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劉仁贍病危失壽春 郭廷謂知機降敵國
上回說到南唐齊王李景達,監軍陳覺發覺前軍大敗,水師孤軍受困,三面受敵,嚇得丟下水師部隊,掉頭南下,狼狽而逃,周軍水軍統領王環趁機殺上,把來不及逃跑的艦艇,錢糧,軍械統統收繳過來,隨船投降的唐兵一萬多名。周帝因見南唐援軍大敗而逃,也無意窮追,傳令收兵回到淮上,計劃處置攻取壽春的事了。
但那齊王李景達經這一番驚嚇,竟至夜寐常驚,不能安卧。來至濠州,聞得周軍又將追至,便乘著幾隻樓船,帶著幾隻艦艇,與陳覺跑回金陵去了。
偏偏這濠州都監郭廷謂卻是個不怕死的硬漢子,見周帝並沒跟蹤來攻濠州,卻領著大軍北上繼續打壽春,只留下武行德領著三千人駐守定遠浮橋。這李景達和陳覺兩個飯桶聞風喪膽,逃之夭夭,卻又真的激起他的英雄火性,於是,帶著濠州五千守軍,搜集起齊王丟下的百十艘艦艇和三千餘水軍,乘夜偷襲定遠軍營。
此時周軍上下都沉浸在勝利的歡樂中,來援壽州的唐軍水陸大軍被打的丟盔棄甲,丟糧棄船,全軍復滅,主帥監軍都逃回金陵去了。整個淮南都找不到幾支像樣的南唐軍隊,看來現在就是等大周皇帝拿下了壽昌,再來掃平濠州泗州一帶,也就萬事大吉了,淮南這一塊已經沒仗可打了。
於是,駐守渦口浮橋的武行德住在定遠軍營,與將士們天天大杯酒,大塊肉,吃到昏天黑地,喝得頭昏腦脹。這些,都被郭廷謂打探清楚了,於是,帶領著八千多人馬,趁著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悄悄接近軍營,一聲發喊,掩殺過去,岸上的放火燒營,河下的拆橋奪船,哪些周兵周將美夢方酣,被殺得矇頭轉向。死的死,降的降,武行德尚是酣醉未醒,被親兵強行架到馬上,往北而逃。
這一仗,趕跑了武行德,拆了渦口的浮橋,搶了百多隻艦艇,捷報報到金陵,唐主正為齊王之敗煩惱,得知郭廷謂得勝,大喜,立即升郭廷謂為滁州團練使。
敗報報到周師御營,周帝大怒,立即貶武行德為左將軍。
那周帝帥大軍回到壽昌城下,立即派人送信進城,向劉仁贍喻以禍福,勸他立即歸降。
那劉仁贍原來得知朝廷派來援兵,屢屢上書請齊王派邊鎬前來壽春代替守城,自己率兵出城與周兵決戰,但得不到允許。未免心情抑鬱,更因積勞成疾,城中缺醫少葯,因而卧病在床,已是連日昏迷,不醒人事。監軍使周廷構,副使孫羽二將自忖無能與周軍相抗,便與仁贍長子崇讓商議,以仁贍名義寫表投降。
周世宗覽表大喜,遣使臣入城宣諭受降,並赦免全城軍民抗命相拒之罪。城中軍民皆大歡喜,無不額手稱慶,共擁劉仁贍長子劉崇讓出城,來至御營謝罪,世宗更是一番好言撫慰。
次日,世宗在御營前陳列兵仗,擺出個受降的陣式,壽昌城內兵將也都棄械列隊,魚貫而出,劉仁贍此時已病得昏昏沉沉,人事不知,躺在繩床之上,由將士扛抬著,劉崇讓,周廷構,孫羽等人護送著,走在隊列前面。周帝不免向前撫慰一番,當即就委劉仁贍為天平軍節度使中書令,其他將佐官職如故,又令依舊進城回府養病。又下詔曰:「劉仁贍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有幾人堪比?朕之南征,得爾為多。」
劉仁贍當日回到府中,當晚即病逝。周帝得訊,嘆息不已,派人前往府中弔唁,並追封仁贍為彭城郡王。
唐主李景聞訊,更是痛哭盡哀,追贈仁贍為太師中書令,謚號忠節。
周帝復命朱元為蔡州防禦使,周廷構為衛尉卿,孫羽為太僕卿,開倉發粟,賑濟壽州災民。另派楊信為節度使,管轄壽州。周帝自覺身體不適,只留下李重進等繼續進攻濠州,自己帶著大軍又回汴京去了。
顯德四年十一月,世宗病體漸已康復,因見濠州等地久攻不克,未免心中焦躁,又擬親征。小符后正患傷寒,便籍此勸道:「眼下將近隆冬臘月,臣妾安居大內尚患傷寒,皇上病體尚未大安,實在不宜出征遠行。」
世宗笑道:「皇后乃花姿柳質,自然嬌柔嫩弱,難禁風霜雨雪。朕乃男子漢大丈夫,又是出身於行伍,豈懼征戰之勞乎?」
小符后又諫道:「皇上每日坐朝聽政,日理萬機,已經夠勞累的了,至於征伐之事,自應由各位將帥操持,主上何必事必親躬呢?」
世宗嘆道:「二妹所言不差,但汝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因父皇早故,朝中將帥大多是前朝遺留下來的,作為父皇親黨的,當數李重進,張永德。作為朕的親黨的,也只有國舅與匡胤兩個。永德與國舅俱坐守重鎮,是輕易動不得的。也只有重進匡胤隨朕征戰……」
「就讓他們兩個中的任誰一個帥師出征,不就得了。」小符后道。
世宗道:「……重進自詡與父皇姑侄之親,常懷輕朕之意,父皇傳位與朕,他一直耿耿於懷,朕豈放心把兵權託付與他?」
小符后道:「既不放心交給他,交與趙大哥不就得了。」
「也不行!」世宗搖頭說:「匡胤雖是勇敢善戰,手下猛將如雲,但在朝中資歷不深,不但重進素以立國有功傲眾,就是其他舊臣,他也難以調度……就如前次南征,不是朕親冒矢石,如何破得唐兵八公山大營?」
小符后聽了,無話可說,只好應道:「這南唐兵微將寡,又不敢擾邊侵我,何不緩他兩年,待趙大哥在朝中有了威權之時再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世宗大笑道:「二妹越說越發糊塗了,從古到今,誰曾聽過等待將軍有了權威之時再去討賊的?這倒是咱們本朝皇後娘娘的一大發明……」
小符后說不過皇上,皇上自然又要御駕親征了。
因為壽春已降,濠州就成了南唐在淮南最後遺下不多的釘子之一。尤其這個郭廷謂,還竟敢拆了渦口的浮橋,打敗武行德,周帝不免耿耿於懷。此次發兵,首先來到濠州,親駐鎮淮軍,調集大批兵將。親自指揮禁軍攻濠州水寨,命王審琦,石守信引軍攻北關,趙匡胤攻東水寨,李重進攻南關。
唐兵原來已增屯戰艦四百餘艘於濠州城北,在河中沙洲建立十餘座連環水寨,水寨四周植大木樁數百根,估計固若金湯,周軍無法攻入的。此次,世宗數路分兵,各個擊破,又親率康保裔一部攻水寨北角,仍親自策馬於岸上,指揮士卒拔樁襲寨,縱火燒唐軍艦七十餘艘,殺唐兵二千餘。
趙匡胤命「十兄弟」領駱駝隊涉水在前,自己領諸兵後進,直襲東水寨。駱駝走得慢,趙匡胤的汗血寶馬卻像蛟龍戲水般的搶在了前頭。
李重進一萬步兵,乘勢猛攻濠州南關外城。世宗又令眾將同時向各部唐軍射發箭書勸降。
唐濠州團練使郭廷謂見周軍來勢洶猛,朝廷又無兵來援,自忖難以對抗。聞知周帝性情暴烈,若踞城死守,一旦被攻陷,必將屠城,禍及滿城百姓。倘若投降,則自己家小俱在金陵,又恐遭唐主殺戮。心下游移不決,左右為難,遂派人送信向周帝說:「臣受命在此駐守濠州,但家小俱在江南,臣若一但投降,江南家小必遭殺戮,懇請陛下恩準時間,容臣奉表稟報金陵,然後出降。」
周帝見信,對來使道:「就放你這個信使回去告訴你家郭將軍,朕今且暫緩攻城,容你半月時間,到時若不歸降,只恐城破之日,火炎昆岡,玉石俱焚,莫謂朕言之不預!你回金陵也可告知李璟,知機者早早獻上淮南地方,免動刀槍,方可保得江南安穩也。」
李重進進言道:「陛下須防此乃郭廷謂的緩兵之計。」
周帝道:「圍城困獸,有翅難逃。巴掌般大小的一個濠州,區區一個郭廷謂,還能翻得起大浪?朕如今暫緩攻濠州,且先剿除四周援兵,半月之後,濠州糧盡援絕,咱們還怕他不束手來歸么?」
重進聽了,連連點頭稱是。
因探知上游渙水之東有數百艘唐軍戰艦,正在東下入淮,前來援救濠州,周帝便令重進留在這裡困濠州,自己親率水陸大軍,星夜逆江而上,與來援的唐軍在浮山洞打了一場遭遇戰,周帝親自擊鼓勵眾,諸將奮勇爭先,共毀敵艦一百餘艘,殺敵五千餘人,降卒二千餘。
又據報:金陵派來的濠、泗、楚、海四州應援使陳承昭帶領陸、水軍共二萬餘人,沿淮河東下,來援泗州。便又命趙匡胤領軍逆流而上截擊。匡胤令郭德平,郭德安領戰艦三百餘艘、水兵萬餘,又令張瓊,李漢瓊領馬步兵一萬,水陸並進,黎明時分於河口與唐軍遭遇,趙匡胤令士兵金鼓齊鳴,弓弩火炮齊發,全師撲向唐兵。唐兵正匆匆忙忙趕赴泗州的,不防半路上中了匡胤這一著,倉促應戰,亂作一團,不到一個時辰,戰爭結束,周兵大獲全勝。
清點戰場,計:俘獲唐四州應援使陳承昭及其將佐四十餘名,士兵七千餘名,戰艦三百餘艘。經此一役,唐人留駐淮南兵艦水師,已是全軍復滅了。
接著,世宗親自率領趙匡胤這部人馬,回師東下,先行攻取泗州,匡胤領著十兄弟身先士卒猛攻南門,以炮轟火燒破城門,搶佔月城,周帝見狀,更領著身邊另一支衛隊登上城樓,指揮戰鬥。一面力督將士繼續攻入內城,一面又令匡胤回軍外城,乘勝猛攻水寨。
晌午,泗州守將范再遇眼看無力再抗,金陵來援已成泡影,只好宣告投降。
周帝見范再遇願降,立即下旨停止戰鬥。因為時已近晚,恐驚百姓,將士一律不準進城。
趙匡胤道:「敵將既已願降,我軍何不就此進城,明日只恐有變。」
周帝笑道:「御弟亦如重進般短見乎?今日之淮南州府,已儘是我釜中魚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守將願降,一來乃自知無堅可守,二來又知南唐無力援救,這才降我的,吾弟無需作杞人之憂也。」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清晨,范再遇吩咐城內兵將列隊候命,自己只帶著數名隨員,出城投降。周帝大喜,不免撫慰一番,即委再遇為宿州團練使之職,令他率領本部兵將,隨駕受命。
周帝見泗州已經解決,隨即又派遣王環領了一隊水軍,奔襲楚州。這時,淮南地區,除了幾處駐守州府有唐兵龜縮在內之外,茫茫四野,基本上都成了周家的天下了。大軍來到楚州,王環就令在城外依山傍水之處立下行營,開始之時,同樣是派人進城勸降,但得不到答覆,於是,在稍事休整后,就又開始攻城了。
且說這泗州投降的消息傳到了濠州,這位新升任的團練使郭廷謂眼看淮南各處州縣,大都落入周軍手中,自己派往金陵求援的信使也回來了,並沒得到朝廷派兵來援的信息,看來朝廷是無力來援的了,而且看到泗州投降后范再遇也依舊襲職,並未受到什麼懲處,於是、也就大開城門,宣告投降了。這時,周帝正領兵攻取楚州,濠州便由李重進受降,濠州降時仍有將士一萬餘人,糧食五萬餘斛。周帝得報大喜,即封廷謂為亳州防禦使,並令前來行營見駕。
周帝撫慰道:「朕自南征以來,所向披靡,江南諸將相繼敗亡,獨卿能斷我渦口橋樑,破我定遠寨,為臣子能如此以報主,亦足以告天下人矣。卿今獨踞這濠州小城,竟能抗孤逾月,即令李璟親自來守,又能守得住么?卿能歸順中國,可謂知機之士也。」隨即令廷謂仍回濠州率本部兵馬,前往攻取天長。
正是:昏庸帝主難治國,愚劣讒臣怎興邦。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