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夢話的人
我不得不承認,我對這件事情非常有興趣。
不排除,這是那個海流雲設計的一個故事,也許是向我炫耀自己思考的故事橋段,即使如此,我也應該向他表示敬意。因為在這個創意寫作泛濫的年代,這樣好的故事切入口已經很少看到了。
這是真正有生活的人才能寫出來的開頭。
特別是最後一句。
「我不相信阿鴻說的那些東西,阿鴻是嚇唬我的。」是點睛之筆。
阿鴻顯然和A說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很可能是某種傳說性質的故事,目的在阻止A重新回到花頭礁查看,而且,阿鴻說的東西,應該非常可怕,甚至是恐嚇性質的。
我給海流雲寫了一封回信,告訴了他我的想法,如果這不是他寫的小說的開頭,而是真有其事的話。我希望能夠見一見這個錄了最短6年自己夢話的人。
信發出之後,我在QQ上也留了言,這有點違反我的原則,但是我實在想快點收到回復。
回復沒有我想的來的那麼快,至少在我接下來的一周內,我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我開始理解我的讀者在尋求和我聯繫而不得之後的感覺了。
但是最後也不僅僅是收到另一封紙質的信,我還是得到了讀者熱情的回饋。
他和A一起出現在了我的醫院傳達室里。
或者應該說是她,海流雲是一個6歲孩子的母親,和我想的大不一樣。而A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判斷里,他絕對是一個海面黝黑的漁民,身體消瘦健壯,皮膚粗糙。
但是我面前自稱是A的這個少年,他的真名叫做南生,是一個非常白稚的少年,和漁民一點也扯不上關係。一眼看去,清秀的像個女孩子一樣。
這個男孩子,如果上漁船,估計連漁網都提不起來,更不要說撒到海里捕魚,有的時候還要和風浪搏鬥了。
不過人不可貌相,在這個社會上,這已經是我處事的最大原則。
他們在傳達室里和醫院的保安糾纏了很久,才獲准給我打一個電話。我因為在封閉治療區,能夠和外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賄賂了護士,才得意和他們在草坪上見面。
寒暄之後,我就單刀直入,我先用蠻話對他們打了一聲招呼,我會的蠻話不多,但是這一句應該是相當標準的。
海流雲和我用蠻話對話了幾句,南生沒有什麼反應,我看他的眼神,意識到他完全聽不懂。
有意思,這麼說,這些夢話應該不是南生說的,後面還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呢。
南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的疑問,所以直接說道:「我是上海人,完全聽不懂蠻話,但是這些夢話確實是我說的。我從6年前開始錄音,沒有一天中斷過,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說夢話,六年時間裡,只有兩天例外。」
南生剛剛大學畢業,六年前,應該還是他高一的時候。
他告訴我,他是因為軍訓活動,和室友同一個帳篷,才發現自己會說夢話,還是用自己聽不懂得語言。第一段錄音,是他同學為了證明他確實講夢話錄的,後面的,就是他自己自發的行為。
我摸了摸下巴,高中大學,是城市孩子一般慣有的心路歷程,真有意思。這和溫州蒼南的漁民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文化體系都搭不上邊。
有沒有可能,他不是單純的上海土著,而是中途遷徙到上海的一代上海人。對於蠻話的記憶是來自於童年不太清晰的部分?
我提出了這個疑問。南生無奈的笑笑,感覺這樣的解釋他做過不止一遍了:「我家四代都是上海人,大學畢業之前除了旅遊我都沒有出過上海。不過,如果說我從來沒有接觸過蠻話,這也是不正確的,我確實在小的時候,接觸過這種語言,但是僅僅是接觸,連聽都沒有聽懂,不要說自己會說了。」
我忽然就意識到,海流雲和我說的:「這件事情很有意思」,似乎並不是我思考的那個方向。
我對於夢話的解讀,是按照我寫懸疑小說的角度,對於內容的剖析,但是海流雲並不寫小說,所以她應該感覺不到我所感覺的。
「你聽不懂自己的夢話?」我力圖讓自己的提問清楚,「你小時候接觸過蠻話的經歷,和你的夢話有關嗎?」
「嗯,我不知道怎麼和你形容,海流雲說你是一個什麼都能接受的,我對這件事情的分析,和我自己的調查,都指向了一個可能性,但是我說給任何聽,任何人都不相信,我希望你是個例外。但是如果你也不相信,不要騙我。」
我點頭,這點很中肯了,而且我也不覺得這個小夥子向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在6年時間裡,說了5萬句話,我一直到第三年,才知道這是蠻話,才知道了這些夢話的內容。但是,我說的這些夢話中的經歷,並不是我的經歷。」
「什麼意思?」
「這些夢話中的內容,和我沒有關係,這是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南生看著我的眼睛道:「我在做夢的時候,在說一些我不可能知道的,另一個人的事情。」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海流雲在默默點頭,應該是深信不疑。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狀態,就知道他們兩個人,已經經歷了很多事情,找我估計是有所實際的需求的。於是道:「你們已經知道,這個另一個人,是誰了。對不對?這個人應該和你之前對於蠻話的記憶有關係。」
南生點頭,遞給了我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