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劫京師王峻矯軍令 立嗣君郭威運權謀
第二天天亮后,趙匡胤也領著人馬進城了。赫!可不得了!汴京城裡全亂套了,郭從義的人馬三個一團五個一隊的,到處打家劫舍,不少貪官污吏,豪商巨富,都被洗劫一空,稍有抗拒的,還殺人燒房。抓了個士兵一問,說是王監軍傳下來郭帥的命令,進了東京任隨他們發財的。
哪個時代的戰爭是這樣的:為了鼓勵士兵攻城,攻方主將可以允諾士兵進城之後任意搶掠。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既是郭帥的命令,趙匡胤自己無權說話。但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沒聽郭帥說過呢?不過,郭帥還沒進城,只好待郭帥來時,問一問才知道。
可「十兄弟」就很反感,他們都來自草根家庭,反對搶掠老百姓。石守信,王審琦也很反感,因為汴京城裡有他們的家。雖然家人都不在京,但房子畢竟是自家的,不容侵犯。於是,派兵把房子看守起來。趙匡胤也有家,前兒被遼人燒了。朝廷後來又蓋了起來,讓一個當官的住了進去。匡胤手下親兵把他們攆了出去,奪了回來,又派兵看守著。郭帥也有家在京,家人雖然被殺了,但房子還在,趙匡胤也派了兵去看守著。
街上還是到處搶劫的,「十兄弟」也沒事可干,就到他們幾個頭兒家的街上巡邏著,不讓郭從義的士兵進去搶劫,這樣一來,就連附近的街坊鄰舍的家都保住了。
彭壽巡膩了,扛了一張胡床攔在路口,拿根大棒,躺在床上,搶劫的見了都不敢近前,倒省事多了。
金墜兒是趙大哥的人了,趙大哥的家也就是她的家。第一個她就來護著趙大哥的房。她也學著彭壽的樣兒,扛了個胡床擱在街口,往哪兒一坐。可是,見她是個丫頭片子,搶劫的沒把她放眼裡,依舊要衝進來搶。金墜兒也是毫不客氣,端著梅花弓,搭上鳳尾箭,來一個放一箭,來兩個放兩箭,十字路口哪兒就讓她撂倒了四五個,一時間,都傳說:「十字街口的鳳尾箭丫頭厲害。」都不敢搶過這邊來了。
第二天,郭帥大軍進城了,趙匡胤先把城郊搜捕到的朝臣和皇帝屍體移交了,又請郭帥下令停止劫掠。
郭帥聞得皇帝死訊,大感意外,詢問了當時情況,知是被亂兵所殺,也是無奈,未免心下不安,滴淚道:「護駕來遲,致主上罹難,臣之罪也。」接著又對匡胤道:「主上遇害,事體非同小可,我須立即進宮稟報太后,以作定奪。我未曾下令縱兵胡為,京城劫掠之事,本帥亦不知情,將軍可即傳我令:立即停止劫掠,如有違者,軍法從事。」
匡胤得令,即命手下將士四齣巡邏宣告,制止一切搶掠。
可是,哪些搶劫的都是郭從義屬下的兵,曾經聽到監軍王大人明令說是開放十天的,可如今咱們才搶了兩天,你這個姓趙的就來說禁止了?誰聽?於是,還在繼續搶。
惹得匡胤性起,親自督著抓了幾個不聽號令依舊搶掠的士兵,就地斬首,懸挂在街坊欄柵示眾,這才逐漸平息下來。
郭從義的兵跑到郭從義哪兒投訴。郭從義去找王峻。王峻心虛,他是假傳大令的,郭帥沒說這話,是他自己編的,只好支吾以對。郭從義不知就裡,認定是趙匡胤在郭帥面前搗他的鬼,因而暗下里和趙匡胤結下了梁子。
回頭說說,郭帥和王峻領著一班將領,直奔後宮謁見太后。太后得知皇帝死信,自是傷心。見到郭威,王峻等人,又不免惶恐慚愧。
郭威奏道:「皇上遇難,但仍應以國事為重。如今朝中無主,就請太后臨朝聽政,百僚聽教令而行。」
太后聽了,一時也難揣度郭帥心意,不敢多言,只說:「哀家一介女流,不諳國事。凡大事郭帥可暫傳哀家之令,與朝廷諸臣共議施行。唯目前應先為故主發喪舉殯,再另擇嗣立新君,此實為當務之急要。」
一時間,鄴都南下諸將盡皆哄然。都說:「妄殺無辜,禍國殃民,自取其咎,如此皇帝,死不足惜,怎麼還配得起這等大葬?就用庶民禮葬也就罷了。」
郭帥嘆道:「君儘管不君,但我等臣不可不臣,但求得到國家安泰,四海平靜,用什麼禮葬,諸位又何必計較呢?」
此時郭帥聲望,盡蓋朝野,又有誰不聽從?於是,又傳太后懿旨,命太師馮道及百官入朝,共議處分讒臣及選立新君之事。
接著,郭威下令:處分讒臣事務,由王峻負責。鄴都南來諸將,紛紛四齣搜捕,那蘇逢吉,李業,劉銖,閻進卿,聶文進,后匡贊,郭永明及李業的同宗兄弟李洪建,李洪信等人,凡是有參與共謀殺害楊邠,史弘肇,王章等諸位大臣者:策劃殺害郭威,王峻等大臣家屬者:策劃及派人前往鄴都暗殺諸位將領者,一個不漏,統統捕捉歸案,就在開封府衙審處,除李洪建,李洪義未助紂為虐,不於追究外,其餘眾人一律斬立決,懸首午門示眾。
因見郭威進京之後,並無篡立之徵,馮道的膽子就大起來了,立嗣之事,馮道便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太后已降懿旨,不若我等明日進宮謁見,就請太后明示由哪一位皇裔繼承,豈不更好?」
眾人聽了,不知就裡,覺得這話不錯,都異口同聲贊成。郭帥聽了,知道內有文章。這馮道分明是忌著自己可能擅權選立,把大權纂在自己手裡,把持朝政,因而說向太后請示,郭帥看在眼裡,心中老大的不痛快。但一時也不好說什麼,便答應了下來。
次日早朝,郭威便會同馮道,同進後宮,請太后降旨明示。
原來太后見郭威率師入京,亦以為他一來就要謀朝纂位的。如今見他不但未行篡奪,凡事還要進來請示,以為他是忌著劉家勢大,不敢篡位,也就大起個膽子來,終究是婦道人家,女流之輩,不知天高地厚,反倒把喪子之恨,殺兄弟之仇都計較起來了。心想:承祐縱有千個不是,到底也是一國之君。承祐之死,禍因也全在於你郭威。再說:我李家在朝中的權貴,也幾乎被你剿殺殆盡,殺子之仇,滅弟之恨,都是永難消除的。你今天不殺我,也###天殺,倒不如趁你今天還不敢公然篡逆之時,我拉上一兩個親信到身邊,別讓你郭威獨攬了大權。
因見郭威事事都讓馮道走在前邊,滿以為這馮道有用,這次見郭威又偕馮道一齊來請示,於是也就大著膽子,姑且一試,就只宣了馮道一人進後宮,共議立嗣大事。
馮道奉詔,在後宮與太后共議了半天,最後,竟是在太后授意下,擬出了一份懿旨,馮道出了後宮,竟沒把這份懿旨先交郭威過目,卻偕同他同出朝廷,徑向百官宣讀。
這份懿旨大意是說:河東節度使劉崇,許州節度使劉信,都是高祖(劉知遠)的弟弟,徐州節度使劉贇,開封尹劉承勛,都是高祖的兒子,如今都是位居要職,具有才幹,你們朝廷百官可在這五人當中選擇適合者作嗣君的人選……
百官聽了,都道是郭帥與馮道一塊兒到後宮在太後面前商定的,故而並無異議,齊道:「既已議定,我等並無異議,就照懿旨行事就是了。」
馮道聽了,這才把懿旨交與郭威,說:「按太后所選,置於首選位置的是河東節度使劉崇,既是眾官皆無異議,郭帥你看是否照此行事?」
郭威聽了,接過懿旨,看也不看,回過頭來笑向眾官道:「太師此言差矣,此次立嗣之事,乃太師在後宮親聆太后明訓所定,老夫並未參與。就是這一書懿旨,都是太師在太後面前所寫,老夫也是如今才得以看到的,既然如今百官又皆聽從太后裁處,太師自行辦理就是了,又何須諉責於老夫?」
階下的文官聽出郭帥話中有話,知道內有文章,都不敢開口,一時默然。
郭威手下諸將聽了,一時嘩然,盡皆攘臂嚷道:「朝廷失德,致釀成大變,都由於婦孺干政所致。如今立嗣大事,如何未經郭帥參與便由後宮決出,事到如今這個老婦還說出這得謬論,我等絕不從命,一切願聽大帥裁處!」
趙匡胤戟指直向馮道說:「枉你這個當太師的,位列朝堂,也忒昏蒙透了。當日朝綱大亂,妄殺忠良,不是郭帥率兵入朝,何有今日。這立嗣之事,如何論到你擅作主張?如今爾竟然撇開郭帥,徑自作主妄行……」
那馮道也確是昏蒙得過分了點兒,錯估了形勢,他以為郭威不開口一切都好辦。沒想到郭威不開口不等於他的部下不開口。如今他的部下一開口,就嚇的他手足無措,魂不附體了,忙道:「老臣也並未擅作主張,更不敢把郭帥撇開,如今只不過是按懿旨所書次序,徵詢郭帥意見而已……」
郭從義也怒氣沖沖地說:「不是有意撇開郭帥,爾為何獨自進後宮,與哪老婦私下計議,不待郭帥前往……」
郭帥見匡胤,郭從義二人已把話題挑明,自己更是不用開口,索性把好人做到底。便笑對二將道:「此事倉促,也難怪太師一時疏漏,爾等莫要計較了,現在還是共議立嗣大事要緊。」因舉起懿旨向百官道:「太后懿旨列出四個人選,河東節度使劉崇,許州節度使劉信,皆是先帝之弟,徐州節度使劉贇乃河東節度使劉崇之子,雖則曾寄養高祖名下,終非高祖親生。眾所周知,高祖皇帝原來生有三子,前二位已謝世,惟剩開封府尹劉承勛如今仍在,老夫認為正應由他入承大統,未知各位尊意如何?」
眾人見是郭帥開口,誰敢說個不字。都只是惟命是從,唯唯稱是。就是郭帥麾下將士,雖然不明就裡,也都是隨聲贊同,說個「好」字。
郭帥見了,便對馮道說:「既然百官一致認同立承勛為嗣,你我進宮入稟太后便了。」說罷,便扯了馮道,又點上了王峻,王殷,郭從義,趙匡胤等一眾將領,一齊同入萬壽宮,面稟太后。
太后道;「承勛是高祖皇帝親子,依次序立他為嗣當然是名正言順,無可厚非的。奈何他自小羸弱多病,如今雖任開封尹一職,但一直抱病在身,留在後宮治療,從未到任視事的。如何能繼承大位,治理國家呢。」
郭威道:「太后既如此說,能否請開封尹出來,與眾官相見,也好讓大家知道實情。」
太后道:「既是爾等要看,哪就讓他出來一見罷了。」於是,便命宮監請出承勛。
不一會,只見四名宮監扛著一張胡床,劉承勛卧於胡床之上,氣息懨懨,骨瘦如柴,就連欠身起來與眾人打個招呼的力都沒有。郭威見了,無話可說。
話又得說回來,為甚麼郭帥一開始就要立他劉承勛呢?他也正是看中了劉承勛「羸弱多病」這一點。加上這劉承勛本來就性格懦弱,如果立他為嗣,郭帥只須把一旅之師鎮住汴京,朝廷大事,也就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了。因此他首選劉承勛。不料如今扛出來一看,他確實是病得只剩下不到一口氣,眼見得已是朝不保夕了,也只好作罷了。
這個劉承勛,確實也正應了當年星相士說他的「福運俱無」這句話。不然的話,借著這個機會,讓郭威立為嗣君,不論是長是短,就算是立一天,也是當了一天的皇帝呀。但可惜他卻無福無運,連這一點的光都沾不上,可惜,可惜。
劉承勛立不成。按照太后懿旨所說的次序,建議第一個立的是劉崇。那劉崇是高祖皇帝的兄弟,一直執節河東,留守太原,帶兵多年,身邊文臣武將一大堆。如若立他為嗣,他必然會帶領大隊人馬入京登位,那時郭威必定大權旁落。一但他計較起郭威入京殺皇族宗親的舊賬時,甚至連性命也將難保。因此,郭威是絕對不會選立他的。
懿旨建議第二個是劉信。劉信也是高祖皇帝的兄弟,也是帶兵多年,如今掌節許州。許州與汴京相距咫尺,一但立他為嗣,他朝發即可夕至,必定帶兵入京,同樣對郭威不利。因此,劉信也是不能立的。
如今剩下的只有劉贇了。劉贇是劉崇的兒子,往常在太原之時郭威是常見的,資質庸劣,不諳世故,不過紈絝而已。只因劉漢立國之初,大封宗親以鞏固皇家勢力,拱衛京師,因此封了他為徐州節度使。但一切政務多由幾個劉崇派來的部屬操持,他並無主見,只是個泥菩薩罷了……
郭威經過一番忖度,算來也只有立劉贇較為恰當,張永德見老丈人躊躇不決,便退出殿外,私下進言道:「劉家豎子殘害我一家老小,父帥何必苦苦操勞,再為他劉家立嗣費哪么大的心思,明日就是父帥坐龍廷,登大位,也不為過,何必替他去操這份心?」
郭威道:「我兒有所不知,如今朝里朝外,劉家勢力還是不少,朝中諸人也不一定擁戴為父,我兒這話眼下可是說不得的。爾等凡事更須小心,千萬不得魯莽。」
張永德聽了,唯唯稱是。
郭威說罷,重又出到殿前,向百官道:「剛才諸位看了,這開封尹體質如此不堪,看來確實是無法擔承大任的了,還請諸位再議究竟立誰為妥?」
前面郭威所顧慮的,王峻也想到了。今見他翁婿二人殿外密議,未免心下生疑,一來怕他一是糊塗,立了劉崇劉信兄弟,對自己也是不利。二者又恐他自立為帝,自己又有點於心不甘,因此,介面便道:「兄終弟及,多是後輩無人的事,如今劉贇乃是先帝養子,看來只有迎立徐州節度使了。」
郭威聽了,微微點頭,又向百官道:「未知諸位意下如何?」
朝中百官見王峻開了口,郭威點了頭,哪裡還有什麼異議,都只是一片附和。郭威因前次馮道在後宮擬旨,有架空自己之意,因而極其不滿,這次就決定不讓他插手了。因此,便又向百官道:「日已向晚,百僚迎立之意,也就不再呈報太后了。迎立之表就在諸位中推舉三兩文章好手,同到老夫舍下,連夜寫好,明日報呈太后便是。」
百官聽了,俱無異議,就在同僚中推選了幾人,跟隨郭帥回府,這郭威雖是出身草根階層,少年便投身軍旅,從未入學讀書,但天資聰穎,刻苦好學,要他寫是寫不來的,讓他看卻是看得懂的。這幾個「文章好手」寫了一夜,塗塗抹抹,修修改改,終是辭不貼義,意理難通,眼看天已放亮,郭帥無奈,也只好帶了這道表文上朝去了。
來至朝堂,此時百官俱已就列相候,郭威即取出表文,依舊由太師馮道領銜為首,郭威與百官依次署名,簽署完畢,就令內侍呈入後宮。
不多時,太後有旨,宣召馮道,郭威入內,諭告允從百僚之意,迎立徐州刺使劉贇為嗣,入繼大統。又命馮道代撰懿旨,擇日齎旨往迎。
馮道是個圓滑透頂之人,鑒於昨日之事,只因自己一人進了後宮替太后擬旨,惹得郭威極端不滿,諸將起鬨。因此,如今太后不知好歹,又命自己替她擬旨,說什麼都不敢再幹了,便奏告太后道:「迎立新主乃國之大典,須先與百僚斟酌,議定禮儀,然後施行。就是太后的迎駕懿旨,也應與朝廷斟酌。依臣之見,待臣與郭侍中在朝議商定之後,再行奏聞。」
這太后此時亦是心無主宰,方寸大亂,也唯有點頭稱是便了。
這裡馮道與郭威轉身便出外廷,馮道陪著笑臉對郭威道:「老夫年老昏憒,思緒多乖,寫作之間常出差錯。侍中幕下自多俊才,此行有關懿旨禮儀等事,就請侍中委之府幕諸君酌定即可,別再讓老夫傷腦筋了。」
郭威聽了,知道他是因昨日之事,心有餘悸,不敢插手了。便笑道:「太師過謙了,」
馮道說:「非是老夫謙辭,老夫確是老了。昨日在後宮,太后令我起草懿旨,我逼於無奈,搜索枯腸,仍是謬誤百出,這番你就饒了我罷。」
郭威聽了,知道他確是不敢介入,有意脫身事外,便道:「本官乃一介武夫,不通文墨,幕下亦缺佳士。記得在###河中之時,每見朝廷詔書,不但字跡工謹,且文筆流暢,詞理通順,我每每詢問使者,都說是翰林學士范質的手筆,不知此人現今還在京師否?」
馮道嘆道:「侍中自稱不通文墨,但軍旅之中,只憑閱覽文牘,即便能發現人才……真有心人也……」
稍停,又說:「范質文章,在我朝可謂無人能出其右。老夫私下常嘆,可惜生逢亂世,否則,乃當今之韓,柳也。侍中在戎馬倥傯之間,能欣賞他的文采,真伯樂也。」
接著又說:「據老夫所知,范質家小俱在京,看來不會外出的。」又把范質住處一一告知,遂便分道而去了。
郭威得知范質消息,十分高興,回到府中,即命張永德,趙匡胤立即備馬,隨同前往尋訪范質。
時已入夜,暮色四合,大雪紛飛,張永德諫道:「夜來風雪頗大,即使要找此人,亦可待明日再去,父帥何必急於一時呢……」
趙匡胤亦諫道:「大人要尋找范質,就讓我等前去呼喚前來便了,何須親勞大駕,何況如今天色已晚,風雪交加……」
郭威笑道:「劉備當年三顧茅廬,請出個諸葛亮,為他打出個三分天下。老夫如今雪夜訪范質,為的是請他撰寫懿旨呀……爾等有所不知,范質文章,當今罕有其匹,老夫已關注多時了,如今機緣巧合,老夫恨不得馬上一見呢……」
二人聽了,不敢再說什麼,連忙吩咐備好馬匹,燈籠火把,領了一隊士兵,簇擁著郭帥而去。
找到了范質的住處,原來范質正與妻小圍爐取暖,見是侍中大人夤夜登門,慌忙迎入,應對之間,言語得體,一派文士風範,郭帥更是倍加敬重,相見恨晚。因見范質衣衫單薄,便脫下身上紫袍為之披上。
范質連忙謝過,再問及郭帥何事登門,郭帥便把詳情告知,說明是邀請他入朝,為太后撰寫懿旨,共議朝廷政綱。
范質道:「若按前代故事,如太上皇傳言,例得稱之為『誥』。如皇太後傳言,例皆稱之為『令』。若看如今形勢,不知大人以為按何例為好?」
郭威道:「如今朝廷遭變,國家無主,凡事暫聽太后裁定方行,不妨稱之為『誥』,」
范質領命,稍作思索,立即便引筆疾書。不多一時,即便寫就,呈與郭帥過目。郭帥看時,只見上面寫道:
天未悔禍,喪亂弘多。嗣王幼沖,群凶蔽惑。構奸謀於造次,縱毒蠆於斯須。將相大臣,連頸受戮:股肱良佐,無罪見屠。行路咨嗟,群情扼腕。我高祖之弘烈,將墜於地。賴大臣郭威等,激揚忠義,拯救顛危,除惡蔓以無遺,俾綴旒之不絕。宗祧事重,纘繼才難,繼聞將相之謀,復考蓍龜之兆,天人協贊,社稷是依。徐州節度使贇,稟上聖之資,抱中和之德。先皇視之如子,鍾愛特深,固可以子育兆民,君臨萬國,宜令所司擇日備法駕奉迎,即皇帝位。於戲!神器至重,天步方艱,致理保邦,不可以不敬。貽謀聽政,不可以不勤。允執厥中,祗贗景命!
郭威閱畢,果然詞無空言,句無廢語。尤其「先皇視之如子」一句,暗下里點明劉贇並非是劉知遠兒子的這麼個事實,正中郭帥心意。當下便取過文章,並囑咐范質明早上朝,共參朝政。
正是:刀光劍影亂紛紛,興替尤如走馬燈。五代四朝皆草莽,范質文章第一人。
殘唐五代,興替頻繁,都是武夫掌權,文章零落。郭威雖是一介武夫,但他懂得「武以安邦,文以治國」的道理,在文牘之中,他發現范質是個人材,一朝大權在握,他立即予以重用,在郭威禪代過程中,范質所代擬的文詔,篇篇金玉,字字珠璣,郭威可謂識才而善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