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方定寰護著她來到門口才放開她,爾雅則是驚魂未定,就算她稱不上是個弱女子,在那當下也覺得方才的一切讓她暈眩不止,無暇顧及這男人大膽地擒抱住她,令她雙腳懸空雅深吸了兩口氣才讓心跳定下來,接著發現自己兩手只差沒抱住人家整個身子……
她像燙著那般往後退,脖子以上燒紅成一片,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又狂跳如擂鼓。
「對不……」她抬眼對上東方定寰的眼,底下的話登時哽住。
這男人擰起眉瞪著她的模樣,好像在怪她似的!
怪她什麼啊?她根本不認識他!再思及他從進到校武場后就躲在暗處緊盯她的模樣,爾雅就更不明白了。
但他救了她也是事實。她吶吶地開口,「多謝。」她退了開來,這男人並不是她害怕的那一類壯漢,神奇的是,他只是站在她與校武場之間,就彷佛一堵牆似的,隔絕了一切失控的暴動。
他看起來很瘦,但她想起他的肩膀和胸膛異常厚實堅硬雅為自己揣測他衣衫下的身子感到羞恥,連忙低下頭。
東方定寰本想問她的名字,他當然聽到死胖子叫她爾雅,他也許沒意會到自己只是想搭訕——總要問問這兩個字怎麼寫啊?問問姑娘家住在哪啊?問問她跟開明城守那個姓爾的是什麼關係啊?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個啞巴!但在想起來之前,身後被撞了一把,那一撞實在不輕,一名身形如牛的莽漢,被對手摔飛出來,撞到杵站在門邊的東方定寰,儘管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身前的爾雅甚至沒察覺他的異樣,因為這男人根本不動如山,吭都沒吭聲。
但那仍是惹毛了脾氣本來就不好的東方定寰,他低頭瞪著身前仍驚魂未定的女人,沉聲道:「還不快滾?」想等會兒再遭池魚之殃嗎?
說到底,女人不乖乖待在家裡,到處亂跑,招惹危險,她家的男人都不會管一下嗎?東方定寰忍不住腹誹連連。
爾雅實在不明白自己哪裡惹了他不快?但終歸是他讓她免於出糗,只好低頭道歉,怕又惹人嫌,便趕緊走了。
啊!他都還沒問她住哪裡!東方定寰滿肚子火,也不想想方才明明是他惡聲惡氣把人家姑娘嚇跑,大少爺徑自決定把這筆帳算到撞在他後背的傢伙身上,於是他轉身,走進暴動已一發不可收拾的校武場……
原本在台上悠哉看戲的白一飛,這下可悠哉不起來了,他完全沒想過在這些牛鬼蛇神之中掀起暴動很容易,反之,要將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安撫下來,可沒他想像中簡單,在那之中有些人是他的親信,腦袋還不太靈光,酷愛狐假虎威逞威風的那種——另一些則是來投靠他的痞子無賴,全都不是什麼善良老百姓,被無端賞了一拳'踹了一腳,哪有不報復回來的道理?
眼看整座校武場幾乎就要被拆了,就連原本高高立於仲裁台上看戲的白一飛,也被團團包圍,幾名護衛縱然圍成了人牆護著他,依然迫使他不得不窘迫地被圍困得動彈不得。
「停手!我說停——手……」啪!一隻草鞋從底下飛上來,不偏不倚地砸在白一飛臉上。
東方定寰閃過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冷眼看著高台上狼狽不已的白一飛。
若是依他少年時的性子,肯定直接在這裡大幹一場,把全部的混蛋都撂倒了再說;到底這些年來的訓練沒白費,他最終決定撒手不理,反正這群亡命之徒也不宜收為己用,若是白一飛無法收拾這出鬧劇,那麼這場暴動也足夠造成他一定程度的損失。
況且,他突然想到,他可以偷偷跟著那姑娘,不就能夠知道她家住哪兒了嗎?
大少爺前一刻的火氣一掃而空,才一動念,身子已閃過無數明槍暗箭,靈活地鑽出校武場,閃進了暗巷,輕巧地翻身上了一戶人家的屋頂。
「姑娘這麼拒白統領於千里之外,恐怕白統領不會善罷罷休。」
原來這姑娘並不想嫁給白一飛?東方定寰優閑地坐在一戶簡陋的民居外的老樹上偷聽。他本來想坐到屋頂上,不過那位置要不想被人發現也難。
話說回來,除非是愛慕虛榮,或真是逼不得已,再不就是腦袋壞了的,才會想嫁給那死胖子。
不過,爾雅走進這破敗的大雜院,讓東方定寰更好奇了。
「能拖一時是一時,若真的成了他的禁臠,要救出我哥就更不可能了。」白一飛可不是會允許家裡女眷拋頭露面的那種男人,屆時她恐怕只能困在白家後院一籌莫展。
當然,若只是她自己不想嫁,不見得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看著她長大的爾家長輩也不樂見她嫁給白一飛那種男人。
白家和爾家本是世交,白老爺在世時,白一飛還算上進,至少在家族長輩面前,不至於囂張得太明目張胆。
白一飛和爾旭人少年時一同進入官場,爾旭人比家裡長輩更早看透白一飛的本性,只可惜父親走得太早,縱使他諸多阻止,也無法解除妹妹的婚約。果然白老爺一走,白一飛的行徑就越發的荒腔走板。
這位姑娘一直提到要救出她的兄長。東方定寰摸著下巴思忖。
「爾」是大燕南方、夜摩國北方的大姓,在這裡姓爾的人應該不少。白一飛顯然不是因為爾雅的美色而非她不娶。
白一飛看著爾雅的眼神明顯無關愛或欲——雖然對男女之事一直未開竅,但他家老頭跟他娘日夜眉來眼去的那套,他可是從小看到大的。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姑娘家族的勢力讓白一飛覬覦。
而寫了救援信至龍謎島,信中表明自己被軟禁,並且即將遭遇不測的開明城守爾旭人,就是爾家的族長……啊!東方定寰總算恍然大悟。
這姑娘十之八九是爾旭人的妹妹!
話說回來,來到開明城后,東方定寰也打聽過爾旭人的下落,但恐怕爾旭人是凶多吉少……
「那麼,為了姑娘的兄長,這節骨眼還是不應該惹怒白統領,姑娘不該老是到這裡來,對你的閨譽不好,再者白統領也不喜歡姑娘和我們來往。」
饒是爾雅脾氣溫吞,聽到這也有些氣悶,不是氣老婦,而是對自己還沒嫁給白一飛,但在世人眼裡,她已經需要看白一飛臉色過活而感到生氣。
「我可管不了他喜不喜歡。不過我相信他要忙的事多著,應該沒那閑工夫管一個外人要去哪兒。」
老婦聽了她的話,也只是搖搖頭。
「再說,照顧你們是爾家族長的責任,現在我哥身陷囹圄,我必須替他完成他身為族長的責任,如果有什麼人認為我閨譽不保的話……」爾雅聳了聳肩,「就隨他啰!」最好讓白一飛不想娶她!雖然這是妄想,當初她故意拖到如今接近花信之年,心想他不至於想娶一個老女人吧?
事到如今,證實她想得太簡單了。白一飛娶她是為了爾家的勢力,她真怕到了花甲之年,她都得跟他糾纏下去——老天,那也太可怕了!
「這哪是什麼責任……」老婦忍不住叨念,「你們兄妹就是和我們走得太近,才會被我們諸多連累……」老婦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哽咽了。
當年戰亂初始,開明城爆發了瘟疫,城裡許多有力人士,包括爾家的長輩,甚至是當年的城守與駐軍統領,都主張將染上瘟疫的人趕到城外,並且關閉城門不讓他們進城。
雖然爾雅的父親和哥哥反對這麼做,也阻止不了恐懼的百姓對染病者瘋狂的驅趕,當瘟疫終於結束后,被趕出城卻僥倖不死的少數人,仍被城內許多人視為不祥與不潔者。
經過這麼多年,爾雅的父親和哥哥不斷奔走,總算讓這些瘟疫的倖存者能在城內躲避外頭的戰亂,但也只限於這個破敗的貧民區。
爾雅看著老婦自責的模樣,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說都難以令她釋懷。
就算她再怎麼解釋,這些人依然相信她哥哥是因為太接近他們這些不祥之人而惹上災禍,她每次來送糧食,這些人都躲得不見人影,只有這個行動不便的老婦躲不了,但也是每次都勸她別再來了。
「不管是不是,這麼做可比嫁給白一飛好太多了。我乾脆搬到這裡住好了,他肯定怕得不想娶我,哈哈哈哈哈……」爾雅故作爽朗的笑,在老婦不贊同的視線下,尷尬收聲。
「那……我回去了。」天氣已經轉涼,這回她多送了些棉被棉襖和木炭,也不想其它人為了躲她躲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