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誘餌（四）

那天晚上擅自行動的事情還是暴露了,上級非常生氣,裴清是在言轍底下做事的，儘管言將軍為他說了不少好話，但是處罰還是不能避免，裴清被勒令避開捕捉計劃,完完全全地,只能當一個誘餌。而與此同時，計劃還在繼續。

言轍將軍帶著他的副官來看過裴清，但是一來就跟裴清說第二次誘捕計劃的時間已經確定了,讓他做好準備。

裴清面上笑了笑答應了下來,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種心態很……奇怪，就像是他認定了人魚只能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容不得其他人染/指，主角的執著和瘋狂似乎傳染到了他，很多時候他也無法十分理智地看待這件事情。

在之前的任務里，裴清的思維和行事風格也的確或多或少受到了原主角的影響，但是都在他可控的範圍內，而這一次，主角似乎是個極端偏執的人，有些想法突然冒出來，裴清都控制不了。

此刻，裴清臉上的表情空空的，心不在焉，言轍重重地咳了聲，裴清才把目光移回來。

「裴上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裴清把腦海里奇怪的衝動壓制下去，平靜道：「嗯，我在聽的。」

言轍命令那兩個副官給裴清抽血，裴清卻厭惡地縮回了手，吼道：「幹什麼？」

「剛剛你不是答應了嗎？」言轍擰緊眉頭，「如果人魚只在你體內留下了毒液，那麼，用你的血液應該可以引誘他出來。」

裴清搖搖頭，「不行的。」

言轍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在耍我呢？」

那是系統給我開的金手指！你帶上誘攻系統，人魚也會出來的！

這些話裴清肯定說不出口，而且他胸腔里翻湧起一種十分厭惡甚至是惱怒的情緒，裴清努力地把那種極端的情緒克制了下來。

裴清放軟了語氣，「血液估計也沒有用的，言將軍，非得我親自去才行的。」

言轍的臉色終於稍稍和緩了些，「先拿你的血液試試吧，這也是上級的命令啊。」

「真不行的，白費功夫而已。」

言轍的目光開始充滿懷疑，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裴清，「從那一次掉進海里之後，你就開始不正常了，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裴清嚇了一跳，「沒……發生什麼事情啊……」

言轍擰起眉頭，懷疑地看著他。

裴清繼續辯解道：「真沒事……您別擔心我了，我一定會乖乖當一個誘餌的。」

最後，他們還是取走了裴清的血，看到那紅色的液體從自己體內被抽出，裴清簡直有了殺人的衝動，但他剋制著焦躁，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

—

利用鮮血作為試探，上面的捕捉計劃開始了。

那也是在晚上，那晚的月光稍稍明亮了點，但是顯然不能靠月光就把人魚吸引出來，他們用了人造的冷光源。

他們把血液撒進去，那一小塊區域很快就變得血水染紅了，然後又用冷光源照亮了那一塊區域。

裴清被他們隔離在軍艦上，只能拿著望遠鏡看到外面的情景。

海邊很安靜，軍隊井然有序，月光在海面上塗了一層黯淡的白霜，血色慢慢地擴散開，裴清只覺得那點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雖然說最開始是子系統把人魚引/誘出來的，但是被標記成獵物之後，那條魚很有可能會沖著他冒出來……

裴清緊張得無心去惱怒，額頭上、背上、手心都出了一層汗。他透過窗戶緊緊盯著海邊軍隊的一舉一動。

小區域的血紅色海水盪開了，那顏色也越來越淺，幾乎都看不出原本的痕迹了。

等了很久，海面上依然風平浪靜，

裴清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下一刻他就發現海面上有波動了！那道巨大的波紋是從遠處傳來，慢慢擴散到這邊，所以，在軍艦上的裴清看得特別清楚。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想從軍艦上偷偷溜下去，被兩個士兵攔住了去路。

「上尉，言將軍勒令過，不能讓您下船的。」

裴清打算用懷柔政策，於是好脾氣地笑了笑，「我只是下去觀摩一下。」

「上尉，」那個人表情很嚴肅，「您就別為難我們了。」

裴清又往前走了一步，那兩個人做出防備的姿態，甚至摸出了腰間的電擊槍，「將軍下令了，如果上尉您有什麼過激行為，我們可以將您弄暈了抬回去。」

「哦，我知道了，」裴清乖乖地往後退了一步，認錯一樣地低下頭，卻暗暗地把子系統打開了，等到裴清再抬起頭來時，那兩人視線中的上尉大人似乎變得不大一樣了。

這次裴清再走過去，那兩個人就沒有做出防備的姿態了，臉上表情有些飄忽和痴迷。裴清雖然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但還是努力忍耐著，他攬住一個人的肩膀，從那人腰側拿出了電擊槍。

那個人輕輕叫了聲：「上尉大人……」

裴清很滿意他這個反應，但是已經把槍口抵在了他脖子上。

把這兩個礙事的士兵悄無聲息地弄暈后，裴清鬆了一口氣，把那兩個人拖到隱蔽的地方，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一轉身竟然發現有個人在看著他！

對方沒有穿軍裝，一身隨意的打扮，手裡還拿著一杯咖啡在喝，看到裴清無比震驚的表情，他還淡淡地笑了下。

裴清當時真給嚇愣了，後來仔細一看發現這個人只是軍艦上咖啡店的老闆雲宸，於是跳到喉嚨眼的小心臟又摔回來了。

再說了，子系統還開著呢，怕什麼？

裴清尷尬地笑了笑，一時間沒想出該說什麼話。

雲宸倒是先開口了，指了指被弄暈躺在地上的倆人，「我幫你看著他們吧。」

裴清來不及摸清楚對方到底是何居心，他有更重要的事，於是就微微頷首，飛快地奔下去了。

他繞了一個大圈，避開了軍隊所處的地方，直接繞到他們另一邊去了。所幸所有人都專心盯著海面，沒人顧及到一個身影已經從另一個方向跑出去了。

裴清站在海邊，拿著望遠鏡瞅了一眼，那道水下的影子已經被血液的味道吸引，越游越近，很接近軍方布置的陷阱了。

裴清喊了聲「糟糕」，迅速走進了水裡，為了不引起對面軍隊的注意，他是一步步走下去，等到海水徹底淹沒了他，他才敢奮力往下游。

在海底聽不到聲音，但是裴清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壓抑地搏動著，彷彿就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喘息聲。

他居然急得忘了帶氧氣罩進來，這樣在海底根本呆不了不長時間，很有可能人魚沒有引過來，他自己就會受不了而窒息溺死。

不行！他不能再往下遊了，會沒命的。

在裴清躊躇不定的片刻間，他突然看到海底閃過一道光，暗藍色的如同閃電一樣的光芒。

裴清覺得那肯定是自己的幻覺，畢竟兩頭隔了那麼一大片海域，那條傻魚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自己引過來了？

裴清懷著某種蠢蠢欲動而又緊張不安的心情，在水裡等待了幾秒。再低下頭，就看見那極為漂亮的大魚尾在離自己不遠處。

一瞬間，裴清眼前又晃過那天晚上人魚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的樣子。

滑膩的冰涼肌膚，以及倚靠在自己身上，赤/裸的上半身。

裴清突然想，這條傻魚真的是把自己當獵物么？

那條人魚漸漸迫近了，他速度很慢，似乎很小心翼翼，裴清居然有種莫名的期待和亢奮了。

裴清想了想，突然就轉了個身，開始快速地往岸上游，人魚立刻跟了過來，在逼近裴清的時候，人魚像捕捉獵物一樣，猛地把裴清撲倒了，一起滾到了岸邊。

裴清自己都從未想象過，居然能以如此的姿勢將人魚擁抱入懷。

那一刻，他只覺得心裡湧起了一陣無可抵擋的衝動，完完全全忘了對方只是一隻獸類。

人魚的眼眶是一片漆黑，瞳仁是幽暗的藍色，那並不是人類的眼睛，和獸瞳對視的時間稍稍一久，裴清就撐不住了，感覺頭暈目眩的。

他壓制住身體里莫名其妙的亢奮和悸動，緩緩站了起來。

在陸地上的人魚一點優勢都沒有，沒有水的潤澤，對於人魚這種海底生物來說，移動一步都非常困難，他只能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魚尾，發出很響的聲音，然後死死地盯著裴清。

裴清彎下腰，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但是人魚卻猛地向他撲過來，張開嘴就往下咬。而且這次特別要命，直接往咽喉上咬，裴清迅速地把頭偏過去，但是頸側還是被對方咬住了。

痛感猛烈襲來，緊接著就是濃郁的血腥味了，鮮血順著裴清的脖子淌了下來。

此刻，對岸忽然變得喧囂起來，而且動靜越來越大，另一邊的軍隊似乎有大動作了。

人魚還是緊緊咬著裴清的脖子不放，溫熱的血液不停地流，如果裴清直接用力推開，姑且不說能不能推開，他脖子上那一塊肉估計就沒了。但是裴清更擔心對面軍隊的人看到了他們的動靜，於是，就這麼硬生生地忍著痛，雙手撐在粗糙的砂礫上，一點點地往後退，帶著那條人魚一起，一點點地遠離了岸邊。

即使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裴清也沒有推開兇猛的人魚。因為對方是獸類，無法用人的語言跟他好好交流溝通，而且越是掙扎，他們反而會咬得越緊，直到徹底弄死獵物為止。

他們就這麼僵持著，裴清就咬牙硬撐著，他覺得自己又在拿性命去賭了。

終於，人魚還緩緩地放開了他，裴清用手捂著脖子，結果沾了一手的血。

裴清扶著旁邊一塊大石頭，搖晃著身體站了起來，臉色有點慘白，「你還真是下得了嘴啊……」

人魚躺在地上，連魚尾都不擺動了，像是放棄了掙扎。

裴清把他往裡面拖了一點，讓他藏在大石頭的背後。自己則用手捂著傷口，又走到岸邊，另一隻手拿著望遠鏡觀察對面的情況。

軍隊真的捕捉到東西了！但是，那並不是人魚，只是一條巨大的梭魚而已，那條魚還困在網中央瘋狂地掙扎。

裴清徹底地鬆了一口氣，甚至都忘了脖子上的痛。

敢情……這條人魚一開始就沒有落入陷阱啊，怪不得那麼快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了，裴清暗暗地想，那……他自己的這種行為算不算主動送上門啊？

他把手從脖子上的傷口上拿下來，那刺目的鮮紅讓裴清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現在覺得，的確是誘攻系統起了作用，但是對方並不是人，所以不能奢望他像正常人那樣，表現出被自己誘/惑了的樣子，對方只是條魚，他壓根不懂那種感覺是被引/誘了，撲上來就亂咬一通，完完全全就是獸類啊！

失血有點多，裴清感覺全身都輕微脫力了，他強撐著身體，慢慢走回到大石頭背後，想把那條魚再扔回海里，結果……

全身赤/裸的……少年，靠在石頭上，那漂亮的暗藍色魚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非常美麗的腿。

裴清的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他手指顫抖著指著那條魚，「你……你你你……你……」，可是好半天都卡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條魚倒是非常淡定，漆黑的獸瞳盯著裴清。

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了裴清手上，他低頭一看，竟然是鮮紅的血滴。

裴清迅速反應過來，趕緊捂住自己的鼻子，但是鼻血還是一個勁地往下淌。裴清又飛奔到岸邊，用海水清洗了自己髒兮兮的臉，然後仰起頭，確定鼻血沒有再流之後，他才敢慢慢折回來。

站在那塊大石頭前，裴清向上帝做了一次禱告，祈求今晚他不要失血過多而死。然後，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走了過去。

人魚還是半躺在那裡，那姿態看起來有點慵懶。

他的雙腿很長，非常漂亮，每一寸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來的一樣，腳踝處極為光滑細膩，一看就是從未走過路的，而且那光滑柔嫩的腳底，也昭示了這條魚從來沒有沾過地面的事實。

裴清忽然就囧了，他看著一動不動趴在那裡的「少年」，一個念頭出現在他腦海：這孩子絕壁是不會走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