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痴人腸斷幽恨多(5)
十七驀地將手中茶杯放了下,微微色變。
洛庚炯炯的目光迎著十七,「小十七,我們去查明真相吧。」
「如何查?」
「就從天天在牆頭偷看的李清查起。」
十七目光愕了一瞬,「師父,原來你早已知他在那兒偷看?」
洛庚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為師豈會不知,你每次練功分神,可是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勞啊。」
十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洛庚剛準備站起身來,十七突然喊了聲:「師父莫動!」
洛庚只得僵著身子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小十七,怎麼了?」
十七忙起了身,走到洛庚面前蹲了下來,兩隻手飛快地將洛庚衣服上的褶皺理平,看了兩眼,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嗯,這樣才對。」
陳家,正廳。
陳老夫人摸著手上的玉扳指,淡淡掃了跪在地上的環兒一眼,「那茶,你可是端給他們了?」
環兒忙伏下頭,有點哆嗦:「是,奴婢已經端了過去。」
陳老夫人滿意地嗯了一聲,似乎又想到什麼,眉間微皺,接著問道:「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喝下去的?」
環兒一愣,囁嚅著回答:「回,回老夫人的話,奴婢當時還,還未看見,就被少夫人叫了回來。」
聽環兒這麼一說,立在陳老夫人一側的楚秋月臉色猝然慘白,咬了咬毫無血色的下唇,有些蒼白地解釋:「娘,我只是怕環兒在那兒待了太久,露了馬腳,這才讓她趕緊回來的。」
陳老夫人狠狠瞪了楚秋月一眼,恨鐵不成鋼:「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楚秋月噤若寒蟬,兩隻手不安分地絞在一起。
「那個什麼獵妖師已經查到了來龍湖,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查到我們頭上。秋月啊秋月,不是我說你,你這膽子也忒小了些。我一個孤寡老人,是無所謂,可是你想想你自己呢?你真的能承受住結果嗎?」
楚秋月聽完陳老夫人的話,臉色一片灰敗,手中被絞得皺皺巴巴的錦帕,充分暴露了她此刻不安的心。
陳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濁氣,「唉,這可如何是好哦!」
楚秋月忙低下了頭,臉上閃過一抹厲色。
另一邊,十七跟著洛庚從後門走出了陳家。
十七追上洛庚的腳步,慌不迭問:「師父師父,你知道那個李清在哪兒嗎?」
「他肯定現在還躲在牆的後面呢!」
「師父怎麼會知道?」
洛庚神秘地漾出一笑:「為師猜的。」
等兩人到了那堵牆的後面,果真看到了腳下墊著幾塊石頭,往牆裡張望的李清。穿著灰色的破舊棉襖,一雙臟舊的草鞋已經露出了幾個破洞,露出孤零零的幾個腳趾來。一頭蓬亂的發,上面滿是泥垢,看出來是很久沒有清洗過了。
「李清。」洛庚高聲喚他。
那個李清果真掉轉頭去望兩人,待看清是洛庚和十七后,渾濁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眸子里寫滿了吃驚,嚇得想拔腿就跑。奈何因為腳下墊著石頭,李清一個沒注意,直接從上面跌了下來。
洛庚走上前去,看著跌落在地上,不能抬腿的李清,伸出了手。
李清往後縮了縮,把身上破舊的灰襖緊緊裹了裹,嗯嗯啊啊,拚命搖著頭。
「放心,我不會打你的。」洛庚極為耐心,往前走了幾步,蹲在李清的對面,左手撥過李清額前的亂髮,一個結了痂的傷口露了出來。洛庚右手拂過傷口,傷口頓時消失不的無影無蹤。
李清的眼裡溢滿了驚慌。
洛庚眉眼舒展,再次向李清伸了伸手。
這次李清沒有再拒絕,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洛庚將他拽了起來,笑得如沐春風,「你家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
李清聽了,不舍地回頭望了望陳家的那堵牆,而後轉過臉來,看著洛庚,指了指村西的那個方向。
李清的家,十分簡陋。與其說是家,不如說,就是個用草堆起來的屋子而已。風一搖,似乎都能吹翻這個搖搖欲墜的草屋。屋裡沒有床,只有一堆柴草放在地上,柴草前放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饅頭,已經硬的像塊石頭。
「這就是你的家嗎?」洛庚望著李清,慢吞吞地問。
李清也不理會洛庚,順勢往柴草上一滾,拿起那饅頭啃了起來。
十七看不下去了,把李清嘴裡的饅頭搶了過來,「不要再吃這個了。」
一向溫順的李清突然發了火,怪叫一聲,迅速地從十七手裡又奪了回去,唔哩哇啦亂喊一通。
十七被李清推得往後退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都說瘋子力氣大,這倒是不假。
洛庚走到十七面前,「小十七,你沒事吧?」
十七搖了搖頭。
「李清是真的瘋了,瘋了的人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你就直接上去槍他的饅頭,他沒有追著你打就已經跟不錯了。」
「我知道了,師父。」
洛庚又走到了李清的面前,看著他啃著那個發硬的饅頭津津有味的樣子,故意問他:「好吃嗎?」
李清不理他,還是自顧自嚼著饅頭。
「渴嗎?」
李清還是不理洛庚,發硬的饅頭,已經被他啃了一半。
「為什麼要去陳家偷看?」洛庚盯著他的眸子,一瞬不瞬。
果然,李清聽到了陳家二字,臉上起了波瀾,停住了咬饅頭的動作,一臉痴迷地呆望著前方,口齒不清:「漂。。。漂亮。。。漂。。。漂亮。。。」
洛庚見李清終於理了他,忙接著問道:「誰?誰漂亮?」
李清嘿嘿傻笑一聲,口水都流了下來,「余。。夢。。。」
「余夢。。。」洛庚斂了斂神色,目光益加深沉。「余夢是誰?」
李清卻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一直獃獃地重複著余夢兩個字。
洛庚站了起來,看著可憐兮兮的李清,目光掠過十七,「小十七,將你懷中的玉米饃饃給李清吧。」
十七一愣,隨後羞紅了臉,「師父,你知道?」
「今早看見你偷偷摸摸放在懷裡了。」
「本來是打算留給師弟的。」十七垂下眼睫,「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洛庚輕笑起來,「等小狐狸回來的時候,這玉米饃饃也許早就不能吃了。」
十七點了點頭,將懷中用油布包起來的玉米饃饃放在了洛庚的手中。
洛庚接了過去,拉過李清的手,把還存有溫熱的玉米饃饃放在了李清的手中。李清見了,先是愣了片刻,而後丟棄那個硬的像石頭的饅頭,拿起玉米饃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洛庚站了起來,拍了拍十七的肩,溫聲說道:「走吧。」
「師父,他好可憐,你能不能把他變回正常人?」
洛庚臉色一肅,看著十七,鄭重說道:「小十七,這世間有太多可憐的人,你是同情不過來的。有些人甚至還沒睜開眼睛享受過人世間的美好,就輪迴到了下一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要走,這是天命,不可改之。」
十七抬眸,「師父,你總跟徒兒說天命,可是天命不是也由神仙制定的嗎?如果徒兒對自己的天命不滿意,徒兒可不可以自己去修改?徒兒的命可不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洛庚聽了十七驚世駭俗的想法,一瞬間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洛庚才扯起嘴角,摸了摸十七的腦袋,一臉的寵溺,「好,十七做什麼,為師都會支持,哪怕是你要修改天命。」
十七笑了笑,定定地望著洛庚,眸子如星光般璀璨。
回到陳家的時候,洛庚帶著十七故意經過了正廳,陳老夫人不在,楚秋月正巧從門裡走了岀來。看見兩人,楚秋月先是身子一僵,隨後走到兩人面前,笑得有些勉強:「洛公子今日帶著十七姑娘出去了?」
「是啊,在下那小徒兒頑劣不堪,出走幾日還不見回來,我和十七有些擔心。」
「那花公子呢?可尋回來了沒有?」
洛庚難免失望地吐出一口氣。「徒兒躲得甚好,讓在下很是頭疼啊!」
楚秋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抬頭看著洛庚,顧左右而言他:「今日讓環兒送去的茶水,不知洛公子可否滿意?」
洛庚啊了一聲,一臉的歉疚:「著實是在下的不對,今日環兒姑娘送過茶水走後,在下站起身來時過於心急,以至於踩到了衣角,將茶水撒了出去。」
楚秋月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
「問題是,在下的徒兒十七,由於過於慌張,想扶穩在下,也不小心將那茶水潑了出去。導致我們師徒二人,浪費了陳夫人的一番美意。在下委實過意不去。」
楚秋月抿唇,違心地搖了搖頭,「小小事情,洛公子無需內疚。」
「陳夫人溫婉大方,陳公子真是福氣不淺啊。」說完,洛庚向十七招了招手,向著楚秋月道「十七還要練功,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洛庚和十七走後,本是被洛庚誇得十分溫婉賢淑的楚秋月,望向兩人的背影,卻發出無比怨恨的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