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怎麼會這樣?」嚴凱岳面色蒼白,急切的喊,「快做CPR啊!」
「好!好!」嚴南悠連聲應著,兩掌迭合,置於心臟上方,用力做心臟按摩,「爺爺,對不起,南悠錯了,南悠跟哥哥一定會把小紗找回來,你不要氣到不要我們了!」
淚珠一顆顆滾落在嚴畢東胸口的衣上,「爺爺,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回來……」
「手術中」的紅燈熄滅,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解下口罩走出來。
「情況如何?」嚴凱岳急走上前問,後頭跟著同樣焦慮的嚴南悠。
「還好嚴小姐急救得當,把老爺爺自鬼門關拉回來了。」醫生微笑道:「不用擔心了。」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醫護人員將仍因麻醉而尚未清醒過來的嚴畢東推入個人病房,兩人分站在病床的兩側,面上表情雖因嚴畢東情況良好而輕鬆些許,但仍沉重。
嚴畢東昏倒之前的兩句話不停的在嚴凱岳的腦中迴響──
我只是想跟你恢復感情,不想每次見面時都劍拔弩張。
這是老頭子的真心話,還是試圖動之以情的推托之詞?
老頭子的話真能信嗎?
「哥。」嚴南悠抬首,「你知道小紗人在哪嗎?」
聞言,嚴凱岳一怔。
「我被老頭子叫回來前才看過她。」
「真的?」嚴南悠大喜過望,「那你趕快把她叫回來。」
「為什麼?」嚴凱岳不以為然,「我都還沒跟老頭子講清楚,誰知道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聽爺爺說過他跟小紗的計劃緣由了。」
「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是上個月初,在醫院做健康檢查時,巧遇到小紗,那時蘇叔叔就死在小紗的懷裡,而蘇阿姨早就在多年前就死掉了。她小小年紀就扛起家計,學校也休學了,打工的目的是為了賺醫藥費,但仍入不敷出,連喪葬費用都付不出來,讓他非常同情她的處境,而決定幫助她。」
她的處境真的有這麼糟?嚴凱岳面色僵凝。
「本來他真的只是想幫助她而已,畢竟曾經鄰居多年,都有情誼在。後來,他跟小紗在聊天時,得知小紗很喜歡你,於是他就心生一計,騙你說小紗是他的未婚妻,好堂而皇之住進家裡,跟你發展感情,再上演什麼搶新娘大戰,然後他會大方拱手讓人,你會因此心生感激,而跟他重修舊好。」她重嘆了口氣,「這是你回來之前,爺爺跟我說的。」
當時爺爺邊罵邊說,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犯了大錯,誤會了紗致,如今她人不知流落何方,強烈的愧疚感讓她眼淚掉個不停,哭到不能自已。
他所聽到的計劃內容,只是其中的一半?
他不知道緣由,不知道最主要的目的,因而鑄成了大錯……
不,她其實告訴過他,這個計劃的真正目的,只是他對嚴畢東的成見太深,早就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不肯相信她說的話,直接將她當成了騙子,就算心中有所困惑,也不肯追查個究底……
不!這些都不是他漠視的真正原因!
真正讓他氣到喪失理智的,不是因為老頭子又想玩他,而是因為他覺得被小紗嚴重背叛了!
小紗與老頭子連手起來設計他,讓他對她失去了信任。
她就算成了他復仇的棋子,仍不肯跟老頭子哭訴,讓他以為在她心中,老頭子比他還要重要!
她不斷的勸告他,告訴他老頭子是真的很愛他一事,不但未消弭他的怒火,反而讓他更氣為何她樣樣都站在老頭子那邊,替老頭子著想,卻從不肯體諒他。
發怒的原點在於──她為何不肯跟他站在同一邊?
明明最疼愛她的人是他,她為何不站在他那一邊?
他真的很幼稚!
人都長得這麼大了,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在感情思想上,還跟個國小學童沒兩樣!
該死!他真他媽的幼稚!
「哥,你既然知道她在哪,去把她帶回來,好不好?我要跟她道歉,是我錯了!我不該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侮辱她、責罵她,我……我真的很對不起她!」
「快去……把小紗帶回來……」虛弱的蒼老聲音是來自剛清醒的嚴畢東口中。
「爺爺,你醒了?」嚴南悠開心的握住嚴畢東的手。
「她家在哪?」嚴凱岳連忙低聲在他耳畔急問,「告訴我!」
「在……」嚴畢東喘了口氣道:「在我房間的書桌上,有本小冊子,上頭有她家的住址,去找到她……快去……」
來到蘇家居住的小公寓,嚴凱岳按了老半天電鈴,就是未有人應聲開門。
一個剛歸家的鄰居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問:「找誰?」
「我要找三樓的蘇紗致。」嚴凱岳拿下墨鏡道。
「哦?紗致喔?」鄰居搖頭道:「她搬走了喔!」
「搬走?」嚴凱岳心一跳,「搬去哪了?」
「好像是因為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租金划不來,所以搬到比較小的套房去了。」
「她搬去哪了?」他是問她搬家后的新住址,不是原因!
「不太清楚耶!」鄰居皺了眉頭,「不過還是在台北市就是了。」
台北市這麼大,要從何找起?嚴凱岳凝了神色。
「謝謝。」嚴凱岳戴回墨鏡,走回停在巷子口的車子。
「我怎麼可能隨便把紗致的新住址說給不認識的人知道?」鄰居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我才沒這麼笨!」
「總經理,對不起!我找不到有關於蘇小姐的履歷表。」奧圖汽車的人事課長一臉誠惶誠恐,「可能她並沒有來面試,或者面試了卻沒有錄取,所以就把她寄來的履歷表銷毀了。」
又一條線索中斷!嚴凱岳捏著蹙得發緊的眉頭,臉色沉重。
倏然想起紗致曾經到奧圖應徵是兩天後的事了,他急匆匆要人事部將資料調出來,沒想到仍是徒勞無功。
台北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秘書,去幫我找偵探社。」他抬首道。
「是。」秘書在記事本上記下。
思考了一會,他又道:「聯絡報社,我要刊登尋人啟事!」
「貓.旅行」是一間外牆爬有藤蔓,牆內綠蔭扶疏的小巧雅緻咖啡館。
小小的庭院內,咖啡館主人隨心所欲的栽植了各樣植物。
從門口到建築物約七、八步的距離,幸運的話,會有隻名叫貝果的貓咪走在前方,為客人帶路──不過這通常只限定於女生。
咖啡館內除了貝果以外,尚有三隻小貓咪,有時很輕易的就會發現牠們的蹤跡,有時可能一杯咖啡都喝完了,還是不見半隻。
溫暖的陽光穿越玻璃,在靠窗的桌椅上斜灑,同時照映在一名賣力擦拭桌子的嬌小身子上。
托起放置杯具的托盤,紗致利落的走回櫃檯。
在U型櫃檯內的木質地板上蜷伏著一名蓄過腰大波浪鬈髮,著波希米亞長裙,神態慵懶,正在翻開著報紙的女郎。
她是「貓.旅行」的老闆,名喚貝媞──她要紗致這麼叫她,以至於一直以來,紗致都不清楚她姓什麼。或許貝媞也不是她的本名也不一定。
她在一個月前錄用了勤快的紗致后,將煮咖啡以及製作小餅乾、蛋糕的技巧教給她,自己就與其它的貓咪同化了。
後頭廚房傳來叮的一聲,顯示小餅乾已經烤熟。
「小餅乾好了。」貝媞頭也不抬的說。
「我聽到了。」
紗致將杯子洗好后,走來廚房,拉開烤箱門,濃郁的奶油味撲鼻而來。
「好香啊!紗致,趁現在沒人,煮兩杯咖啡,咱們一起享用吧!」
貝媞做生意隨興,有沒有客人也不在意,慵懶的模樣好似她是來喝咖啡的客人,而不是老闆。
咖啡館的客人嚴格來說不多,都是一些老顧客。
初時,紗致很替她緊張,更擔心會不會哪天就突然因為生意不佳,付不出薪水而被開除了,但也或許是貝媞那老神在在的姿態感染了她,最近開始與她一起過著優優閑閑的每一天,不再老是煩憂生意的狀況。
紗致煮好了咖啡,端到還趴在地上看報紙的貝媞面前,自己也在旁邊的木質地板上坐下。
輕啜了一小口,貝媞滿意的微瞇了眼,「今天的咖啡煮得好。」
「謝謝。」紗致笑笑回應。
翻過報紙,貝媞纖長的手指指著下方的半版廣告,「又有尋人啟事。」
紗致心跳了好大一下,表面上不動聲色。
「這個小紗真的不是妳嗎?」貝媞抬起一雙帶有魔性的漂亮眼眸。
「不是啊!」紗致搖頭否定。
貝媞微微一笑,笑臉中帶有調皮的神情。
不是嗎?她將塊小餅乾放入嘴中咀嚼。那怎麼後頭回收室里的報紙,總是有半張報紙被剪掉了呢?
「小紗,爺爺有急事找妳,速回。嚴哥哥。」貝媞將上頭斗大的字體念出,「這應該是尋家人的,妳的確不姓嚴。」
「是啊!我姓蘇。」
「這尋人啟事刊登了將近一個月了,還沒找到人,搞不好那個『小紗』不看報紙。」
「可能吧!」紗致有些心不在焉的喝著雙掌捧著的咖啡。
一定是嚴爺爺回國之後,發現她不在,要求他刊登尋人啟事的吧?
不曉得他是否告訴嚴爺爺,他已經知道全盤計劃了呢?
最後成為爺孫倆鬥氣的工具,她十分痛苦,尤其想到嚴凱岳對她深痛惡絕的模樣,她更是感到絕望。
所以她不想再跟嚴家人有任何牽扯了,她只能默默祈禱嚴爺爺能長命百歲,至少活到她將他資助的錢還清的那天。
只是夏天過後時,她就要復學了,到時所賺的錢都要拿去付學費跟因應生活費用,不曉得是否有餘力存錢還……
叮呤!
告知有客人上門的鈴鐺聲響起,紗致連忙停止胡思亂想,在圍裙上擦掉餅乾屑,速速起身。
「好香喔!是小餅乾剛出爐嗎?」一名溫柔細緻的女孩出現在大門口。
「嗨!靜水。」紗致笑著打招呼,「妳的鼻子真靈。」
「眼睛看不見,鼻子當然靈啰!」靜水笑了笑,走向她的老位子。
聞言,紗致心中不免悵然。
這麼漂亮的女孩,也擁有一雙靈動的雙眸,但那雙美麗的眼眸卻是看不清楚眼前事物的。
「老樣子嗎?」紗致問。
「嗯!老樣子。」
紗致矮身在櫥櫃里尋找咖啡豆,這時,鈴鐺聲又響起。
「今天客人怎麼這麼多?」一旁還在翻閱報紙的貝媞有些不悅的抱怨。
當紗致忙碌的時候,招呼的事就輪到她頭上了。
慵懶的起身,訝見來者是名身材高大英挺、年輕帥氣的男人,她堆起懶懶的笑,輕喊,「歡迎光臨。」
「我想找人。」男人開口。
拿著裝有咖啡豆的玻璃罐的紗致一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立刻又蹲回去。
「找誰?」不是客人,貝媞就直接將營業用的微笑收起來了。
「蘇紗致。」
抱著玻璃罐的手隱隱發著抖,她抬首想對貝媞示意,無奈貝媞的眸始終未朝她這兒看來。
「昵稱呢?」
「什麼昵稱?」嚴凱岳蹙眉。
「就是你在叫她時的昵稱啊!譬如小蘇、蘇蘇、小致、阿致之類的。」
一聽到貝媞的問題,紗致心底即有了譜──貝媞一直懷疑她是尋人啟事中的女主角!
「小紗。」嚴凱岳不耐煩的回道。「我聽說她在這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