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舊事 第一節
次日清晨古劍醒來,郭綺雲已換上鶉衣,將兩人昨夜換下的衣物洗凈,並端著一盆清水進房,但見她清廋的身影,摸摸扶扶走著,思道:「這個地方她不熟悉,難免慌慢了些!也真難為,連衣服都洗了,也不知是怎麼跌跌蹌蹌找到水的。又見她只目泛紅,憐惜之心由然而生,道:」你整夜沒睡?「
郭綺雲強笑未答,只手擰乾面巾,遞給古劍道:「請官人先盥洗更衣,早點準備今日的比試。」古劍接下濕巾,見她臉上微微滲汗,逕自往她臉上擦去,道:「不方便的話,就別做了!」郭綺雲搶下面巾,重新洗擰一次,亦替古劍擦臉道:「我既然嫁了你,就該做好一切妻子和媳婦該做的事。」
古劍緊握她的手,道:「太為難你了!我……於心不忍……」郭綺雲道:「如果官人真的這麼想,或許該考慮再娶一房?如此一來,你多了一位賢內助,而我也多了一位幫得上忙的好姐妹。」
萬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古劍怔了一會,搖頭道:「別提了!豈有殘丐三妻四妾?時候不早,該走了。」二人收拾包袱,向裴家人道謝告辭后,回到古家的木房。古銀山三人均已起身,五人草草用過早餐,向試劍場行去。
今日二爺海沒有魏范對決這種好戲,觀劍的人比昨日少了一半以上,早來的人三三兩兩圍聚一塊,有的比手划腳,有的口沫橫飛,多在閑論昨日那場驚心動魄的比試。
古家找個就近的位置坐下,經過昨夜那場婚事,他們已無人不識,四坐的人無不拱手賀喜,古劍只好跟著爺爺一一回禮,身旁的郭綺雲則難掩嬌羞,臉紅直到耳根,更顯動人。不少人想起昨夜一名書生酒後的戲言:「芙蓉秀臉,拋露沾塵;楚楚眉眼,不能視物;窈窕容止,鶉衣殘缽;驚天才情,凡夫為伴。」都深有同感。
坐不多久,時辰已至,第一場即是魏宏風與抽到風組第三劍門劍缽的比試。這位劍缽是貴州流星門的蔣平川,在當地亦小有名氣,只見兩人上了試劍台後,不到幾招,便被魏宏風的驅狼劍法*入死角,敗下陣來。但見蔣平川並不覺得丟臉,反而覺得能與魏宏風交手是件光採的事,抬頭揚眉的走回迎劍台。
這個結果雖不意外,仍讓不少人感到敗興,紛道:「本以為商廣寒心情一好,會讓徒兒多演幾招精採的青城劍法,那知他們如此小氣?咱們屁股還沒坐穩他就打完了!這種雞蛋碰石頭的比試,真是乏味極了!」來這裡觀劍的人,多數是沖著魏宏風而來,隨著這場比試結束,毫不留戀的轉到其他場地觀看較有看頭的比試。
古劍以風組第九劍門殘幫劍缽的身份,被安排在第九場與第七劍門的比試。等待的時間,古銀山不斷耳提面命:「我打聽過了,無論是待會的姑蘇派或明日你可能碰上的兩位劍缽,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只要拿出正常的本事應不難取勝。但你現在也算江湖聞人,我不希望人家說古家這次出盡風頭,劍法卻稀鬆平常。所以你在這兩場比試都要卯足全力,把最好看、最有威勢勁道的劍招全使出來,以最快的時間制服對手。否則後天碰到了魏宏風,三兩下就被人把戲唱完,人家怎知你的劍法不是三腳貓?」古劍已懶得解釋,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輪到他踏上試劍台時,古劍想起以前貝遠遙的惇惇教誨:「尊重你的敵人,不要小覷任何對手,即使穩*勝券,也不要讓人難堪!」於是他每次出招都十分謹慎,絕不躁進,每一劍都給對方留了後路,而不咄咄*人,一直到四十來招時,見到對手露出極大的破綻才乘勢而上,結束比試。
古劍或有容讓,但並未刻意保留,只是無常劍法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未遇高手,很難激出劍法中各式巧妙變化。二爺海尚有數千人觀戰,有的人原本對古劍還存有一些期望,見他面對如此庸手也贏的不見精彩,紛紛搖頭。只有極少數行家高手,從這些看似雜亂無緒的劍法之中,隱隱約約瞧出若干似愚實巧的機變,卻也不大肯定。
走回迎劍台上,古銀山不甚滿意,卻也沒說什麼,塞了十幾文錢在孫媳手上道:「我們古家不是什麼富貴之家,這時候也沒心思選什麼重禮,你看看爹娘喜歡吃什麼,買一些帶回去吧!」原來按禮今日是郭綺雲歸寧的日子,兩人到臨時攤街上買了幾粒饅頭,帶到跑馬樑。
殘幫弟子大多分散到各試場搜集敵情,留在跑馬樑跟著幫主的不過數十人。兩人到達時恰是正午時分,殘丐們正要開始用飯,郭綺雲將手上饅頭遞給只親,他們卻隨手轉給幾名生病未癒的殘丐,與其餘殘丐們繼續吃著從忘憂坊乞來的殘羹剩餚,古劍忽然想起當日殘幫望江樓大會郭世域所立誓言:「……願蒼天將所有苦難,加諸於我身,以換取眾殘生之安樂。……幫中有一人受辱,我決不貪歡;……有一人空腹,我決不飽餐;……有一人襤褸,我決無新裘。……願忍垢蒙辱,祈求光大我幫……」沒想到他真的身體力行!
韓翠叫弟子傳來兩個破碗,招呼二人吃飯,古劍依言坐下,看到什麼挾什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眾丐看了,不禁喜出望外。
扒了幾口飯菜,韓翠忽道:「阿劍,對於後天與青城派魏宏風的比試,你有幾分把握?」古劍楞了一下,一想到將與魏宏風作一決戰,心中既凌亂又矛盾,思道:「如果對手是范浚,我不會有任何顧忌;如果在最後的奪劍賽才與魏師兄一較高低,畢竟都闖進了四大劍門,勝負的壓力也會輕一些。可是如今卻因種種陰錯陽差,令我們提前在這場輸不得的求劍賽狹路相逢。他的劍法極強,我從來沒遇過這麼強的對手,實在沒有把握;可是萬一贏了呢?豈不對他太殘酷……」古劍不敢再想下去,答道:「我沒有把握!只能儘力為之。」
韓翠放下碗筷,冷冷的道:「聽你的口氣,不但信心全無,就連鬥志也不夠!怎麼可能會贏?」說到後來語調轉激,連女兒也嚇了一跳,郭綺雲道:「娘!您就別再為難……」韓翠道:「這豈是為難!難到你也不知這場比試對我們有多重要?」郭綺雲欲言又止,低頭無語,卻掩不住滿臉的憂容。
韓翠嘆了口氣,柔聲道:「母女連心,娘曉得你的委屈,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又對古劍道:「阿劍!很多事情你只是一知半解,未能明瞭我們的苦心。現在我把事情說的再清楚些,要怎麼做,你自己拿捏。」說完喊道:「阿富、狗兒!」
殘丐堆中有兩人立即應答,起身奔來。韓翠道:「告訴古劍你們家郷的情形。」兩丐點頭,缺了一條腿的瘸丐道:「我叫阿富,貴州遵義人,別看這當中有」富「有」貴「,其實我爹是窮怕了,才把我取名叫」田富「。在貴州,地無三里平,大部份的人跟我家一樣,耕著一塊凹凸不平的」望天田「,雨多的時候,低洼的地方鬧水災;雨少時,水留不住又要鬧旱災。如果全家健健壯壯,辛苦一點還挨得過去,像我砍柴時摔斷了腿,變成累贅,我爹說再讓我待下去,早晚會拖垮全家,哭著把我趕出家門……」說到這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再也說不下去。
另一位瞎丐道:「我們雲南也是山多田少,所幸金、銀、銅、石等各種礦產頗豐,景況原本要好一些。可是近年來朝廷加派了許多礦監,年年提高礦稅,弄的採礦的人個個苦不堪言,自然窮人日增,富人日少。我本來是個採銀礦的工人,為了替重病的親娘買葯,偷偷在鞋底塞了一些銀粉,不幸被管事的發現,拿銀粉在我臉上又塗又塞,再加上一陣毒打。從此之後,我就……看不見啦!」這個人沒哭,卻露出一臉極不自然的苦笑。
這兩萬多個殘丐看似平凡,其實每個人都有一斷心酸往事,非常人所能體會,古劍思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命運多舛,今日一聞,才曉得人間苦難如此多?相較之下,以前經歷的種種挫折艱苦,似乎也算不了什麼。」
韓翠道:「一旦殘幫遷移至雲貴兩省,你現在所見到的人,十之**都過不了今年冬天。我倆一定不活了,在臨死之前,肯定把你逐出殘幫,免得我這苦命的女兒,跟著你一起餓死!」郭綺雲哭喊一聲:「娘!別說了!」
韓翠卻哽咽著說下去:「所以綺雲明知機會不大,仍願一試,傷目習劍。這些年來,她吃了很多苦,功夫也練的很好,可是……看了昨天那場比試,相信你也清楚:無論綺雲打的多好,對上了魏宏風或范浚,恐怕都沒有半分勝算。」古劍道:「我會儘力,只是……」
韓翠打斷道:「沒有隻是!兩萬多名殘丐的生死繫於一戰,無論對手多強,你都非贏不可!」古劍本來慶幸爺爺和爹不曉得自己武功大進,沒有過多的期望,就不會有太大的失望。如今聽了這席話,才真正體認到這一場比試,遠比為古家多爭一點名次重要的多,頓時覺得壓力大增起來。
兩人帶著重重心事回去,古劍心情煩郁,整日食睡不安,第二天雖也輕鬆獲勝,仍高興不起來。郭綺雲也替他著急,午後找他至樹林練劍,希望能有所排解,未料古劍心不在焉,把劍使荒腔走板,險些傷在自己手裡。
她收起長劍,正色道:「你是否覺得千斤重擔,壓的人喘不過氣?」古劍點頭,問道:「你是否也曾如此?」卻見郭綺雲斬釘截鐵的搖頭道:「從來不!我只曉得盡心而已,毀譽由人。責任愈重,必須愈堅強,豈有功夫患得患失?我先離開,你自己慢慢想吧!」古劍望著她看似柔弱卻又堅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薄霧中,反覆咀嚼話中之意。
古劍閉目沈思,過了一陣子,忽覺身旁有人,睜眼一瞧,嚇了一跳,一女子坐在石上,托著下巴,動也不動的瞧著自己,竟是貝甯!問道:「林深霧濃,你怎麼找來的?」
貝甯道:「古爺爺說你在林子里,我來到林外,恰好又遇到了……您妻子。我想你已經有了妻室,單獨相見或有不便,請她帶我過來,她卻說:」江湖兒女,沒什麼不便的。「指引方向便走了。」她囅然一笑,又道:「剛才我看著你,不知不覺的回想起以前,你好像變了許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古劍道:「當年我跳下斷崖僥倖不死,之後更發生了不少事情。從那時候起我就變了;然而不管怎樣,我還是常想起你們。貝師姐,不知您這幾年過的如何?不知徐混鈱那小子怎麼樣了?」貝甯道:「掌門師父對我很好,提早將我收至他的門下,和風師哥一起練劍。並說要讓我早日學成殲龍劍法,有朝一日替爺爺報仇。至於徐宏鈱,在你走後第二年就離開青城,攜家帶眷的四處遊歷,以說書為生,據說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說書師父。」古劍笑道:「到處嬉遊,胡吹亂蓋這種事,正合他的脾胃。」
貝甯笑道:「是呀!也只有他才這麼放得開。不像我們,孜孜習劍,到頭來卻得面對故人。阿劍,如果你敗在風師哥手上,會不會難過?」古劍道:「怎會呢?風師哥劍法如此高強,輸給他一點也不丟臉。」貝甯道:「風師哥希望你能諒解:他背負著師門榮辱,無論對手是誰,都無法容讓!」「當然!」古劍爽快回答。貝甯道:「我是偷溜出來的,不能待太久,現在總算可以放心的回去了!有空到青城山走走。」說畢轉身離去。
走了數十步,古劍喊道:「麻煩師姐轉告風師兄,我也一定會盡全力比試,請他有所準備!」貝甯轉身回眸一笑,飄然遠去。古劍目不轉睛的望著她漸遠漸小的背影,不免感到些許失落,思道:「她和風師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程姑娘比我更瞭解他,又機靈百倍,恐怕只有她,才能讓古劍思悟通透。」郭綺雲思慮再三,決定去找程潄玉。
此時已是申時末刻,今日的比試應當都告一段落,郭綺雲直接往帳篷行去,還離幾十歩路,卻聽見篷內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猴子呢?」程潄玉的聲音道:「他有一味重要的傷葯忘在山下,正趕著去拿呢?最快也要半夜才回來。」那人道:「你就是他新收的女徒弟,叫什麼胖姑的?」程潄玉道:「長成這付德性,難到要叫」瘦妹「嗎?」
那人道:「哼!這個老猴子什麼人不好收,竟然挑了一個油腔滑調的女弟子,真是晚節不保!」程潄玉道:「我看他是交友不慎,結交了一個倨傲無禮的人!」那人道:「我不是他的朋友……哎!跟你這小姑娘抬什麼摃?快告訴我,你的易容術學到什麼地步?」程潄玉道:「除了沒辦法把一張橘皮醜臉弄成潘安之外,其餘均不成問題。」
郭綺雲聽力何其敏銳,聽得出那人中氣十足的語音中,有極深的內力修為,武功高的可怕,程潄玉語多譏諷,絲毫不讓,讓人不得不替她捏一把冷汗。幸好那人不太在意,道:「快幫我易容!」卻聽程潄玉道:「不行!」
那人道:「為什麼?」程潄玉道:「這裡只替人治病,其餘一概不做。你的長像雖令人不敢恭維,卻也不算是病。」郭綺雲心想這下子他該火冒三丈了吧!手按長劍,只待對方拔劍,立即衝進去救人。
未料那人仍未生氣,說道:「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小姑娘,不如咱們作個交換?你幫我易容,我教你幾招驚世駭俗的劍法,絕計不讓你吃虧!」程潄玉道:「我對舞刀弄劍,向來沒啥興趣!就算狐九敗願意收我為徒,也要敬謝不敏,何況是你這種報不出名號的糟老頭?」
程潄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眼前這個糟老頭,竟是天下第一劍──狐九敗!
狐九敗不愛出名,也不願錯過試劍大會。雖然知道他長相的人寥寥可數,但只要其中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指認出來,不但難以自在的觀劍,恐怕連日後遊走於江湖都有諸多不便。他知道最好的法子是易容上山,但一想到要拜託侯藏象這個老烏龜便踟躕不前。幾天前來到山腳下的一間野店用飯,正煩惱不知該如何上山觀劍,十幾個頭帶斗笠,遮頭蔽臉的雜混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這班人倒非什麼身懷絕技的神秘高手,不過是西安一帶的地痞王土霸頭,人稱「西安十一虎」。仗著身強力壯或比常人多練了兩年功夫,平日作威作福,互相奧援,連官府都要懼讓三分。
他們得知試劍大會即將於太白山上興舉,個個興奮異常,都說到時山上必有一堆賣吃管喝的攤商聚集,整個陝西都算咱們的地盤,太白山豈能例外?眾人密商於酒樓,討論有關結盟與抽取規費之細節。
酒過三巡,有些人不免聲音大了些,被坐在對桌的紀草聽見,笑道:「就憑你們幾個鼈三,也想去收試劍大會的錢?」一名醉了八分的傢伙喝道:「你是誰家的姑娘,膽敢管起大爺們的事來?」紀草二話不說,連劍帶鞘,指東打西,不一會便將這十一個潑皮打的落花流水,臨走前放下一句:「若讓本姑娘在太白山上再見到你們的嘴臉,必定打斷你們的狗腿!」
直等她走遠,這些被打成病貓的「老虎」才狼狽的起身,紛紛摸著腦袋道:「到底是那家的姑娘,怎麼總覺得有些面熟?」一名較為清醒,悶棍挨的少一點的傢伙道:「看這模樣和劍法,好像來自於樂游苑,莫非就是十六金釵中唯一練劍的紀草姑娘?」眾人面面相覷,無不露出驚恐不已的神色。
這些惡人最怕的就是樂游苑,紀草不准他們露臉,便用斗蓬把臉遮住;不準上山收錢,只好在山下張羅。他們探聽到附近的地主張員外不但頗有積蓄,更有三名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兒,按照慣例在行動前事先分配起各人任務與好處。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他們的密商更加謹慎小聲,甚至連酒都不敢喝,卻萬沒料到:坐在角落那個不起眼的老頭,內力修為已臻化境,仍一字一句聽的清清楚楚。
若在平時,狐九敗才懶得理會,但如今卻有一番計較,思道:「這些人來的正好,他們個個遮頭蔽臉,我混在其中,總比一個人故作神秘來得自然。」
就在當夜,這十一個惡人侵入張府,正準備大肆擄掠一番,忽然冒出一個裝扮和他們一模一樣的傢伙,大顯神威,沒兩下就將這些人打的跪地求饒。張員外領著全家謝恩道:「感謝恩公仗義相助,張朝松全家感鳴五內,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來日……」狐九敗那有興趣聽他啰嗦?說道:「我日行一善,且一向為善不欲人知,你們先退下,別妨礙我教訓他們。」話未說完,全身已長滿了雞皮疙瘩。
從那時起,西安十一虎「奉命」寸步不離的跟在狐九敗身邊,儘管心中千百個不願,也只有默默接受。而此人喜怒無常,稍有不稱心意,必定有人要遭殃。因此沒人敢問他真實名號,只好稱之為「日行一善大俠」。
狐九敗痛恨這個稱號,但西安十一虎功夫雖然稀鬆,倒是個個老於江湖,待久了,本性漸露,難保不被他們猜中了身份,只好把自己偽裝成急功好義的大俠。世人皆知狐九敗從不行善,果然這些人猜東疑西,想過幾個性情乖違的武林異人,就沒懷疑過他會是狐九敗。
身旁全是一些阿諛獻媚的馬屁精,整日大俠長大俠短的;不小心路見不平,還非得拔刀相助不可。這種日子,狐九敗過得也十分不自在。終於發起狠來,把這幫雜碎打走,過來找侯藏象,沒想到這個老龜蛋不在,他的女弟子竟然不賣帳!
世上想跟他學劍之人不知凡幾,許多人四處找尋狐九敗的蹤跡,盼能學得一招半式而不得。如今見這姑娘頗有慧根,願以一套劍法換個小小的易容,已覺頗為吃虧,沒想到卻被她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惱火不已,手中長劍顫顫作響!卻見這個胖姑道:「你現在是不是氣的想殺我。」
見狐九敗臉色發紫,悶不吭聲,思道:「你若不是武功平平,手無寸鐵的女流之輩,早就被我砍成碎片。」卻見這胖姑又道:「儘管殺吧!反正活在這種世間,也沒什麼意思!」
狐九敗忽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緊接著一聲脆響,長劍出鞘,未向程潄玉,卻對著沖入帳內的郭綺雲連刺數劍!原來他早察覺有人在附近,佯殺胖姑只為了*她現身。
郭綺雲早有防備,卻沒想到此人劍術高明至此,不出數招,肩上一陣冰涼,已被鐵劍壓住。程潄玉驚呼道:「你怎麼來了?」
郭綺雲道:「明天就要對上強敵,他卻滿腦子憂煩顧忌,一直提不起勁,只怕……程姑娘,請你幫忙敦勸……」程潄玉道:「你是古劍結髮妻子,連你都開導不了,我又能如何?」郭綺雲搖頭道:「雖然我是他挂名的妻子,卻不如你真正瞭解他心裡想些什麼!也只有你的話他聽得進去……我相信這個時候,只有再見你一次,他的心,才不會繼續浮亂……」說到後來聲音哽咽,淚已浸滿眼眸,卻看不見程潄玉早已淚流滿面,靜默無語。
狐九敗看在眼裡,搖頭嘆道:「早對他再三提點,若想成為登峰造極的頂尖劍客,千萬不要沾惹女子!沒想到這小子如此把持不住,竟然……」程潄玉聽到這裡,才知道他是誰,驚道:「你是……狐九敗?」狐九敗收劍道:「若不是狐九敗,早在你肚子刺上一道窟窿!」
程潄玉破啼為笑道:「快坐下來!你想變成學究、強盜、和尚還是道士?」狐九敗道:「那有這麼多講究?只要讓人認不出我真面目就好啦!愈快愈好,我也急著去教訓他呢?」
古劍獨佇林中,回憶起許多人與事,望著遠山崢嶸,雲霧變幻,他慢慢整理思緒,似乎想通一些道理,又似乎有些想不透……也不知站了多久,正打算回去,卻見程漱玉的身影從霧中緩緩行來!
她走到跟前,半晌不言,只是哂笑。古劍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程漱玉笑道:「我來看你呀!發了這麼久的呆,到底想了些什麼?」古劍騷著頭道:「我回想許多舊事,許多道理,有些體悟,也有些迷惘。好像世上有許多話,聽來都極有道理,卻互相矛盾。」程漱玉道:「怎麼說?」古劍道:「例如青城派的貝師叔公常言:」世事難料,勝了未必是福,輸了未必是禍,何必計較?『狐九敗前輩卻說:「人生苦短,求強求勝,超越巔峰,捨我其誰?』這兩位都是我十分景仰之人,說的道理卻南轅北轍。」
程漱玉笑道:「你就愛胡思亂想,顧慮太多。我的腦子就簡單的多,只管自己舒不舒暢,甘不甘願,只要無愧無悔,別人想什麼說什麼,倒也沒那麼要緊。」古劍猛然思道:「為了準備這場試劍大會,自小吃足了苦頭,受盡了羞辱,好不容易練出一點成果,一切榮辱成敗,就看明日一戰,就算不為古家,不為殘幫,為了自己,也不該怯戰!」說道:「你說的有理,反正風師兄的武功深不可測,即使奮力一搏也很難取勝,何必煩惱那麼多?」
程漱玉道:「是嗎?剛出道時,你可曾想過自己能有打敗四大統領的本事?」古劍搖頭,思道:「那時遇到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厲害,若未交手,恐怕都以為自己打不過他們,結果卻是一路過關斬將。似乎一個人能有多太的能耐,若不嘗試,連自己也不甚清楚。」
程漱玉又道:「你慢慢想吧!還有一個朋友想見你,我去換他過來。」說著往林外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回眸一笑道:「告訴你唷!我拿了一半的家當,在忘憂坊下了幾千兩的注,你可不能輸啊!」「原來她嘴巴雖常笑我劍法胡亂,其實心裡倒不看壞。」古劍忽地一陣溫馨,信心不知不覺的又添了幾分。
程漱玉影子方消失在薄霧中,立刻又出現一個高瘦的身影,古劍定睛一看,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張臉,卻又覺得此人步履神采有幾分熟悉。那人來到前方,開口便道:「古劍,回答我問題……」古劍叫道:「你是狐前輩!」他聽不見語氣,但此人犀利的眼神與倨傲的嘴角叫人永生難忘,豈有不識之理?
狐九敗稍露驚色,道:「怎麼這麼快就穿了幫?莫非這女娃兒的易容術太過馬虎?」古劍笑道:「程姑娘的易容術微妙微肖,只是前輩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來的霸氣太盛,再加上晚輩對您十分熟悉,才能立即察覺。」
狐九敗道:「原來如此!看來得再學學一般江湖膿包說話的模樣才行。」說完清清喉嚨,試著把眼光放溫和些,柔聲道:「古少俠,老朽能否向您請教幾個問題?」說完全身汗毛直豎,彆扭極了!思道:「我還是裝聾作啞,沒事少開口的好。」古劍忍住笑意,說道:「請說。」
狐九敗道:「關於魏范之戰,你有何看法?」他又回複本性,語句簡潔有力,神態自信威儀。古劍也正經的回答道:「我覺得這兩個人都是頂尖高手,以劍術而言,恐怕差距極微。范浚之所以慘敗,主要是輸在臨場應變,而非技不如人。」
狐九敗道:「他犯了那些錯誤?」古劍道:「剛開始時,他似乎有些低估對手,只想儘快擊潰對手,少了一點耐性。當他發現對手以普通的劍招唬弄自己,未能沉得住氣,盛怒之下將最厲害的劍招提前使出,卻難以控穩劍勢;後來發現所有能用的招術都使完仍未能取勝,開始慌亂起來;等對手的使出絕招,見到殲龍劍法如此聲勢,卻又心虛了!」
「說的好!這傲、急、怒、慌、虛正是比劍者的五大禁忌,他全犯了,豈有不敗之理?」狐九敗感到滿意,又問了第二個問題道:「明日之戰,你有幾分把握?」
古劍略一思忖,正色道:「大概只有三分贏面吧!」狐九敗道:「很好!每次比試之前,都認為對手比自己強一些,才能時時提醒自己,不可犯下任何過錯;也惟有如此,才能激發出自身全部的潛能,以十二分的力量克敵制勝!」
狐九敗又問:「你現在的心情,是『想贏』還是『怕輸』?」古劍道:「有何分別?」狐九敗道:「差別可大呢?想贏的人心中充滿求勝的慾望,出招必然積極專註,即使面對劣勢,亦不輕言放棄,堅持至最後一刻。怕輸的人心中充滿對戰敗的恐懼,使劍必然瞻前顧後,慌亂緊張,自然非敗不可。」
古劍楞住了,只覺得自己責任很重,壓力極大,一時之間,也分不出是想贏的多,還是怕輸的多。狐九敗道:「壓力大自然會怕輸,關鍵在於比試當時能心澄意明,把怕輸的心緒轉成想贏的意志,壓力就會變成助力。這是你最後一關的修鍊,希望還來得及。」言畢轉身離去。
古劍再三咀嚼話中之意,天色漸暗,緩緩步出樹林,卻見郭綺雲還在林外等候,拉著妻子的衣袖,一起走回木房。
七月初四是求劍賽的最末一天,三十二名劍缽捉對廝殺,取出十六名各組的劍首。一般預料,魏宏風必是所有劍首中的狀元;調換至干組的范浚即使曾敗在魏宏風手下,仍毫無疑慮的將成為榜眼;至於求劍賽的第三名,預料會出現在離組。這組的劍首將由閭丘允照與柳安太一較高低,也是今日所有比試中,可能最為精采可看的一場龍爭虎鬥。
儘管比試安排在三爺海的第三場,卻吸引不少人提前佔位,以至於其他場地乏人問津,包括二爺海第一場魏宏風與古劍的比試,因為大家認為古劍很難撐過五招,比試的差距懸殊,毫無可觀之處。
古劍來到試場時,與殘幫四老及妻子站上迎劍台等候。觀劍的人比起首日,只能算是稀稀落落。其中殘幫、青城派全員到齊,分聚兩邊;不再是劍主身份的爺爺和爹滿面愁容,與洪承泰、楊繼等人坐在近處;游氏兄弟、胡遠清則夾雜在人群之中。這些人群,有的是準備下一兩場比試的劍缽及親友;有的人卻是專為了魏宏風而來,這些景慕者有男有女,如峨嵋派的杜天君,只要能多瞧幾眼魏宏風便心滿意足,豈會在乎比試精采與否?
古劍雙目隨意轉了一圈,注意到幾個陌生人,只覺得這些人的眼神都有種說不出的陰鷙,忽然想起四大統領,思道:「程姑娘說他們都易容上了山,不知會不會來看這場比試。」想到這裡略一回頭,背著藥箱的侯程二人就在後方不遠處,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看著關心自己的人都到了,古劍心中暖洋洋,原本浮亂的心緒也慢慢沉定下來。
時刻一到,戰鼓鳴擊聲中,古魏二人躍上試劍台,互行一禮,古劍道:「風師哥……」魏宏風道:「阿劍別害怕,拿出本事來!」說著長劍出鞘,一招「迴風驚鹿」橫切而出,從逐鹿劍法第一招起頭,依序練起青城劍法!
即使是青城派最為粗淺的逐鹿劍法,由魏宏風的妙手使來,硬是較別人多了不少變化與威勢,先前兩位對試的劍缽,連一半的招數都撐不下去,便敗下陣來。仍念舊情的魏宏風不知古劍的武功大有精進,想讓他多走幾招,不致輸的太過難堪,開始時略有保留。
古劍想起岳母試前的再三叮嚀:「外界傳言,說你的劍法平平,換劍缽不過是讓綺雲暫避強敵而已。因此魏宏風不會把你看在眼裡,必用最平常的逐鹿劍法試招,這正是你最大的便宜。兵不厭詐,趁著對手把你嚴重低估之際,逮著機會出其不意的一陣狂攻,殺他個措手不及!」可是看著魏宏風顧念舊情,出手如此容讓,古劍怎能硬得下心突施狠招?只好跟著對手的劍招強弱隨勢而動。
數招一過,魏宏風見古劍並不畏懼,慢慢的加力用勁,很快使完逐鹿劍法,退步點頭表示讚許,再挺劍而上。這次換成了驅狼劍法,多了一些矯捷狠辣。
商廣寒對古劍的表現略感意外,轉念又想:「這小子雖笨,畢竟學過逐鹿劍法,應付過去倒也不算稀奇。」他根本沒把古劍放在眼裡,起初並沒有認真觀戰,直到這個笨小子接了一陣子的驅狼劍法仍未露絲毫敗相,才開始睜大眼睛仔細瞧。
這一瞧卻瞧出一身冷汗,但見古劍望似平凡雜亂的劍招中,隱約藏有極為奧妙的后著。他搖搖頭,思道:「似拙實巧,亂中有序,遇強則強,都是劍法中極高的境界。定是我眼花了!這個笨小子該死未死已是奇迹,就算因此中了什麼邪,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中練出這種本事啊!」
魏宏風亦有同感,驚訝之中,也為古劍感到欣喜。思道:「好傢夥,就讓我們師兄弟扎紮實實的練把劍,看看你能戰到何時?」出劍運勁不再顧忌保留,將一套驅狼法使的虎虎生風。
多數觀劍者並不了解古劍,對此情景也甚感意外,慢慢騷動起來,有人讚揚古劍,也有魏宏風的擁護者嗤之以鼻道:「那又如何?他接得下搏熊劍法嗎?」這些人無論開口與否,眼珠無時無刻緊盯著試劍台看,連眼睛都捨不得多眨。
七十二招驅狼劍法使完,魏宏風劍勢一變,步法穩實,招式凝厚,已轉為搏熊劍法。但見古劍所使劍招仍是先前的那一套,只是不知不覺中,也隨著對手的劍招變的更加厚實凝練起來。二人一來一往,隨機而應,仍不見有誰佔了上風!觀劍台上的議論聲卻不免更加喧鬧。
此時鄰近的三爺海第一場試劍剛完,等待第二場劍缽上場。不少人覺得納悶,說道:「照說應該是二爺海最早比完,怎麼到現在都還沒聽到第二場比試的擊鼓催戰聲?」十來個坐位比較靠近二爺海的人,索性趁這個空檔過去探一探情況,過了半晌卻不見半個人回來?
第二批數十人過去,仍是有去無回,這時第二場比試的鼓聲響起,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不約而同的霍然起身,爭先恐後的往二爺海奔去。
兩人斗的正興,忽見人潮如蝗蟲般蜂擁而至,古劍退後兩步道:「現在想必十分吵嚷,怕會幹擾到您!」魏宏風笑道:「不礙事。」說著挺劍又上。二人專註於劍招之中,不知不覺,一百零八招過去,魏宏風退步縮劍,說道:「要換襲豹劍法,小心!」古劍點頭道:「我明白。」說畢又斗在一起。
再見到魏宏風的襲豹劍法,讓許多人的血液再度沸騰起來。這套劍法攻守皆宜,上次面對千變萬化的天擊劍法,能穩守不敗,今天卻是攻勢凌厲。古劍終於感受壓力,只覺得對手進退出招來去如電,焂忽而至,若非身歷其境,很難體會他的劍有多快。腦海里閃過無常劍法中較為快捷的幾招,出劍之後才發現都要比對手慢了半分。他及時改弦易轍,出招緩而精奇,才慢慢的扳回頹勢。
但見兩人一快一慢,進退趨合宛如流水,互有佔先卻始終未能壓制對方。這樣子不單讓觀劍人眾大呼意外,魏宏風亦是始料未及,只覺得古劍的劍法快慢交替,剛柔並蓄,忽正忽奇,無所定型;看似只有一套,又似有數十套。許多招式重覆多次,卻能依不同的情勢時景應生變化,毫不拘泥;算來不到百招,又似千招萬招源源不絕。
魏宏風見古劍愈來愈能適應襲豹快劍,而他卻還未摸透對手,幾次大膽強攻,反遇險招。眼看著一百四十四招襲豹劍法就要使完,魏宏風再沉得住氣,仍不免有些惶惑!
襲豹劍法奈何不了的對手!卻還不想用上殲龍劍法。殲龍劍法共一百八十招這個時候,幾乎所有山上的人都得到消息,紛紛趕至二爺海。不但觀劍台上滿坑滿谷的人,四大劍門與各大門派的主要人物也都陸續站上了祭台,而所有頂尖的劍缽更聞訊趕來,其中最受矚目的,便是朱爾雅與裴問雪二人,畢竟從試劍大會興舉以來,值得這兩家劍缽關注的賽事,實在少之又少。
襲豹劍法使完一遍,魏宏風倒未立即換成殲龍劍法,一方面這套劍法威力極強,每一招每一式都得用盡身上每一分心力,,如果使完一遍仍未能取勝,只能棄劍認輸;再說這他準備用來爭奪金劍的最後的絕招,實不願提前顯露。
於是他也開始重覆使用舊招,仍以襲豹劍法為主,輔以少許的搏熊、驅狼劍法。然不管對手劍招強弱,古劍仍按照自己的節奏,沒有把握絕不冒然躁進。此時除了劍招之外,雙方比的是體力、耐性、與細心,戰況看似焦著,其實劍招無常,勝敗往往只在寸尺之間,不可稍有不慎。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日漸偏中,其他三個場地各四場比試均已結束,古魏二人儘管汗流浹背,仍持續奮戰,僅管疲累,出招移步亦絲毫不減稍慢。
激斗中,天空突地飄下片片雪花,古劍驀地回想起多年前的青城山上,風師哥雪地教劍之恩,心中一陣不安;魏宏風卻想起阿劍雖然悟劍遲緩,卻極為堅毅,任何吃苦耐勞的事都難不了他,跟他比拚耐力意志,只怕太陽西下,都未必能有結果?思慮及此,劍勢忽變,疾如狂風掃葉,勁如巨浪拍舟,密如暴雨摧花,玄如迷霧漫林,殲龍劍法,於焉展開!
這套劍法古劍並不陌生,除了三天前那十招之外,多年前也看過商廣寒用過一次,更在前一陣子與胡遠清真刀真劍的對陣過。現在的古劍比起當時,無論內力、經驗、體悟、心性均大有進益,然而魏宏風的殲龍劍法,也要比起長年沉迷於賭桌的胡遠清更精強許多。
古劍只覺得在對手劍招籠罩之下,自己有如暴風雨下的一葉扁舟,又似在躲避亂箭的一頭籠中倦獅,每一劍都接的十分吃力,每一招都避的十分辛苦。這個時候也只能不斷提醒自己,不但不可倒下,還要更強!心念如此,勢便不易為之所奪,劍法中許多平時想不出來的絕妙變化,卻在此時被一一的激發出來,不知不覺提升至更高的境界,妙招迭起,連綿不絕,把劣勢慢慢扭轉回來。
但見劍氣縱橫,二爺海上雪花飄飄,試劍台上卻不沾片雪。人人屏息疑觀,看到忘了抖開身上的雪花,一個個漸成了白頭白衣的雪人猶不知覺。早來的人更是嘖嘖稱奇:「這是什麼劍法?遇強則強,同樣一招,對上逐鹿劍法不佔便宜;對上殲龍劍法卻也不肯吃虧!」
商廣寒忽爾想起七年前狐九敗的一席話:「『我打算指導一個少年練劍,要他在七年後的百劍大會中和魏宏風拚一拚。』這小子劍法如此了得,莫非正是狐九敗所收的徒兒?」想到狐九敗的可怕,心中正感驚寒!忽聞向四海失聲喊道:「化身劍法……」
話一說出,全場驚惶!曾經見過這套劍法的人,有的緊抓兵器,有的冷汗直冒,有的手軟腳癱,若不是隔著一池水,恐怕有不少膽小的人,會立刻往後竄逃!
蘇州滄浪園是一個隱而不宣的武林世家,儘管家傳的「滄浪劍法」極為高明,向家的祖先卻是個個心有傲志,代代傳下這麼一句:「滄浪園的劍缽如果沒有把握奪取金劍,不如不試。」於是他們放棄了前三次的試劍大會,直到四十年前,向四海的父親向思誠在搜羅到傳說中的「化身劍法」劍譜,發現這套劍法的深妙玄奇更勝滄浪,惟有這套劍法有壓過「卻亂劍法」和「秋水劍法」的機會。
「化身劍法」極為難練,不但過程十分辛苦,學的人更須有極高的悟性;再說向思誠也沒學過這套劍法,劍譜究竟是真是假,亦無十足把握,故打算在長子向四海與次子向半坡二人之間,挑選一人習練「化身劍法」,另一人則修習「滄浪劍法」做為陪練。萬一沒練成「化身劍法」,『滄浪劍法』仍有人傳承。可是向半坡雖然天資聰穎,卻偏偏只對琴棋書畫有興趣,說什麼也不肯乖乖練劍;向思誠無奈,只好叫管家的兒子史無涯來陪練。
史無涯年紀比起向四海還小上兩歲,卻是天生習武的料子。不到半年,向思誠改變主意,決定把本來要讓給向四海習練的「化身劍法」交給他練,親身兒子則改學「滄浪劍法」。
多年後,史無涯不負期望,練成了「化身劍法」,參加二十年前湖北大洪山第四次試劍大會。他從百劍外打起,由於刻意隱藏實力,一路打進奪劍賽,並未引起太大的矚目。
進了四大劍門,史無涯第一場就面對人人看好的裴友琴,一亮劍便技驚全場,大洪山頂萬餘名江湖豪傑個個撟舌不下,看著一個默默無名的傢伙,一路壓著最具奪冠希望的裴友琴。
然而裴友琴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秋水劍法」更是柔韌難纏,好幾次眼看著就要敗了,卻都被他以妙招化解。當時天氣十分酷熱,兩人激戰了數百招,不免都汗流浹背,看得出來,裴友琴已用盡抵禦的招術,再怎麼頑強,也撐不了太久。
這個時候,原本濃雲密布的大洪山忽然雲開見日,史無涯目泛紅光,劍勢大盛,一步一步將裴友琴逼到講武台的角落,絕招妙劍接二連三的使將出來,眼看勝負即將揭曉,史無涯忽然瘋了!完全不理驚愕不已的對手與觀劍人眾,一個人在試劍台上的一角,對著自己的影子狂砍猛刺……
向思誠躍上試劍台,試圖讓愛徒冷靜下來,然而正陷癲狂的他此時已認不得任何人!說不到兩句,突然一劍刺來,向思誠雖有防備,卻沒料到發了瘋的史無涯使劍如此可怖?但見來勢極刁,焂忽而至,還來不及拔出來長劍,胸口已被長劍直穿而過。
這突如其來的拭師慘劇讓全場的觀劍者既驚且怒,各路高手紛紛提劍追補,卻見史無涯跳入人群,狂舞魔劍,見人就砍,尋常人那能接得住一招半式?他所向披靡,殺出血路,並與窮追不捨的十餘位絕頂高手混戰不休,邊打邊逃,身中數劍,墜落深谷。待眾高手攀下山谷,卻已不見人影。
事後清點,輕傷不記,死在他狂劍之下共十七人,重傷二十九人。追在最前頭的向四海被狠狠刺了兩劍,再加上心情激蕩鬱抑,整整躺了兩個月才能下床。復原後上天下地的找尋殺父仇人,一晃二十年,卻始終無音訊!
二十年來,對於史無涯的無窮恨意始終盤踞心底,難以消減,使得向四海日漸暴躁。此番上山,本想治癒心魔,然而乍見古劍所使的劍愈來愈像化身劍法!二十年前那段慘事又再度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終於按捺不住,撈起手中長劍,正欲殺將過去!
裴友琴與朱未央見機的快,立刻分按左右兩肩,裴友琴輕聲安撫道:「向兄請冷靜,有什麼事,比完再說?」向四海急道:「你們不怕他發狂?」朱未央道:「試劍台與觀劍台完全被冰冷的湖水隔絕,唯一的通路在祭台,萬一他瘋狂起來,合我們十幾個頂尖高手之力,難倒阻攔不住?」原來以湖水阻隔試劍台與觀劍台,另有一番深意。
向四海還想再說,卻見魏宏風忽地凌空一躍,縮身急轉……杜百陵叫道:「飛燕驚龍!」明善大師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貝南卻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飛燕驚龍」是殲龍劍法最後一招,也是威力最強的一招。如果練成殲龍劍法其他的一百七十九招須要五年的光陰,那麼這一招至少得再苦練五年,方能略有小成。也正因威力過猛,一旦施展,能否不傷到對手,自己也沒有把握。可是魏宏風沒有選擇的餘地,無論如何,他不想輸,更不能輸!還是出手了。
只見他以手抱膝,整個人縮成一團圓球,在半空中愈轉愈急,一圈、兩圈、三圈,到了第四圈時,古劍向上縱躍,長劍朝上疾刺,半空中激響連綿,二人交劍數十次才同時落地,落地時兩人卻凝住不動,魏宏風的劍尖正碰著古劍的脖子。
一陣冷風吹過,魏宏風忽感背脊一陣寒意,手中長劍匡當墜地,慘笑道:「阿劍,恭喜!」
原來古劍抓住他旋轉時唯一的空檔,在上躍的那一剎那,在他背後衣衫畫了一道劍痕。這一劍說來容易,其實魏宏風翻轉極快,又蓄勢待發,真正守不到的地方,唯有這麼一小段。能抓住這麼一點微小空隙已經十分不易,出劍的時機與準度,都不能有絲毫的偏差,更須有過人的膽識。
依試劍大會的規定,劃破衣衫視同見血,魏宏風當時便該棄劍認輸。但他不敢相信亦不願相信!仍繼續未完的絕招,直到落地之後稍稍冷靜,才黯然的接受此一事實。
古劍道:「風師哥!你還好嗎?」魏宏風還是苦笑,道:「別擔心。」說著轉身拾劍,拖著踉蹌的步履,緩緩往迎劍台上走去。古劍心情一松,忽然覺得全身筋骨酸軟不堪,四肢百骸無一不感疲累,才知道這場大戰,耗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才還劍入鞘,來不及顧目四盼,卻驚見向四海與裴友琴飛奔而來,同時躍上試劍台。裴友琴橫劍靜立,紋風不動;向四海卻一躍而起,長劍凌空而降,斬將而下……
……未完待續……
小啟:很抱歉!武林舊事將暫停上傳。理由如下:一、目前所寫的只是初稿,總覺得不夠嚴謹,本來不該公布。但因生性疏懶,寫寫停停,這樣下去恐怕成為人瑞也未必完成得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傳,希望藉著讀者的鞭策讓我更加積極。然而隨著讀者的增加,壓力也逐漸加重,錯處多了,日後修改的負擔也重了,卻始終無法改善上傳緩慢的問題,對讀者作者,都是一種折磨。不如暫停一陣,等筆者寫完一個段落,修改至更完好,再行公開。
二、盜版猖獗,不得不延後上傳。尚請鑒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