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五章 一觸即發(二)
「師兄,」楚末歌滿臉震驚地望著他,大大的眼中貯滿淚水:「為什麼不行?」
其實她已經猜到了,但不親耳聽到楚未祈承認,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相信。想了想,她努力忍下眼淚,自欺欺人問道:「你覺得日子太倉促?」
「師門有難,我們倉促成婚恐怕不妥。」看著她蒼白的面頰,楚未祈不知該如何掩飾,又不想欺騙她的感情,只得婉轉道:「你我名分已定,我必不會對不起你。」
「但你放不下她,是不是?」楚末歌還是鬼使神差問出了口,話音未落她已然後悔,急急彌補:「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她……」
「我確實放不下,」楚未祈長嘆一聲,直截了當承認倒令他心裡一松:「但我既已答允與你成親,定會努力忘卻過往種種,你好好養傷便是。」
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連自己都不相信,楚末歌卻忙不迭點頭,生怕他反悔似的。楚未祈看在眼裡,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好在楚士嫣及時出現,化解了他的尷尬。
「師尊讓你去荊楚堂,」楚士嫣看看精神突然好了不止十倍的楚末歌,再看看局促不安的楚未祈,十分無奈:「時候不早了,歌兒你先休息。」
楚末歌口裡答應著,一雙眼睛晶晶亮亮,始終釘在楚未祈身上捨不得離開。楚未祈感覺到她的目光,加快了步伐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
他對這樁婚事有多不情願,又是如何看在荊平門利益上勉為其難答允,個中曲折沒人比楚士嫣更清楚。現在雅鳶重現,她儘管心疼自己的徒弟,亦能理解楚未祈複雜曲折的心情,默默搖了搖頭。
「師父,我是不是太固執了?」楚末歌留意到她的表情,含淚怯生生問道。
「誰年輕的時候都一樣,」楚士嫣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十八年前郴州程家一十三口慘遭毒手,她親手從死人堆中抱回了楚末歌。貓兒般細細軟軟一團的小東西,眨著驚惶的大眼望著她,剎那間俘獲了楚士嫣的心。
她門下七個弟子,最寵愛最憐惜的就是楚末歌。不僅因為她最美武功最好,更因為她身世最可憐,性格卻最開朗。從小到大隻要她喜歡的,楚士嫣總是盡量滿足,甚至不惜為她的婚事求到楚周面前。
「那個雅鳶是個妖女,你放心,祈兒早晚會醒悟的。」楚士嫣溫聲細語安慰著她,也說服著自己。楚周早就看出雅鳶的事有蹊蹺,才不鬆口楚未祈的婚事。但她出於私心硬定下婚禮日子,想想總覺得對不起楚未祈。
恍惚間,那一雙眼眸似乎近在眼前,遙遙冷冷地望著她,如同二十五年前他離去的夜晚。她默默愛了八年的三師兄楚士昭,被楚周打了一掌,唇邊還殘留著血跡,就那樣牽起一個姓程的女人的手,從此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據說十八年前楚士昭與妻子一家被仇人圍攻,她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下山援手,卻只看到他與妻子攜手赴死的背影。就在那一晚,她失魂落魄青絲變白髮,最後在衝天大火中救下楚末歌,只為了那一雙酷似他的眸子。
倘若當時師父看出她的心意,為她和楚士昭指婚,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她不止一次幻想過,每一次都痛徹心扉無法自拔。所以當楚末歌那雙似曾相識的眼中泛著絕望的淚光,楚楚可憐地哀求時,她不可抑制地心軟了。
這廂楚士嫣沉浸在往事中無法自拔,另一廂楚周神色嚴肅,居高臨下冷冷打量著楚未祈。自他未來掌門的名分定了以後,楚周還未這般嚴厲地對待過他。饒是他身經百戰,亦不免心中惴惴,偷眼去看身邊的楚士南。
「你同那個妖女究竟如何?」繞來繞去,原來還是要問雅鳶的事。早晚躲不過這一遭,楚未祈倒鬆了口氣,抬頭對上楚周的目光昂然道:「弟子識人不清,竟將雲揚教眾帶入荊平門,泄露荊之密洞秘密,願受師尊責罰。」
「你……」他的意思竟是要一力替雅鳶承擔罪過,分明忘不了她。楚士韋憤然一掌擊在桌上:「荒謬!既知她是雲揚教的人,你就該把她帶回屈靈山處置,如何能任憑她帶著鑰匙秘密四處遊盪,對我三門不利?」
「弟子並非她的敵手,」楚未祈艱難解釋:「反而中了她的迷藥。」
「獨棠宮陸姑娘手下焉有活口?若非她對你懷著幾分情意,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對你和歌兒手下留情?既知她的弱點,你便有機會降服她。」楚士南忍耐不住出聲指點:「所謂兵不厭詐,何況現在是三門生死存亡的時刻!」
楚未祈咬咬唇,並不認同他們的說法。在他看來一時之勝負短長並不重要,關鍵是無愧天地良心。就算雅鳶不是他深愛的女子,身為荊平門大弟子、未來的一派掌門,又怎能對一個不會功夫的姑娘下手?
楚士韋一手把他帶大,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當即勃然大怒正要斥責,楚周擺了擺手止住他的話頭,壓低聲音道:「你既知獨棠宮和雲揚教的關係,自然也該知道雅鳶和莫飛揚交誼匪淺。莫飛揚自上山以來閉目不言,為師叫你過來另有用意。」
「師尊的意思是?」楚未祈揚眉,不解地望著楚周:「用雅鳶試探他?」
「莫飛揚為人謹慎,焉能輕易為他人所擒?其中蹊蹺之處甚多,但他啞口不言我們實在無從猜測。」楚周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依雅鳶和他的關係,莫飛揚不可能不無動於衷,只有你才能令他相信。」
楚周的話說得不清不楚,楚未祈卻聽懂了。他猶豫半晌,負手踱了幾步:「若說雅鳶受傷,他是斷斷不會信的。依弟子所見,雅鳶似乎有帶領雲揚教眾人上山救人的意思,不妨以此為由試試他的反應,師尊意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