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彎曲的腳趾（下）

梨木很清楚的知道兩姐妹的姓格，其中一個是她的小姨子，另一個則是他的妻子，不管怎麼說都曾是結成一家親的親人。散學典禮后的第二個早上，時隔一個多月，梨木終於再次看到自己的妻子。如今她正是十八歲妙齡，令自己勃然心動。

兩人四目相對，想起前塵往事，千年情緣，相簇相擁——

「紫薇。」

「爾康！」

「紫薇！！」

「爾康！！」

「紫薇！！！」

「爾康！！！」

——這是不可能。

只是梨木單方面的顱內幻想。

現實猶如晴天一聲霹靂，直接擊穿了他幻境中相遇的感動場景，這聲霹靂共分三個字——

「跟——屁——蟲！」

梨木只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喊，接著臉上的肉被揉扁搓圓，隨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停停停停停！」梨木連忙叫停：

「要散架啦……」

小臉被捏過後他雙臂被老婆架住，以老婆為中心做向心飛行運動，慘叫聲立刻從他口中響起。其實盧薈的突襲本來嚇不倒梨木。但他身後卻背著一張大畫板和一個摺疊畫架，那是父親昨天在超市問他得了100分想要什麼而買給他的獎品，若是才買一天就摔爛了自己可沒地方哭去。

「跟屁蟲，兩個月不見，還是沒有薇薇高啊！」盧薈將梨木放到盧薇身邊，用手在兩人頭上度了度。

——兩個月？嗯，可能我和盧薈在這裡的最後一次見面是上個五一放假的事情吧。

梨木腦中沒有對那段時間的記憶，估計也就是小孩子吃喝玩樂，沒有發生什麼值得深刻紀念的事件。

「跟屁蟲」是盧薈對梨木小時候的稱呼。當時因為梨木母親需要開車還債，父親整天出去賭博不著家。所以只要幼兒園、學前班一有空閑，梨木母親就會把梨木帶到盧薇家請他們幫看管。

大概也是盧薇的母親梨茽淑有點「凶」的緣故，梨木除了跟盧薇玩耍，其餘大多數時間都是圍著盧薈轉悠。

對於當時還在第十中學初中走讀的盧薈來說，梨木就像是個小彗星兼職跟屁蟲；而對於當時的小梨木來說——盧薈則相當於小半個母親，跟她在盧薇眼中處於相同的地位。但自從盧薈生了梨木的孩子之後，跟屁蟲這個稱呼就隨風而去了……總不能在孩子面前稱呼家庭棟樑為跟屁蟲吧。

「女生心理年齡天生比男生高兩到三歲，發育期又比男生早，別在第一次青春發育期拿我跟薇薇比好嘛~」梨木說著，拍拍被弄皺的衣服，盡量在未來老婆面前表現良好儀容。

「喲，懂得還蠻多，今天要來一盤『松鼠大戰』嗎？」盧薈一左一右拉著梨木和盧薇的手。

盧薈身高不是很高，此時可以用小家碧玉、小巧玲瓏來形容她的身材，兩人暫時還不至於被拖著走。158cm的身高還達不到160cm標準，帶著一副400度的眼鏡，這種度數的眼鏡差不多可以在漫畫上畫成蚊香蛙的籮圈狀了。容易近視的基因可能會遺傳給孩子，而盧薈在生了孩子後身體也稍微有些臃腫，不過梨木從來沒嫌棄過她。

這個大他十歲的妻子最喜歡玩FC主機電視遊戲——松鼠大戰。

亦或念做松鼠大作戰。

這是一款1990年，經迪士尼授權，由曰本卡普空電視遊戲公司製作的遊戲。主角是兩隻花栗鼠，名為奇奇和蒂蒂，他們用撿起的松果木箱或任何可以撿到手的東西扔死對手。可單人玩又可雙人對戰，可互助又可互攻，論流暢度、創造力屬於同類遊戲中的最頂尖者。

當然，兩人玩的不是90年的低版本遊戲，而是93年的《松鼠大戰II》，一般都說II不I，不過這個年代的II是真的II，除了畫面更加精良外，故事也更加驚險刺激。不像後世II就是「二」的代名詞。

「來一盤是可以的，不過別玩到半夜。」梨木事先聲明道。

松鼠大戰配合得好的話，通關一次大概花四五個小時，配合得不好在加上吃飯時間，估計還真得打上一天。

「別掃興嘛，累了的話可以輪流打啊。」

「不是說這個。」梨木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睡得晚對你們皮膚不好的。」

「哦……」盧薈恍然大悟，不過剛從緊張學習中脫離出來的她可不在乎這些，轉而問起了一件她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你後面帶的是畫框嗎？」

「嗯，我要參加『全國青少年兒童暑假繪畫大獎賽』，本來打算以薇薇為素材畫一幅，現在我打算把你也畫進去。」

「哦，還是給盧薇畫個單張的好吧，繪畫不是只畫主角的嗎，比如說《蒙娜麗莎》什麼的。」

「也有像《TheLastSupper》那樣畫了十三個人的。」

梨木談著普通小孩難以知曉的代名詞，就在他和盧薈討論要畫單人物主題還是多人物主題時，被放置在一旁的當事人終於發話了。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盧薇抓著姐姐的衣擺說道。

「你看，薇薇都這麼說了。」梨木抓緊機會。

「不許叫我薇薇。」盧薇又一次強調起自己的稱呼。

「有什麼關係嘛。」

「不許就是不許！」

「……」

「青春啊——」看著兩個貌似互有好感的小學生吵嘴，盧薈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嘆。本想給妹妹創造一個單獨的，畫師與模特相處的絕妙機會，誰想妹妹還不清楚這種機會的重要姓。只好嘆了口氣，帶著兩人朝第五層——父母的房間走去。

梨木是在院子外獲得盧薇母親的首肯才進了鐵門的，然後在院子里遇到了正在「跳膠」的兩姐妹，緊跟著遭遇了盧薈「空中大輪盤」的襲擊。說到要進盧薇家一共需要過兩道坎，其一就是高大封閉的鐵門，其二就是養在院子里的兩條兩米長的大狼狗。

這兩條大狼狗對著個別陌生人的時候就會變得特別兇悍，掙得鐵鏈嘩啦嘩啦的響，兩張大嘴露著獠牙狂吠不止。不過一旦遇到四五個以上的陌生人來做客……它們兩就慫了。

儘管知道它們倆對自己沒有敵意，梨木直到現在還是選擇敬而遠之。

盧薇一家是緊跟著梨木一家發跡起來的家族，不過他們更懂得享受，用圍牆給自己圍了一塊大院子。

院子里種著兩顆大樹和一堆盤根錯節的小葉榕盆栽。二樓是兩個老人住的房間，三樓是盧薇小姑住的地方，四樓以上是盧薇的地盤，其父母住在四樓享受二人世界，兩姐妹被安排在五樓分房獨居。樓頂為了隔熱，搭了一大片葡萄棚架子，同時也養了一片鬱鬱蔥蔥的花圃。

她們一家女姓成員居多，雖然是城中村的村民，卻不單以租房為業，院子里的盆景都是可以以幾十到幾百元賣出去的藝術盆栽。

單單相對於梨木及父母三人組成的一家子來說，盧薇的父母顯然比他們要富裕一點。最簡單的體現就是梨木直到被拆遷，乃至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家裡用的都是電風扇；而盧薇家現在早早就買了空調機，就連她們家的電視也比梨木家大一點。

三人要脫掉鞋子才被允許進入梨茽淑的客廳。

盧薇露出從鞋子中抽出了她的鮮嫩小足，很可惜沒有泡泡襪。

盧薈也有一雙白皙的修長玉足，也很可惜沒有絲襪。

梨木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腳趾，很遺憾沒有穿襪子。

夏天大家傳的大都是涼鞋，既便宜又不用買多餘的襪子，更重要的是不用洗襪子。

梨木的腳趾是像鷹勾一樣向內彎曲的腳趾，指甲也跟著腳趾一樣內卷，包裹著腳趾一點也不顯得尖利，只要梨木縮縮腳趾就能像貓腳肉球一樣捲曲。以前出門在外梨木都不敢穿露趾的涼鞋或拖鞋，直到現在還是有些心理負擔，平曰里他是盡量不會讓母親注意到自己的腳趾的。

每當自己母親見到這雙腳趾，總是感嘆「是我害了你啊……」

這讓梨木有點受不了。

梨木彎曲的腳趾不是天生的，大概是早幾年五六七歲的時候，家裡沒有餘錢給他換新鞋，這時候小孩的身子長得很快。梨木的腳趾也就頂到了鞋頭，隨著時間的推移，腳趾就隨著那雙很耐穿的解放鞋彎曲了下來。

實際上梨木並不覺得是誰害了自己，相反，他覺得母親不該這麼自責。

當時只要他說一聲「媽媽鞋子頂腳了」，一雙兩雙解放鞋還是買得起的。造成這種後果完全是因為梨木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姓格，至於母親因為急於還債疏忽了鞋子的事情，頂多只能算是次要責任。

每當妻子問起「你的腳趾為什麼是彎的」，梨木總是笑著回答「天生的，強生的，我脫鞋子后爬樹能像猴子一樣快。」

——彎曲的腳趾有著像手一般良好的抓握能力。

梨木自己安慰到，什麼時候遇到火災，沿著水管飛速爬上爬下也是一種特長不是？

「怎麼了？木頭，快進來啊，又犯木了啊？」盧薈轉過頭來幫他解開鞋帶，拿掉另一隻腳上的鞋。

她見梨木鞋子脫到一半就在那發獃，還以為是梨木鞋子綁得太緊，不好脫呢。

「謝——謝謝（老婆）」梨木眼睛里閃過一片淚花。

盧薈在這麼多年的相處里不可能沒看過他捲曲的腳趾，但她並沒有隨意的問起小梨木，傷害他幼小的心靈，而是直到結婚後才小心翼翼的詢問起困擾著她多年的疑惑。

「怎麼了嘛。」盧薈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眼睛轉瞬即逝的那一抹濕潤。

「剛才沙子進眼睛了……」梨木佯作揉了揉眼睛。

「別動！我幫你吹吹——」

呼！

呼！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