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搏命
大頭再剽悍兇猛,也抵不住這樣的突然驚嚇,獃獃地頓在了當地。一陣近乎獸類的嚎叫旋即響徹,入耳直衝得我呼吸和心跳都幾欲停止,緊接著陳旭用一種詭異無比的姿勢,從張教授身上迅捷轉身彈起,騰出的雙手快如閃電般直奔大頭的喉嚨。
那速度簡直太快了,大頭避無可避被扼住了脖子,只是用右手本能地推著陳旭的下巴,左手掄起,重重一拳勾在陳旭的右臉,陳旭的臉頰瞬間被打得皮開肉綻,卻毫無反應,大頭收回拳頭再欲打時,被陳旭向前一湊,微曲的胳膊肘壓住了發力的關節動彈不得,脖子被死死扼住,臉色漸漸變得醬緊,身子向後一仰,被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人發了急潛能才被逼迫出來,我順手在身邊摸起巴掌大的一塊石頭,不知道怎麼著一躍而起,耳中只聽見默默高聲喊道:「打他的後腦!」
動作已經完全沒有章法,我懷疑自己的姿勢比陳旭還扭曲,一下子跨坐在陳旭的背後,疊羅漢一樣把大頭壓在最底下,手向上一揚,什麼也顧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砸向了陳旭的後腦。
堪堪就要砸到的時候,陳旭忽然把臉扭了過來向旁邊一閃,那張猙獰無比的面龐距離我的眼睛只有不到半米,我的手剎那間一哆嗦,手中緊握的石塊擦過他的臉,把他的左耳和臉上的一大塊皮肉削了下來,眼瞅著先是翻出了白涔涔的骨肉,頃刻間血就湧出,立時血肉模糊起來。
事實證明讓笨手笨腳的人去玩命等於送命,陳旭的背部只是一歪,就把我四腳朝天地掀翻在地,不過陳旭也放開了雙手,從大頭的身上平著彈跳向另一側,四肢撐起平趴在地下,血葫蘆一樣的腦袋左右一甩,濺的四處都是血滴,隨後沒有一絲退縮的盯緊了我們幾個人,保持住一動不動的靜止姿態,象是一尊邪惡之神的雕塑一般。
整個過程兔起鶻落,也就十幾秒鐘的時間。我咬著牙想要站起來,卻終究沒有那麼強悍,拗不過全身上下鑽心式的痛,斜撐著身體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一陣陣發黑。高童忍著劇痛的臉顏色鐵青,腳下一瘸一拐地挪動間,將上半身鮮血淋漓的張教授攙扶起,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陳旭,忽然低低地聲音開口說道:「他能聽得懂我們說話。」
我心下一凜,立時明白了高童的意思,陳旭能躲過方才砸向他後腦致命的那一擊,是因為他聽見了默默對我的提醒,不覺突然多了些害怕,一個力大無比怪異猙獰的妖孽,如果還有聽得懂人類語言的心智能力,那我們豈不是死定了?
默默走過來抓住我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用力要把我扶起,但是她嬌小的身子實在扛不動一個吃貨的體重,我忍著劇痛加了一把勁,才算在她的幫助下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可也就僅此而已,剛才的拚命耗幹了我所有的體力,再來一次我就乾脆放棄,閉著眼睛等死算了。
大頭在一連串的劇烈咳嗽聲中扶著石壁站定,臉憋得通紅,佝僂著身子大口的喘息,他也到了身體的極限,現在五個人里除了默默,恐怕一隻貓就能把我們輕鬆搞掂。
張教授緊捂住脖子的手指間不停地向外滲出鮮血,面色格外蒼白,拖著那條傷腿晃動著向前挪幾步,嘆了一口氣,忽然令人詫異萬分朝向陳旭說道:「你剛才的目標是我,對嗎?」
我第一次見到寄生變異后的陳旭流露出複雜至極的神態,仇恨、冷酷里又混雜了溫情,喉頭上下翕動間發出「格格」的聲音,象是在回應張教授的話,張教授點點頭,繼續說道:「寄生能夠混亂人的思維,但終歸不能完全取代宿主,你應該還有一小半的自主意識吧,剛才你撲向我的時候,從你恨不能吃了我的眼神里,我已經看出來了。」略一停頓,張教授的情緒忽而激動起來,聲音漸大,「可你跟了我將近十年,為什麼那麼恨我?」
望著陳旭眼中閃出的迷茫和不屑,張教授幾乎歇斯底里地高喊了起來,「自從你剛剛畢業跟著我,我就待你象親生兒子一樣,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暴露出的潛意識裡竟然非要置我與死地?」
陳旭仍然一動不動,我清楚地看見他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漸乾的黑紅色血跡沾染了滿臉,著實詭異無比,張教授的精神幾近崩潰,這已經不僅是面臨生死大限的絕望,而是那種死了也難瞑目的人生挫敗感,他渾身發抖癱坐在了地下,重重的喘息聲裡帶出了不甘。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持續了十幾秒鐘,「我的確不能問心無愧,有些事對不起你,」張教授聲音沙啞,語氣忽然一轉,眼神裡帶了怯懦,「你的課題我竊取過,你應該得到的經費也被我挪用了,可是你還年青,我快要退休了……」
這話張教授說的明顯也是底氣不足,我身上有點兒發冷,這小半年的接觸,張教授和陳旭之間給外人看來,是一種親密無間的亦師亦友,可當人性真正的暴發出來,原來卻也暗藏了難以啟齒的齷齪。撥開我們衣冠浮華的表面,人的可悲之處在於那種言之不清的複雜,我們從來沒有過鮮明的愛與恨,對你微笑是真的,想置你於死地也是真的。
「我故意設置了障礙影響你的前途,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人,唉……可是誰能沒有私心的例外……」張教授漸漸虛弱,脖頸上的傷口止不住的汩汩湧出鮮血,「我恐怕快不行了,既然你恨的人是我,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陳旭的目光恢復了沒有表情的陰冷,左右扭著脖子緩緩倒退幾步,然後靜靜地注目一會兒歪靠在石壁上的張教授幾眼,轉了身向遠處不急不徐地爬走,「嘩啦啦」踩動碎石的聲音漸遠,直至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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