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鬼林嶺(1)
易縣位於北京西南,以崎嶇的山路十八盤名聞河北,更有全國知名的狼牙山。
早年間,十八盤山高路險,車馬難行,山中諸地極為閉塞;建國后修了盤山公路,山裡的人民才得與外界溝通,現在,十八盤山路已成為河北省的交通要道,無數的卡車通過這裡把淶源、淶水、蔚縣、山西等地的原煤、鐵礦石、鐵精粉等運往各地。
從北京駕車至易縣,大約需要四、五個小時。
歐陽若水向醫院借了一輛急救車,急救包里裝著華天任肺部X光片和西門子螺旋CT機照的CT,他曾想過給華天任進行換肺手術,但是就算有人願意在腦死亡后立刻提供肺,由於外傷、腦出血、感染等原因造成的污染后,好肺源只有百分之二十,何況,在等待肺源的這段時候,華天任的肺癌已經惡化為晚期,而換肺手術對於晚期肺癌患者已經毫無意義。
歐陽若水戴著無框眼睛,眉頭緊鎖,英俊白晰的臉龐透露著深深地凝重,他不太了解中醫,只知道針灸對肺癌有一定的效果,但是要說真能把晚期肺癌治好,他還不能相信。除了他、司機、華梅和耿三沖外,他老爹歐陽貴也跟著來了,對於華天任這次犯病,老歐陽深表內疚,嘴裡常掛著「我要知道他病得這麼重,肯定不會帶他出去了」。
華梅倒是沒怎麼怪他,因為她知道,華天任的病遲早會犯。
歐陽貴堅持要跟來,當然有更重要的原因。當初第一眼看到神秘郵件中那句「華天任心洗」,他還以為是說「美麗如洗的天空,有如乾淨的心靈」,自從華天任和「皓月洗心訣」出現后,他就肯定事件跟「華天任」有關,做為神秘郵件提到的重要人物,歐陽貴怎麼可能不關注?
汽車兩點半從醫院裡出來,一路狂奔,饒是如此,到達耿三沖所說的易縣「歸雲嶺」,也已經快五點多了。
歸雲嶺的位置在易縣和淶源交界,雖然已出了十八盤,但是放眼望去曲曲折折的盤山路還是沒有盡頭。夕陽將墜,晚霞漫天,西方的崇山峻岭被陽光照映,山頂、山脊中發射出無限金光,彷彿層嶂疊巒之處,埋藏著無盡寶藏。
耿三沖讓司機把急救車等到拐角的一個小山凹里,歐陽若水和華梅攙著華天任,大家從車上下來,耿三沖指著傾斜向上的大山說,順著這條山路,走四十幾分鐘,就到師父開墾的荒山了。
華天任現在雖然神智清醒,身體卻軟得像棉花,帽子底下壓著鎮魂驅魔符,手腕和腳脖子上滴哩噹啷,用紅頭繩綁著小桃木棒槌。這要是往日,他早不幹了,可是現在不行,華梅老姐為了給他治病,人瘦了一圈,心都操碎了,他怎麼能讓世界上最親的人再為自己傷心?
只要活著,就要為愛我的和我愛的人奮戰,現在反正就快死了,就任由他們擺弄吧,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心裡好受些!
華天任順著耿三沖說的方向抬頭仰望,高山險石之間枯草搖曳,哪有什麼路?側頭看看大家,也是一臉迷惑,他狠狠瞪了耿三沖一眼,暗罵封建迷信害人,幸虧護士來查房,好懸沒被這老頭給整死!
歐陽貴捻了捻痣上的長毛,對耿三沖說:「馬上天就黑了,天任的病不能耽誤。我看這麼著吧,咱們都拿上手電筒,你在前面領路,我在你後面跟著,若水背著天任,小梅在他邊上照應兒。慢慢往山上走,頂多多花一個小時肯定能到。」
耿三沖點點頭,表示同意,大家也表示贊同。
華天任看著山路卻有點兒犯難,這樣的山大白天爬著都費勁,要到天黑,黑燈瞎火能上得去嗎?他看了歐陽貴一眼,深知老傢伙想的是什麼,碰上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或者能見到什麼所謂的大師,歐陽貴連命都能不要,他這次跟著來陪著我看病,估計又想著有什麼新收穫吧。
「咳!」
華天任還沒說話,忍不住先咳嗽了幾聲,「老姐,我看……還是明天再上去吧,這路太難走了,天黑到不了就麻煩了!」
「不行!今天咱們必須上去!」華天任話音一落,就被華梅斬釘截鐵拒絕了。
文質彬彬的歐陽若水在旁邊看著姐倆爭論,微微一笑,默默地看了華梅一眼,突然抓住天任胳膊,腰桿一用勁把華天任背了起來。
「哎喲,若水……若水哥!」華天任聲音發顫,眼圈都紅了。
華梅托住歐陽若水的胳膊,頗為擔心地問:「你行嗎?」
「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醫院常組織爬山的。」歐陽若水對著女朋友燦爛地笑了笑。
歐陽若水跟華真像是天生的一對,同樣善良的心地、同樣內向的性格,不過歐陽若水還有一點就是能忍,就算是被別人欺負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過他這種做法,卻讓很多人認為他還懦弱。
冶不好華天任的病,歐陽若水經極為內疚,背華天任上山又算得了什麼。
華天任見兩人如此甜蜜,心中振起一聲吶喊,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遇到這樣的好人,若水哥你放心,我要是真死了,臨終遺言肯定是把老姐託付給你!
五個人手攀腳登,順著近六十度的斜面艱難行進。
華天任緊緊趴在歐陽若水的背上,看著山石、看著大家。
最前面的耿三沖別看六十六了,瘦胳膊瘦腿里卻全是勁,扣石縫、蹬石尖,健如少年,老遠一看,整個中國版老蜘蛛俠;後面的歐陽貴就差遠了,爬一會兒,就直腰喘口氣兒,偶爾回過頭,腦門上的虛汗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壓陣的華梅倒還可以,臉蛋紅撲撲的、步履輕盈,不時伸手扶歐陽若水一下;最慘的就數歐陽若水,背人爬山,弱不禁風的一個醫學博士哪兒受過這罪,白晰的脖頸里熱汗橫流,幾次讓他歇會兒,他咬牙搖頭,一聲不吭挺著。
足有半個小時,終於爬上了山頂。
耿三沖伸手一指,「再翻過前面這小山頭,就能看見歸雲嶺上的松林,那幾十萬顆松樹都是我師父親手栽的,他在這山上開荒種樹整整一輩子。」回頭看了看累得脖領子都濕了的歐陽若水,笑了笑:「到了歸雲嶺,路就好走多了,咱們先歇會兒,只要天黑前翻過前面這道嶺子就行。」
大伙兒點頭同意,歐陽貴和歐陽若水父子倆也顧不上臟不髒的了,找塊石頭一屁股坐下去。耿三沖從褡褳里掏出煙袋,填了一鍋子,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華梅扶著天任向四處看了看,山頂上雜草叢生,草底下全是烏褐色亂石,想找個平坦的石頭都沒有,向遠處一尋摸,七八米遠處,有個一尺多高、用石頭碼成的小房子似的東西,頂是塊烏黑的大片石。
她覺得那地兒不錯,扶著華天任走過去,脫下外套墊在小房子屋頂,用手按服適了,讓天任坐。
華天任可不願意坐華梅的衣服,說自個兒趴在歐陽若水身上一點都不累,華梅稍微一用力,就把華天任拽到石頭上了,微嗔道:「姐姐沒怎麼爬過山,今天就當旅遊了,你可得好好養著,不聽活我就彈你腦嘎崩!」
華天任小時候不聽話,沒少被華梅彈腦鑿。他知道姐姐對自己好,幸福的一笑,挪動屁股把石板騰出塊地方,拍了拍說:「老姐,咱們倆一塊坐,雖說山上沒雪,可是大風野地比市裡冷多了。」
華梅這才露出笑意,挨著華天任坐下來。
華梅是個知識女性,深深知道「你笑,全世界都在對你笑;你哭,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在哭」,時刻向三個孩子灌輸要「笑對人生」,所以就算是家境貧寒,家裡卻是笑聲不斷。
華天任也就打小養成沉著冷靜、幽默耍貧的個性,他的伸手指了指遠處的歐陽若水:「姐,你看若水哥喘氣的樣子多帥,特像情深深雨朦朦里的古巨基。咱們這次真失誤了,要是拿個數碼相機來可……咳、咳,多好哇!咳!」說到最後,猛的一聲咳嗽了,胸膛彷彿一下子震裂開了,一股腥鹹的東西直頂嗓子眼。
壞了!
華天任知道要發生什麼,他可不想當著華梅的面噴血,一梗脖子生生把血都咽了回去。
華梅看華天任表情不對,一邊給華天任捋後背,一面急著問:「是不是挺難受?」抬頭對歐陽若水吆喝:「哎,你快過來一下!」
華梅這麼一喊,不僅是歐陽若水,歐陽貴和耿三沖都側過頭來瞅。
耿三沖一瞅兩人坐的地方立刻臉色大變,一邊向這邊跑,一邊手指著華梅大喊:「快起來,那是山神牌位,千萬不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