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何必依靠東方家?更何況,一旦東方長空稱帝,他不見得會記得這些恩情。」
「什麼恩情?」爾雅一頭霧水,「不管最後誰稱帝,最重要的是開明城能夠得到平靜與庇護。」
「爾雅,你太天真了。我就說女人對戰爭的事一竅不通,還是交給我來吧,過幾天我就派人到爾家提親……」
「我認為這件事不必急在一時……」爾雅笑得有些尷尬,「至少等確認我哥平安無事再說。」
白一飛聞言,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你哥人還好好的,你這麼說是不信任我嗎?」
「我哥是爾氏現任族長,他一天還在牢里,爾氏的長輩們就不會同意這件婚事。」
「爾氏想跟我作對?你哥犯下的可是通敵賣國之罪!況且這樁婚事,是好多年前你爹,也就是爾氏上一任族長親口答應的!如今你們爾氏想毀婚,就不怕天下人不齒嗎?」
「證據仍未尋獲,指控我哥通敵賣國的人也死了,現在論罪未免言之過早。至於和你作對,白統領想太多了,爾家的現任族長仍在白統領手上,爾家又怎敢輕舉妄動,只盼白統領明察秋毫,還我哥清白,爾雅才會考慮終身大事。」爾雅強壓下怒氣道。
通敵賣國?是賣哪個國?誰都知道這根本是欲加之罪,奈何眼前整個南方,沒有誰能製得住白一飛。
老實說,白一飛對爾雅也有顧忌,所以對她不改口喊他大王,只能默默壓下怒氣。
爾雅並不是白一飛喜歡的女人類型,但是娶了她,就等於擁有南方第一大宗族的力量。棘手的是爾氏和大燕那些世家宗族不同,受到夜摩國的影響,爾氏的女人並不只是用來聯姻的籌碼,在白一飛將爾氏現任族長爾旭人強冠了個「通敵賣國」之罪押入大牢后,爾家並未放低姿態求和,大有隨時能擁立爾雅繼任當家的打算,原以為這著棋能逼爾雅點頭應了婚事,眼下卻變成爾雅以婚約逼白一飛放人,白一飛相信這絕對是爾旭人的主意,那傢伙在仍是開明城守時就處處和他作對!
爾家或許不像他擁有軍隊,但是他的軍隊,卻要靠爾家才有飯吃。
如果放了爾旭人,就能逼得爾雅點頭下嫁,白一飛早就做了,只可惜……
「算了,我看你也累了,我讓人送你回去歇著吧。」白一飛索性結束談話。
只要提起爾旭人,白一飛就會想法子打發她,爾雅其實早有預感兄長已遭到不測。
他們兄妹在之前已有了共識,爾旭人要爾雅務必堅持住,無論東方家是否收到求援信,爾家是當前唯一能牽制住白一飛,避免他一意孤行的勢力。
「我想知道你究竟打算和東方家談什麼?」爾雅問道。
原本白一飛不打算多談,但轉念一想,這妮子也許冀望東方家的到來,能改變他和爾家僵持不下的局面,甚至了結他和她的婚事?他心裡冷笑,決定讓她斷了這個念頭。「沒什麼,我跟我的兄弟守著開明城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座城開不開、迎不迎東方家,由我說了算。我聽說東方家的軍隊堅持不傷害老百姓,我想證實傳言是不是真的。」他嘿嘿笑道。
「什麼意思?」爾雅臉色一沉。
白一飛得意洋洋,「這座城就是我和東方家談判的籌碼,終歸我也沒損失,只要他們答應把這座城和整個商州都給我,那麼我就開城迎進東方家。」
「如果他們不答應呢?」
白一飛聳肩,「那就看他們有沒有那個心力南下跟我打。你覺得呢?」
【第二章】
東方定寰絕不承認他偷聽,雖然他本來就打算偷聽,但耳力太好也不是他的錯。
這姑娘竟然是白一飛的未婚妻!東方定寰瞪大的眼裡儘是難掩的震驚。
真是……
好大一坨牛糞!好一朵楚楚可憐的鮮花!那姑娘的父親眼睛有沒有問題?
仍在震驚的當兒,那姑娘和白一飛以乎話不投機,轉身便要走。東方定寰想也沒想,雙腳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姑娘往大門移動。他的步伐靈敏如貓,無聲地在暗影中穿梭。
若在這個當口問他在幹嘛?恐怕東方定寰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
他今年已老大不小了,家裡兩老暗地裡操心,偏偏他不是不急,而是根本不開竅,年少時期,別人家的男孩在街上看見了姑娘,會偷偷地瞧上幾眼,心裡多有好奇。而他會好奇的永遠只有一件事——這傢伙習武嗎?身手如何?能不能過兩招試試?
也有人建議不管二少主開不開竅,先給他找房媳婦。不過東方耀揚與鐵寧兒,當年可是因為兩心相屬,最終互訂鴛盟,總覺得讓兩個沒見過面的年輕人就這麼綁在一塊兒,難免有委屈,因此他們會邀請屬意的兒媳婦人選,到衡堡作客,看看年輕人有沒有看對眼的可能。
結果往往不是人家姑娘沒看上這個陰沉又不懂看人臉色的老二,而是東方定寰每每把姑娘給氣跑——他還覺得莫名其妙呢!哪來的娘兒們跑到他家來找他麻煩?羅嗦死了!
之後東方家投入了戰事,這事也只好先擱置一旁。
眼前東方定寰的舉動,若說是開了竅,也還言之過早,總之他就是不自覺地盯著爾雅,兩人各自繞過半個校武場。
與此同時,完全沒發現東方定寰到來的白一飛朝校武場中的屬下使了個眼色,看似嘈亂的人群中,有幾個人也若無其事地朝大門走去。
爾雅低著頭走著,悄悄握緊了拳頭。她不知道為何在這一刻,她對那個藏身在陰影中的男人的在意,竟會大過那些受了白一飛的指示,虎視耽耽地接近她的惡棍。
這裡所有人都是惡棍,沒有一個例外,因為會來投靠白一飛的絕不會是什麼義士。
他們頂多給她一點難堪,不可能真的對她如何雅心裡這麼安撫著自己,雙腳的移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帶來的四名護衛被擋在校武場外,其實她早知道帶多少名護衛都沒用,如今整個開明城,白一飛就是王法,但長輩們堅持她得帶上至少四名護衛才能出門。
幾名離爾雅較近的彪形大漢,眼見她就要走出校武場,當下開始互相推擠鬥毆,驚動周圍十尺內的所有人,有人被推倒,有人憤而回擊——白一飛的禁械令只針對老百姓,不包括前來投靠他的人士,校武場里人人都帶著武器,刀劍在混亂中劃出滿天血光,簡直與暴動無異,換成一般大家閨秀,老早嚇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然而亂世之中,地方的械鬥層出不窮,爾雅出身地方士族族長之女,小小年紀就跟著父兄為鄉里之間的爭鬥調停斡旋,自然不是一般怯懦女子。
但爾雅一向就厭惡武力爭鬥。
她天生膽小,害怕的東西從小如米豆的蟲子,到大一點的馬匹,就是個男人生得虎背熊腰,只要太靠近她,也讓她心生膽怯。為了保護家裡的女眷和老小,爾家還養了一隻獒犬,雖然那隻獒犬對她這小主子挺溫馴的,但長輩們要她把獒犬帶上了再出門,她也不敢。
不用說這些刀光劍影的武力爭鬥,更是讓她無力,只是士族千金的身分讓她必須佯裝大無畏。有時她會感嘆這世間沒人明白她偽裝得多辛苦——呃,看著她長大的阿婆和阿太一定很清楚,但她懷疑老人家總是看著她逞強為樂,老人家相信將幼雛推下懸崖才能讓牠們成長,她也只能把抱怨和委屈吞進肚子里。
也許是巧合,或者是僥倖,爾雅接二連三躲開了一波又一波有意或無意的襲擊,但仍是被逼到了角落。而遠處,白一飛噙著笑容,一邊和身旁屬下閑聊,一邊欣賞高台下的鬧劇,彷佛沒有察覺底下早已失控。
他認為有必要讓這女人知道,只有他,白一飛,開明國的皇帝,才能給她太平日子,而只要他想,隨時能拿走這一切。
白一飛甚至背過身去,假裝沒有看到。
眼看躲無可躲,爾雅慘白著臉,不得不抬起手抵擋朝她飛撞過來的龐然大物,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東方定寰單臂環住她的腰,身形疾如閃電地穿梭在亂成一團的人群中。
爾雅驚駭得連腦袋都呆住了。
她連這男人什麼時候貼近她都不知道,但她很確定前一刻他仍然巧妙地藏身在另一頭的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