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惹到誰都不能惹老闆
巽清看不清她臉上的模樣,但能感覺到她臉上滴滴滑落的淚珠,熾熱到能灼傷人心。他抬手,輕輕抹去了些,但很快她發達的淚腺又填了回去,而且哭得越發止不住。
「我不還在這裡么,沒什麼好哭的?啊,乖啊~」他把房小靈的頭輕輕按在左胸線的那個位置上,她聽著那一聲聲有力的跳動,才漸漸安定了下來。
房小靈在攬香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快要瘋掉了。按理說妖物對於人類的酒精是沒有任何反應的,頂多是覺得辛辣些,並不會有昏厥這類的生理現象出現。那麼,昨天的酒鐵定是加過了料子,而這料子只是針對於妖物,那麼——這料子的來路和這齣戲的目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都城的道士,驅魔者,術士一類,她在巽清身邊那十幾年的時光里基本都領教個遍,除了東街巷子的陳阿四天生具有鬼神之眼(ps:就是陰陽眼咩),其餘的不是騙子,就是趁火打劫的流寇,無趣的緊。
看這藥效跟人類的烈酒有的一拼,且只對妖物有效,當然不排除張佐焱並沒有喝下『葯』酒的可能性,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酒母』。此物非常人能取得,產於陰離山脈,由背陰孢子群的子株於『滿月之夜』分泌而成。
以當時張佐焱的舉止言行來看,想必是已經蓄謀已久。那這玩意兒……想到這裡,她渾身已如置入冰窖,只覺冷得徹骨。
她竟是忘了,老闆從來不是她這邊的人。只要有合適的籌碼,這交易對象與目標從來都不是老闆所關心的範疇。
而張佐焱千辛萬苦地要把她帶離巽府,其目的不言而喻。若是有人要對巽清不利,她將會是最大的阻礙。
說什麼兄弟情深都是狗屁!!
房小靈當時沒來得及多想就沖了出去,她在害怕,害怕巽清死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更害怕從此沉寂天涯,喚君君不應。
上蒼垂憐,現在的她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聽到他熟悉的心跳……安定下來的她一想到那該死的張佐焱,就開始不自覺冒殺氣。
——張佐焱,你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察覺到懷中人氣息的陡變,巽清不由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張……唔,沒什麼。」房小靈生氣歸生氣,可還是沒有把張佐焱的事告訴他,「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恩。」巽清打了個呵氣,蒼白的臉上滿是倦容。
房小靈見他移動還是很費力,便親自動手把他整個人都塞在被褥里,只留下一對眼珠子。巽清蹭了蹭,覺得有些彆扭,索性把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房小靈不由失笑,拍了拍掖好的被褥。「我等你睡著了再離開,老實點。」
「唔。」巽清含混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后,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房小靈就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好久沒有這麼踏實的感覺了,她慢慢垂下了眼帘。很想就這麼陪他睡過去,但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她還有事情要做,該問的不問清楚,她恐怕真的會徹夜難眠。
「唉……」
長長的嘆息聲飄蕩在空蕩的房間里,隨著窗戶吹進來的冷風漸漸散去。那聲音是否有進入那個人的夢裡,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房小靈飄出去后,小心翼翼地拉好了窗子,再加了一條橫杠,免得冷風灌進來使得原本就虛弱的他又感上了風寒。
現在,是該找老闆好好問清楚了。
這會兒,阿紫正一個人扛著個大箱子哼哧哼哧地走回廂院。由於阿紫的體型比那箱子小了不少,間接導致一路飄過來的房小靈忽略了他的存在,由此避免了一樁殘殺小孩兒的慘劇(ps:取自後期驚魂未定的阿紫口述)
房小靈隔了那麼長的時間,說是冷靜下來倒不如說是怒火更上了一層樓,無力與迷茫致更使得她陷入了一個混亂的邏輯圈。
張佐焱是個變數,青玉令更是一個變數中的變數。現在青玉令在她手裡,想必也翻不出什麼浪來,可張佐焱……
不是沒有想過直接抹殺他這類簡單粗暴的手段,可是巽清怕是會難過許久,於是這個念頭在她那裡過了一遍就被她刷掉了。
從遇到張佐焱開始,所有按照軌跡運行的路線都出現了偏差。與其說這是個好兆頭,倒不如說走向最壞結局的可能性被放大到了極致。
正因為不可控,所有的防禦措施都形同虛設。
「刷——哐——」
狂風卷過,大門應聲而開。燭光顫顫巍巍地抖了兩下,便弱了下去,只餘下一道裊裊婷婷的煙氣。一雙蒼白的手在半空微微頓了頓,便極為淡定地擦亮了火柴,再次點燃了桌上的那盞油燈。
「哎呦!!疼死小爺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還沒等室中人答話,那扇可憐的木頭門就不甘寂寞地尖聲嚷叫了起來,殊不知屋中那人看他的眼神里滿是同情。
「你又是何物?真當巽府是什麼地方了,隨便什麼半路妖都能進么?!」房小靈正當氣頭上,哪裡會有什麼好話。
「小爺我,我可是……」木頭門說話說到一半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它現在才看清了眼前的那人——不就是它千方百計都要躲著的那位姑奶奶么?現在它滿腦子都是『吾命休矣』的迴音,嗡嗡不止,連帶著門也吱呀吱呀叫個不停。
房小靈一腳踹上了門頭,柔雅的臉上此刻陰雲密布。她不耐煩道,「你說,還是不說?」
木頭門抖得更厲害了,眼看著就要被嚇到去和閻君喝茶了,裡屋那人才不急不忙道,「說起來,它可是你的同宗。你這樣……真的好么?」
「我可沒有化個形都能附到門上的同宗。」房小靈垂著眼低頭看著它,冰冷的眼裡毫無感情,腳下的力倒是加了幾分。木頭門都能聽到它體內咔擦聲不斷了,登時覺得它此刻交代在這裡也沒什麼好令人驚訝的。
老闆還是那副溫吞水的樣子,緩緩道:「說起來,這傢伙也是個房靈。你就沒有見過它?」
房小靈皺了皺眉,似是在回憶,又似不爽:「沒有,這麼不入流的角色根本沒見過。我在巽家上下都設有結界,這傢伙的靈力連觸髮結界的最低值都沒達到,我怎麼可能發覺得他?!!」
「房靈的誕生條件極為苛刻,想必它也不會拿這個事胡說八道。巽家不過百年老宅,斷不會生出兩隻房靈。那你,究竟是誰?」
「哈!我不是,難道它是?!」房小靈譏誚道,「做生意的難不成都像你這樣要對自己的客人刨根問底不成?!我是不是房靈我自己難道不清楚么?!」
老闆並沒有被激怒,可那波瀾不驚的調子聽在房小靈耳中更像是火中澆油。「它的確是。房靈一族有一個很好辨認的地方,想知道么?」
房小靈直直地盯著他,噴火的眼眸幾乎寫滿了食人的衝動。
「看來你不想知道嘛,那我真是多費心了。」老闆繼續不要命地挑釁道,「阿紫,送客。」喚了半餉也沒有動靜,老闆這才想起剛才阿紫去拿貨了,還沒有回來,不覺有些尷尬。
房小靈也是注意到了這點,毫不客氣地就笑了起來。被這麼一打斷,她過於發熱的頭腦總算冷靜下來一點。她鬆了腳,總算放過了腳底下那隻無辜躺槍的房靈兄,不過這並不代表它不會再吃點苦頭。
在木頭門感天謝地的同時,房小靈地在上頭點了腳,掠了進去。那一瞬踩踏的力度,登時讓它玻璃心碎了一地。
「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大晚上的你也應該沒什麼心情和我耗。」房小靈飄坐在八仙桌上,和那坐在床榻上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老闆蹭著犄角往床鋪裡頭縮了縮,似是怕冷般把褥子往上拉了拉。當然,房小靈打死都不會認為這是老闆示弱的表現,八成又是什麼惡整自己的法子。
就算房小靈萬分警惕地與老闆保持距離,可偏生老闆的耳力好得很,做的這些小動作都是掐著點來的,而觸發點——
「房小靈!!你要對我家老闆做什麼?!!」阿紫『哐』一記把大箱子按到了地上,就迫不及待跳將出來質問道。
我做什麼?!我能對他做什麼?!!房小靈無語問蒼天,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提要為自己辯解什麼。
阿紫還不罷休,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從裡屋那人一直掃到八仙桌上的房小靈,最後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半夜來客,連房小靈臉上細微的表情都沒有放過,直看得房小靈心肝兒直顫。雖說她是什麼也沒做過,可阿紫看她的眼神明顯就是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其罪惡感蹭蹭蹭地就往上竄,最後她無奈道:「好吧,我錯了還不行嗎?」
「哼!!」死小孩扭著頭不屑地哼了聲。
阿紫今兒個的好脾氣也很不幸地被笑笑磨光了,他整整聽了笑笑兩個時辰的咆哮式抱怨,又被老闆差出去接了張佐焱送來的東西。其堆積至爆棚的怨念碰上了半夜闖入的房小靈,那就由不得他不借題發揮了。
「都冷靜下來了?」老闆懶洋洋的聲音再度響起,「房小靈,我們是該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