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過陰(下)
溫克簡暗暗長嘆:罷了,罷了,一切隨緣,今夜即便不死,我也不會留戀凡塵了。
華天任輕聲說:「深層次的氣功,都講究入定。因為只有入定之後,潛意識才會出來調理身體的經絡臟腑。咱們廢話少說,我先教您入定的方法。您盤腿……如果不能盤的話就那麼靠床坐著也行,然後雙手疊掌,左上右下,拇指指尖相抵,放在丹田部位——丹田也就是肚臍下一寸五分處。好!就這樣,然後閉上雙眼,舌舔上齶,心裡默念『一念無聲,二念無奇;吾與自然,融為一體』。好!就這樣,初步入定,主要是是煅煉人的自我控制能力,現在無論我們做什麼您都不能睜眼,知道嗎?」
老溫點點頭。
「好!」華天任拍了拍手,「一個小時后,我會用特殊方法叫您!記住,這一個小時之內千萬不能睜眼!萬事開頭難,您要有勇氣挺過去才行,加油!您的閨女時刻在看著您!」
溫克簡神情木然,坐在床上,接著華天任教的,一板一眼地練了起來。萬念俱灰的他,只想讓女兒心裡有些安慰,練起來非常努力。
溫馨在底坎兒偷偷一裂嘴,小心地問:「這麼著,行嗎?」
華天任嘿嘿一笑,小聲說:「你傻呀,當然不行了!剛開始誰也坐不住,聽見點響動就想睜眼看看,明明剛坐了五分鐘就以為坐半小時了。你得坐到他對面,擋住他視線,只要你爸一睜眼,你就趕吧讓他閉上,催他認真練,我就趁這功夫,往窗戶上彈墨線!」
「嗯呢!」溫馨興奮地答應了一句,別的不成,監督她爸爸不許睜眼,就是小孩兒遊戲呀!
華天任吩咐好后,不再多說,拿出拘魂墨斗,將身心沉入皓月心境,噼噼叭叭,下一道、下一道、左一道、右一道、前一道、后一道,沒用一個小時,就把病房裡的門窗牆壁統統彈上了墨線。
收了皓月洗心訣,華天任把拘魂墨斗揣到懷裡,悄悄對溫馨作了個OK手勢。
溫馨長吁口氣,拿眼把整個屋子重新掃了一遍,我的天媽,整個房間都成用圍棋盤拼的了,到處是道道。
這時候,溫克簡也堅持不住了,任何一個沒經過訓練的人,第一次打坐都不可能緊持很長時間。老溫腦門子出了一層汗,閉著眼嚷:「溫馨、天任,還沒到一小時嘛?我聽見乒乓的響,特想看看你們在幹什麼?」
溫馨回頭看了一眼,那意思:讓不讓我老爸睜眼呀?
華天任連忙擺手,走到溫馨身邊,咬著耳朵說:「我來看你爸,你在門口看著,女鬼要是來了,就立馬告兒我!」說完,咳嗽一聲,對溫克簡說:「溫伯伯,還真讓我猜中了,才剛過了二十分鐘,您說以為一個小時!記住,千萬別睜眼,沉住氣,我教您個方法,您的肺肯定特舒服。現在聽我的,緩緩吸氣,吸到肺里有點充實的感覺,然後呼,呼氣的時候意念這個鼻子里的氣倒回來,順著氣管直達心窩處。呼吸一定要緩,同時更不要睜眼!感覺那種溫暖慢慢在肺部漫延……肺部有沒有感覺到舒服了一些?」
溫克簡按天任所說的方法調息吐納,做了幾個呼吸,眉頭微微一展:「耶?有了……肺里好像暖洋洋,又好像涼絲絲,挺舒服,還真管事!」
華天任得意地一笑,我得癌症的日子,就靠這種呼吸方法減輕痛楚了,再加上剛才一個小時的打坐,沒效才怪!假裝驚訝地「嘖」了一聲,「真是,沒想到伯伯有這麼高天賦,我練了好幾個月才有感覺。現在最關鍵的是不要睜眼,知道嗎?也不要再想著跟我說話了,把身心投入這種舒服的感覺,要是困了的話,躺下來練也行,如果練著練著睡著了,這一晚上都不會肺痛,效果更佳!」
溫克簡輕輕嗯了一聲,身體卻沒動,堅持坐著練開了,他發現練習的時候心裡輕鬆了很多,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放鬆過心情了。
病房門上有塊方玻璃窗,平時拉著小布簾,溫馨半個腦袋伸進布簾里,向外監視著女鬼的動靜。華天任放輕腳步,來到溫馨身後,輕輕在溫馨肩膀上一拍……隨著「啊」的一聲驚呼,華天任捂著右手在原地轉了三圈,呲牙咧嘴低聲怒吼,「你幹嘛咬人?」
溫馨臉色黃里透綠,驚魂未定地說:「誰讓你嚇我,我要是不咬你,就大叫出來了。」
「真疼死我了,害怕也不用使那麼大勁。」
溫馨臉上緩緩恢復了一絲血色,勉強地笑了笑:「怎麼樣,沒流血吧?」
華天任低頭瞅了瞅,長吁口氣,「沒流血,就是手背上多了塊手錶。你看見什麼了,那麼害怕?」
「她來了!」溫馨聲音打顫兒,低聲說:「一直在走廊里徘徊,就是不敢進來。你彈的墨線如果用陰陽眼看,條條發出淡金色光芒,威力太厲害,她進不來,肯定在外面恨你呢!」
「是嘛?」華天任得意一笑,沒想到皓月洗心訣加上拘魂墨斗這麼厲害,溫馨不是說把它送給我嗎?以後跟著張興延鼓搗鬼,可多了一件護身法寶,真是賺到了!他掀開布簾,眼睛湊到玻璃上,踮著腳、輕聲說:「讓我瞅瞅女鬼什麼樣……」
「別鬧了,」溫馨咽了口唾沫,「你沒有陰陽眼,根本看不到!」正說著,就覺著華天任身子一顫,肩膀像打擺子似的哆嗦。溫馨心裡一驚,難道他也能看到?連忙把腦袋湊過去,跟著天任向外瞅。
這時候大概晚上九點,樓道人寂無一人,長長的走廊,正對著轉角樓梯。與地面平行的樓梯上,緩緩升起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孩兒。束髮斜劉海兒、慘白的小臉兒,隨著那女孩兒的身體一節節升高,可以看清,正是那個叫楊箏的小女孩!
小楊箏穿著睡衣,趿著可愛的卡通小棉托,眼睛直勾勾盯著溫克簡病房,面無表情,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右手死揪著布娃娃的長頭髮,和她一般大小的娃娃被仰面朝天地托在地上,手腳僵直,彷彿一具死屍。
華天任緊抿著嘴唇,盯著小楊箏詭異的表情,異樣的感覺在心窩裡越聚越濃——河灘燒紙、奇怪祭品、岩石血書、夜遊醫院、還有那個讓人硌影的布娃娃,一切、一切,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正常小孩兒所以做出來的。
難道是被鬼魂附體?
女鬼在小女孩兒身上!怪不得溫馨看到她會有那種反應!
小楊箏向前走了十幾米,腳步突然一頓,死死地定在長長的走廊中間。華天任的心正提到嗓子眼兒,渺渺綽綽,就看見小楊掙眼皮上翻,腳尖緩緩踮起,像是被線繩吊起的木偶,又像被冰凍起來的小芭蕾舞白天鵝,整個身體的吃力點似乎都到了腦瓜頂上。
恐怖如颶風一樣狂卷而來,氣溫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點,華天任腦袋裡緊繃的弦馬上就要斷了,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溫馨:「你看到的女鬼,是不是就在這小女孩兒身上?」
「不是!」溫馨吐氣如蘭,在華天任耳邊喃喃說:「女鬼在她正前面,穿著紅衣服,跟鳳冠霞披似的,頭髮特長……我還以為你能看到呢!女鬼在就在她前面,她卻做出那種反應,好像兩隻鬼在聊天,難道她也有陰陽眼?」
「嗯?」華天任眉頭緊鎖,陰陽眼雖然能看到鬼魂等靈異的東西,但是也不可能跟鬼交流,更何況陰陽眼絕對不需要踮腳尖、翻白眼才可以施展,小楊箏的樣子,好像在那兒見過。沉吟片刻,猛然驚呼:「我明白了,是『過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