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人像在人間蒸發似的,不留半點痕迹,就連他刊登了一個月的尋人啟事,都未有她的回應,反而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人物,讓人煩不勝煩。
好不容易,他雇請的偵探社發揮了點用處,有人說他在這間咖啡館看過她,是裡頭的小員工。
「我知道了。」貝媞雙手往前平舉,「先請回吧!」
她是什麼意思?逐客?
「我得先問問她要不要見你。」洞燭他心中困惑的貝媞回答了他的疑問。
她雖然下了逐客令,卻也等於證明了紗致人的確在這工作。
「請她出來,我有急事找她。」
「再怎麼急的事,過了一個月也不急了。」貝媞慢條斯理的給了一個軟釘子,「請回吧!要不要見是她的自由,不是你說了算的。」
「好。」嚴凱岳咬牙道:「我明天再來。」
貝媞漾開笑花,「明天見。」
鈴鐺聲再次響起的三十秒后,光潔的裸足踢了踢還在邊發獃邊掉淚的紗致,「人走了,妳可以起來了,小紗。」
紗致連忙拉起圍裙擦掉眼淚,抱著咖啡罐站起。
「這下妳不能再騙我,那個小紗跟妳沒關係了吧?」貝媞斜睨著她。
紗致小嘴蠕動了下,「對不起!」
「發生什麼事了?」靜水好奇的問:「剛那個人是紗致的朋友嗎?」
「應該是家人吧?」貝媞手指頂著下巴,雙眸緊盯著惶然無措的紗致。
她萬萬沒想到他會親自找上門來,看樣子一定是被嚴爺爺逼得緊了。
「不是。」紗致搖搖頭,「只是鄰居而已……」
「他剛才的感覺很兇。」靜水雖然看不見,但自對方的語氣中可以完全料中對方當下的情緒,「不悅、急躁,還有不易察覺的興奮之情。感覺他找妳找得很急喔!」
「到底是怎麼了?」貝媞拿過紗致懷中的咖啡罐,倒了三杯量的咖啡豆入研磨機研磨。
她已經準備好要喝咖啡聊是非了。
「說嘛!」靜水催促。
「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去把他叫回來喔!」貝媞作勢衝出咖啡館。
「好啦!」面對娘子軍的逼迫,紗致只得舉雙手投降,「其實也沒什麼,就只是一個高估自己魅力的笨蛋的故事而已……」
紗致將她與嚴家的因緣娓娓道來,說到傷心處,仍不免淚濕衣襟,數次哽咽得無法成語。
聽完故事的靜水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貝媞沉默的手拿著小餅乾把玩,弄得滿手都是餅乾屑。
「既然他如妳說的那麼討厭妳,那他為什麼要刊登將近一個月的尋人啟事呢?」貝媞打破沉默問。
「尋人啟事?」靜水提出問題,「是什麼?」
「就是這個月來,剛才那個男人一直在報上刊登半版尋人啟事。」貝媞勾唇一笑,「也不想想說不定有的人根本不看報紙的!」
「喔!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則『小紗,有急事找』的尋人啟事?」
「妳也有看到?點字版的報紙連廣告都有喔?」貝媞好奇的問。
「不是!」靜水搖頭,「是電視上播的。」
「他大概不知道有的人是不看電視的。」貝媞斜睨了紗致一眼。
他連電視都有刊登?紗致訝異。
她目前居住的小套房雖然備有電視,但她沒有看電視的習慣,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拿來看書,準備復學的事了。
「看樣子真的是有急事。」貝媞歪著頭想了想,「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麼急事呢?」
「應該是嚴爺爺發現我離開了,所以堅持要他找到我吧!」紗致的雙眸毫無焦距的落在眼前的咖啡杯上。
「那他明天來,妳要見他嗎?」
紗致的臉明顯充滿猶豫。
「不想見?」
紗致咬住下唇。
「想見?」
紗致悶聲不吭。
「還是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靜水建議,「光是空猜想也沒有用啊!」
「對啊!還是跟他當面說清楚吧!」貝媞也如此建議。
「但是……」紗致的小臉倉皇抬起。
「不過不是明天!」貝媞狡詐一笑。
「那是……」
「妳明天開始請假一個星期吧!」貝媞艷麗的臉龐充滿躍躍一試的興奮,「讓我玩玩那王八蛋!」她要替可憐的小員工伸張正義!
「玩玩?」紗致連忙搖頭,「不可以,他很討厭別人玩弄他!」
「關我屁事!」貝媞不以為然的說著粗話,「今天是他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他!」纖指指著紗致鼻尖,「同樣的,今天是他要來找妳,不是妳跪求他,當然要給他一點苦頭嘗嘗!」
人哪!就這個時候可以死命的機車,自然要好好把握。
「妳就給我回家休息一個星期!當然,薪水照算!」貝媞豪爽的說。
第二天,貝媞笑著對前來尋人的嚴凱岳道:「不好意思,小妙有事請假了。」
第三天,「她生病請假了。」
第四天,「她瘸腿請假了。」
第五天,「她跟朋友出去玩了。」
第六天,「她還沒玩回來。」
第七天,「今天是星期天,本店公休。」
第八天,嚴凱岳未如以往直接問紗致的行蹤,而是一屁股在櫃檯前的椅上坐下。
「給我一杯Espresso。」
「馬上來。」
嚴凱岳盯著貝媞利落煮咖啡的身影,她看似心情十分愉快,想必他的每次撲空,都為她帶來娛樂效果。
「今天她又不在?」
「對啊!」貝媞點點頭,「睡過頭請假啰!」
「這是不可能的!她每天固定六點半就起床,不可能睡過頭!」嚴凱岳斬釘截鐵道。
「你還真了解她的作息。」
「當然,因為她……」
「有一陣子每天都跟你同床共寢!」貝媞笑著接下,「負心漢啊!你既然負了她,幹嘛還不放過,找她做啥?」
「不關妳的事!」嚴凱岳憋著氣,不想對好管閑事的老闆多說與他們之間相關半句話。
她知道了多少?全部?還是一部分?
小紗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對她敘述的?
是怨恨?哀傷?還是仇恨的表情?
她避不見面,是為了逃避他?
「不說拉倒。」貝媞毫不在意的攪動玻璃壺中的咖啡粉,使之與滾燙的開水溶合在一起。
「我不喝了。」他拿了兩百塊置於桌上,起身就走。
「喂!」這樣就走了?她還以為今天至少可以探探那男人的本意,想不到他的嘴巴比蚌殼還要緊。
窗台上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沒料到他竟然咖啡沒喝就要走人,慌忙在他轉過身的剎那蹲下身去。
那倉卒的身影被雙眸明亮的嚴凱岳瞧見了。
他立刻沖了出去,搶在嬌小的人影藏匿起來之前,一把揪住。
「終於找到妳了!」垂首望著掙扎的小人兒,黑眸中有著如釋重負的愉悅,唇角勾揚。
「放開我!」紗致掙扎大喊。
嚴凱岳不理會她的抗議,像拎小雞一樣,將她拎入車裡。
「我不要跟你走……」耳邊突然傳來喀擦一聲,她訝而定睛,右手腕竟出現了一具手銬。
由於她有跳車的前科,再加上她根本不想見到他而一直逃避,故他特地準備了一副手銬,一邊銬住她的右手,一邊銬在車頂的扶手,確定萬無一失后,才將車門關上。
他這是在押解犯人嗎?
紗致用力掙動,手銬反銬得越緊,勒得她疼,她只好放棄,凜著心,看著他自駕駛座那一方坐入車裡。
寬大的車廂因為他的入座而顯得擠迫,她的心更是跳得飛快,幾乎快躍出喉嚨口。
「嚴爺爺找我有什麼事?」她艱澀的開口。
「妳也終於關心他了?」他泠冷一笑,「對於妳的不告而別,他傷透了心。」
「我不是不告而別,是你們要我走的!」她抗議。
「我刊登了一個月的廣告,電視、報紙、網路、廣播,所有想得到的都刊登了,妳卻都不理不睬!」
「我不認為我需要響應。」她強硬的轉過頭去,再三強調,「是你們要我走的!」
他沉默了會道:「好歹也該跟老頭子聯絡。」
剛開始,他刊登急著找她的人是他,她不予回應,他迫於無奈,只好修正為老頭子找她,以為她至少會主動跟老頭子聯絡,沒想到她仍是絕情的連封信息都不給。
是他給予的傷痛太深太重,所以她下定了決心與嚴家斷絕關係?就算是老頭子找她,她都不願給予響應,就怕會再與他有所接觸?
也因此,他一找上門,她就躲得不見人影,還故意用蹩腳可笑的請假理由,就怕他不知道,她是多麼抗拒跟他見面。
「見過嚴爺爺就放我走!」她強裝冷硬道。
他閉口不語,不肯給予確定的答覆。
回到嚴家之前,嚴凱岳就已用電話通知過嚴畢東,故車子才行到庭院,就看到站在建築物門口引領盼望的他。
「小紗!」嚴畢東開心的迎上來,就只差沒兩行老淚亂飆。
「嚴爺爺!」看到嚴畢東,紗致心情一陣激動,衝上前與老者抱個滿懷。
跟瞧見他時的反應真是截然兩樣。佇立在車旁的嚴凱岳心頭沉悶。
「這陣子妳跑去哪了?都沒跟嚴爺爺聯絡,讓嚴爺爺快急死了!」嚴畢東摸著她的頰,仔細的審視她的狀況,「憔悴了啊!是不是工作很忙啊?別做了別做了,以後,由凱岳養妳,妳專心當大小姐就好了!」
由嚴凱岳養她?嚴爺爺該不會還以為嚴凱岳會心甘情願吧?
「嚴爺爺,我現在自食其力過得很好,等暑假過後就要復學了,不用擔心我的事。」
「傻孩子,邊打工邊讀書怎麼能讀得好?大學學費又那麼貴!」嚴畢東橫她一眼,「妳放心,咱家啥都沒有,就錢最多,妳盡量用,懂了沒?」
「不要啦!嚴爺爺,我真的可以……」
「妳就聽他的話吧!」嚴凱岳走到她身邊淡道:「他因為妳離家出走而心肌梗塞,妳不想再氣昏他一次吧?」
「心肌梗塞?」紗致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現在情況如何?醫生怎麼說?」
「我沒事了!沒事了!」嚴畢東呵呵笑,「別緊張啦!」
「真的沒事嗎?」紗致仍是很擔心。
「現在是沒事……」嚴凱岳盯著她,語氣充滿威脅,「但如果妳不照他的意思來,可能就會有事!」
他是在威脅她一定要接受嚴爺爺的好意嗎?
「怎樣?小紗,要不要讓他養?」嚴畢東又問。
她有選擇嗎?
根本沒有嘛!
被前後夾攻的紗致很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太好了!」嚴畢東將紗致的手放上自己的臂彎,「既然要讓他養了,就搬回來住了,知道吧?」
抬首瞧了眼嚴凱岳,他正好也低頭望向她,左胸立刻怦的跳了好大一下,她慌忙轉過頭來,點點頭。
「走走走!陪嚴爺爺去花園散散步。」他朝嚴凱岳揮揮手,「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嚴凱岳未多說半句,轉身上車,離開大宅。
他一走,紗致立刻心慌的問:「嚴爺爺,真的是我害你心肌梗塞的嗎?」
「傻丫頭,怎麼可能會是妳的關係?我是被那兩個逆孫氣的!」嚴畢東生氣的搖了下頭,「那兩個混蛋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本來以為我不在可以讓妳跟凱岳感情增進,沒想到卻害慘了妳!」紗致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