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二章 心之封印(二)
「解毒?」湘謠揚眉冷笑:「你難道不知獨棠宮門人從不會解毒?」
獨棠宮雖令人談之色變,其實門人並不多,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不過三五個,非緊要關頭、顯赫人物絕不出手。被她一言反問,楚未祈不禁語塞,仔細回憶起來,似乎從未聽說過獨棠宮人手下留情的故事。
「獨棠宮律條:對心存仁善者必死於敵手。」湘謠半昂著下巴,神情中帶著一抹驕傲,亦藏著些許無奈:「我們只需掌握毒粉的藥性,挖空心思考慮使毒的時機。至於如何解毒排毒,那是中毒者自己的事。」
「倘若使毒者自己誤中其毒,難道也無人施救?」司徒原昭忽然插話。
「技藝不精者不可入獨棠宮殿門,只能由得他們自生自滅。」湘謠嘴上說得無情,眼神卻有些黯淡:「從前三師姐試碧蠶毒蠱時不幸沾到了藥粉,砍下一隻手亦無濟於事,後來全身麻痹無法動彈,還是何心藍看在往日情分上,一刀了結了她。」
她說起來輕描淡寫,他們卻能透過話語本身感受到其中的絲絲冷意。想到她從前所受的苦,不由十分動容。傳說中比地獄更可怕的獨棠宮,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陸姑娘,他們實在無法與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天真姑娘聯繫起來。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親口告訴我,到了動手的時候。」湘謠眸中泛起光彩,面色漸漸紅潤,整個人彷彿鍍上了一層光輝:「我等了七年,練了七年,就是為了這一刻。當時何心藍剛奪得宮主之位,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俯首帖耳,只有他告訴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強大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
一字一句娓娓道來,她神色愈發平靜和緩。這些話在她心裡藏了許多年,今日終於有機會一吐為快。雖然她心裡清楚,他們是她的敵人,但在心底深處,她始終把他們當做唯二可以信賴、可以盡情傾吐衷腸的對象。
「心之封印到了四十歲就會失效,正因如此何心藍遲遲不敢取得宮主之位。我拉她進入藏經閣,告訴她我要送一件大禮給她。然後當著她的面,我從懷裡掏出了吸星滅絕功秘笈,她當場就變了臉色。」
那一戰日月無光,她使盡了渾身解數,堪堪與何心藍打個平手。但她心裡明白,無論臨敵對陣經驗、使毒的手段,她都比何心藍差得太多,遲早會落敗。死在她手裡必定慘烈不堪,就在她實力不支準備自我了斷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說起來莫飛揚並沒有出手幫她,只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連一句指導的話都沒有說。但不知為什麼,她忽然獲得了無窮的動力,一鼓作氣竟吸走了何心藍全部的功力,包括她體內的心之封印。那一瞬間,她依稀看到他微微上翹的唇角。
何心藍死的時候臉上帶著笑,似乎在嘲笑她的傻。而當時的她根本無暇慶祝勝利的喜悅,三步並作兩步想追上他,卻被心口的劇痛壓得喘不上氣。
「心之封印共分三層:欲之封印、色之封印、情之封印。」楚未祈低低道,無限憐憫地望著她,眼角隱約閃著水光:「年過四十方可定型,不再發作。」
湘謠輕輕笑了笑。她不能告訴楚未祈,殺死何心藍奪得獨棠宮主的一刻,她心中的欲之封印已然破裂。從那時起,她的生命已經走入了倒計時。
「司徒師兄,這就是傷害孟師妹的元兇?」陌生的男子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她的思緒。話音未落,一高一矮兩名男子撞門而入,指著湘謠神色憤憤:「多謝指點,我們這就帶她回班稷山給師妹解毒賠罪!」
湘謠識得這兩人是吳華門弟子,平素常在孟洛嬌身邊打轉,顯然對她情根深種。劍光左右雙閃,湘謠眼睛一花,兩柄寶劍已然刺到胸口。電光火石間,她一個后滑步堪堪避過,劍鋒卻劃破了兩片衣襟。
雖只一招,楚未祈和司徒原昭便看出她毫無還手之力,全憑靈巧敏捷的輕功閃避罷了。其實湘謠早就身經百戰,不知多少一流好手死在她的手下,區區兩個吳華門弟子根本不放在眼裡。但自從聽說莫飛揚被擒,她體內的情之封印陣陣發作,令她心痛難當無法集中精神迎戰,武功不免打了個折扣。
兩人沒聽到他們的對話,根本不知道和他們對戰的乃是赫赫大名的獨棠宮陸姑娘。否則還未刺出一劍,心裡先起了怯意,絕不會像現在這般一鼓作氣為孟洛嬌而戰,每一劍都使得氣勢縱橫、虎虎生風。
湘謠左閃右避,步履越來越沉重,身形越來越緩慢。兩人看在眼中喜上眉梢,加快了出招速度,頃刻間寶劍舞成了一片白光,牢牢將湘謠圍在其中。莫說她全不會武功,便是司徒原昭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湘謠再支持幾招,心頭痛楚更甚,猛然抬頭,一雙眸子清冷如冰氣勢迫人。兩人對上她的目光,劍招不覺緩了一緩,便在這一瞬間,湘謠左手輕彈,秋毫針激射而出,分擊左右深深釘在兩人眉間。只聽嗤嗤兩聲,針頭竟穿過他們頭顱釘上牆壁,留下兩個幾不可見的細小孔洞。
方才還佔據上風的吳華門弟子身子晃了幾晃,眼睛瞪得銅鈴一般,似不能相信發生的一切。司徒原昭忙扶住二人,伸手去探已然沒了呼吸。再摸到他們後腦的傷口,觸手處一片烏黑,獨棠宮的針自然淬過劇毒,躲過要穴也難逃一死。
「你……」司徒原昭望著曾經天真無邪的湘謠,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還沒說出第二個字,楚未祈忽然伸手一點,直戳他的背心大穴。司徒原昭一陣眩暈,癱倒在地。楚未祈將他扶到一邊,看著神色警惕的湘謠,嘆了口氣,眸中柔情萬種,輕輕問道:「你是雅鳶,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