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鬼神無懼,可怕的是人心
房小靈此刻就算不是衣衫不整,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自巽清離開後院的時候,就收到阿柳給她的消息,然後一路殺到攬香閣,差點踹壞了人家的大門。雖說妖物『行兇』不需要賠償,但總歸是不好,不好。
她喘了兩口氣,總算是稍微平復了點剛剛火急火燎的心思,接著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頭痛。從收到明庭的禮物開始,到如今的刺殺事件,之後的一切都已經脫離了劇本。
當她從阿柳那裡的得知,這青玉令的來路,她就腦袋一熱,想都沒想就去找上了張佐焱。可到那裡沒多久,她就冷靜了下來,卻沒想被張佐焱逮了個正著。
「來了就走,你可真瞧得起我張某人啊。」張佐焱如是說道,順帶關上了飽受摧殘的大門,「破壞店家財產可是要賠償的,難道沒有人教過你么,房小靈?」
房小靈虛著眼看著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莫名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還好,等的時間不算長,你總算沒讓我失望。」張佐焱抓了抓有些散亂的頭髮,隨意找一處地方就坐了下來,還順手倒了兩杯清酒,「算是給我的面子吧,一起喝一杯?」
他在等她?也是,他並沒有特意避開阿柳的監視,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里,包括……自己來找他算賬。
房小靈毫無被算計的自覺,大大咧咧地就在他對面坐下。一抬手,那杯酒就這樣祭了她的五臟廟。房小靈還想甩他個鄙夷的眼神,可想想畢竟張佐焱不是正統的『鬼眼』,根本看不見自己,也就作罷。
在張佐焱眼裡,剛剛的一幕真是夠有趣的。他看不見房小靈是事實,可那杯子,他倒是看得真切。不過看樣子,小東西怕是生氣了。
「啪!」房小靈把杯子狠狠摜在了桌子上,然後抬眼,對視。說實話,若是這隻衣冠禽獸流露出半點恐懼的意思,她都會興奮上半天,可……這興味的眼神是怎麼回事,這明明是看猴耍才會有的吧!!
於是乎,房小靈平息靜氣了好半天,才得出了一個讓人十分痛心的結論——張佐焱,壓根不是人!!唔,其實披上人皮的禽獸,這個形容她更喜歡。
「酒可不是這麼喝的,真是糟蹋。」張佐焱看了一會兒,愣是沒半點動靜,可惜道,「這桂花釀可是攬香的絕品,獨此一家。」
——你就不能有點品位?!
房小靈很自覺得把他沒說完的話腦補完成,真的是沒有力氣再跟他繼續扯皮,她終是開了口道,「你費盡心機找我過來,可別跟我說就是喝一杯酒?若真如此,我還有事,便不再奉陪。」
張佐焱挑眉,似是很不爽她的不解風情,「女人,你就不能耐心點?」
「呵……」房小靈冷聲道,「我可不像你那麼閑,張家張佐焱!」
張佐焱不以為意,依舊是那不急不緩的調子:「看來巽兄的眼光也不怎麼樣,溫良淑德,你看看你哪樣佔了?」
「張佐焱,君子之道,你也一樣不佔啊。」房小靈譏誚道,這無名火不散去,就活該他倒霉。
張佐焱愣了愣,隨即大笑了起來:「好,好,你可是第一個敢當面對我這麼說的人!!」隨即又轉頭咕噥了一句,「怎麼一個兩個都是披著羊皮的尖爪狼,一點都不好玩。」
房小靈挑眉道,「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沒聽清?」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呃……」張佐焱僵了僵,立刻改口道:「我說嫂子大人威武,咳……」想是接收到了房小靈布滿殺氣的眼神,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識相的閉了嘴。
「扯了那麼長時間,你是壓根不打算講呢,還是在——拖延我的時間。」幾乎是一字一句蹦了出來,再遲鈍的人都能聽出她此刻的咬牙切齒。
一般人生氣他還有辦法,可房小靈好歹是個妖物,他就算再怎麼膽大也會有所恐懼,對於未知的恐懼。
張佐焱冷汗都下來了,以前聽巽清的描述,這房小靈怎麼著也只是個軟柿子,怎麼到他這兒來就成了大尾巴狼了,這差別待遇也忒大了!!
「如果你再拖拖拉拉的話,就不是我立刻走人了,再怎麼說,也要討回點利息。比如,柳鶯鶯?」房小靈這一招還是出自張佐焱,現學現賣她還是用得挺溜的。
「……」再不老實,恐怕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就泡湯了。張佐焱悲憤地意識到這點后,變得極其老實,「那我們就來說說青玉令吧。」
房小靈給自己再斟滿了酒,眸子緊緊盯著杯中人的倒影。張佐焱眼睜睜地看著那杯子懸在半空中晃了晃,隨即又是一下子被喝了個乾淨,登時臉色就不大好看。
「大體情況我已經從阿柳那裡了解了,問題是,你……」房小靈遲疑了下,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
「我之前就在攬香告訴過你,如無意外的話,我是站在巽清這邊的。」
「就那兩巨頭,你意外發生的概率著實大了些。」
「張某人我身無長物,能影響我的只有兩個。」他懶懶伸出了兩根指頭,緩緩道:「我的家人以及……唔,你知道我的嗜好的。」
「呵……」房小靈又仰頭灌了一杯,「還真是不多。」這回,就不知道是真的認同還是嘲諷了,「柳鶯鶯的身份,你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父親張老太傅可是聖上那邊的人,再加上你看上了劉楚手裡的暗樁,我憑什麼會相信你,張佐焱?」
張佐焱單手支著腦袋,手裡把玩著白瓷杯,眼神迷離,臉頰由於酒意暈出薄淡的粉色。「就憑本大爺和他從小是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夠不夠?我好歹喚了他將近二十年的巽兄,這點情誼還是有的。」張佐焱頓了頓,繼續道,「若我真隨父的話,我現在也不會是一個流連於花叢的浪蕩子,而是老老實實在朝里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再不濟也能參加個科考玩玩;至於鶯鶯,劉楚可不是個好相予的貨色,以我對他的了解,只要鶯鶯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張佐焱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反問道,「你覺得我可能為他賣命么?」
的確,張佐焱並非無能之輩,混個一星半點的官職還是沒有問題的,而他現在的作為,無疑就是在自我放逐。如此說來,投靠劉楚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張佐焱對待一個定時炸彈雖不至於會親手斬草除根,但敬而遠之這點防備心是肯定有的。
房小靈沉吟了半餉,也找不出張佐焱半點錯處來。無奈之下,她只好又倒了杯酒,直直灌了下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房小靈莫名就想到了這裡,隨即手中的杯子也無聲地滑落,視線漸漸模糊,最後那一幕定格在了那抹艷麗至極的紅。
——曼珠沙華,毒中之毒,她竟是忘了……
她抬了抬眼皮,猶自掙扎著。高速運轉的小腦袋瓜此刻也對她提出了抗議,就算意識到情況有異,她也是不能……「你!!」
「砰——」
腦袋磕桌的一記蒙響,換得君來鬼魅一笑。
「這酒母發揮的效力還真是不錯,就是發作時間久了些。」男子笑得妖嬈,摸索著把房小靈打橫抱起來,放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巽清那兒,暫時不能讓你過去,多有得罪了。」
估摸著這點兒,兩儀司的刺客若還沒有確認巽清身上有沒有青玉令,那可真是該自己請辭回家洗洗睡睡了。
張佐焱依舊披著那件招搖到底的大紅袍子,大搖大擺地就這麼走出去了。臨行之時還不忘囑託媽媽給他留著那間房,他出門給佳人買件好東西,去去就回。
媽媽收了銀子,哪有不好說話的道理,立即眉開眼笑道:「張爺的地兒,我們自然是不敢亂動的,張爺儘管放心就是。」
張佐焱點了點頭,便離開了。現在他確實該去一個地方,不過得換身衣服。巽清怎麼著也得挨一記刺殺,自己穿了個大紅就跑過去,八成連門都沒進就會被趕出來了。
月黑風高殺人夜,正是賊盜好良時。
話說,回自己家也要像做賊一樣從後門進的,恐怕這整個都城就只有他自己有這個殊榮了吧。他苦笑了聲,從懷裡掏出鐵絲,熟練地三兩下就搞掉了門上那把銹到不成樣子的鎖。可一道爆喝,直接嚇得他手中的鐵絲都掉了下去。
「逆子,你居然還曉得回來?!」
霎時,本來俊美無雙的一張臉便像吃了蒼蠅似的,黑了一半。「老爹,你怎麼……」
「我怎麼在此~哼!我若不在此,怎麼逮得了你這個逆子。」張老太傅脾氣依舊爆烈,怒聲道,「今晚你跪祠堂,《策論》若是再背不出,你就給我手抄個二十遍!」
張佐焱癟癟嘴,反正抄也輪不到他抄,只是今晚恐怕出不去了……不知明天先生給自己的價碼會不會再漲,想想還是做好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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