梅若晴,她正遠遠的看著燕天涯,看來心中有鬼的她還是不相信燕天涯那天沒有聽到她的話,一直密切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自從知道那天在宮裡梅若晴假傳聖旨重罰了莫水心再嫁禍給顏郜然之後,阮玉玲是愈來愈憎惡梅若晴的了,加上她曾經還指使驟雨來刺殺她,她心裡的恨意就更重了。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阮玉玲也不例外,但是鑒於此時自己的身份,她也不好拔劍相向,只是用冷冷的目光掃視了她一眼便帶著琛寧離去。
連顏鶩然都認不出她,梅若晴就更不在話下了,可是偏偏又很警覺的感覺到了她身上凜冽的殺氣,心中甚是疑惑。
盯著她的背影良久,直到燕天涯也走到了她的身邊,她才問道,「那位姑娘是什麼人?來王府所為何事?」
「不清楚,嫂子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問一下王爺。」燕天涯低聲回了一句,福了一福就走了。
梅若晴寄人籬下,自然是不可能去問顏鶩然的,只能回到自己房裡暗自猜測著,然後又悄悄去找了驟雨和閃電,要他們查一下阮玉玲的身份。
驟雨一面讓閃電立刻去查,一面和梅若晴談論著蘭斯王朝的事,問她要如何對付顏郜然讓他和他的弟弟妹妹一起不得好死。
「對付他們的事不著急,大師兄要我們做好內應,等他來了便將整個廬陽王府夷為平地,到時候我想要怎樣對方他們不都是小事么?」
「師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大師兄的話了?」
「在我看透了顏郜然之後!」
說到顏郜然的名字時梅若晴咬牙切齒,眼中泛著怨毒的光,雙拳也握的咯咯作響,看來真的是對顏郜然恨之入骨了。
月黑,風高,雪落。
簡單的客棧里,顏郜然坐在房裡的小桌前對著微弱的燈光獨酌,右手拈著酒杯,左手中卻拿著一塊手帕。
幾杯酒下肚,他便放下酒杯,伸手將手帕攤開,看著手帕上那兩隻繡的極其笨拙一看就是出自新手的鴛鴦久久的發獃。
「玉玲,除了這條手帕,我竟是再無任何的念想了,就算當初我沒有下令把未名居燒毀,現在也還是無法走進去懷念了。」
這條手帕正是當初阮玉玲在未名居時碧落霞交她繡的,當初石無心還取笑這是兩隻水鴨子,可是為什麼,它卻會在顏郜然的手中呢?難道是他在整理阮玉玲的遺物時順手拈來的么?
「如果我早就告訴你,其實我就是真正的石無心,你還會那麼義無反顧的跳下去么?你跳的那麼堅決,到底是因為石無心,還是僅僅為了逃離我?」
喃喃自語著,顏郜然感到鼻子有些發酸,眼睛也是澀澀的,連忙閉上了眼睛。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到底要多大的悲傷,才會讓顏郜然這樣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落淚?
自從認識了她,他的生活就一次次的被改變,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而現在是獨自飄零。
只因為一個無名氏,他背負的就不僅是不詳的預言,而是被詛咒的人生。其實他著的活的很累,可這世上可會有人懂他的心?
以前在宮裡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劉喜會心疼他,但現在,他卻連劉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那天倉皇出逃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聽到關於劉喜的任何消息。
劉喜是自小看著他長大的,這一點顏成然很清楚,以他錙銖必較的性子,想必劉喜也是在劫難逃了吧?
他被逼退位不過短短數月,可是此次離開廬州,看到的卻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重賦徭役已經逼得普通百姓賣兒鬻女了。
其實做不做皇帝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可是一切的悲劇卻不是他想看到的啊。所以,如果有機會反攻,那他一定要抓住,把顏鶩然推上皇位去。
當初讓顏鶩然來廬州他就是考慮到廬州是南詔原來的帝都,一旦無名氏的預言成真,那他們就退回到廬州來,而他也可以順勢把一切權力都交給顏鶩然。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顏成然會在靖國的幫助下奪取了政權,讓他所有的計劃都成了空。不過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靖國現在又反過來找他結盟了,他還是有機會活著為顏鶩然鋪好前路的。
小心的收好手帕納入懷中,他掃視了一眼桌上的杯盞,還是忍不住再斟了一杯,一飲而盡之後,再來一杯……
「玉玲,我把你繡的鴛鴦放在離心最近的地方,你看到了嗎?其實我並非真的無情無心,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把一整顆心,一生的情都給了你,所以,我現在成了無心,呵呵……石無心。」
顏郜然就是石無心,石無心就是顏郜然,那個死去后被扔下相思崖的,只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這,就是相思崖上的真相,除了顏郜然之外誰都不知曉的秘密。
「玉玲,我想你……」顏郜然醉了,在這個雪夜裡,他枕著蝕骨的相思,酒後吐真言,只可惜,無人聽到,也無人喜。
窗外的夜空中沒有月光,連星星都不知所蹤,只有潔白的雪花在飄飄洒洒的落下,將大地萬物覆蓋,再也沒有那樣一個女子,巧笑嫣然的在這銀裝素裹中團著雪球砸向她最在意的好姐妹,再也不會有……
廬州,紅塵山莊。
楚秋歌姐妹率眾人站在府前,耐心的等待著莫水心等人的到來,不多時便看到一輛馬車徐徐駛了過來,在前面引路的正是紅塵山莊真正的主人——楚南歌,而馬車後面跟著的則是燕莫愁等人和幾個隨從。
楚南歌率先跳下馬把韁繩扔給了家丁,然後走到馬車前掀開車簾將莫水心請了出來,楚秋歌和楚雲歌走上前來見禮。
若是以前的莫水心見到這麼多人在等自己一定覺得很不好意思,但現在她的身份不一樣了,這種事自然是在所難免的,只是她舉目四望,終是沒有看到阮玉玲的身影。
她從來就沒有在阮玉玲面前擺過公主的架子,也不希望她能像這些人一樣對她又是下跪又是高呼公主的,她只是想看到這個改變了她命運的人而已。
「公主,您在找人嗎?」楚秋歌見微知著,看她左顧右盼就猜到了。
「算了,她現在也許不想見我。」莫水心低下頭,「我們還是先進去吧,這麼多人都站在門口容易引起別人的主意。」
紅塵山莊與其他三家的山莊都不同,如果說另外三個山莊都是大隱隱於市,那麼這個就只能是小隱隱於林了。它不但沒有建在繁華的地段,而且還是距離最繁華的街市比較遠,在依山傍水的近郊。
安頓好了莫水心和燕莫愁等人,楚南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秋歌問阮玉玲可否來過,結果是,他們從來就沒有在廬州城見過她。
「我已經飛鴿傳書讓她來我們山莊小住的,怎麼不來呢?那我要去哪裡找她吖?」楚南歌摸著下巴喃喃自語。
「喂,二哥你這麼急的找她是為了結盟之事還是別有用心呢?嘻嘻……」楚雲歌沒事又開起了楚南歌的玩笑。
「雲兒,別胡鬧,你這是褻瀆神靈,小心遭天譴。」楚秋歌呵斥道。
褻瀆神靈?聽到這四個字楚南歌真心無奈了,曾經的阮玉玲是有夫之婦,而現在的她又是天降的神女大人,人神怎能結合呢?那他豈不是又要與她有緣無份了嗎?
「什麼褻瀆神靈啊,她不還是二哥以前喜歡的那個人嗎?上次二哥為了她可是幾次冒險入宮呢。」楚雲歌嘟起嘴巴不高興的反駁。
楚雲歌雖然是楚秋歌的親妹妹,而且還在她看著長大的,但姐妹倆的性格真是相去甚遠。楚秋歌端莊大方,秀外慧中,謹言慎行,凡事都以大局為重。而楚雲歌卻是比較小孩子氣,向來都是我行我素,並且口無遮攔。
「好了雲妹,你不要每次都拿我開玩笑,大姐真的要生氣了的。」楚南歌從小就拿這個小妹沒有辦法,只能勸她。
「知道了,要不你趕緊飛鴿傳書告訴她你已經到了,讓她來找你吧,否則這茫茫人海的你要大海撈針到什麼時候呢?」楚雲歌也不是小孩子,凡事也懂得適可而止,立刻就切入了正題。
「嗯,我試試看,待會兒再出去碰碰運氣,公主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有我和大姐在,保證她一根毫毛都不會少的,對不對啊,大姐。」楚雲歌笑嘻嘻的看向楚秋歌。
「那南弟先去忙你的事吧,公主和丞相我們會保護好的。」楚秋歌一本正經的說道。
從武陵郡到廬州山水迢迢的,雖然風塵僕僕,但為了能夠早點找到阮玉玲,楚南歌換了套衣服就出去了,連休息的省了。
連楚雲歌這粗心的人都看得出楚南歌的心思,楚秋歌看他那風急火燎的樣子又豈能不明白,不由得暗自嘆息,他的這份感情恐怕是沒有歸宿了。
鑒於這已經是在廬州城裡,楚南歌沒有騎馬,只是緩步走出紅塵山莊。
廬州雖然在十年前就已經不是帝都了,但是繁華依舊,當然,這盛世繁華除了廬州城自身的優勢之外,也少不得地方官員好的治理。
走在廬州城中,他舉目四望,尤其是在看到有女子時,更是看的積極而仔細,盼望著其中有一個就是阮玉玲。
不過現在的阮玉玲整日蒙著面紗像是見不得人似得,而且還是穿著那麼鮮艷的紅袍,若她真的出現在這大街上還是很好辨認的。
但是阮玉玲會奔笨到穿成那樣走在大街上嗎?身邊有一個易容高手琛寧,她怎麼可能放著這麼好的高人不借用呢?
想她當初出嫁被楚南歌擄走之時就是琛寧把她扮成了男人,直到顏郜然出現並且憑著她耳後的那顆痣才拆穿了她的身份。而現在,她依然是男兒裝,懷中還有模有樣的摟著琛寧。
作為情敵,琛寧原本應該是要很討厭阮玉玲才對,可是跟她相處久了,她卻發現自己根本討厭不起來,最後還找了個很好的借口,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楚南歌,畢竟阮玉玲又不喜歡他,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你不說南歌今天就會到么?為什麼不去找他,反而還在這裡閑逛。」琛寧推開牛皮糖似地黏在她身上的阮玉玲,問道。
「急什麼啊,這做媒也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真不害臊。」阮玉玲將油紙傘撐在琛寧的頭頂,看上去就像個呵護嬌妻的極品好男人。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結盟么?」
「額……結盟的事也不急啊,據我所知,顏郜然目前不在廬州,所以呢,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走馬觀花遊手好閒的,當然,也可以心無旁騖的談情說愛,你看這雪景多美啊,不要浪費這浪漫的時刻了。」
阮玉玲極其不正經,說的琛寧面紅耳赤恨不得扯下她的偽裝當街拆穿她偽男的身份,當然,她最終也只能想想而已,她可不想惹麻煩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