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是誰(下)
華梅一怔,彷彿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回頭急問:「什、什麼路?」
耿三沖眉頭緊皺,一本正經地說:「抽籤批字、起課算卦、查看陰陽,我耿三沖雖然聞名百里,不過論真本事,連師父一半本事都沒學到!我師父醫絕、易絕、術絕,人稱三絕叟。老人家由醫入相及卜、由卜入命理再風水、由風水歸易而成術。就醫道而言,擅一套奇門針灸,名叫『解厄金針』,又名『奪命還魂』,可以把水溺、上吊、驚嚇、哮喘、痰壅等死去一個時辰、也就是死了兩個小時以內的人扎活過來。你不是說天任得的是肺癌嗎?我師父還有有治好晚期肺癌的例子。」
「用針灸治肺癌?」彷彿體內一道電閘閉合,華梅眼睛倏然亮了起來。
耿三沖點點頭:「我對那事印象還特別深。得病的是個六十九的老頭,四個兒子都是孝子,其中一個是開煤窯的,特別有錢。四個兒子拉著老頭不知道去了多少家醫院,最後實在不行了,老頭自己也認命了,都六十九了還折騰啥?就讓他兒子把自己拉回家,打算葉落歸根,死在自個兒炕頭上。
沒醫院那些葯撐著,回家沒兩天老頭就不行了,四個兒子就張羅開喪事,打算給老頭大辦一場。開煤窯的比較信風水,就把我請去了,我當時也是剛出山,三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嘴無遮擋,把師父的醫術跟他們說了說。誰知道說著無心,聽著有意,開煤窯的非要請我師父下山。我師父是隱士,從不出山半步。我拗他不過,就跟他說,『我跟你上山選壽材松,折個彎去見師父,至於他老人家肯不肯出手,我就做不了主了。』
我們找到師父,沒想到那小子心特誠,托著一盤錢,在門外磕頭不起來。我師父被他孝心感動,讓他把老爹接上山。誰成想老頭坐著兒子的奧迪在山上巔坡一路,沒到了門口竟然沒氣了!
他兒子那個哭哇,我師父聽見了,從屋裡出來,讓人把老頭平放在一塊大石上,扎了七根金針,然後沖著胸口砰砰三掌,老頭噴出一口黃湯子,就活地過來了。後來幾天,師父給老頭七次金針開穴,老頭話也能說了,飯也能吃了,下山後配合中藥,一直活到八十四!你想想看,就現在,正常人活到這歲數的也不多呀!」
華梅心裡開始動彈,雖然耿三沖說得挺玄,但中醫針灸確實有起死回生之效,古代就有醫師用銀針救活了一個被裝進棺材的孕婦,孕婦還生下大胖小子。但是,針灸能不能治肺癌,她卻不知道,「大師,不是我不信,醫院裡那麼多先進設備、高水平醫生那麼多都治不好,你……您的師父針灸真有效嗎?」
耿三沖冷笑一聲,囁著嘴唇、微昂著頭,像一個驕傲的公雞,極度自信地說:「效果肯定有,但是能好到什麼樣兒,我不敢保證痊癒。不過,我事先聲明,今天跟著你跑過來,純粹是為了幫你和這個叫天任的孩子,就算我師父給他治病,也絕不收一分錢!」
不收錢?
華梅全身一顫,那又為什麼要幫我?
耿三沖見出華梅有點不信,捋了捋山羊鬍,洒脫地笑道:「你別亂想,我是看你收養那幾個孩子不容易,真想幫你,我師父知道這事肯定也沒意見!要說有私心,這麼多年來,我對自己的易術極為自負,沒想到最後一卦卻錯了,我把華天任帶去見師父,就是想向師父請教其中原因,否則我到死都得想著這事!」
「噢!」
華梅點點頭,世上有很多人對某件事情入迷成痴,什麼情痴、書痴、畫痴、棋痴,對他們來說,能研究透一件東西、學會一個招兒、得到一份感情,甚至比生命都重要,耿三沖應該就屬於「卦痴」。
耿三沖見華梅口風鬆動,接著攛掇:「不過,我總覺著天任身上有問題。這麼著吧,咱們用一張鎮魂驅魔符,貼在天任頭頂心,再在他的手心腳心用硃砂畫上符。硃砂有鎮驚安神的功效,不論是病魔……還是什麼其它東西,都能擋一擋。」
「嗯!」
華梅見耿三沖想得這麼周全,心裡微微一安,反正畫個符對天任也沒什麼傷害,也許那個什麼「三絕叟」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突然之間有了希望,她高興得有點發昏,原地轉了三圈兒才想起什麼,激動地說:「大師,我馬上去跟歐陽說,辦出院手院,然後讓他找個車,拉著咱們去找您的師父。您師父住哪兒?」
「易縣歸雲嶺,北京開車過淶水,再過十八盤就到,挨著潘各庄水庫。」
「好嘞!」
華梅答應一聲,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華梅一走,耿三沖立刻把門反鎖,開始行動。
他先搬把椅子坐到床頭的茶几邊上,然後取下肩膀上的褡褳,從裡面依次掏出他行走江湖的必備之物,細毫毛筆、黃裱紙、菊花盞、羊脂瓶、硃砂囊、犀牛角、桃木棒槌和一團紅頭繩。
打開豬皮製的硃砂囊,將上好的硃砂倒出一塊,放到菊花大小玉制的菊花搗砂盞內,拿起三寸六分長的犀牛角,小心地用牛角的大頭將硃砂碾碎,再從羊脂瓷瓶中倒出秘制雞蛋清汁,調出硃砂墨,鋪平裁好的四方黃裱紙,提起細桿狼毫毛筆,耿三沖朝巽方深吸一口氣,嘴裡念念有詞,手中狼毫奮筆疾書。
「赫赫陰陽,日出東方,口吐三昧真火,眼放如日之光,捉鬼靠天蓬力士,拿妖靠鎮煞金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一句話念完,正好畫完一張鎮魂驅魔符,耿三沖迅速拿起來貼到天任腦瓜頂,然後又用四節紅頭繩子各拴住一個小桃木棒槌,綁在華天任手腕、足踝上,再將狼毫毛筆蘸飽硃砂汁,依法念訣,在天任手心、腳心各畫一符。
鎮魂驅魔法,先要「符鎮五心」、「鎖絆手足」,才能用犀牛角「刺魂」!耿三沖一切準備妥當,右手持定犀牛角,牛角尖在硃砂墨中蘸了蘸,爬上病床,翻身騎到華天任身上,牛角尖抵住華天任眉心中間的玄關穴,用力一戳,厲聲喝道:「呔!妖孽,你已被我神符封鎮,還不顯形求饒?!」
「啊!」
昏迷之中,突然覺得眉心劇痛,華天任呻吟一聲,無力地睜開雙眼。
耿三沖手中的犀牛角繼續用力,嘴裡嚼了一句法咒,一口唾沫啐出去,噴了華天任一個滿臉花,「說!你是什麼東西?」
華天任本來就身軟爛泥,使不出一點力氣,被耿三沖一百多斤壓在床上,更是無力反抗。人的眉心處就沒什麼肉,耿三沖用力之下,犀牛角幾乎插進骨頭,他不知道這是真是夢,只覺得眉心處痛入心脾,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喊道:「我是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