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一隻不起眼的盒子被呈遞到太後跟前,盒子緩緩打開,只見裡面躺著一尊半尺來高的石雕菩薩,乍一看平平無奇,就連材質也只是普通的漢白玉。雖然福郡王號稱這是他親手雕刻「精心準備」的,但這種平平無奇做工粗糙的小雕像真沒什麼好稀奇的。
那些害怕金麒又一次出風頭的人不由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皇帝也略顯失望,有景王六十六顆親手刻制的佛珠在前,金麒這份壽禮就有些不盡人意了。
但讓皇帝嘆氣的不是這份壽禮,而是金麒的做法。如果夠聰明,就不該把天衣呈現在石雕菩薩之前,如果夠聰明,就應該換一個對自己更有利的說辭而不是所謂的機緣巧合。
就拿景王的佛珠來說,儘管皇帝很清楚以景王的心性絕無可能花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在六十六顆佛珠上刻下三百三十六個壽字,但這種日子裡皇帝是不會帶著質疑的態度來審視獻給母后的壽禮,只要能讓太后開心,他樂意給兒子們一些讚揚,而眾臣也樂於看到整個皇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皇帝看到了,兒子手上細小的創傷留下的痕迹,尚未痊癒,他這個兒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是這樣,每一次給太后、給生母以及自己準備的禮物都是最用心的。
所以皇帝有時候才十分痛惜,他的兒子當中優秀的、有潛力的不少,他最了解、感情最深的只有一個,但凡有一絲的可能,他都希望繼承自己位置的仍是福王。但這是不可能的,一次次,每次金麒出現在自己面前只能告訴他一件事——這個兒子廢了!
念及此處,皇帝不由心煩起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在沉默中兩父子的關係越漸疏遠,皇帝甚至都不記得最後一次和這個兒子有過交流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對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今晚福王終於抬起頭來,然而皇帝驚覺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里早已沒了當初的孺慕和崇敬,冷靜的就像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皇兒,你看。」太后驚喜的聲音打斷了皇帝的思緒,「你看這尊菩薩像誰?」
「哦?」皇帝方才離的遠,只粗略一看,並沒有注意菩薩的相貌,經太后一提醒,他拿過來仔細打量菩薩的臉,唇角不由溢出了一絲微笑,「這不是母后嗎?你看,朕剛剛都沒看到菩薩還抱著只仙桃,嗯?上面有字……」
「是不是『壽』?方才哀家沒看清楚,皇兒,再拿過來給哀家瞧一眼。」太后高興的讚歎,「還是君澤用心。」
底下一群咬碎后槽牙的,不過是一塊破石頭,竟然也討了太后歡心,福郡王今天晚上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真是出盡風頭!還有景王的破珠子……早知道就不送什麼奇珍異寶了。
太後身邊的老嬤嬤正要把雕像從皇帝手中接過來還給太后,皇帝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等等。」他把雕像拿回來,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細觀察石雕上的刻字,很快,他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皇兒?」
「朕沒事,母后。」皇帝斂了怒氣,小心的把雕像放回盒子里,「拿給太后。」老嬤嬤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呈送到太後面前。皇帝不動聲色道,「這次他果然用了心,不枉母后疼他,母后覺得朕該賞他什麼?」
既然皇帝不肯說,太后便不追文,只要不是金麒的壽禮有問題她就放心了,至於發生了什麼她以後會知道的。
太后看了眼金麒,笑道:「皇兒看著辦吧。」
下面又好幾個默默變臉的人。
金麒略意外,他本來以為自己做的再出色父皇最多只是礙著太后的面子誇他幾句孝順,沒想到還有賞賜,這太奇怪了。
良妃狠瞪了金麒一眼,咬碎一口銀牙,絞著帕子,不甘極了,景王都沒賞賜,其他人誰也沒賞賜,單給那胖子一人!太后真是太偏心了!居然還利用皇上的孝心給那胖子討賞,都是親孫子,她和兒子平日里沒少巴結她,有好處居然一點也沒想著景王!
誰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麼,他沉吟片刻,吩咐自己的近侍:「孫德寶。」
「奴婢在。」
「把朕御書房使的硯台賞給福郡王。」
「是。」
不光是金麒,其餘幾名皇子也大為吃驚,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把自己使用的硯台賞賜給福郡王。
硯台是好東西還是其次,重要的是皇帝極少把自己正在用的東西賞人。
景王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金麒沒到之前整個壽宴上數他最得意,父皇和皇祖母亦對他讚不絕口……金麒?哪裡比他強了?
康王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二哥,你說父皇是不是還沒放棄老大?」
景王陰沉著臉,以前就是如此,無論他們怎麼努力,始終比不上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後來太子被廢,他以為機會來了,他五年來從沒放棄過努力,也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但金麒什麼都沒做,甚至一度讓父皇厭棄,但這個人今天晚上只是偷巧討了太后歡心而已,竟然就輕而易舉的得到了這麼大的好處!
金麒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在花繁縷腰眼上捅了一下:「快謝恩!」
花繁縷:「謝父皇賞賜。」
不管怎麼說,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兩人有驚無險的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據說第二天有人看到景王滿臉是血的從廣陽殿里出來,沒過幾個時辰,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景王因頂撞皇上被勒令閉門思過,而和景王關係一向最好的康王竟然沒有去探望景王。
金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和花繁縷的計劃成功了,而景王和康王之間微妙的關係則讓金麒對自己被綁架等一連串的事情有了猜測,幕後主使,必然和康王脫不了干係。
他這個弟弟,心眼一向多,景王是被利用了。
康王本想借用他「遇刺」受傷……或者被殺來陷害景王,但他沒料到自己不但活著回來了,還設計讓皇帝從石雕上的刻字看出端倪。
金麒篤定自己的佛珠是眾多壽禮中最獨一無二的,太后和皇帝必然會仔細的看,以皇帝的眼力和記性,一旦看到相似的一定會留心,想瞞過他的眼睛那是絕無可能的。
景王等到了廣陽殿,被父皇的茶杯砸破腦袋才知道那份壽禮竟然是有主的,東西是他生母良妃親手準備的,要不然他怎麼會那麼放心的獻給太后?等景王從良妃處得知東西是康王給的,氣的恨不得抽康王幾巴掌。
可惜他和良妃都拿不住證據,沒辦法向皇帝指控康王,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
皇帝和景王都不知道金麒還被綁架以及被刺殺的事情,否則這件事可沒這麼容易結束,金麒沒有扯出這件事的原因就是不想扯出花繁縷,她的來歷是個問題,還有刺客們死無對證……不,連屍體都沒了。
打蛇打七寸,必要一擊必死,金麒不急,他有耐心等,於他而言這次的收穫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期待。
這都是后話,金麒和花繁縷剛剛要回王府。
「總算結束了。」儘管有驚無險,但整個晚上金麒都在擔心花繁縷會不會露餡,還要幫助她應付各種突髮狀況,實在是疲憊不堪,坐上回王府的馬車時他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我指給你的人都記住了嗎?」
「嗯。」
「你做的很好。」金麒微笑著誇讚,頓了頓,他有些困惑的看著花繁縷,問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答案的問道,「你今天晚上什麼也沒吃,不餓嗎?」
他還在自己身體里的時候可是沒頓怎麼都吃不夠的。
「飢餓感很強烈,不過這種感覺絕大部分都是假的。」花繁縷若有所思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胃部,語氣平靜的說了句讓金麒覺得毛骨悚然的話,「我感覺你的胃裡有東西,活的。」
活、活的?金麒頭皮發麻:「什麼意思?什麼叫活的?」
「嗯……就是蟲子之類的東西。」
蟲子之類?之類?!你還敢更輕描淡寫一點嗎!
花繁縷捧著下巴:「花——」
「繁縷。」金麒扭開臉,語氣虛弱,「別這樣。」「女孩兒」偏過頭,就像看到什麼可怕的畫面一樣閉上眼睛,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把我的手從我的下巴上拿開。」
如果你看到一個高大壯的男人天真可愛的對你做祖國花朵盛開狀你會有什麼感覺?
就算這是自己的臉,金麒還是想說,別噁心人了好么!
金麒不知道還有更噁心的在後面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