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虛與委蛇
這口氣自然是公事公辦式的，平穩，舒緩，低沉，冷靜，既煞有介事又輕描淡寫，不帶任何感**彩，全然不是給孫楠打電話時的親和友好，其調子和意味竟然會如此大相徑庭。
孫楠當然不會讓注意力過於分散，她收住思維，做出認真諦聽的樣子，一邊飛快地記錄著郭傳恆的指示。
郭傳恆說話的節奏始終是那麼不慢不快，極富領導風範。他完全按照人事工作思路，從德能勤績四個方面對孫楠進行了高度評價，然後又對孫楠提出了非常嚴格的要求，要他不要辜負黨組和全局幹部職工的殷切期望，為黨和人民的事業，當好紅管家，打好鐵算盤，把好收支關，並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取得新的成績和進步。
郭傳恆副部長說完后，孫楠也表了個態，一是感謝黨組多年來的幫助教育；二是要把黨組和同志們的高度信任和栽培當做自己行動的動力，兢兢業業干好本職工作；三是要求黨組今後繼續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多批評多點撥，鞭打笨牛，使自己少犯錯誤，少走彎路，多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做貢獻。
就好像是事先綵排過似的，整個談話的時間沒超過二十分鐘。談話結束前，郭副部長又對孫楠鼓勵了兩句，然後說：「這次談話非常成功，也非常愉快，以後就看你工作中的表現了。」同時看看錶，松下臉上的肌肉，結束了談話：「今天，需要我們談話的同志還有不少，我們今天就先談到這裡。」
孫楠再次向兩人表示了感謝，然後，懷著十分激動和複雜的心情退出會議室。
三天後，任命孫楠為財政局副局長的公示在市委大院、市委組織部和市財政局的宣傳欄同時張貼出來。
七天公示期一過，丁萬年親自帶著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郭傳恆和市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於志國來到市財政局，宣讀了關於任命孫楠同志為市財政局副局長的任命文件，而且宣讀完任命文件后，單獨召見了毛建波，告訴毛建波，孫楠是他丁萬年看重的幹部，今後工作中，必須高看孫楠一眼。
深諳為官之道的毛建波當場表示，只要自己在財政局做局長，一定唯丁萬年馬首是瞻，重用孫楠，而且丁萬年一離開財政局，毛建波就召開了局黨組會，對班子成員手頭分管的工作進行了重新分工。
分工后，孫楠不僅是局黨組成員，副局長，還被任命為市經濟開發投資公司黨支部書記，負責市經濟開發投資公司黨支部工作，分管局綜合科、預算科、經濟建設科、金融與國際合作科、非稅收入徵收管理處等科室。另外，在預算科科長人選沒明確下來之前，預算科科長一職繼續由孫楠兼任著。
這樣一來，孫楠一兼三職，不僅是局黨組成員、副局長，又是市經濟開發投資公司黨支部書記，同時還兼著預算科科長，可謂位高權重，成為財政局所有副局長中最有實權的一位副局長。
最為主要一點，孫楠還兼著預算科科長。
預算科除了貫徹落實市政府關於預算編製和預算管理的總體方針，擬定編製年度預算的指導思想和原則，提出增收節支和平衡財政收支的政策措施與建議之外；還負責編製年度市級預算草案，報告全市預算收支情況，匯總審定市級各部門人員經費、公用經費、支出標準和定額審查、批複市級部門預算；統一辦理調整預算事項的審核報批；指導縣區財政管理工作；審核匯總全市財政預決算；審核匯總編製全市預算外資金決算；分析預測財政收支形勢，為各縣區和市級各機關單位提供編製全市財政發展的中長期規劃的相關資料；監督檢查各項稅收政策的執行情況。掌管著各縣區和市直各機關單位的財政預算和資金。
也就是說，各縣區和各市級機關單位能花多少錢，這些錢怎麼花，都得經過孫楠點頭同意，如果沒有孫楠點頭同意，沒有孫楠簽批，簡直就是女人的大腰褲子，門都沒有。
正因為如此，各縣區縣委書記、區委書記、縣長、區長和財政局局長，各市直機關單位一二把手、分管財政工作的領導以及財政人員得知孫楠高升后，爭著為孫楠慶賀。
那一陣子，孫楠就像是掉進了宴會堆里一樣。
電話追蹤的，辦公室圍追堵截的，路上攔截的，住處死守的，比比皆是。
溫情的祝福，曖昧的恭賀，表白，暗示，甚至**裸的吹捧一個接著一個，接踵而至，大有長江前浪推後浪，後浪拍在沙灘上的氣勢，她幾乎每天都要泡在形形**的見面會、懇談會、情況了解會上，接下來就是酒宴，沒完沒了。
那段時間，孫楠就像突然而至的一位遠方親戚，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噓寒問暖的照顧。又像是一位剛過門的新媳婦，被一雙大手牽著，去四處拜見，認門，跟這個大家庭的主人們一一照面。總之，她算是被展覽了一遍，也被檢驗了一遍。
為此，她差點崩潰。
但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再說了，這就是權力，權力有讓人煩的時候，卻能滿足心底里那份受人抬舉被人追逐的虛榮感，所以掌權人總是樂此不疲，孫楠自然也難以脫俗。
直到一個月後，應酬才漸漸少了下來。
門認了，面見了，廚房的位置也算是知道了，面櫃、碗櫥，該她了解的東西算是都給她看到了，接下來，就該她這個新娘子進入角色，嘗試著給關照她的主人們做飯了。
這天下午，孫楠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跟調過來給自己服務的侯雨潔講，如果沒有重要的客人來訪，請不要打擾他。然後打開侯雨潔為她準備的材料認真翻閱起來，不知不覺間，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到了下班時間，孫楠收拾一下材料正要下班，侯雨潔推門走了進來，告訴她，市委書記郭懷中的秘書平一川要見她，正在門外等著。
要是換了別人，孫楠完全可以拿下班為借口，讓侯雨潔把他們打發走，讓他們改天再來，可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素有市委二號首長之稱的市委書記郭懷中的秘書平一川，是平時想請都請不來的人物，也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因此，她立即沖侯雨潔道：「什麼？二號首長來了？快請！」邊說邊跟在侯雨潔身後迎出門外。
平一川正站在門口，見孫楠出來后，微微一笑，道：「孫局好。」
孫楠急忙道：「二號首長好。」接著又道：「怪不得今天出門的時候喜鵲圍著我家門前叫，原來二號首長大駕光臨！」
平一川也笑著說道：「孫局千萬別這樣說，我也就市委辦公室一小秘書而已，值得孫局如此興師動眾嗎？」
孫楠道：「你這秘書可不簡單，別忘了，你可是市委郭書記的秘書，是大秘，是二號首長。」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在孫楠緊鑼密鼓的馬屁聲中，平一川再次找到了做市委書記秘書的優越感，挺了挺胸膛，笑著同孫楠調侃道：「怪不得大家都說財政局新提拔的美女局長嘴巴特別厲害，說起來話就像打機關槍一樣，原來我還不相信，以為孫局這種淑女型的大美女，性格溫馴，現在看來，外邊的傳聞不假……」
孫楠笑著應道：「今天終於領略到了，是不是特別失望！」
「失望倒是沒失望，就是喜歡上孫局你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美女局長了。」平一川不無戲謔道。
說說笑笑間，平一川和孫楠並肩走進了孫楠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之後，孫楠才發現，平一川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於是把臉轉向那一男一女，問平一川道：「這兩位是？」
平一川指著一男一女向孫楠介紹道：「嶺南縣縣委辦公室的夏主任和行政科的田科長。」
通過平一川的介紹，孫楠得知，一男一女都是嶺南縣縣委的。男的姓夏，叫夏文慶，是嶺南縣縣委辦公室管行政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女的姓孟，叫田慧，是嶺南縣縣委辦公室行政科科長。
從行政級別上來說，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屬於正科級幹部，而縣委辦公室行政科科長只是副科級幹部，甚至說有些資歷淺的行政科科長還掛不上副科級，而孫楠是市財政局副局長，屬於副處級幹部，而且是手握財政大權的市財政局副局長，小小的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和縣委辦公室行政科科長根本進入不了她的法眼。
但是，這一男一女是跟平一川來的。
平一川能替他們出頭，說明他們和平一川的關係一定非同尋常，尤其是那位美麗的田科長。憑著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她感覺田科長和平一川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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