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單親媽媽23
汗水打濕了艾倫的眼瞼,她卻連擦去的想法都沒有。
準確地來說是不敢,站在不遠處的史蒂夫·羅傑斯正在看著他,男人從來沒用過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那種看敵人的眼神。就連在拉托維尼亞,他看向自己時也不是以這種敵對的神態。這是艾倫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美國隊長的實力,她是個很優秀的特工,足夠靈敏,足夠機靈,但是在這樣的眼神下,艾倫覺得自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不是他。
艾倫·施密特在心中暗自告訴自己,這不是美國隊長,這是自己潛意識的映射。在現實中自己與他的實力差距不會這麼大。
但是艾倫還是不敢動。
搖搖欲墜的汗水掛在她的睫毛上,艾倫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而後,那種鋒利的殺氣撲面而來,她想也沒想就低下頭,他的盾牌擦著艾倫的頭髮梢釘在了牆裡。拉托維尼亞的那個晚上他也扔出了自己的盾牌,但那個時候男人很明顯留守了,他只是想阻攔自己的離開而已。
但是映射是想殺死自己的。艾倫沒和美國隊長真正意義的敵對過,她不知道他的敵人是否會是現在這樣的感受。
現實中的史蒂夫·羅傑斯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他只是映射,只是自己的潛意識。
艾倫在心底反覆地重複這句話,看也不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盾牌,徑直跳起來,拉起腰間的繩索發射器。
可她晚了一步。
就在她左腳蹬上窗檯的時候,右腳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把她拽了下來。她試圖在半空中找回平衡,但是那個力量死死纏著自己的右腳,直接把她按到了地上。艾倫猛然轉過身,男人的手臂已經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火藥與汗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刺激著艾倫的神經,他的呼吸打在艾倫的脖頸間,她顫了顫,而後抬起眼,映射的藍眼睛擋在金髮的陰影之下,看不分明。
「跑什麼,施密特?」
艾倫側著身,被他一隻手就桎梏在地上,動彈不得。
「怕我怕成這個樣子,平時完全看不出來。」
「是因為你要殺我。」
「是你以為我要殺你。」美國隊長的聲線非常平靜,就算艾倫毫不懷疑這個映射會殺死自己,可是他的聲音和現實中的史蒂夫聽起來卻沒什麼分別,「我只是你意識的造物,施密特。你覺得我是你的敵人。」
艾倫沒說話,她犯不著和一個虛假的人物辯論。
而且她說的是對的。
艾倫怕他。
「因為你第一眼見到我時,他們就告訴你,我是你最大的敵人,是組織最大的敵人。」誰能想到美國隊長會說出這樣的台詞來?史蒂夫天生就是個領導者,連他的嗓音也是,帶著威脅的話從他的嘴巴中倒出來,反而平添三分蠱惑力,「他們告訴你,你的存在是偉大的,是至高無上的,因為你的子|宮會孕育組織的未來,唯一能和我抗衡的希望。」
就像是男孩兒童年的怪獸,就像是女孩童年的惡魔。
艾倫·施密特的童年裡也有這麼一個存在,一個威脅她夜不能寐,偷偷哭泣,並且試圖用勇氣打敗恐懼的存在。
美國隊長。
「你害怕我。」他重複道,「就算你現在背叛了組織,也是如此。」
她閉上了眼。
就算是她已經幾乎忘卻了童年的日子,就算她徹底背棄了九頭蛇的信條,艾倫還是放不下那隱隱地敵意,這一部情緒如同她的身手、她的知識一樣深深地刻進了艾倫的腦海里。她可以接受作為鄰居的史蒂夫·羅傑斯,可是當他穿上這身制服時,屬於美國隊長的標誌只讓她想要排斥,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她已經不再是九頭蛇的特工,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
「但是你把伊恩交給了我。」
艾倫的呼吸猛然一停。
「我想,把兒子交給我你一定很痛苦。伊恩是我們的兒子,儘管你不想承認,可伊恩身上流著的你是和我的血液。」他說出這話時,語氣裡帶著些許自豪地笑意,這是那個好鄰居史蒂夫才會有的語氣,「你把伊恩交給了你畏懼的人,施密特。你自己非常清楚,只要你還把我當成你的敵人,你仍然是九頭蛇的人。」
「——砍掉一個頭,會長出來兩個。艾倫,你不得不承認,九頭蛇的精神永遠不會破滅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第一。」
完全聽不出情緒的女聲打斷了映射的演講,就算是他是艾倫自己的潛意識,也表現出了驚訝的情緒。而就在這個時候,艾倫已經睜開了眼。
「美國隊長不會說出這種話。」她將目光重新挪回男人身上,面無表情地開口,「第二。」
她手中的三棱軍刺是與話音同時落下的,束縛住她的手掌因為要躲避攻擊而離開,艾倫向後方打了個滾,幾乎是以鯉魚打挺的姿勢從地上站起來。
冰冷的金屬掌握在手,艾倫伸出手,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你不該提起伊恩的。」
銀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男人第一個反應是想握住艾倫的手腕,來阻止她的攻擊。但是就在他表現出這個意圖的時候,艾倫的手猛然一松,撤了回來。
這造成了對手片刻的硬直,艾倫想也不想,翻身從窗口躍下。
然而第一層夢境的世界就這麼大,除了奧斯公司的大廈外,外面一片空白。這讓艾倫覺得自己像是闖出漫畫分格的平面角色。
但是她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大廈之內,尼龍繩勾住了窗口,她順著慣性跳進了下一層的走廊里。她製造出來的那個美國隊長仍舊站在與上一層相同的位置上,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層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在他身後還站著許多穿著奧斯公司制服的人,這是諾曼·奧斯本的映射,應該是這層夢境里艾倫真正的敵人。
「你為什麼要逃呢?」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男人身上的制服消失了,他套著在宣布伊恩身世時的那身西裝,黑色的布料將他漂亮的金髮映襯得更加顯眼,「你明明知道我說的都是對的。因為這就是你的想法。」
艾倫想也不想,轉身跑了起來。
史蒂夫沒有動,但是他背後的映射追了上來。
「不要逃避了,施密特。」
不,她並不是在逃避。
艾倫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不管是她個性使然,還是組織給她的教育,反正在她的觀念里,從來沒有後退和膽怯這種辭彙。
這裡不是現實,最起碼不用糾結彈藥的問題。艾倫打開走廊上的柜子,隨手從裡面拿出了一把突擊步槍。近四公斤的FNF2000握在手中,這很接近於她習慣的P90,但是略沉一些。
沉一些也好。
她很少會以這樣的方式進攻,站在敵人面前,面對一眾黑洞洞的槍口,不躲避,也不運用什麼技巧,比的只是誰扣下扳機的速度快,誰完全不會猶豫。
與習慣的重量不同,彈殼落在地上的聲音不同,這能提醒自己,手中握著的不是自己的槍。
也能提醒她,這不是她的人生。艾倫·施密特一路走過來,手中沾染著的血液比不上冬兵多,卻也不少。在她能拿得動像現在拿著的突擊步槍開始,組織就已經開始利用她執行任務了。
她的代號是紅皇后,不僅僅因為她繼承了首領的基因。
離開組織后依然用這個綽號,也不是因為她還放不下過去。
潛意識裡的史蒂夫·羅傑斯如同現實中的本人一樣不依不饒,就在她手中的突擊步槍子彈用光的時候,他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還是用那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好像那一地的屍體與血跡都不存在似的。
這不是現實中的美國隊長。
因為現實里的他有著和伊恩一樣的眼睛,那雙眼睛在面對自己時,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光芒。艾倫想不起史蒂夫會用什麼樣的情緒看待自己,但是她記得伊恩的眼神。
這是個機會。
只要自己還在畏懼美國隊長的存在,她就還是九頭蛇的人。這是一個突破的機會,因為艾倫無比清楚,他只是自己製造出來的。
她摸起了地上的軍用刀。
「你把我想象得太強大了,施密特。」
然而在她襲擊過來時,美國隊長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輕易地躲開了攻擊:「而且,正面對抗,你覺得你有多少把握?」
回應他的是以刁鑽角度出現的金屬光芒。
而男人稍微一側身,一掌便將她手中的刀奪了過來。對於艾倫來說過於巨大而不好掌控的冷兵器在他的手裡就像是個玩具,史蒂夫輕輕撥轉刀柄,帶著圓潤弧度的刀身聽話地轉了個方向——
——末入了艾倫的身體里。
就算是夢境,在鎮定劑和儀器的作用下,疼痛也是如此的清晰。艾倫甚至能感覺到刀身在自己皮肉之內轉動的弧度,割裂的痛感刺入感官,艾倫咬緊牙關。
「你敵不過美國隊長,也敵不過九頭蛇,施密特。」
她的耳邊響起了悠揚的音樂,這是個信號,統一兩層夢境的信號。還有三十秒下個夢境就要結束了,她要在二十三秒的時候按下口袋裡的起爆器,把量層夢境的人都喚醒。
這很容易,撐過二十三秒而已。
可是艾倫想在這結束之前結束了一切。
「不。」
撬開因疼痛而緊閉的牙關可不容易,艾倫甚至嘗到了自己口腔里血的味道。可這又算什麼呢,比起從產床上跌到地上,從組織的追殺之下爬出來,這些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已經活下來了,沒什麼是艾倫擺脫不了的。
因為她是紅皇后。
「你不是美國隊長。」
她抬起頭,對上那雙與伊恩完全不像的眼睛,她看到那雙淺藍色的眼睛驟然縮小,他的血液沾濕了自己的手掌心。
「我也沒必要『敵得過』他,因為他不是敵人,至於你……」
艾倫殘忍地轉動匕首,這就是身處夢境的好處,只要她有想象力,她可以憑空變出任何需要的武器。
「你就是我,而你註定會死在這裡。」
按照組織的信條,她殺死了美國隊長,就算是自己潛意識裡的那個,也應該高呼一聲九頭蛇萬歲。
去他的九頭蛇。
她鬆開匕首,男人高大的身軀巋然倒下。失去了支撐的艾倫跌跌撞撞地退後幾步,強忍著痛楚,從口袋中拿出了起爆器。
在耳邊女人的聲線陡然揚起的時候,她按下了按鈕。
然後艾倫·施密特睜開眼,按照原計劃站起來,從波音747的頭等艙離開,轉而走到了經濟艙——她的臉太有辨識度了,與原罪的相似足夠讓醒來的諾曼·奧斯本懷疑。
坐在預定好的位置上,艾倫還沒來得及放鬆緊繃的身體,經濟艙的空姐款款走來,在詢問她需要什麼的同時,對著她點了點頭。
這是任務完成的訊號。
她輕輕勾起嘴角,其實這次就算完不成,艾倫也覺得這次值得了。
「您一定很想念紐約吧。」空姐在端過來清水的同時,笑著對艾倫說道,「我想你的家人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是的。她走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和伊恩說清楚到底要去幹什麼。在之前離開伊恩時,艾倫總會用他聽得懂的方式對他說明白的。這次莫名其妙地拋了一個重磅炸彈給他,又把他託付給了史蒂夫·羅傑斯,他一定滿腹疑惑,而有些問題史蒂夫註定給他講不明白。
她的兒子一定很想他。
「但我得先去趟罪城。」她輕聲對空姐開口,這是柯布的人,他們就算下了飛機,也必須裝作互不相識的姿態,所有計劃外的行動,都得讓飛機上的服務人員轉達,「事情太多了,哪兒都需要我,我來不及辦的事情,希望我的朋友能幫我辦好。」
她還有一些東西在罪城,還有一些沒解決的事情要解決。
「如果有人思念我。」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會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