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劍拔弩張的羅馬 班雲和甘英
他抬頭望了望太陽,已經接近中午。克倫塞茨當然不想放那十個危險的軍團進入羅馬,他必須想出一個充分的理由,阻止他們進城。
他躺在榻上,拍打著自己微凸的肚子,正陷入苦思冥想中。一名衛兵來報:「監視迪蘇的人有消息稟報。」
克倫塞茨從榻上蹦了起來:「快!快!」
另一名衛兵快步走了進來,稟道:「制印師迪蘇在你離開之後不久前往了保民官莫比倫的宅邸。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出來。」
「莫比倫?呵,」克倫塞茨滿意地笑了,「狐狸終於露出了尾巴了。我們走!」說著,他就帶上頭盔朝外走去。
沒過多久,一支人數眾多的近衛軍就包圍了莫比倫的住宅。
保民官惱羞成怒地跑了出來,大聲喝道:「克倫塞茨!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哼哼,」克倫塞茨冷笑道,「這句話我應該問你才對!」
「你怎麼敢擅自包圍無辜公民的住宅?並且無中生有地橫加指責!」莫比倫憤怒地譴責道。
「你無辜嗎?我無中生有嗎?」近衛軍長官道,「親愛的莫比倫,你太會演戲了,有幾次,我幾乎要被你蒙過去了。」他勒了了馬韁喊道,「不要廢話了,快把迪蘇給我交出來!」
一聽迪蘇這個名字,莫比倫一震,隨後,他的臉漲地通紅,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沒有義務將我私人的朋友交給你。」
「那恐怕我必須把你連你的這位私人朋友一起帶走了。」克倫塞茨道。
「你敢!」
「你不會認為我帶這麼多人來只是一次無關緊要的拜訪吧。」
「你沒有得到元老院和皇帝的同意,絕不能隨便逮捕保民官!」一個人從莫比倫的宅邸里走出來說道,那正是迪蘇。
「你果然在這裡啊。」克倫塞茨笑道,「告訴你們,皇帝陛下賦予我維持羅馬秩序的全權,我可以逮捕任何有嫌疑破壞羅馬安全的人!」
「那要看你怎麼證明我們怎麼危害了羅馬的安全嘍。」迪蘇道。
「或許我還沒有說清楚吧,哼,」克倫塞茨冷笑一聲道,「目前近衛軍擁有的權力包括逮捕任何我認為有嫌疑的人,無論手頭有沒有證據。」
「你怎麼敢如此大膽!」莫比倫怒斥道。
克倫塞茨聳聳肩道:「我只是按照我的職權行事。」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的話——」迪蘇道,「那我也不得不說點實話給大家聽聽了。」
克倫塞茨一皺眉,道:「你在暗示我什麼嗎,迪蘇?」
「哼哼,那要看你自己明白多少事了。」迪蘇道。
「我提醒你,你的一切胡說八道都會被當作誣衊,反而會讓你罪上加罪!」克倫塞茨道。
「看樣子你還不明白你的威脅意味著什麼,」迪蘇道,「人要是被逼急的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克倫塞茨環視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一圈,他咬咬牙,道:「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迪蘇!」
迪蘇知道自己已經勝利在望,就輕鬆地笑著說道:「我會時刻恭迎大駕。」
克倫塞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喝一聲:「我們走!」,就帶著近衛軍策馬飛奔而去了。
「本來我以為完了。」莫比倫望著被馬蹄揚起的塵霧說道,「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
「老實說,這應該不算。」迪蘇說道。
「那為什麼……」
「那是今年早些時候,他暗地裡來找我。向我打聽製作皇帝印璽的事。我發覺他神色慌張,就一定要問個究竟,最後,他告訴我他不小心打破了皇帝的印璽,為了不被責怪,他請求我再偷偷地給他做一個,不讓皇帝知道。但重新做皇帝的印璽可不是一件小事,我必須得到皇帝陛下的同意才能為他製作。在我的執意要求下,他只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皇帝陛下,受到了一些小小的處罰。最後由皇帝陛下下令,我才再重新製作了一塊印璽。」
「如果這件事已經被皇帝知道了,那應該沒有什麼可以隱瞞了,他何必畏懼你說出來呢?」
「可能是他不想讓羅馬城的人民知道保衛他們安全的是這樣一位即不小心又企圖隱瞞過失的長官吧。」迪蘇道。
「不管怎麼樣,這個把柄暫時還能擋住他一會兒,我們必須加快行動。」莫比倫道。
「德西莫斯和提比略的軍隊正在城外,形勢尚不明朗,我想我們應該再靜觀其變。」迪蘇道。
「但是我們必須布置好所有的準備,一旦有什麼變故,立即隨機應變。」莫比倫道,「我不想引起太多的犧牲。」
「我明白的,這也是你為什麼要聯繫我的原因。」迪蘇理解地點點頭道。
「沒有你的幫助,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親愛的迪蘇。」
「不用那麼客氣,親愛的莫比倫。你的目標是那麼地宏偉和高尚,為了羅馬的未來,我不得不站在你這邊。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
兩人相視笑了笑。
相比他們兩個勝利的喜悅,遭到挫折的克倫塞茨是多麼地抑鬱和無奈啊。他站在城牆上,望著德西莫斯和提比略的那十個正準備拔營進城的軍團,小聲道:「叫卡特林納來。」沒過多久,一名精幹的軍官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可能是檢驗你們的時候到了。隨時做好準備。」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要輕舉妄動,除非圖拉真的軍團崩潰,否則不要有任何舉動。」
「我們不會令你失望的。」卡特林納微笑道。
他總是那麼充滿信心,克倫塞茨想道,這一點讓他很放心,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他也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注意,不要操之過急,聽我的傳令再行動。」他又強調了一遍。
「我完全明白你的指示,請放心吧。」說著,卡特林納就行禮告退了。這時,城牆下的軍隊開始騷動起來。
「時候已經到了。快給我們一個答覆!」
「你們所持的皇帝手令是假的,羅馬沒有發生叛亂,你們不要逗留,趕快回到原籍去。」克倫塞茨喊道。
「如果那是假的,我們要皇帝陛下出來當面和我們說!」城下的人又叫道。
「我已經說過了,皇帝陛下身體有恙,無法親自來向你們解釋,而是委託我來和你們說。」
「我們要皇帝!我們要他親口和我們說!」軍隊中的人又叫道,「除非皇帝陛下出來,否則我們必須進城!」
「任何人膽敢再向城門走近一步,就將被當作叛亂者對待!」克倫塞茨大聲喊道。
這句話產生了一定的效果,士兵們停止了行動,都望著他們的指揮官。
「我們有皇帝的手令!任何阻擋我們的人或者畏縮不前的人才是叛亂者!」他們的指揮官大叫道。
這句話被證明比克倫塞茨的話更有效果,士兵們又開始騷動著準備朝城牆逼近。
「我不會打開城門放你們進來,如果你們攻城,那就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羅馬的叛逆!」克倫塞茨又道。
「誰能說蘇拉和蓋烏斯-尤里斯-愷撒是羅馬的叛逆!」城下的人也針鋒相對地喊道,「我們是為了拯救羅馬而來!如果羅馬已經落入邪惡和叛逆之手,我們不惜用武力來進入這座城市!」
下面的士兵也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附和的歡呼。
克倫塞茨皺著眉搖搖頭,狠狠地說道:「這是你們自找的。」他朝自己的下屬揮揮手,城牆上頓時密密麻麻地冒出了無數個腦袋。事實證明,裝備精良,整容整齊的近衛軍作為羅馬最有戰鬥力的軍隊在城防上尤其令人生畏。
城下的軍官高喊道:「羅馬已經被邪惡勢力侵佔,我們忠心的士兵們,大家做好準備,準備把我們偉大的羅馬拯救出來!」
軍團士兵們呼號聲一浪高過一浪,用劍柄擊打盾牌的聲音也震天動地。他們開始安裝攻城的器械。
「準備!」克倫塞茨對城牆上的弓箭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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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失去了線索,所有的人懶懶散散地度過了這一天餘下的時間。狄昂和西吉斯在談論小阿庇安的事,塔西佗悶悶不樂地坐在台階上,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塞里斯人在甘英的率領下,都去逛了集市,除了一直來不肯給甘英好臉色看的班雲外,所有人都相當開心。阿泉和阿琪走得相當近,始終粘在一起,不肯分離。甘英望著他倆,有些心酸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塔西佗就一個人去了海灘,他回絕了狄昂和甘英要求陪同的要求。
「我不會去犯傻的,我只是去走走而已。」他說道。
接下來離開的是西吉斯,他走得很匆忙,把小阿庇安託付給了狄昂。「我去辦點事,麻煩你了。」說著,他就匆匆地走了。
永遠有不可滿足的好奇心的塞里斯人是下一隊選擇不待在家裡的人,儘管班雲不太情願和甘英走得太近,但是遠遠地跟著熟悉的人總要比和那些語言不通的外國人面對面發獃好。
最後,小愛芙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肯出來,狄昂看著小孩,尼祿和以前一樣對著院子里蒼翠的樹木發獃,而阿維娜,則不時抬頭看看天色,好像在等待什麼時刻的到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即將來臨的一天中,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塔西佗的確和他說的一樣,漫無目標地在海灘上走著。他告訴自己不要奢望能找到什麼,只是走走,只是走走……
清晨的海風吹起來,讓人通體舒暢,每一個毛孔好像都在自如地呼吸,塔西佗趕到前所未有的心曠神怡。
真希望能永遠體驗這種感覺,他想到。
他緩緩地漫步在沙灘上,看著自己踩下的一個個陷入沙里的腳印。最後他走到了海邊的一座山崖上。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相當熟悉,好像曾經來過。
對了,這是雅敏曾經跳下的那座山崖,正是在那一刻,他和西吉斯才認識了她。多麼美妙的造物,竟然從這樣危險的地方跳下去輕生。塔西佗小心地朝下望了望,翻騰旋轉的海水泛起一浪浪的白沫,他立刻收回了伸出去的腳。
如果當時她死了的話……
可是她為什麼會尋死呢?塔西佗皺著眉頭想到。
一道閃電突然從他腦海中閃過!
難道說……她……,塔西佗頭上沁出了汗水。
不,不會這樣……
他又望了望腳下彭湃的海水。不,不會的……,他告訴自己,這不可能。
儘管他拚命得要否認這種突然而又格外有力的想法,但是後者卻頑強不斷地在他腦海里翻滾、衝撞著。
如果這樣的話,那她和我,和西吉斯的一切,都成為了謊言……
塔西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任憑帶著腥味的海風吹地整個人搖搖晃晃,塔西佗坐在山崖上,一動不動。
「喂!」山崖下有人在叫。
塔西佗或者是沒有聽到,或者是故意不去理睬,繼續躺在地上。
「喂!」那人又叫道,「你睡在那兒要著涼的。」塔西佗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身體,懶洋洋地朝下望去,那一望不要緊,當他看清來人是誰是,差一點驚地從山坡上滾了下來。「阿古里可拉?」他長大了嘴,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
甘英回頭望了一眼,然後小聲對尹離道:「你去陪著班雲姑娘,不要讓她走遠。」
尹離點點頭,朝班雲走去。
「班雲姑娘和你的芥蒂還是很深呀,甘將軍。」阿琪在一旁說道。
甘英點點頭,道:「我盡量做到讓每個人滿意,但是這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甘將軍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力了。班雲姑娘,班雲姑娘她……」阿泉也說道。但是,他看到甘英瞪了自己一眼,就把後半截話咽回了肚子里。
阿琪回頭望了望狠狠瞪著他們的班雲,又迷惑地望望甘英,歪著腦袋想不明白。
「市場就在前面,你們要買點什麼就買吧。」甘英拿出了錢袋,遞給了阿泉。
阿泉和阿琪興高采烈地朝市場奔去。甘英朝尹離使了各顏色,尹離也會意地引著班雲朝市場走去。儘管心裡仍舊悲憤難平,但是看到這樣琳琅滿目的稀奇玩意兒,班雲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他走了。
甘英和黑木找了個台階坐了下來。
「甘將軍,小的有句話不知,不知該不該說……」黑木支吾道。
「你要說班雲姑娘是吧。」甘英道。
「是,班雲姑娘不遠萬里來為將軍報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著她也是大將軍的……」
甘英抬手止住了他,道:「這我有數的。只是現在時機還不到。」
「時機?什麼時機?」
「報答她的機會。」甘英嘆了口氣,道,「我要報答的人太多了,包括你,阿泉還有阿琪姑娘,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恩人。」
「甘將軍言重了……」黑木急忙作揖道。
「不,不,黑木,」甘英繼續道,「我不僅要報答你們,而且還要向你們謝罪。聽我說完,黑木,你們因為我,現在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歸,而且被朝廷通緝,形同盜匪,不僅埋沒了你們的人才,更是牽連到了你們的家人和祖上。甘英萬死難辭其咎啊……」
「甘將軍……」黑木哽咽道,「甘將軍視我等為手足,與我等同甘共苦,是我們最大的福分啊。為了甘將軍,我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說個不字。」
「不要為了我,不要為了我……」甘英搖著頭苦笑道。
正在他們說話當兒,阿琪和阿泉說笑著走出市場,過了不久,班雲也陰沉著臉走了出來,在她後面,尹離痛哭不堪地背著一個大包裹。
「好了!」甘英站起來拍拍屁股道,「我們走吧!」
「甘將軍,你看!」阿琪拿著一串絳紅色的貝殼興奮地喊道,「紅色的貝殼!從來沒有見過吧!」
「我看是染的吧。」阿泉在一旁笑道。
「什麼染的呀!染的會退色的呀!你看它碰到水也沒事啊!」阿琪反駁道。於是,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地爭開了。
甘英望了望一旁的班雲,看到她面色鐵青地注視著自己。
尹離從甘英的眼裡獲得了指示,把包裹遞給了她。
但她沒有接,而是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哐當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
甘英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走到她面前。
班雲仰著頭瞪圓了眼睛,好像想用目光掐死他一樣。
甘英的喉結
忽然,班雲想發瘋一般奪過尹離手中的包裹,再一次扔在了地上,這次,發出的聲響更大,不僅他們幾個,甚至旁邊的路人和市場里的人也跑出來看熱鬧了。
包裹里的東西叮呤咣當地散落了一地。
甘英低頭看了看這些東西,又緩緩抬起頭,望著班雲。
班雲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但是從她兇狠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絕對沒有退讓的打算。
阿泉剛想上前說幾句,但是看到甘英捏緊的拳頭,他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甘英和班雲互相盯著對方,僵持了不知道有多長時間。
最後,甘英鬆開了拳頭。他慢慢地蹲了下來,開始撿起地上散落的東西。尹離想來幫他,但是甘英抬手止住了他。
他再一次收拾起所有的物品,打好了包裹,遞給了尹離。
就在尹離剛拿穩包裹,班雲就又一掌打來,但是她的手,在空中被甘英牢牢捏住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甘英壓低了聲音吼道。
班雲沒有回答,反而拚命拍打著甘英要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
甘英用力一扯,猛地將班雲拉到他面前:「你鬧夠了沒有!」
班雲更加發瘋般地揮舞四肢扭打著,一邊還號啕大哭了起來。
甘英猛烈地搖晃著她,喊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說呀!你到底想怎麼樣!」
班雲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大聲哭喊道:「我想要你啊!甘將軍……我想要你的心啊……」她最後泣不成聲了。
甘英的手放在班雲的肩上,任憑她在自己的懷裡慟哭,自己則愣在那裡,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所有的人都注視著他。
過了半晌,他低下頭,捧起了班雲的臉,擦了擦她的淚水,輕輕說道:「我答應你。」
不僅是班雲,在場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你,你,剛才說什麼……」班雲不敢相信地問道。
「我答應你,班雲姑娘。」甘英又重複了一遍。
班雲擦了擦眼淚,又問了一遍:「什麼?」
「我答應你。」甘英又重複了一遍,接著說道,「我不能再虧欠任何人了,我負擔不起了……班雲姑娘,讓我,甘英,來照顧你的餘生吧。」
班雲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咯咯地笑了起來,但是笑著笑著,最後,竟然又轉變為了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