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天鶴門前山新設下了不少禁制。
夏無雲和秦子瑜左右看了一圈,竟然沒找到一點空隙。
「那就闖上去。」龍蒼昊漫不經心地說道。
夏無雲亂咳幾聲,求助地看向了左浩軒:「大師兄……」
左浩軒未看夏無雲,淡淡說道:「上去。」
夏無雲轉頭和秦子瑜商量去了。
天鶴山高聳入雲,山上靈氣充沛,除了有後山斷崖天險外,本就易守難攻。再加上有四名返虛長老坐鎮,平日里山門即使無人把守,也很少有人回來挑釁。
秦子瑜踩著禁制邊緣走了一圈,直起身體轉頭看了看龍蒼昊,才對夏無雲說道:「我們可以想辦法打開一個缺口。」
剛才一路他都在研究龍蒼昊給的書簡,雖然上面的大多數內容還難領悟,但卻看得出上面講述的符陣內容博大精深,可以讓他獲益良多。
龍蒼昊難得欣賞地多看了秦子瑜一眼。
返虛長老設下的禁制,不是秦子瑜這樣的靈寂期修者能解開的。
他是龍族,天生強悍無比,對符陣的研究遠不及符修深。
秦子瑜蹲了下來,藉助龍蒼昊的力量,一點一點在禁制邊緣描畫著。
夏無雲稍有些緊張地跟在他們身邊,龍蒼昊側目瞥了他一眼,低聲解釋道:「符陣層層相疊,再注入返虛修者的力量,依山順勢重新形成新的禁制。」他又道:「就像在禁地時,他設置的防護符陣一樣。」
夏無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當時的符陣,用得比這巧妙多了。」龍蒼昊知道現在夏無雲對天鶴門感情頗為微妙,趁機又道:「門派授業,應因勢利導。你們門派卻知人不明,對你和你秦師兄都埋沒得厲害。」
夏無雲沒有接話。
龍蒼昊轉頭輕輕勾了勾唇角,就見符陣中的一小塊緩緩發出淡淡的光芒,秦子瑜滿臉凝重地站在一旁,轉頭對他們說道:「這裡。」
他是葯修,但符修上天賦驚人,自修成才。層層套疊的符陣禁制,竟讓他很快便出其中防護最虛弱的地方,並成功破解。
左浩軒邁步踏入。
龍蒼昊和夏無雲並肩走入。
秦子瑜最後走了進去,隨著他最後一步踏入,符陣光芒消失。他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然後看向了走在夏無雲身邊的龍蒼昊——
此人如此年輕,便深不可測,若真是妖族,修者……修者十境,年輕一代又有誰可匹敵?!
四人既然選擇悄然潛入,便小心翼翼一路向上行去。
大概是山下禁制讓天鶴門人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一路行來他們竟沒遭到過一點點的抵抗。
夏無雲卻越來越緊張。
一個月前,就是在這樣看似平靜的氣氛下,整個天鶴門遭遇大變,掌門被殺,師兄落涯,天鶴門四長老叛門……
像是覺察到了他的緊張,龍蒼昊的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上。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做,但卻讓夏無雲覺得安心了許多。
秦子瑜的腳步越來越快,快到他們的師傅古星淵住的地方時,他幾步超過了左浩軒,搶先沖了進去。
夏無雲緊跟在他身後也沖了進去。
「師傅!」夏無雲還未走進屋內,就聽見秦子瑜驚慌失措地大叫了一聲。
他的腳步邁得更快。
原本就不大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受著最近天鶴門遭遇的變化,變得意外地冷清蕭條起來。
古星淵的房間中,顯得十分昏暗。
窗戶緊緊地關上,上面還糊著一層厚厚的紙。
元嬰期修者的房間,原不該如此晦暗。可夏無雲還未踏入房中,便覺得一股衰敗的霉氣撲鼻而來。
「師……傅……」秦子瑜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他壓低了聲音嘶啞地再喊了一聲,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來了。」古星淵的聲音雖然十分虛弱,但卻充滿了欣慰,「阿雲也來了。」
他朝怔怔地站在門口的夏無雲招了招手。
夏無雲不敢置信地走到了古星淵的床旁,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師傅那枯瘦如柴的手,一個月前最後一次見面時,師傅都還精神矍鑠,十分硬朗。
可此時卻……
夏無雲慢慢在床旁跪了下來,伸手握住了古星淵朝他伸出的一隻手,吶吶喚道:「師傅。」
左浩軒和龍蒼昊也已經走了進來。
古星淵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重重喘了兩口氣,勉強抬起手來。
掌心中紫色光芒陡然一亮,一根小小的,已經有些泛黃的溫潤玉簡出現在了那裡。
「左浩軒……」古星淵低聲喚道。
左浩軒朝他們走近了一些。
他目光不辨悲喜,牢牢鎖定著古星淵掌中那小小的玉簡。
就連龍蒼昊都多瞧了那玉簡一眼,輕「嘖」了一聲。
「這是……」古星淵又喘了幾口氣,寬大的衣袍仍然穿在他身上,可這樣更凸顯出他的瘦弱,讓他連說話都似乎十分費力。
「師傅……」秦子瑜豈不成聲,「弟子該死,應該早些回來……師傅,讓弟子先替您療傷吧。」
古星淵臉上露出一抹蒼白卻滿足的笑容,他對秦子瑜緩緩搖了搖手,將自己枯瘦的手從他掌中輕輕掙扎著抽了出來,嘆息道:「沒用了。」
他是修者十境有名的葯修之一,活人不少,定過無數修者生死,卻不想此時要親口說出自己的命運。
這話出口,連他自己都有些走神,目光茫然地看向遠處片刻,終究還是緩緩收回落回到秦子瑜臉上,欣慰地說道:「你們都還活著,很好……」
他說完將那玉簡放入了左浩軒掌中,低低說道:「這是天鶴劍訣。」
房中一時安靜無比。
雖然早已猜過那玉簡是什麼,但夏無雲還是忍不住多看了那玉簡一眼。他雖非劍修,卻也知道天鶴門最富有盛名的劍訣,也還記得一個月之前,天鶴山上紫鶴悲鳴,一代修者就此殞命。
「這是你師傅留給你的。」古星淵聲音低沉而悲痛,「兩年前你初入劍谷閉關,掌門便將這玉簡交給了我,說若他有朝一日遭遇不測,那我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劍訣交到你的手上。」
他的手輕輕按上了左浩軒的掌心,又道:「你不可辜負了你師傅對你的期待。」
左浩軒冷漠的雙眼泛起一陣波瀾,他低頭看了眼掌中小小的玉簡。這枚不知經歷過多少歲月和主人的玉簡,觸手生溫。
「師傅……」他低聲喚了一聲。
東方承宣早已喪命,沒人能聽到他這聲呼喚。他素來冷心冷清,眼眶此時卻酸脹得承受不住他的情感。
一滴水珠緩緩滴落,輕輕砸在了那玉簡之上。
房中一時再沒人說話。
左浩軒怔怔瞧了那玉簡片刻,像是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手一合,將玉簡握入了掌心,低聲,但卻堅決地說道:「但有所命,任憑驅策。」
古星淵似乎終於鬆了口氣。
他的目光轉到了夏無雲身上,道:「阿雲,師傅這幾年對你不好,明知你毀了靈根,卻一直對你不聞不問,任你自生自滅,真是苦了你了……」
「師傅……」古星淵這分明已在交代後事,夏無雲心中難受極了,他伸出雙手抓住古星淵垂落的衣袖,低聲道:「師傅已對我很好,若不是師傅和師兄,我早已在天鶴門中待不下去。您包容照拂我多年,弟子銘記於心。」
「靈根被毀?」左浩軒和秦子瑜雙雙動容,目光集中在了夏無雲身上。
古星淵伸手輕輕摸了摸夏無雲的頭髮,道:「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和掌門委屈你了。」
「沒有……」夏無雲的眼淚滑落了下來。
他被毀掉靈根的時候,也還年輕,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能夠開解他的悲傷和彷徨。掌門只是告訴他,若讓左浩軒知道了真相,那勢必毀了一代天才劍修的前途。
師傅雖沒說什麼,但那模樣卻分明是站在掌門那邊的。
「好孩子……」古星淵又撫摸了夏無雲的頭髮一下,目光凄然,「可師傅直到死,也無法補償你了。」
「不用……弟子不需要……」夏無雲的額頭抵到了古星淵的床旁,哽咽道:「只要師傅您沒事,弟子怎樣都無所謂……」
「……」古星淵雙眼泛紅,淚光隱隱,「修者之道,逆天而行。其實何止修行,言行舉止,莫不約束本性……」他瞧向空中,憶起年少之事,又道:「修為越是精進,卻似束縛更多……」
「師傅。」秦子瑜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追問道:「阿雲的靈根?」
古星淵搖了搖頭,道:「讓阿雲自己告訴你們吧。」
他反手握住了秦子瑜的手,這是他最喜愛,也是期待最高的弟子:「子瑜,你答應師傅,即便師傅不在,你也要拚死護住天鶴門威名不墜,讓天鶴門長久地傳承下去。」
「師傅?!」秦子瑜震驚無比,「天鶴門……我……傳承天鶴門……」
他雖是古星淵最寵愛的弟子,但在天鶴門中,即便是古星淵,都算不是頂尖高手。傳承門派,守護門派的任務什麼時候輪到過他來承擔?!
「子瑜……」古星淵又低喘了好幾聲,手掌抬起,輕輕按在了秦子瑜的額前。
龍蒼昊一把拉起了夏無雲,他臉上已有隱隱怒色,對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一個踉蹌,驚訝地回頭看他的夏無雲道:「他要傳功。」
元嬰傳功,散盡一身修為,兇險無比。
夏無雲剛才就在他的身旁,古星淵就算再著急,也不該如此魯莽。
再想到他們之間剛才那幾句簡短的對話,龍蒼昊目中怒氣更甚,將夏無雲牢牢鎖在自己身邊,低聲道:「你師傅也太偏心了。」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古星淵身上逐漸冒起一層層的光芒,潮汐般朝秦子瑜涌了過去。
那光芒晶瑩純粹,乃是元嬰修者一身修為所在。秦子瑜靈寂期修者,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靈力,但古星淵身為葯修,早已有所準備。
他掌中多出三顆翠綠色的藥丸,不待秦子瑜反應過來,便將那些藥丸全塞入了他口中。
秦子瑜只覺一陣清亮氣息化入體內,周身原本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的靈力似乎尋到了空隙,爭先恐後地鑽入了他的體內。
夏無雲的臉,都被那晶瑩的光芒映得有些發亮。
龍蒼昊的話到沒讓他有什麼反應,秦子瑜師兄也好,左浩軒師兄也好,本就是比他優秀太多的天才,在他們面前,即使他靈根未被損毀之時,也不及他們優秀。
龍蒼昊卻明顯誤會了,目光順著夏無雲的目光,看向古星淵和秦子瑜的方向,頗有些忿忿不平地對他說道:「不過沒關係,你遇到了我,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成就當遠在他們之上。」
夏無雲轉頭安撫地看了他一眼,眼睛繼續一眨不眨地看向了秦子瑜和他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