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殺功臣帝主昏憒 清君側元帥興兵
劉承祐聽了,覺得:我這個皇帝當得也太窩囊了。權臣謀反,有人向朕告密,你這個做母后的不但不相信朕說的,反倒替他們說話。往日,這幾個逆賊處處壓著朕躬,你這個做母后的不但不支持朕,反倒是要朕處處遷讓著他們。現在可好了,讓出個鬼來了,你還是不相信?難道要待他們把朕的頭砍下來的時候你才相信朕嗎?越想越是惱火,越想越是憋氣,這叫做氣不打一處上,怒沖沖地說:「那幾個向朕稟報的人所說這幾個逆賊的所作所為,滿朝文武,都是盡皆知曉的。要說那幾個來向朕躬稟報的人,內中就有母后您的親弟,朕躬的親國舅。難道他會串同一幫子人來愚弄朕?」
太后聽了,一時無話可說,想了片刻,只好說:「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先帝臨終再三叮囑,都是說你……」
皇帝憤然而起道:「母后總說先帝先帝,朕也曾多次聽先帝說過:大事不可與婦人謀,必須乾綱獨斷,婦人無知,必誤大事。」說完,掉頭便去,任憑母后怎麼呼喊,竟頭也不回便去了。一時之間,太后又驚又惱,直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回到後宮,急召李業等人進宮商議。眾人都道:既然此事已為太後知聞,太后定必反對的,只恐更有他人泄密,倘若消息為三叛知曉,那時畫虎不成反類犬,大禍臨頭矣。於是,決定明日便殺三人。
次日早朝,楊邠,史弘肇,王章三人毫無警覺,依舊昂然上朝,正轉過廣政殿迴廊,忽然殿門大開,衝出數十名甲士,先砍翻史弘肇,再亂刀殺向楊邠,王章。可憐三位老臣,一貫自詡忠貞護主,丹心為國,不提防驀地間不明不白地死在主人的亂刀之下了。
朝廷上三位大臣突遭殺害,滿朝文武盡都不知何故,嚇得東逃西散,紛紛跑回家裡躲了起來。
李業等人既殺了楊,史,王等三人,便進內宮報信。又派御林軍傳告朝臣,即速前來朝會。眾臣都不知朝廷發生了什麼事,今見御林軍前來宣旨,只得抱著個七上八下的心,戰戰兢兢的來朝。
此時,劉承祐臨朝宣稱:「楊邠,史弘肇,王章三逆,串通外臣,陰謀叛逆,謀殺朕躬,朕幾乎不能當你們的主子了。幸得及時發覺,現三逆已除,爾等再無需恐懼,今後,可與朕共享太平了。」
在那個時代,刀光劍影,謀朝奪位,走馬燈般的換皇帝,都是司空見慣的常事。眾臣聽了,見原來的皇帝未換,自己的官職沒丟,又是事不關己,便都放心了。這時,皇城四門緊閉,百官仍不得進出,怕的是走漏消息。
這邊,,李業又趁機命人領兵馬到楊邠,史弘肇,王章,三人家中,不論男女老少,盡行誅殺。
接著,皇帝又按李業等人建議,下旨對朝廷官員進行大調換。把高行周調鎮天平。郭從義調鎮平廬,慕容彥超鎮泰寧,派內官齎密旨到澶都行營,令澶都行營馬軍指揮使郭從義,步軍指揮使曹威殺大元帥郭威與監軍王峻。又派內官帶著密旨前往澶州,令澶州指揮使李洪義乘便殺王殷。
因懷疑永興,同州,鄭州,陳州等州節度與史,郭等人素有來往,故把四州節度使召來京,以防不虞。
又委平廬節度使,先帝劉知遠之弟劉銖權知開封府。李太后之弟李洪建領侍衛司。閻晉卿領侍衛軍馬軍統領。更委蘇逢吉,蘇尚珪二相統領樞密院。
那劉銖本性殘忍,加上長期以來,妒恨史郭等人官位在自己之上,因而藉此機會,與李業合謀,設了個斬草除根的計劃,連郭威,王峻等人的家屬家族都一律捕殺,寸草不留。又派李業之弟李洪建捕殺王殷家屬。那李洪建與李業雖屬兄弟,但稟性各異,不願枉殺無辜,只派兵圍住殷家,不許閑人進出,依舊供給飲食物品。因此王殷一家,得逃此劫。
二蘇雖與史弘肇有隙,但確未參與此次大屠殺的策劃。看見他們如此殘忍,不禁心驚,二人私語道:「如此殘忍暴虐為政,禍不遠矣,一但蕭牆禍起,只恐你我也在劫難逃了」。因此,無日不憂心忡忡,坐立不安。
再說那澶州指揮使李洪義與李業雖是兄弟,稟性卻大不相同,這一日接得朝廷密旨,令他覷個方便,殺了王殷。李洪義見旨,倒是嚇了一大跳。忙向來使詢問原委。那送信內官知他是太后之弟,不敢不實情相告。
那李洪義問得的確,深知朝廷妄殺功臣,必將帶來一場彌天大禍。便直言向王殷道:「朝廷內官送來密旨,就令洪義殺兄,又令吾兄洪建加害使君家眷。想我洪義洪建與使君素相交好,何忍相害?況且朝廷此次行事有悖大道,必遭天譴。現吾兄洪建已設法保全君家,吾現將密旨送來兄看。」
說罷,把密旨遞與王殷,並說:「內中細節,兄自看來,便知詳情。」
王殷本來毫不知情,展開密旨一看,直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下拜相謝道:「殷與闔門老少得脫此劫,全賴公兄弟所賜,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李洪義道:「形勢危逼,此時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了,如何應變,兄應從速決策。」
王殷聽了,垂淚相謝。想到以一己之力,是無法與朝廷相抗的,幸得此事與郭帥,王峻牽連一塊,事到如今,唯一辦法就是從速告訴郭帥,由他作出定奪。
於是,立即修書略說京師事變情況,連同密旨,令親信火速送往鄴都交與郭帥。
郭帥亦是毫不知情的,此時正在鄴都巡察邊備,整治吏治,又把郭榮,趙匡胤等從絳晉調到鄴都,以充實河北邊備。自平定三叛以來,郭帥聲威,響震寰宇。不但澶都周邊各州節度俱皆欽服,就是北部擾邊的遼寇,也都紛紛北竄,一時之間,邊陲平靖,百姓安寧。這日郭帥正城郊視察,忽見鄴州有人送書前來,便令傳入,展書一看,不啻晴天霹靂,一時之間五內如焚。稍停片刻,回過神來,細思,如此重大變故突如其來,須得冷靜思量應變對付。於是,命人傳喚郭榮來見。
郭榮忽聞父帥傳喚,不知何事,偕同匡胤一齊來見。郭帥仍把王殷來信與密旨交與二人,郭榮閱后,得悉全家老幼同遭殺戮,幾乎氣昏,泣道:「究因何故,一日之間大肆屠戮功臣,且波及滿門?此等昏君,保他何用?」
趙匡胤看了,登時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高喊道:「反了!反了!如此暴君,留他也是禍國殃民,匡胤就請率一旅之師,殺下汴梁,取劉承祐首級,以雪相爺滿門之冤。」
郭帥道:「此冤非一家之冤,此恨非一家之恨,朝中不但楊,史,王三位大人遭戮,就鄴都這裡的王峻,王殷等多位亦株連在內。爾等稍安無躁,萬勿魯莽,待老夫見過眾人,探明意向,方好行事。」說罷,立即率眾回城,下令鄴都周邊各州府節度以下官員,火速前來鄴都聚會。又召集郭從義,曹威等大小將校齊集一堂,一面把密旨交與王峻自看,一面又把內容向眾人宣告。
監軍王峻閱后,當時昏絕在地。郭榮,匡胤二人忙命人扶起救醒。郭帥取過密旨,轉向眾人道:「我與諸公披荊斬棘,南征北戰,隨先帝掃清海內,平定天下。先帝升遐之日,某與楊,史諸公親受顧命,三載以來,出生入死,廢寢忘食,彈壓經營,甫得邊陲平靜,國家安泰。不期朝中突生禍變,楊,史諸公無故被殺,其家屬與某等家屬亦同遭殺戮。如今又有密旨到來,要取某與王監軍與鄴州王使君等人首級。我想:如今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諸位故人皆死,我亦獨生無趣,爾等各位現可奉行詔命,取我頭顱以報天子,既不受某所累,又可保富貴。」
眾人聽了,俱皆震驚,盡皆嘩然,高呼:「我等在外風餐露宿,捨死忘生,朝廷怎能如此無情無義,肆意屠殺功臣,我等反了吧!」
郭從義垂淚道:「明公功勛卓著,丹心可鑒,我等誰敢加害?此次事變,定是皇上被小人要挾所為,倘使令此輩得勢則滿朝文武全無噍類矣。公應率師向闕,掃蕩姦邪,清除鼠輩,向皇上申明是非才是……」
曹威亦道:「明公握強兵,居重鎮,如今朝廷已為群小所踞,且已大肆殺戮,看來已不是口舌之功可解決的了,公亟應全師向闕,剿除奸黨,始為上策。」
郭帥聽罷。面有難色,徐道:「興兵犯闕,豈是臣下所應為?郭某實難承當叛逆之責。」
樞密使魏仁浦道:「殷紂無道,武王伐之。贏秦失德,天下叛之,順逆豈有常乎,願明公當機決策,莫拘於小節而失大義。」
翰林天文郎趙修己更進言道:「明公切莫效那愚夫節婦,徒死無益。某連夜來曾觀天象,已覺紫薇垣內血光回蕩,黑氣橫亙於河漢,乃是災變之徵。明公不若順從天意人情,驅兵南下,這是天之授爾,違之不祥呢,萬望明公三思。」
眾人一致擁戴,俱請入京清君側,除奸佞,辨是非,在眾人再三催逼下,郭帥無奈,只得順從眾意。就令郭榮暫代留守鄴都,以郭從義為前鋒,趙匡胤為馬步兵指揮使,大元帥護衛。率鄴都各州十餘萬人馬,揮師南下。
軍行兩日,來到澶州,早有探馬報知,節度使王殷率眾出迎,哭拜於道左。郭帥忙下馬扶起,兩人相抱又哭了一回。郭帥拭淚道:「郭某實在無心向闕,此行實乃順從眾意,不得不為……」
王殷道:「朝廷刻薄寡恩,肆意殺戮大臣,天人共憤,明公此行正是應天順人之舉,王某願領兵相隨,與明公同下京師。」
郭帥聽了,就把澶州人馬編在後隊。又命趙匡胤領兵進城,把澶州的庫藏錢財,統統取出犒賞三軍,,繼續揮師南下。
次日,大軍浩浩蕩蕩來到滑州,滑州節度使宋延渥乃劉知遠的女婿,娶永寧宮主為妻的。論義:與劉承祐份屬君臣。論情:與劉承祐份屬郎舅。但是,今日之事什麼情啊義啊的都說不上了。第一是劉承祐做得太絕了。絕到連他自己都沒有留一點退路了。他這個做姐夫的又能替他說得什麼話,幫得什麼忙呢?第二:郭威這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了,不管怎麼說,他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是奉旨管轄自己的,也一直是管轄自己的。他現在沒公開說反朝廷,你能把他怎麼樣?你敢說他造反了嗎?就是說了,你的部下相信嗎?就是相信了,又有誰夠膽敢對他叫板,敢和他干一仗?沒有!誰都沒這個膽量。郭威的聲名大得很,憑著滑州這五千人馬和他對著干,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宋延渥沒那麼傻。於是,他大開城們列對相迎了。
郭帥也不隱瞞,就把來意說出。宋延渥道:「主上昏蒙,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不但誅戮大臣,且使明公滿門罹難,下官深感不安。大帥此行如有驅使之處,下官亦當效勞。」
郭帥道:「得使君同行最好,使君與主上份屬內親,到得汴京時,就請使君先向主上致意。請主上清理廟堂,把那些為惡譖臣綁送軍前,郭某即便回師鄴都了。」
宋延渥聽了,喏喏稱是,儘管心下狐疑,但不敢說一個不字。郭帥仍命趙匡胤領兵入城,仍是把滑州的庫藏錢物,統統取出,犒賞三軍。眾將士一槍未舉,一箭未發,行軍三天就得了兩次犒賞,個個歡天喜地,齊齊山呼萬歲。犒軍畢,郭帥又對諸將道:「主上為奸人所惑,誅戮忠良,事雖太過殘暴。但我今以臣抗君,也屬有虧臣節,亦心有不安。此次同行諸君今日若有悔意的,如今盡可離隊。有認為我郭某是叛逆的,亦可取我頭顱獻與朝廷。我郭某絕不反抗……」
眾將齊嘩然道:「今日之事,乃朝廷負明公不是明公負朝廷,何叛逆之有?請明公速速揮隊南行,清除奸佞,整肅朝綱,刻不容緩也。我等願緊隨左右,絕不退縮。」
郭帥見眾心如一,遂又揮隊前行,更命趙匡胤領兵二萬,與郭從義分為左右先鋒,分兩路並進。那王峻復仇心切,恨不得三步當做兩步跑,早日進京,殺掉仇人,好泄滿懷悲憤。見郭帥三番兩次,總說他不願入京,聽來未免厭煩,便走到前隊,向郭從義等一眾將
士道:「郭帥命我轉告你等:明日入京之時,須要奮勇當先,拿下汴京,十天內任你們發財。」
眾將士沒到汴京已先自得了兩次犒賞,如今聽得進了汴京可以任意搶掠,大發橫財,無不歡呼雀躍,三天路程,兩天就來到河岸。
朝廷早已得報,說郭威率兵南下,劉承祐正召集眾人廷議,商議如何應對之事。恰值慕容彥超,吳虔裕等節度使奉調到京,慕容彥超說:「叛臣竟敢興師動眾,公然與朝廷對抗,那還用什麼商議的,派兵前去剿滅就是了。」
前鳳翔節度使侯益道:「郭威老臣,在先帝麾下屢建功勛,河中一役名震中外,如今又挾眾而來,士氣方盛,不可小覷。依我之見,不若派人前去中途與之談判,喻之以理,曉之以義,即使他不聽從,亦可緩其行程,惰其士氣……」
吳虔裕聽說要與郭威交鋒,也是底氣不足。便道:「侯大人說的有理。郭威興兵,據稱是清君側,並非與朝廷作對,咱們亦來個先禮後兵,也未嘗不可……」
慕容彥超本乃先帝同父異母兄弟,一直屈居郭威之下。見郭威屢立戰功,心本不甘,今聽侯益所說,奮然道:「此乃懦夫之見耳。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須談判?待某提一旅之師前去,管叫他三軍盡都倒戈歸來。」
慕容彥超的話雖然說得好聽,但劉承祐也自覺理虧氣短,也知道領著十萬雄師洶湧反戈而來的郭威是不好對付的,便說:「皇叔豪氣可嘉,但侯卿之言也深合情理。慎重行事也更為穩妥,就煩三卿一同領兵前往,互相配合,曉之以理,示之以威,談判不成再行用兵。」於是,便令慕容彥超,侯益各領一軍在前,以擋郭威。吳虔裕領一軍隨後跟進,以作後援。
誰知劉承祐的如意算盤還未打響,那邊快馬又來報告道:郭威的大軍已屯兵河岸了。
聽得兵臨河岸,頓時人心惶惶,方寸大亂。竇貞固嘆息道:「日前之事,皇上未免草率。當時即使處分朝中叛臣,也不應牽動帶兵在外的將領嘛……」
蘇逢吉亦說:「當時之事,我等根本不曾知聞,主上若與我等議及,亦不致如此……」
劉承祐此時亦徬惶無計,嘆道:「寡人當時確也太過草率,不過,事已至此,說也無用了。」
禍首是李業,聽眾人這麼一說,明明是指向自己,有如荊棘刺背,抗聲嚷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皇上如今是與大家議論出兵的事,爾等就別扯其他了,以免拖延時間。」
侯益忙接過話頭道:「如今兵臨城下,將至壕邊,形勢逼人。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要三軍用命,必應重賞才行。」
李業聽了,覺得這話才是幫著自己說的,尤如落水之人撈著一捆救命稻草,轉身向蘇禹珪道:「侯使君說的,丞相諒已聽到了。『無糧不用兵』。就請丞相顧全大局,為天子著想,,勿吝庫資,立即打開國庫,放錢財以犒將士。」
蘇禹珪聽了,也不向李業答話,回身向皇上奏道:「庫存本已無多,倘若一但全傾,國家費用將從何支給?臣以為萬萬不可。」
那李業自知事體嚴重,郭威一但進城,他將是第一個人頭下地的。於是,也不管他蘇禹珪怎麼說,也不管皇上同意不同意,一面說:「現在已是火燒眉睫了,保社稷,保皇上要緊,其它的以後再說好了。」說罷,便逼著皇帝給了道手諭,扯上侯益領兵進入內庫,把庫藏錢財一掃而空,分賜禁軍與彥超與侯益二軍。上軍每人二十緡,下軍每人十緡。將士得了錢,皆大歡喜,高高興興跟著慕容彥超,侯益開發出去了。
正是:愚主庸臣一窩蜂,大好江山轉頭空。得來容易失也易,來也匆匆去匆匆。
要知河岸一戰,究竟能否打敗郭威,保住京城,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