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電閃雷鳴(二)
第一百零三章電閃雷鳴(二)
「轟隆隆..」電閃雷鳴.倏爾.嘩啦啦的傾盆大雨肆意地沖刷著屋檐.街道.泥土和枯萎的一切.
被雷聲驚醒.又或者是被小花的尖叫聲驚醒.
鍾儀披著外衣坐了起來.
一道閃電.慘白慘白的.照亮了漆黑的房間.鍾儀突然覺得陰森森的.渾身發寒.
他摸索著點亮了一盞燭燈.將縮在椅子下的小花安頓到了它的貓窩裡.
他端著燭燈.站在窗邊.看著閃電.貫徹了夜空;看著大雨.連成粗粗的線.織成了牢固的網.
雷聲震耳欲聾.鍾儀抬起頭.看著反常的雷雨夜.
第二天.雷雨停了.
鍾儀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晦暗難解.
黎明時分.鍾儀起了床.並未出門.而是昏昏沉沉地趴在書桌上.窗戶透了一條小縫隙.立馬有冷風灌進來.刺進骨子裡.
鍾儀覺得天候似乎突然轉涼了.冷颼颼的.故而翻出薄棉衣.段坐了一會兒.出門去了.
鄒儒正在洗漱.道:「買早飯去.」
鍾儀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今天早上.街道上似乎是格外熱鬧.但是氣氛卻是壓抑的.鍾儀本就是有些敏感.簡直豎起耳朵聽.
「邊境開戰啦.」
「第一場.昨天的事情.」
鍾儀聽了一會兒.人們並不敢多加交談.這些事情.是不好談論的.
老百姓都明白.做事情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一種憂心的情緒.不安籠罩在了人們的心頭.
鍾儀從包子鋪老闆手上買了幾籠小湯包.老闆湊近說:「鍾大人.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鍾儀笑了:「什麼是不是真的啊.」
老闆用一雙小眼睛瞅了瞅人群中最沸騰的那邊.道:「您沒聽說.」
鍾儀不置可否:「子虛烏有的事情.好好賣包子吧.」
老闆似乎驚訝.爾後舒了一口氣.
「我沒要南瓜豆沙餅.」
「我送您的.」老闆將紙袋遞給了他:「我安心了.」
鍾儀回去.將街上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鄒儒聽了.沒有言語.
兩人心中.似乎都有了預感.
那天是個有些冷冽的秋天.鍾儀還記得.自己穿了以前的一件素白色長袍.加了件薄棉衣.坐在書桌前寫一封家書.
才剛寫幾個字.就聽見鄒儒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鄒儒走了進來.
「這個.你看看.」
一封信.上面蓋了個鮮紅的「密」.鍾儀抬頭.鄒儒看著他.將信向前遞了遞.
街道上依舊是車水馬龍.鍾儀想起了信上的內容.昨日是晉宋聯軍的第一次攻擊.雖然在第一場較量中.南楚勝了.但是卻是險勝.
朝廷下達官員的命令是:安撫民心.以防騷亂.
鍾儀駐足.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一隻黑色的大鳥停在對面的屋檐上.小小的頭偏著.似乎在看著鍾儀.
秋風吹來.鍾儀站的挺直.素白的衣袂被吹起.路人從他身旁經過.紛紛側目注視.
轉眼.到了冬季.
明明是適合安寧的季節.可是邊境的消息一直沒有斷過.如今.第四次進攻失敗了.並不難保證.晉宋聯軍不會出其不意.又來第五次.
鄖地如今都成了各路人馬的中轉站了.鍾儀忙得團團轉.如今不僅僅是原先最基本的衙門上的事情.邊境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舉國上下.東面尚存的精良兵力往西面源源不斷的送過去.
爾後.雞毛蒜皮的事直接不管了.理清物資糧草的流向.又跑出去登記新到達的軍隊.和那些不苟言笑的軍管談事情.實在是考驗他.
鄒儒顯然比他更忙.有的文件全部是他一個人處理了.從來不熬夜的他.也嘆了口氣.喝著濃茶.看著朝廷來得很勤的文書.每一封上.都有一個鮮紅的「密」字印章.
從原先的遊刃有餘到如今的人仰馬翻.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不睡覺不休息.把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好大睡一覺.
然而.這個願望一直都沒有實現.
一月.當鵝毛大雪飄落的時候.鍾儀難得地喘了一口氣.提筆回了家書.他如今從每月四封變成了每月一封.
穿著厚厚的毛靴子.鍾儀從外面回來.洗漱過後.睡下了.
第二日.是被喧鬧的人聲吵醒的.那種聲音.無法言喻.有些可怖.又有些悲哀.
鍾儀迷糊了一會兒.腦海猛然清醒了.披上衣服就往外沖.
鄒儒就站在庭院里.聽見他開門的動靜.帶著一種沉寂和悲痛地模樣看著他.
「……凌晨.湖錯城.被攻破了.」
「……」
兩個人.站在庭院里.
漫天飛雪.天地間.一片冰冷.
那一個寒冷的早晨.門被鬧事的人不停的敲撞.頭上帶著翎毛官帽的侍衛被人打倒在了地上.腦門破了.鮮血染紅了白雪.
府衙關了大門.裡面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透著寒氣的書房.陰暗不明.
湖錯城.戍守全體將士官員.全體殉職.無一生還.
鍾儀顫抖的手握不住那封依舊蓋著「密」的信紙.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熟悉的臉.
樊齊穿著盔甲.抿著唇的模樣.
付武揚起大鬍子.抱起十歲的自己在庭院里大笑著.
尹子重坐在他們的房間里.垂著眼.安靜擦拭劍刃的時候.
尹子卿站在樓梯上.逆著陽光.笑的一臉爽朗.
……那麼多鮮活的生命.在幾個月之後.就從這個人世間消失了嗎.
鍾儀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有一個猙獰的大嘴.吞噬著一切.
春季.家中來信.燕惠催促他回家.
鍾儀回信.
三月.善橫射擊台被毀壞半數.
鍾函來了一趟鄖地.鍾儀不願回去.兩人爭吵起來.第一次.鍾函紅著眼睛大聲地訓斥他.
「給我回安都.鍾儀.回去.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鄒叔叔還在這裡.」
「你們不一樣.你同我回去.」
「哪裡不一樣.我要留在這裡.一直留在這裡.」
鍾函氣急:「告訴我.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善橫離鄖地還有多遠.你知不知道敵軍要打過來了.你想要送死嗎.你讓我們怎麼辦.」
鍾儀認真道:「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我不能退.」鍾儀眼裡浮現了水光.他道:「爹爹.對不住你們了.」
鍾函搖頭道:「不要這麼說.我不聽.小儀.你到底回不回.」
鍾儀側頭不看他.俊秀的臉一半在陰影里:「不回.」
鍾函放緩了語氣.道:「你要想想你娘親.她病了.病的厲害.她想你.放心不下你.你同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鍾儀只是搖頭.重複地說:「我不能走.」
夜晚.他坐在書桌前.
房間里除了他.空無一人.
有些人.抱著信念.至死不渝.
他碌碌無為.沒有本事指揮兵隊.沒有拿過刀刃.但是.護國的心.還是有的.
他最近總是想起尹子重.笑著的.面無表情的.穿著盔甲的.
「好兄弟.保重.」
鍾儀呢喃道.眼眶的淚水.睡著臉頰流下.
三日之後.鍾函走了.被韓懿帶走的.
他和鄒儒就站在門前.看著韓懿帶著一批人進來.將鍾函帶走.
鍾函不死心.臨上馬車.瞪著鍾儀:「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到后來.簡直是懇求.
鍾儀向他搖頭.一直搖頭.
鍾函哭泣的面容就在面前.鍾儀嗚咽著擁抱了他.
父子二人.就在一條狹窄的小道上.就此別過.
韓懿依舊是風華絕代的模樣.最後.對他微微一笑:「你擔當了.好自為之.」
鍾儀道:「請護好我父親.」
韓懿放下車簾.那輛奢華的馬車被車隊簇擁著.消失在了街角.
三月底.善橫被佔領.
五月.順達被佔領.
六月.神同被佔領.
七月.晉宋大軍向鄖地壓來.黑壓壓地鎧甲.反射著嗜血的光芒.
與此同時.埋伏已久的北晉軍隊的鐵蹄踏入南楚北面.南楚早有防備.如今不分上下.兩兵仍舊對峙.
晉宋聯軍的意圖很是明顯.拿下鄖地后.兵分三路.一路向北.共同攻克南楚北面.一路向東.長驅直入.一路向南.收拾南方邊鎮.
那是個很美好的季節.鍾儀坐在院落里.彈奏著一首古曲.琴聲悲涼困頓.他知道.一切似乎都到了盡頭.
站在鄖地的高山之上.向下俯瞰..這已經成了鄒儒最近的習慣.
駐紮的軍隊依舊威風颯爽.鍾儀喜歡去軍營.似乎能看見故人的身影.
知道有一天.小花抓破了鍾儀的官袍.他正低聲呵斥的時候.鄒儒臉色煞白.
「……晉宋聯軍.到了鄖地的邊防驛站了.」
「……」
鍾儀看著腳邊的小貓團.輕聲道:「你怕不怕.」
小花:「喵.」
鍾儀對鄒儒笑了.笑容清淺而溫潤.道:「它說.它不怕.」
鄒儒愣了.爾後.也笑了.
終於.到了一切將要了解的時候了.
就在這個時候.鍾儀大步踏出了門口.突然聽見一聲嬌喝:「小儀哥哥.快同我走.」
鍾儀回首.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