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鬼臉(上)
「過陰?」溫馨渾身一顫,脫口輕呼。
「對!」華天任小聲說,「我跟一個老爺子原來見過這事,後來他還記在一本《神鬼齋》里。『過陰』是通靈術的一種,能夠過陰的人以女性居多,黔東南少數民族地區流傳最廣,其它地區次之。苗族、侗族等,將過陰或能夠幫助別人過陰的法師叫『鬼師』;而在其它地方則統稱為『仙姑』、『神婆』。她們在施術的時候,全身僵直、臉如死屍,然後魂游地府,與死人交涉人鬼之間末了之事。沒想到這個小楊箏竟然能通靈,怪不得她的行動這麼詭異……」說到這兒,華天任扭頭看了看溫馨,「也不知道她和女鬼在談什麼?」
「她、她們好像在談判……」溫馨喃喃念叨,眼睛直直著盯著小楊箏,額頭泌出一層細汗。
「談判?」華天任一怔,把頭轉過來,仔細看著長廊中恐怖的小女孩兒。可以斷定,小楊箏頻頻出現,絕對不是偶然,難道,她和女鬼之間也有什麼恩怨?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
「啊!」
溫馨突然尖叫一聲,一對小手狠狠扭住華天任胳膊。她也不知哪兒來那麼大勁,尖指甲像蟹螯似的。華天任給她摳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大聲叫喚,縮著肩膀,屁股向後鞧,身體扭得像條曲鱔,鄭重地威脅:「幹嗎呢?再不鬆手,我就咬你!」
「女鬼生氣了!」溫馨手指一松,緊緊華抱住天任的胳膊,「滿腦袋頭髮都乍綻起來了,兩手的指甲有半拃長……她們好像要打架了!咱們快去幫幫她!」溫馨拉開房門,眼盯著小楊箏的,拽著華天任向外就跑。
華天任一個踉蹌跳出來,跟著跑了過去,眼見六七米就到小楊箏面前了,突然覺得一團慘紅之氣在小楊箏面前陡然飄散。
溫馨腳步一頓,立刻停了下來。
小楊箏腳跟緩緩著地,上翻的白眼珠兒悠悠還原。
溫馨沒等華天任問,就說了一句:「女鬼跑了!」不等天任回答,又問小楊箏,「你、你沒事吧?」
小楊箏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和藹而慈祥,輕輕搖了搖頭。
溫馨鬆開天任,緩緩走向小女孩兒,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噼叭滴落,鼻孔急促地翕合,嘴唇顫顫抖抖,張開了嘴,剛要呼喊……
「回去吧,」小楊箏掐斷了溫馨沒說出口的話,扭頭看著雪白的牆壁,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冰冷:「你們做得很好,她根本進不了房間,照、照顧好你爸爸。」說完,轉過身,拖著似乎極為沉重的大布娃娃,一步一步下了樓梯。
「啊……嗯……」溫馨涕淚橫流,膝蓋發軟,撲嗵一聲跪到地板上。
「你這是怎麼了?」華天任連忙過來,一把攙住溫馨的胳膊,「她是誰?」
經華天任這麼一問,溫馨哭得更厲害了,她一句話不說,用力掙脫天任的胳膊,耍小性似就是不起來。「好了、好了,乖孩子!快起來吧,咱們趕緊回屋看看你爸怎麼樣了?我看見好像有個紅影進去了。」
「你、你胡說!」溫馨突然止住哭聲,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天任,撅著嘴說:「女鬼已經被趕跑了!」
「對、對,我胡說。看你哭得跟花狗臉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不給你買糖吃呢。快起來吧。」華天任伸手又抓住溫馨胳膊。
溫馨瞪大眼睛,怔怔地看了華天任兩秒,眼睛里瞬間充滿溫柔,抓著天任的手,一就勁,站起來。
走進病房,溫克簡靜靜地躺在被窩裡,竟然睡著了。
華天任和溫馨各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邊,靜靜地守著。默默地呆了有半個多鐘頭,華天任瞅了瞅眼睛紅腫,心事重重的小溫馨,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憫,輕聲說:「我看暫時沒事了,你去沙發上睡會兒吧。」
「我沒事,還是你睡會兒吧,你的病也是剛好。」
「我病早好了,」華天任撇嘴一笑,「就一直沒醫生的出院證明。瞧你眼腫得像桃兒,不休息明天准成大熊貓,我可不想讓人說我虐待動物。」
「滾你的吧,你才動物呢。我反正不困,你愛睡不睡,到時候困死過去別賴我就成。」
華天任抹著鼻子笑了笑,扭頭說:「你要是不困,咱們倆就聊天吧。」
「我是不困,可我挺煩。」
「年紀青青,煩什麼?」華天任笑嘻嘻地說:「這麼著吧,你就當咱倆現在正搞對象,我是你生活保姆、精神支柱,甭管苦辣酸甜、還是雞毛蒜皮,什麼事都跟我說,我最原意當被人傾訴的對象。」
溫馨扭過頭,入神地看著華天任。
華天任擺了個零零七拿槍的泡絲,笑道:「看呆了吧,是不是覺得我特帥?」
溫馨獃獃地看了半片,突然臉色一苦,「我突然覺得沒什麼話好說,想說的東西,都……都說不出口。」
華天任把手放下,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的秘密是什麼,其實……你應該覺得挺幸福才對。人在世上活得這麼不容易還都活著,歸根到底就是因為愛和責任。此刻,你包圍在濃厚的父愛和母愛之中;此刻,他們身處險境;此刻,你的任務就是盡女兒的責任,保護他們!發愁沒有用、胡思亂想也沒有用,盡自己的努力,上天是眷顧好人的。」
聽著華天任的話,溫馨眼睛里亮光一閃,「沒想到你這麼聰明。」
華天任咧嘴一笑,「得了吧,我哪兒有你能,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你忽悠得坐在這兒了。」
「那是因為你人好!」溫馨開心地笑了起來,「給我講講,你練的氣功叫什麼名字,你怎麼學的?你的身世肯定特傳奇。」
「其實……」
砰砰!
華天任剛要胡侃,忽然有人敲門。他把嘴一撇,心想說誰這麼不長眼力勁兒?拉開門一看,一個穿粉色實習護士服的小姑娘,喘著氣說:「對不起打擾了,我跟您商量個事,一輛拉滿遊客的大轎車翻了,好幾十人受傷,你們的病人情況較好,能不能騰個地方,讓我們加張病床?」
「加床?」華天任一怔,「你們醫院的生意還真火,這事我做不了主。」說著,扭頭看了看溫馨。小護士的聲音特別大,別說溫馨了,就連溫克簡都被吵醒了。溫克簡坐起來,對著小護士急著擺手,「小韓,這還用商量?快把人抬起來吧,救人要緊!」
「溫叔叔,真是太謝謝了!」
看來小護士跟溫克簡認識,道了個謝,連忙嗵嗵地跑下樓。
華天任和溫馨對視一眼,溫馨表情中露出一絲無奈。
華天任走到她身邊,笑了笑,小聲說:「放心吧,今黑夜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了。」
溫馨點點頭。
不一會兒,就聽走廊里越來越亂,幾個護士推著輛單架車進來。
單架車上面躺著個二百來斤的大胖子,胖子右腿的褲管全被剪開了,包著紗布的大毛腿半裸在外面,下面的白床單被鮮血染紅了一片。胖子大肚子上胡亂蓋著黑呢絨褂子,手抓著車旁掛輸液瓶的吊架,咬牙切齒,滿臉冷汗,活像個臨盆的孕婦。
「護士,我死不了吧?」肥子瞪著小眼兒,期待地看著滿臉焦急的小韓護士。
小韓也就是二十歲,看樣子是來醫院實習的學生,業務上還很生疏,不過小鼻子小耳朵圓臉蛋,梳著一對羊角辮,看上去很可愛,她把頭搖得像個布郎鼓,慌張地說:「沒事的,馮醫生說,你就是腿斷了,比他們都輕。」
「那我就放心了。」胖子長長吁了口氣。
「不過,要按體重來說,你比兩兒人都沉。」可愛的小韓開了句玩笑。
「你這是怎麼說的,」旁邊老一點的護士把臉一綳,接著又突然笑開了,「他抬上來的時候明明比三個人還重,吼吼!」
護士話一出口,大家都笑了。
外面受傷的人太多,得好好安排一下,護士們讓胖子先歇會兒,一會兒會再有醫生過來給他看傷,說完就都出去了。胖子和單架車和溫克簡的床並排著,老溫是個熱心腸,問了問胖子的傷情,就開始問事故是怎麼發生。
胖子說:「都怪那輛破車和那個爛司機,本來晚上六點車就應該到金海公寓。哪個曉得噢,車在半路剎車不靈了,現在跑車剎車是多麼重要的撒,幸好發現得早,大家就等著他換剎車片。哪個曉得噢,換好了剎車片,沒走不遠車胎又爆咯!換了條車胎又走,走到前面的山樑上,車前突然衝出一個白乎乎的人影,司機以為是碰上撞車自殺的了,拚命一打把,幾十口子就翻到山下面去咯。」
華天任差點被胖子不正宗的四川話逗得笑出聲,舔了舔嘴唇湊趣說:「真是的哦,巧事都碰到一塊兒去咯。」
胖子扭頭看了看華天任,眼神里多了一份驚訝:「好靚的仔崽!」話沒說完,提著大蒜頭鼻嗅了嗅,喃喃說:「怎麼屋子裡有股怪味道,好像賴二壯家的蘑菇棚?」
華天任一怔,看了溫馨一眼。
溫馨搖了搖頭,沒聞到哇。
溫克簡提著鼻子也聞了聞,把頭輕輕一晃,點頭說:「確實,有股潮不拉嘰的臭味,好象是死老鼠……哎呀,突然覺得頭好暈!」
「我的頭也暈暈的,渾身沒勁,不過腿卻沒那麼疼了。」胖子也在旁邊彙報情況。
華天任心中一凜,怎麼好好的,突然都頭暈開了?
「我怎麼沒聞到呢?」溫馨一邊說,一邊向她老爸的床邊上走,走了幾步,腳步突然一頓,脫口叫道:「我也聞見了,那味兒好像是從他單架底下發出來的。」說完,用手向胖子的單架車底坎一指。
華天任順著溫馨的手指看去,單架車底下突然滾出一隻茶碗大小的蘑菇,傘蓋紫紅、菌稈墨綠、菌輪網狀,看上去鮮艷欲滴,就像動畫片里畫得那麼可愛。溫馨想也沒想,伸手就去撿,嘴裡嘟囔:「真奇怪,哪兒來的大蘑菇,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