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國亂戰凶

第四章:國亂戰凶

滾雷自天邊傳來,轟轟隆隆,恍若萬馬奔騰風馳電掣。石穿的身周也已經是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巍巍乎,震震乎,眨眼間天地肅殺。

陰風慢慢在他身周形成一個高大的龍捲,而石穿竟然就詭異的置身於整個龍捲的風眼正中。身周,閃電轟雷簌簌而落,噼里啪啦的在他身周崩碎、炸響。光與影、聲與電無一不在挑動著石穿此時緊繃的神經。

低頭,胸口處,那塊雙魚玉佩也已變成滴血的殷紅,石穿皮膚與之接觸的地方也早已被燒焦了。看樣子再等一會兒,這塊「烙鐵」會一直燒透皮肉進入他的胸腔裡面!

石穿忍著劇痛,用軍刺慢慢的將玉佩挑起,隨即切斷了紅繩將之拋在地下。就這麼短短三秒鐘的時間,石穿卻發現用精鋼鍛造的三棱軍刺的尖端竟然有些融化的跡象。而那塊玉佩一落在地面上,就立刻向地下墜去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火炭在烘烤著生肉。而地面上的泥土好似全都化成了水,竟起不到半點阻隔作用,雙魚玉佩幾乎是直墜而下!

石穿吃了一驚,趕忙伸手去抓玉佩。這塊雙魚玉佩畢竟是老人所贈,事關重大而且意義非凡不容有失!然而,他伸手的速度雖快,卻竟然仍趕不上玉佩下落的速度。指尖深深插入泥土之中,卻只能感受到剛剛玉佩經過時留下的溫熱。

「咔嚓!」一道閃電再次在石穿身旁炸響,耀眼的光芒險些讓石穿當場失明。他下意識的抱住了頭,頭頂的頭髮根根直立,好似一個個尖銳的蜂針一般刺得他手心生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石穿想吶喊、想咆哮、想追問,卻喊不出聲,問不出來!半夢半醒之間,似身周萬物都變成了蔚藍的顏色。好像置身於一片**之內。霎時!四下里的藍色如同附身的鬼魂一般,一下子沖入了自己的腦袋裡。那種感覺就似是人用鋼刀在慢慢切割著頭皮一樣,頭痛欲裂,簡直難以忍受。

突然石穿身下的泥土也陡然下陷,轟隆一聲,意識便在瞬間模糊掉了。

睜眼時,頭頂陽光明媚至極,而身周的環境卻早已不是正月嚴冬。四下里野花開得正艷,蝴蝶翩舞,蜜蜂叢飛。輕嗅一下,連空氣都是甜的。

不明所以,石穿疑惑的坐起了身子,卻突然看見一雙皮靴立在他的身側。他大吃一驚,立刻向後滾翻了幾步伸手摸向後腰,一摸卻發現后腰處空空蕩蕩了無一物。

身前是一個青年,一個衣著怪異的青年。但是石穿分明記得,自己剛剛是孤身一人待在茂陵的啊!

他定了定神,併攏雙指按了按眉心,慢慢做了兩個深呼吸這才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青年。青年不過二十歲上下,火紅的戰袍一直垂落到小腿此刻在背後隨風鼓盪,讓整個人顯得英武不凡。他頭頂戴著黑色的皮弁,一身細鐵扎甲下是紅色的軟襯,腰間則懸著一柄長劍。還有……

雕鏤著雙魚的玉佩!是老人交給石穿的玉佩!而且是一模一樣的兩塊!這裡到底是哪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石穿霍然一驚,剛想說什麼卻見那青年突然大步走向他,步伐頗大,兩步便已到了石穿的面前,而石穿卻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似乎他的身體已經無故僵硬!

還不等石穿駭然出聲,那個青年便詭異的消失不見。冷汗瞬間打透了石穿的衣服,他在四下里看了一圈,卻發現那個身影竟然已經在他背後,好像剛剛是穿過他的身體一樣。

「此酒,乃陛下欽賜!今日灑酒於金泉之內,令吾麾下將士一同痛飲!」青年不知從何處舉起一個罈子,一邊說著一邊向旁邊的河水中傾倒。那語言根本不是石穿聽過的任何一種口音,甚至不像是國語,但是他偏偏卻能夠聽得懂。

隨即,四下里歡呼聲響徹雲霄。石穿再眨眼看時,自己已是置身於紅色的人群當中,身旁頂盔掛甲的將士不知其數,紛紛湧向河水岸邊汲水痛飲,人影紛亂、腳步錯動、剎那間意識再次模糊……

「咳咳……咳咳咳……」當石穿再次清醒時,他仍舊置身於茂陵之中。不遠處,漢武帝那高大如山的陵墓正在殘陽的照耀下泛出陣陣光華,四下里雲淡風輕,卻哪裡有剛剛紅色軍隊的半點影子?

手掌一動,掌心處冰涼的觸感傳來,正是雙魚玉佩。

「夢?還是幻覺?還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嘶……」石穿倒吸著冷氣,單手捂著腦袋站起身子。他的頭腦顯得暈沉沉的,裡面似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並隱隱作痛。

他定下神看了看四周。不遠處,被毀壞的霍去病墓仍舊顯得凄凄惶惶,只是那些破損的石像殘塊卻已經消失不見!地面上,還有塊塊焦黑的痕迹。

至少,那些閃電不是假的!

石穿在心中暗暗做出一個判斷,但雙手卻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甚至於他想將雙魚玉佩放入懷裡的嘗試都失敗了十多次方才成功。驟然爆發的后怕已經超出了石穿的意志力,根本無法控制。

石穿強自鎮定心神,做了十多個深呼吸后將玉佩塞入懷中便要轉身離去。「嘶……」胸口處,突然發出一陣錐心般的疼痛讓石穿倒吸一口冷氣,冷汗再次流下讓他知道剛剛玉佩的詭異變化也不是假的。但是石穿對這一切根本沒有任何判斷和推理。現在,這顆曾經清晰無比的腦袋裡昏昏沉沉完全沒有任何的邏輯可言。

石穿心中只有一個意識,那就是趕緊逃離此地,越快越好。他飛快的跑出幾步,可是又停下了腳。莫名的轉過身,沖著已經成為平地的霍去病墓恭敬的行了一個軍禮。

夜,終於暗了。

石穿那天夜裡喝光了水壺中的酒,一直喝,一直喝直到夜盡天明。石穿很少怕過什麼,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害怕。人,總有害怕的東西。尤其是在未知面前。那一夜,石穿的手一直在抖,回憶起茂陵中的種種遭遇后便是無窮無盡的后怕。

當自小以來被灌輸的無神論也失去了權威作用時,人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害怕。從這一點上看,人和人之間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真正的勇者是在害怕過後產生濃重的好奇,而真正的弱者卻是從此戚戚惶惶甚至精神崩潰。

幸好,石穿是前者。

於是乎,那抖了一晚的手在天亮時再次變得穩定如山。在接下來的三天內,石穿花了一天平復自己的心情,另外兩天則又去茂陵當中勘察情況。細緻到翻看每一寸土壤……然而,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任何奇遇。唯一有變化的,就是他胸口的燒傷開始慢慢恢復,口袋裡的糧票則開始迅速縮水。

在陝西境內的第四天,石穿終於放棄了漫無邊際的好奇,踏上了前往寶雞的列車。旋即,又轉車南下前往成都。不論那日茂陵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至少石穿還活著。既然活著,他就要儘快去完成自己的承諾。至於好奇,先放在一邊吧。

越過秦嶺之後,四周的景象再次一變。皚皚白雪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大片枯黃與翠綠相互交織的樹林和低矮山丘。抬頭望去,卻是無窮無盡的陰暗天空。一如此時人們的心境。

列車在即將到達廣元的時候突然停下,而後便再也沒有啟動。石穿又冒充紅衛兵幾番打探,方才了解到前方的鐵路竟然已經被人為破壞了。眾多乘客只得在火車上等待著,畢竟鐵路被人破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這個時代,人們早已習慣了無可奈何。

可是,石穿卻有些等不得。他在西安耽誤了三天,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廣元站是川北大站,只要到達廣元,那麼肯定能夠找到南下成都的列車。因此,石穿獨自離開了溫暖的車廂,沿著鐵路線向南走去。此地,距離廣元尚有五十公里。

「又回來啦……」石穿轉過一處山坳,看見滿眼獨屬於南方的冬日蔥翠時,突然說出了一句標準的四川話,說罷卻把他自己逗笑了,笑得胸口處的燒傷生疼。自西安以來一直壓抑的心情在慢慢的舒緩。和北方比起來,他在西南待的時間更長,對這裡更加的熟悉。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睹物思人,幾年前他還是戰鬥英雄,她還是張將軍身邊的秘書。如今,他已是西藏軍區的頭號逃兵,她卻已經成了天地之間的一縷遊魂……

看著看著,身周的景象愈發熟悉起來。淡淡卻不合時宜的悲傷被石穿強行壓制了下去。他終於開始擔心起自己逃兵的身份。現在軍隊以及軍隊的執法系統還保持著獨立,沒有受到大革命太大的波及。處罰逃兵的話,並不困難。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畢竟這裡已經算是張將軍的地盤了……」

正想間,突然一陣爆豆似的槍聲傳進了石穿的耳朵,讓他心臟險些驟停。槍聲並不算太密集,火力也並不猛烈,但是聽在石穿的耳朵里卻是如同上百門加農炮在狂轟濫炸一樣。

軍隊,難道也終於介入大革命了么?

那是最為可怕的結果,一旦軍隊也開始參與這場所謂的「革命」,整個西南必將成為一片火海。「天下未亂蜀先亂」,難道這句預言再次成讖?張將軍呢?他難道能夠放任這種亂局?

石穿嘗試著冷靜下來,併攏右手雙指按了按眉心而後再仔細的分辨。隨後,緊揪著的心才慢慢得到了舒緩。因為他通過凌亂的槍聲分辨出正在交火的並非如今的制式五六式步槍,而是早已少見的日本九九式步槍,俗稱三八大蓋。並且,其中還包雜著老式鳥銃和基本已經被淘汰的國民軍中正式步槍。

「是民兵?」槍聲的雜亂和奇異引起了石穿的懷疑,他立刻低伏下身子,沿著道路旁邊的草叢極速掠近。最後靠在一處山坡頂端,匍匐下來觀察著這場特殊的戰爭。而等他通過眺望看到交戰雙方胳膊上的紅袖標后,才終於明白了什麼這場「戰爭」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是革命的一部分——是年初「一月.風暴」之後,隨著愈演愈烈的奪權行動,而發生的紅衛兵派別間的「鬥爭」。可是,這麼大規模而且動用了槍支的「鬥爭」,已經堪稱內戰了!看的石穿心驚不已,同時心痛不已。

這個國,已經瘋了。

交戰雙方的人數很多,至少逃亡一方的人數就有近千人上下,廣袤的田野之上人影憧憧。不過,讓石穿奇怪的是其中有一部分是些沒有武器的女人和半大的孩子。另一部分的人數更多卻清一色的持有武器。雙方奔跑在石穿對面的幾片寬大農田之內,一追一逃,同時激烈的交火著。

無論哪一方都沒有經過正經八百的軍事訓練,這一點就算石穿不是個老兵也能一眼看得出來。因為整個戰場上雖然子彈到處亂飛,卻鮮有幾個擊中目標的。甚至有幾枚流彈射到了石穿面前,打碎了幾塊小石頭。這裡距離戰場邊緣也至少有三百多米遠,嚇得石穿又是一身冷汗。

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似乎並不長,最起碼在石穿視野之中持續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多一點。逃亡一方本無心戀戰,而追擊一方似乎打算從兩翼包圍上去。因此,逃亡一方在依託山樑阻擊了一陣后,便又迅速向北逃跑。

追擊一方也有了一些傷亡,不敢追得太緊,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繼續追在逃亡者的後面。看樣子,是想把逃亡者逼迫得精疲力盡再行突擊。

石穿並不再關注這場戰爭的結果,無論戰爭結果如何,都不是他現在能改變的了的,況且這也沒有任何的意義。「鬥爭」演變成「內戰」,這個國,已經瘋了。

此刻,他雙眼一眨不眨,只是盯住留在追擊隊伍最後的三個年輕人。他們手裡拿著的,是清一色的毛瑟手槍!

ps: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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