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椴屠龍小編(3)第三章
Part7.被逼踏上相親路
「相親?」
老媽在電話里的話一落地,我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到地上來。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手機鈴聲是老媽強迫我設置的《世上只有媽媽好》,那鈴聲裹挾著振動聽起來一驚一乍的,像極了老媽平日里給我的感受。
其實我不是跟著老媽長大的。自從老媽改嫁以後,我就跟著爺爺奶奶在閩西那個平靜的小山村生活,直到十幾歲了上初三才回到她的身邊。可能是為了彌補這十多年的缺憾,老媽老把我們間那點淡淡的母子親情搞得特驚天動地、特驚悚,每次接到她的電話我都像經歷了一場轟炸,沒個三五天平復不過來。
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她的語調和從港台狗血劇里拷貝來的劇情,這時只能聽著她在電話里絮絮叨叨:「不相親你還想怎樣。我現在一出門買菜,碰上街坊鄰居,人家就會問『你家小子多大了』,我笑眯眯地說『二十二了』。人家立馬問『有女朋友了吧』,我就只能搖頭。連著問了幾次后,就有人悄悄跟我說,『是不是該叫你家小子去醫院查查』,我肺都快被氣炸了。好不容易才讓你大姨媽託了在你們那邊的熟人,給你介紹了個相親的對象,你去還是不去?你不去,我明天就直接殺到你那兒帶你到醫院去!」
我腦子裡一時這個暈啊,我這麼早就成了處理品了?什麼樣的人才會淪落到相親的地步?電話里我忍不住憤怒道:「老媽,你這是在侮辱我!」
沒想到老媽不吃我這一套:「不侮辱你,難道要別人侮辱我?與其侮辱我,不如侮辱你。我是你媽,侮辱了你又怎麼樣?」
我一怒之下說道:「你再逼我,我說不定就會上火;一上火,說不定就會炸出一臉的痘痘,到時還不炸暈那個來相親的女孩兒。」
沒想老媽聽了反而得意,嘎嘎地笑道:「沒事兒,你炸吧,炸完了痘痘,記得照張照片寄回來,老媽拿著它,起碼可以證明我家小子火力盛著呢,不用去什麼醫院看病。」
我這老媽絕對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一放下電話,我就開始發愁。最後,只好撥通了G美女的電話。
嗯,揚湯止沸,莫若釜底抽薪。所以,電話一接通,我直接沖著電話那頭嚷道:「冒充下我的女朋友好嗎?」
沒想G美女怒氣沖沖地回了我一句:「幹嗎不叫我冒充你媽?」
我一怒之下回道:「請問你有妊娠紋嗎?你改嫁過嗎?」
那可惡的丫頭,全不看我為她出生入死的情面,居然啪地一下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
一輩子就這樣孤單;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
這樣孤單一輩子……」
坐在北京路步行街路邊的椅子上,清早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耳機里翻過來掉過去地傳出這麼幾句歌詞。
街兩邊都是賣服裝的專賣店,我在想自己究竟有多久沒買衣服了。不是我不燒包,實在是不知該燒包給誰看。就像口袋裡那款破舊的MP3,還是我上大二時用唯一的一筆獎學金買的。
我知道自己攢錢不為別的,是夢想攢出一輛車來。
其實有了車我也不知到哪兒去,但起碼可以幻想自己可以隨時上路——去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離開這座城市。
我要的城市不是這樣的一條條街,不想把自己的整個生命消耗在這樣的時尚步行街、那樣的家裝一條街,接下來母嬰一條街,到後來是墓碑一排排的公墓一條街裡面。
一整條街似乎都在運動或休閑著。我低頭看自己運動鞋的白邊兒,那白邊兒正獨自明媚而憂傷地笑,我翹起它,讓它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鞋面的帆布洗掉了色,褪了原本的綠,真襯今兒這個難得的好天氣。可我只想把它踩在油門上面,一腳踩下去,踩出這條街,踩出這個大到無邊的城市,踩出自己的生命來。否則,在這條街上,它唯一的含義就是代表著三年前的舊款。
我盯著這條漸漸人流如織的步行街,意識到自己也是舊款,二十二歲的舊款男。
我無聊地看著報紙上的廣告——Win7就要上市了,我的本本還停留在Win2000的時代;上大學時我鍾愛的那輛車又改款了,它大改小改最少已改了三四代;雜誌可以由月刊變成旬刊,所以我也迅速淪落成舊款男。
「天空越蔚藍,越怕抬頭看;
電影越完滿,越覺得傷感……」
靠,這都什麼歌詞,勾得我在人潮洶湧的步行街上慢慢地傷感起來。
讓我發愁的其實還不只是這一場相親,而是有兩場。
昨天是周五,一上班,主編就沖著我滿臉堆笑。我正奇怪他怎麼突然看我順眼了,沒想他把我叫進了辦公室,一開口居然遠兜遠轉地問道:「你看過錢鍾書的作品嗎?」
我立馬以為又是在考我的業務。
想當年,我為了裝13,也曾在上大學時把《管錐編》與《談藝錄》借回來看。可別說那厚厚的幾本《管錐編》,單一本《談藝錄》我都沒看完。畢業兩年了,沒想到試卷這會兒在這兒等著我呢,我不由就急得滿頭是汗。
只聽主編慢悠悠地沖我說道:「知不知道他說過的那句話,『做母親和做媒人是女人的兩樣本能』……你嫂子,我說的是我老婆,現在孩子已經有了,國家搞計劃生育,第一種本能已無處發揮,所以最近做媒的興緻高漲了起來。」
說著,他笑眯眯地看著我。
「她打算先從咱們編輯部開始,再一點一點地擴大戰果。第一個,就想起了你小邊兒。」
我不知該怎麼說,多少有點感激涕零的感覺,想不到美人巨眼識英雄,主編雖不待見我,可主編夫人卻看重我。我不由小心地問:「咱編輯部大齡青年不少啊,比如大彭,二十八了呢,比如老P,他怕是60年代末生人?我算年輕的呢,怎麼嫂夫人先想起了我?」
卻聽主編道:「我是這麼跟她說的,所謂先難后易,先從最困難的開始解決,以後的就越來越好辦了。這跟我辦雜誌的理念是一樣的。你想想,回回開會,我不都是叫你頭一個發言?」
我那時的感覺,真真是、兩個字:悲憤!
——相隔不到十二小時,我至於嗎?居然從家庭到單位,小編我接連兩次被人看輕,我還活不活了我?
所以,一走出主編辦公室,我立馬憤怒地給G美女打電話:「喂,你來不來?你要不來,我就同意入贅給白虎寇了。到那時,我就再不是你的線人,而是七大寇的壓寨先生!」
「怎麼,傷感了?」
G美女戴著個超大的黑超墨鏡,把臉湊到了我的面前。
她分明是有意不塗口紅,來顯擺自己的唇形。特別是在這個節骨眼,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見到兩個什麼樣的相親對象,對方到底會有多恐龍,她明擺著是專門用這副素麵朝天的樣子來刺激我。
步行街上人如潮湧,我坐的那條長凳上已擠了四個人,她有本事繼續往我身邊那不到二十公分的放包的空隙里擠,以為自己身材真苗條到了麵條的程度似的,硬把旁邊一個晨練的大爺給擠走了。
我瞪了她一眼:「哼,你們這些國家公務人員,都什麼素質!」
可我怒歸怒,眼睛還是注意到了她那大黑超的反襯下一個挖得很深的衣領,裡面露出的肌膚當真耀眼。
G美女的動作總有一種母豹子式的優雅,讓人恨不得愛不得的。有這麼樣的一個美女坐在身邊,我當然不會反對,只巴望這情景也可以讓我老媽和主編老婆看到才好。
「你說你要入贅給白虎寇?」
我點點頭,卻不甘心被她嘲笑,反問道:「怎麼,害怕了?給你三分鐘,現在沖我表白還來得及。否則,等不到午時三刻,你再喊刀下留人或者來搶親劫法場什麼的可都晚了。」
卻聽她輕輕一笑:「沒事兒,來得及。」
說著她往我手裡塞了一樣東西。我還沒來得及低頭去看,就聽她道:「送你的。」
「什麼?」
「嫁妝唄。你即然要入贅去了,我這個做老大的豈能不送點妝奩給你裝裝門面?」
——我不由苦笑,這丫頭又玩什麼花頭,還嫁妝!
一低頭,只見手裡已被塞了一張銀行卡,那可是我最缺的東西了。但天知道是不是一張廢卡,憑這丫頭的脾氣,那可保不定。
看著那張卡上的圖案,我一時不由蒙了,這種卡真還沒見過。我不由問道:「這到底是什麼?」
「問那麼多幹啥?」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手裡那張銀行卡,想看它是不是暗含著什麼針孔攝像頭、紅外線干擾儀,或者是新開發的007式裝備什麼的——咱頭一次當線人,業務不熟,不得不仔細點兒。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過了半晌,我又不懈地追問。
G美女卻乾脆利落地吐了一個字:「錢!」
我的手不由一縮:「幹什麼給我錢?」
G美女冷冰冰地道:「給你就拿著,問那麼多幹嗎!」
我心裡一激靈:「安家費?」
這麼說著,我腦子裡已忍不住浮想聯翩。電影里的情節一幕幕在我腦海里閃過,難道,她要我去執行什麼有去無回的任務,所以事先把喪葬金、安家費都準備好了?
靠,認識這丫頭,生命里可謂充滿了刺激。一種英雄情結從我心底升起,我暗地裡一咬牙:得!媽,別怪我不孝,誰叫你逼著我相親呢,兒去了!這錢,就留著給你養老好了!
沒想G美女卻冷笑一聲:「真行啊!小邊兒你想得倒遠!親還沒相上呢,安家費就整出來了?」
說著,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幾遍,「你就是今天相親?」
我苦笑著點點頭。
誰想她一句安慰的話沒有,卻冷笑道:「就憑你這個樣子?我就好奇了,會有哪個女孩兒看上你?」
說著,她拎了拎我的T恤領子:「地攤上買的?三十塊吧?」
我怒道:「三十五好不好?」
她又扯了扯我的褲子:「真虧你,LEE這種牌子都能買到山寨貨。」
我怒道:「你懂什麼!非要中國工廠生產再運到美國再從那兒買回來才是正牌兒?」
沒想她眯著眼看著我:「你看你,明明長得也是一副准帥哥的相貌,可一點兒也不會打扮!今天,我就是教你打扮來了,幫你買兩套衣服,好好給我穿出去,別丟我們探驪五處的人。走!今兒這條街上,只要你看中的,儘管買,我給你發獎金來了!」
說著她拍了拍那張卡:「咱們探驪五處,說什麼也是國家一級秘密機關,不能這樣塌台不是?穿一身山寨衣服去相親,以後說出去,那不明擺著丟我的臉?」
我受不得激,一怒站起,大聲道:「有什麼了不起,買就買!」
進了專賣店,我一口氣挑了三條標價一千多的褲褲和幾件T恤,心裡算了算價格,自己都覺得發虛了,才昂然地沖G美女頭一擺——你不是讓我顯擺嗎?那咱就按咱幾個月的工資水平來顯擺,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話說,隨身帶個付賬的,那感覺可真爽。
本以為可以藉機糗一糗這美女,讓她看著吊牌臉色白上一白。沒想她拿著卡就去櫃檯刷,等我想上前阻攔時,人家已經刷完了。
我才喊了一聲「喂」,卻聽不遠處一個時髦的小癟三正在那兒跟女朋友低聲說:「哼,現在就數這種吃軟飯的買東西最爽快了。」
我聽了不由一怒。
G美女分明也聽到了,不懷好意地在沖我笑。
我三步並兩步衝到那小癟三跟前。
那小癟三一驚,以為我真是來找茬兒的,一張小臉縮得像我拳頭已打在了上面一樣。
沒想到我沖他一笑。
他一臉茫然,準備好了挨打后開罵的架勢。可我沖他一樂后說道:「你說錯了。」
「下回記得說,現在就數這種吃二奶軟飯的小男人買東西最爽快了!」
說完,撇下那個還一臉怔忡的小癟三,我拉過G美女就往門外走,一出門,我就拉下臉來沖她道:「說,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G美女抬臉看著我,她臉上的墨鏡太大,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只在墨鏡的反射里看到樹、街道、街上的人群與人群頭頂的招牌。
可我定著眼神絕不妥協,這丫頭今天的舉動很不正常。說實話,我心底已把她當成了哥們兒,好哥們兒之間,不帶這樣藏著掖著的,有什麼情緒不能直白地表達出來?
好一會兒后,我只見到她墨鏡下面,兩行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活了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對著我哭,那淚水顆顆晶瑩。你要是看到一頭母豹子在哭你會有什麼感受?反正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但本能地,接下來,我伸手一抱,她提著購物袋的身體就僵直地被我抱在懷裡,而她居然沒有掙扎。
——我沒有別的意思,僅僅是一個擁抱而已。
「到底出什麼事了,快跟我講!」
我語氣輕柔地問道。
她搖搖頭,把購物袋往我手裡塞,連同那張銀行卡也塞進我手裡。
我用手揉著她肩膀:「怎麼,天上掉錢了,太大的一沓,都把你砸暈了?這卡到底是哪兒來的?就是要買我命,要我幫你跟七大寇血拚,你也跟我直說了好不好?」
她不回答,只是流淚。她不知道眼淚只會把她的皮膚襯得更加皎潔嗎?好半晌,她才問我:「小邊兒,你說,你最想買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車!」
我毫不猶豫,直白地從嘴裡蹦出了這個字。
她唇邊掛了個淺笑:「我猜也是。」
說著,她拉著我就往步行街口走,到了后伸手就要攔車,說要往車行去,買輛什麼致勝、馬六給我。
我驚疑不定地望著她,只聽她道:「一個大男人,想買就買唄!你這一生說不定僅有這一次機會噢。太好的也就罷了,要買個一般的,這卡里的錢也夠了。」
我終於忍不住沖她大喊道:「我不要你給我買車,我要知道你這到底是為什麼?」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來看過來,但我也不管了。想了想,我靜下來說:「我不要你的錢,你今兒的舉動真讓人瘮得慌。說,到底怎麼了?我要你繼續做我的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似乎讓G美女有所觸動。
好半晌,才聽她幽幽道:「不為什麼,只為、探驪五處要被撤了。」
我腦子裡暈了下。
這麼說,鐵飯碗也有不鐵的時候?哪怕我心裡天天罵國家就養活了一堆廢人,可該下崗的公務員沒下,怎麼專下這樣賞心悅目我們情願養著的美女?
卻見她苦笑了一下:「就是昨天傳出來的消息,要不你昨天給我電話,要我冒充什麼你女朋友時,我怎麼會那麼火大?我們苦忙苦幹了這麼些年,沒想,上面一句話,探驪五處的編製就要被撤了。不為別的,只為我們這些年忙的,在他們看來全無成績。」
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們不是剛剛找到七大寇了嗎?還剛跟風火寇、白虎寇與傀儡寇硬幹過一場,怎麼能說沒有成績?他們老人兒原來幹了那麼些年,都還只是在檔案室里玩玩那堆什麼《雪泥鴻爪》檔案。可現在,你們都見著真人了,怎麼能說沒有成績?」
G美女嘆了口氣:「你還說!可不就是為了前幾天打過的那場硬仗!可恨!最後關頭好容易抓住的傀儡寇還給人救跑了。我們五處的人,這回調動了多少力量,最後還落得一場空。所以上面的人大怒,說我們動用了空軍、特種部隊外加機動部隊裝甲車,最後只帶回去一些腳印啊、部隊人員的傷口啊、樹枝切口啊……一大堆痕迹學的證物哄他們玩兒。他們不相信痕迹學的鑒定,加上一處、七處、十處那些搞外星智慧的、搞特異功能的人老早看我們不順眼了,都在一邊起鬨,上面就說要落實科學發展觀,一怒之下,準備把我們這編製給裁了,我們處長急得頭髮都白了。可上面說,就算找出了那些江湖人士,真正會武功的,能跟美國佬那些UFO比嗎?能跟俄國人那些特異功能比嗎?有花在我們編製上的那個錢,不如培養點間諜,去美國打探外星文明去。」
她揚了揚手裡的卡:「所以,你別擔心,我不會犯錯誤。這裡面都是這些年辦案,划給我靈活安排的給線人的經費啥的。我一直省著,可如今,機構都要撤了,還留著它幹什麼用?不管怎麼說,你也算為我們出生入死過,給你這點獎勵,也算我們一番心意,算你沒有白乾!」
我這才明白了G美女的傷心事,正要幫她想轍兒,偏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我掏出手機接通,認出那頭的聲音,連忙喊道:「宋阿姨……」
——宋阿姨就是我大姨的朋友,也就是給我介紹對象的那個媒人。我心裡一邊詛咒口裡卻不得不裝得很熱情。
那邊問我現在哪兒,我說在北京路呢,結果那邊立馬笑了:「咦?約的不是中午嗎?我們小邊兒怎麼這麼早就到了,果然是年輕小夥子,就是心急!」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真是百口莫辯!
偏這宋阿姨說話也是不容別人插嘴的那種,只聽她連珠炮似的道:「正好,我們現在也在北京路,你在哪兒?我這就把那女孩兒給你帶過來……別推,早晚也是見,晚見不如早見……咦,你不用說了,我好像看見你了。」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可真會挑時候!什麼時間不好,偏偏趕在這時候,我這裡不知多少關乎國家機關存亡的大事等著我定奪呢!
可這宋阿姨據說我小時候時她還抱過我,一想到這兒,我就覺得怕。還沒等我把手機放回去,就聽到身後不遠處響起了一聲招呼:
「小邊兒……」
我一回頭,就見宋阿姨跟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兒站在那兒,第一眼的感覺卻是:靠,宋阿姨怎麼給我帶了塊藍莓冰淇淋來!
接著,就聽到宋阿姨緊捂著嘴發出了一聲尖叫。
我還沒明白過來,卻見宋阿姨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才發現自己正一手搭在G美女的肩膀上,另一隻手還在她腰的位置,要多親密有多親密。
看到宋阿姨一臉蒼白,我才悟出來,這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Part8.三個女生一台戲
我腦子裡立馬浮現出這樣的畫面:宋阿姨接下來的第一個動作肯定是掏出手機,然後直接撥通我媽或我大姨的電話,怒斥道:「你們玩我是吧?你家孩子現在正摟著一個電影明星一樣的美眉,要多親熱有多親熱呢,還要我給他介紹對象!小的不像話也就罷了,你們這些老的,也當我閑著沒事兒吃飽了撐的?現在我把人家女孩兒都領來了,卻看到你家小子正和另一個美女親熱著呢,這下我可怎麼向女方的家長們交代?」
然後她繼續BALABALA地說上一大堆。最後用手機當槍,一槍就把我這浮浪小子給斃了。
到底是我年輕見識淺,小看了人家女中豪傑,只見宋阿姨的臉上突然擠出了個笑容,沖我道:「你這孩子,原來跟表妹在一起玩呢,瞧這表兄妹有多親密!這是不是就是你大姨家的那個女孩兒天天?我真是好多年沒見了,你倒是剛來本市工作時還見過一面……」
我一狠心,本打算接話直接開口說不是。
——哼哼,老媽,這可是你看不起我在先,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事後不讓你受一下宋阿姨和大姨的雙重轟炸,你就不知道你這個兒子有多厲害。
可我剛要接話,就見宋阿姨一副很怕我接話的樣子,伸手拉著那個女孩兒,搶先沖我介紹道:「來來,認識認識。這位是雷萌,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小邊兒,你雖來了這兒也有兩年了,怕有好多地方還不熟,以後叫雷萌多帶你玩玩就是了。她家住的一幢老房子,還是省級保護文物呢。她這個雷姓,在本地也是個大姓。有空你去她那兒玩玩。你們倆先認識認識吧。」
我拿眼睛打量著那女孩子,她皮膚偏黑,卻是水靈靈的那種黑,很健康很陽光的那種。
要是這麼形容還不好理解,那各位總該見過葡萄吧?只是她長得密實飽滿,不像咱們這兒的葡萄,倒更像是美國的「提子」。
我只見到她兩排白牙在那黑黑皮膚的映襯下綻開一個微笑,彷彿藍莓綻破了,露出裡面甜甜的汁。不由立時覺得,原來相親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嘛!早知如此,剛才就該在店裡把新買的衣服給換上。
宋阿姨明顯就屬於那種四十多歲、見多識廣、超級會看風使舵的女人,眼見我這邊場面尷尬,早打定了撤退的主意。
她介紹完后,笑眯眯道:「那你們年輕人先聊著,在哪兒吃飯在哪兒看電影我這老八股就不跟著摻和了。再說我家裡還有事,還要回去給孩子做飯,我先回去了噢。」
但她為人這麼周到,也不至於說走就走,一邊硬將G美女當成我大姨的女兒天天來問候,還不容別人回話,一邊又忙著跟那雷萌囑咐點什麼,想來是要安排好後續,免得事後對人家家長不好交代的。
恰在這時,我的電話鈴又響了。
——來個電話也好,免得我站在這兒尷尬得沒話說。
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有點陌生,細聽下才聽出來是誰。只聽她直接問:「小邊兒,你在哪兒呢?噢……北京路,你們主編跟你說了吧?現在我正帶著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兒逛街呢,她剛進城來,要買點衣服,我陪她逛得好累,要不,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吧?算幫我個忙。你先別急著說沒空……噢!你別閃,我好像已經看到你了!」
我在G美女那超大的黑超墨鏡里,看到自己就跟個傻子似的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媽的,還嫌我這兒不夠亂!一個剛因失業而心碎的G美女我還沒安頓好呢,立馬來了一個相親的,這還不夠,還要來兩個!別人會說哪有我這麼做人的。從今以後,我小邊兒在別人眼中的形象會變成什麼樣?豈不是比唐璜還荒唐!
可我根本來不及反對,主編夫人就已把人給我帶過來了!
我抬眼一看,忍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天!
——我承認自己條件不好,主要就是沒錢、沒房、沒車,還有在這省城裡也沒什麼關係,但夫人您也不能直接從鄉下給我拔個蘿蔔就送過來啊,何況那蘿蔔上沒準還帶著泥呢。
遠遠一看,我就想到,那會不會是她們單位食堂新招過來幫忙的小妹?我不是歧視鄉下人,我自己小時就生活在鄉下,可把這麼個明顯是剛進城的急需接受城市生活再教育的女孩兒交到我手裡培養,主編夫人是真以為我傻還是覺得我人品好到不可思議?
可是……等等,我先只看到那雙布鞋、那老式的半截袖小翻領繡花襯衫,還有那過時的棉綢裙子,可接著才發現,就算是從土裡剛拔出來的一根蘿蔔,那也是水嫩嫩、脆生生的水蘿蔔!
話說小編我平生最愛看、最想看的,就是美女之間相互見面的情形。哪個作者要是能把那其中的張力寫出來,就是能讓我拍大腿認可的好稿子。可今兒個,卻讓我給趕上了!
……G美女見到雷萌時,那一刻彼此之間的化學反應,真真無可描述。
我見到G美女的傷心表情立馬不見了——無論是什麼女人,無論她在工作上有多專業,她最本職的工作還是做一個女人。所以,大敵來襲時,什麼探驪五處編製被裁了呀,她就此要下崗失業呀,都成了小事——憑G美女的本錢,從工作崗位上下崗一千萬次也不會動搖其信心之根本,但絕可不能讓她在美女這個崗位上下崗一次!
俺起先只看出G美女的氣場在悄悄發生變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接下來才發現,其實很簡單,就是她忽然更顯得高了一點兒——無它,收腹、挺胸、提臀是也。
——真是非大敵當前,不足以激發其鬥志,不管怎麼說,先在身高上壓倒對方再說。
何況G美女工作好,想來薪水也是一流的。那一身打扮,咱雖看不出是什麼牌子,但估計就連鞋帶兒的搭配都是有來頭的,說不定都是專門去香港淘來的。更別提人家拎的那個包,估計那包上的LOGO就值我小半年工資呢。
可那雷萌一點不怯場。她像是還在讀大學的女孩兒,匡威鞋、網球衫,青春得分明是一副「把名牌留給老女人們去穿吧」的姿態。
她的打扮完全跟G美女那長衣長裙的風範不一樣,一身短衫熱褲,還全都是水果色,那衫褲里露出的胳膊、腿、皮膚,顯得那叫個瓷實,真真一個黑里俏。膚色雖深,但質地細密得就像上好的紫砂,看在眼裡就覺得溫潤。
我壞壞地沖G美女笑了一下,把目光又轉回到主編夫人跟她帶來的那丫頭身上。
……那丫頭穿得相當「80年代」!
而主編夫人的臉色相當蒼白,還有意用粉底把自己折騰得更蒼白,那就頗近於「知性美女」的形象了。
話說以她的眼光,早就把G美女和雷萌打量了個遍,直到現在還在用眼角瞟著呢。
然後,她看向我的目光果然就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一時間,我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立馬從「垃圾男」升格為待鑒定的「潛力男」,她居然捨得伸出一隻手跟我握握,然後笑吟吟地沖我道:「我正愁不知怎麼帶這小妹妹買衣服呢,湊巧你在,這小妹妹就交給你了。對了,她叫燕燕……姓土,土燕燕。」
我心裡念了聲佛:看人家這姓姓的!
卻見主編夫人用眼角掃了一眼G美女和雷萌——主編夫人也算是個美人兒——十年前的。估計在G美女那樣的正點火力與雷萌那樣的超級青春無敵火力面前,想起這麼燦爛的陽光於自己實在不利,所以立馬打定了戰略性撤退的主意。
我一邊看著那個土燕燕,一邊觀察G美女與雷萌。
她們第一眼看到主編夫人帶來的那丫頭時的表情實在值得玩味,彷彿一副被穿越了的架勢。可接下來,我就見到她倆的眼神中閃現出了几絲火花,那像是……嫉妒!
然後我才在那土燕燕的身上發現了一種超級無敵的武器,那就是:氣色!
這丫頭一眼望去,保證會讓你忘了五官、長相之類庸俗的美女評判法。因為那氣色,可真是太國色天香了,完全跟《茵夢湖》那種英國小說里紳士們看慣了仕女猛然見到一個鄉下美妞時的驚艷感一樣,根本就是根還帶著露水、帶著綠纓子的才從田裡拔出來的水蘿蔔嘛。
她的牙脆生生的,她的眼睛明透透的,她的發烏黑黑的……咱不是沒見過美女,但沒見過這麼鄉土、這麼中國的。和她一比,那些在城裡生活久了的女人,再怎麼自我感覺良好也像沾了一身福爾馬林味。
可恨宋阿姨與主編夫人看出情形不太對,一個個甩個小聰明撒丫子就跑了,剩下我小邊兒要同時面對三位各有其風采的美女。
我此時唯一的感覺就是想打電話給黎黎,哭訴上一句:媽的,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於是,我傻乎乎地帶著三個美女去找坐的地方。
還沒到飯點兒,我本想找家KFC什麼的將就將就算了,可燕燕那個土妞兒忽然一扭頭,一眼就看中了必勝客,腳就停住了。
我在心底呻吟了一聲:死丫頭,原來你是裝土,你還認得西餐啊?
可你會用刀叉嗎?就算會用,知不知道什麼叫月底手緊?老子上個月的編輯費因為西失那傢伙的錯別字生生給扣了一百多啊!今兒你可是相親來的,真要把你娶回去,這樣不會替老公省銀子的女人有什麼用?
可我怎麼說也是個男人,寧死也剝不下這層麵皮。
於是,不多一會兒,我們四個人就坐在必勝客裡面了。
明擺著的場面,她倆應該疑惑我今兒像是同時安排了三場相親才對,怎麼還不翻臉,還會一直跟下來,沒有一賭氣甩袖子就走了?
我心裡不由得納悶兒加鬱悶。要是換作別的什麼時候,這樣的美女,隨便哪一個我都願耗上半天時間來陪,但同時陪三個,那就實在有些吃不消了。
G美女鋪餐巾拿刀叉的姿勢那叫一個優雅,不止燕燕那土丫頭被吸引得一直眼巴巴地看著,連我都看得呆住了。
——燕燕傻也就罷了,我奇怪的是,作為80末新生代女性的雷萌,為什麼直到現在都還沒把那盞奶湯潑到我臉上?難道我今天的行徑還不夠極品嗎?
於是我開始懷疑她的動機。媽的,老子今晚回去一定要上天涯,估計這妮子忍著忍著就是等晚上好有料在天涯上開八。
我的視線中忽然閃過了一個人影。
那人的臉我可以不認得,但他臉上那塊楓葉似的紅斑不能不觸動我,最主要的是,他行動之間帶出的那種氣勢。
——飆!
——那是相當的飆!
想到飆,我立馬就想起了「鏢」。
我心裡不由一激靈。
一抬眼,我沖G美女使了個眼色,就沖衛生間去了。
G美女果然是個靈醒的,不一會兒,她就跟了過來。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會一把把我推到男衛生間裡面,自己還跟了進來。
好在衛生間里此時也沒人。
可是我也顧不得什麼了,開口就說出了三個字:
「楓葉寇!」
——那小子分明就是楓葉寇,曾在探驪五處襲擊過我和G美女的。那天如果不是G美女掏出兩把大得嚇人的槍跟他決鬥,今天這裡怕早沒我小邊兒站的地兒了。
G美女也一臉凝重,低聲道:「重要的還不只那人是楓葉寇,我注意到,他沖著我們那桌使了使眼色。」
我心裡一寒,開始還沒聽懂。
接下來才猛然明白過來。他沖我們桌上使眼色,那肯定不是使給我或G美女的,那是使給誰?雷萌,還是那個土燕子?四人座的桌,她倆恰好坐在一側。
腦子裡一轉,我不由脫口叫了出來:
「胭脂寇!沒錯,她們之中必有一個就是胭脂寇!」
G美女忽然沖我冷哼了一聲。
我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她已低聲發作道:「什麼胭脂寇?你跟我彙報七大寇名稱時,說只了解到有五大寇,什麼風火寇、白虎寇、七殺寇、傀儡寇、楓葉寇……說你只知道這麼多,怎麼從來沒提及有什麼胭脂寇!」
我這才明白麻煩出在這兒。
苦笑一聲,我辯解道:「難道你不覺得我一旦要提起某個女人時,你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我腦中一時回想起「角角」來。
可G美女鼻子里嗤出了兩道冷氣:「果然你們這些男人的劣根性是永遠改不了的!只要聽到對方名字香艷,且又是個女人,就不顧職業道德,居然隱瞞不報。怎麼?你是不是還在幻想著和人家有那麼一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YY吧你!現在好了,人家自己找上門來了,就在門外,你快點去啊,快點去啊!」
見她這麼不講理,我也忍不住了,發作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鬧這個?」
「什麼時候?不管什麼時候,你們這些男的,就沒有不犯賤的時候。」
我一怒之下挺腰直立,正待發威,G美女卻搶先凶道:「幹什麼?你還想打我?」
俺把中指一豎,沖她道:「喂,我還沒娶你呢。你覺不覺得,你剛才那段話,怎麼聽怎麼像兩口子吵架?」
G美女忍不住撲哧一笑。
趁她鳳顏大悅,我趕緊說道:「咱先別說那沒用的。問題是,胭脂寇想盡辦法接近我是要幹什麼?難道她跟風火寇照過面了,覺得留著我礙事兒,要除掉我?」
這麼一想,我身子不由打了個哆嗦,猛地想起了七大寇凶神惡煞的樣子。這七大寇,只一個就大可讓我小邊兒吃不了兜著走,今兒還一來就來了兩個。
這麼一想,我立馬沖G美女一伸手:
「拿來!」
「拿什麼?」
「那張卡,還有,把密碼也告訴我。我要馬上把卡寄給我媽,小邊我今兒要是掛了,也不算掛得全不值得!」
卻聽啪的一聲,G美女把一把槍和那張卡同時拍在了洗手台上,冷笑道:「怕死鬼,虧你還是個男的。二選一,你說,你要槍,還是要卡?」
——這個節骨眼兒了,誰跟她玩選擇題!二話不說,我一伸手,兩樣東西都被我一把搶了過來。
可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突然被砰地一下撞開了!
撞進門來的是土燕燕。
只見她一臉驚慌,手裡拿著把明晃晃的叉子,沖著我們直晃。
原來是她!
我一驚之下抓起那把槍來,指著她。半天,才發現自己指向她的居然是槍把。
卻聽她突然一聲哭了出來:「那姐姐……那姐姐趁你們走了,突然跟一個男的說話。我本來避開裝作沒聽見,可我耳朵好,聽到她們提到什麼『胭脂寇』時,因為好奇,神情變了下……」
她咧著嘴,又要哭出來。如果不是G美女那超鎮定的神情把她眼淚生生逼了回去,估計後面的話她都說不下去了。
只聽她道:「……好在俺鄉下人,身體結實,躲得快。她一把叉子,就叉在我這兒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捂著的腿,那腿上洇洇紅了一塊,想來就是被那把叉子叉出來的。
我心中一怒:臭老媽,託人給我介紹的什麼女朋友,把胭脂寇都給招惹了出來!
我跟G美女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向門看了一眼。
土燕燕正倚在門上瑟瑟發抖。我的眼神意思是:咱們快跑!可G美女的眼神堅決地表示出:抓住她!
正在我們用眼神交鋒時,卻見門又一下被拉開了,雷萌站在門口,目光冰冷地看著土燕燕,嘴角掛著絲冷笑:「果然我猜得不錯,你丫頭眼珠子滴溜溜轉就沒安好心。找個空兒溜出來,就是為了說我壞話呢!」
只聽土燕燕尖叫了一小聲:「胭脂寇!」
幾乎同時,雷萌也沖她叫道:「胭脂寇!」
兩個人同時指認對方是胭脂寇,一時搞得我也蒙了。媽的,老子要再答應相親就不是人!可眼下,一個李逵,一個李鬼,究竟何者為真,何者為假?
G美女的兩隻手已按在自己的兩腿側邊。
我知道,稍有變故,她立馬會從自己的裙子里掣出兩把大槍來。卻聽得雷萌身後忽傳來一聲「咦」,那是一個小子來上廁所,看到廁所門內居然有三個女人,懷疑自己走錯了。
趁這工夫,土燕燕哼唧一聲,身子一矮,一下從門縫裡鑽了出去,然後直奔員工通道,沖著門外就沒命地逃。
她一逃,雷萌就跟了過去。
G美女和我對視一眼,緊跟著也追了出去。我心想:七大寇就七大寇吧!不管怎麼說,兩人中必有一個是無辜的。我小邊兒堂堂七尺男兒,說什麼也不能見到一個女孩兒無辜遇害吧?
那員工通道的門外面,是一條逼仄的街區,兩邊竟是兩幢高高的握手樓!
「必勝客」的門面光鮮亮麗,可誰想它後面的這塊地兒,卻是塊城中村的架勢,要多凌亂有多凌亂了。
我見到兩個女孩兒的身影在前面飛跑,只有飛跑著跟了上去。
一跟上去,才發現自己進了個窄巷。
那窄巷,寬不過尺五,稍胖一點的人,怕都擠不進去。
那是兩幢高高的樓中間夾著的一條窄道,這條窄道有二三十米長,頭頂只見到一線的天。
卻見土燕燕與雷萌那兩個小妮子,就在這兒掐上了。
我只聽見雷萌笑道:「嘿嘿,居然敢誣陷我,瞎了你的狗眼!當我是平常女孩兒,不認得我是『封刀掛劍』雷家的?敢跟我作對,說,你想吃『封刀』還是想吃『掛劍』?」
——「封刀掛劍」?
——雷家?
那是什麼家族?那天角角不是說,當今天下,所有江湖人士,都被葉公的屠龍一門逼得沒有立足之地了嗎,怎麼還會有個看似傳承深遠的雷家?
或者,這就是雷萌為什麼要說「封刀掛劍」的原因?
只聽土燕燕嬌笑道:「原來你就是雷家的。果不其然,雷家的女兒一向是找不到老公的,所以才會被安排相親呢!」
雷萌雙眉一挑:「難道你不是出來相親的?」
卻見土燕燕雙手叉腰,鄙夷地沖雷萌一翻白眼:「相親?那是老娘自己費心安排的,要看看這小邊兒跟探驪五處還有葉公是什麼關係。老娘從不相親,只釣凱子!」
說著,她看到氣喘吁吁奔跑過來的我,沖我眨眼一笑:「你真是個乖乖又清純又水嫩還有那麼點兒帥的好凱子!」
我被她說得臉一紅。
卻見她已重又轉眼望向雷萌,陰森森說道:「江湖傳說,當年歸有宗獨掃二十九大派,一百一十七小派,獨獨放過了雷家,只為雷家的女兒曾跟他有過一腿。但從此,雷家也『封刀掛劍』,不許再出江湖。難道我聽來的有誤?你個小妮子,別仗著自己是雷家的人就以為可以怎麼樣了。你問我吃蜂膠還是挂面,你先回家問問你家老頭子,他敢不敢讓你輕弄刀劍,惹得葉公出來向你問罪!」
卻見雷萌一撇嘴,冷笑道:「葉公?那老兒,只怕現在自己都知道自己快死了,我怕他何來?」
這話一出,不管是土燕燕、我還是G美女,都忍不住大吃一驚。看土燕燕的表情,就知道葉公與雷家的關係匪淺,這雷萌隨口吐出的話,想來斷非虛言。
雷萌看來也自悔失言,只聽她冷笑道:「不過,那老兒就是要死,只怕切之念之的還是你們七大寇,不把你們送到彼岸,他老頭兒是咽不下這最後一口氣的,你們就小心吧!」
她拿眼看著土燕燕,一臉鄙夷,「呸」了一聲道:「本來,我也不會管你們這些江湖男女的破事兒。不過,我雷家在這兒已住了三十多代,你們在別處鬧騰我不管,可你們不該來這兒。我雷家在這兒一天,就要保一天這兒的平安。誰叫你們哪兒不好逃,非要逃來本城。今天,我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話未說完,她就沖著土燕燕發招。
只見她一手五指併攏,揮掌就劈了出去;另一手卻蜷起三指,以食中二指並在一起。當真一手似刀,而另一手似劍。
小邊兒我今日才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真切切看到了高手之間的決鬥,而且決鬥的兩人,還是女人!
土燕燕一聲嬌叱,雙腳在側邊的牆上一蹬,竟平步青雲,仗著兩側的山牆借力,直向上面奔騰而去。
雷萌那妮子年輕氣盛,看樣子藝出世家,豈是肯放手的?
只見她跟著躥起,身形緊跟著胭脂寇,一手擬刀,一手代劍,一招招就向土燕燕身上招呼去。
先我還只看到氣勢,之後卻看到,土燕燕身翔如燕,雷萌那一招招一式式落在牆上后,那牆體便開始爆出裂縫來,不時還有石灰沙土被震落,甚至有半塊磚頭在她的掌刀指劍之力下被生生劈落下來。
我不由嚇得一吐舌,這「封刀掛劍」的雷家出來的女子,一身功夫果然不是蓋的!
尺五寬的過道里,我和G美女仰頭觀望。
——只見兩個女子的身影在我們頭頂上閃動,兩邊壁立的高牆,竟成了她們賴以騰挪的憑仗。在那麼窄的縫隙里,兩人間不容髮地轉身奔騰,一個豐潤,一個苗條,一個是赫赫有名的胭脂寇,一個卻是封刀掛劍雷家初出道的少女。
別看雷萌還是個小姑娘,可她出手極是剛健,指掌之間噼噼啪啪的,隱隱竟能傳出聲響。
身側的兩幢樓俱有十餘層高,好在山牆上都沒有窗戶,否則兩邊住戶當真伸手可握。那中間過道既窄,夾峙得我們頭頂上只見一線的藍天。
偏今兒的天又藍得透亮,襯得雷萌那身水果色的衣服更是清爽明麗,而胭脂寇棉綢裙子呼啦啦的,飛展如蓬,也蔚為奇觀。
猛然只見胭脂寇憑一個極其高難度的動作,細腰巧翻雲,險險地躲過了雷萌一擊,還冒險躥到她身後,對她哂笑。
我忍不住開口叫了聲:「好身形!」
沒想雷萌聽著不樂意了。她沒空沖我發作,卻沖胭脂寇挖苦道:「好身形!果然身如乳燕!」
我正在奇怪這妮子怎麼會這麼大方,給敵手一個好評,卻聽到她接下來的一句:「真真乳燕,一隻掛著對乳房的胖燕!」
靠,女人罵起人來可真夠毒!那胭脂寇比起雷萌來,當然顯得身材豐腴。俺不懂的是,現在的女人幹嗎都只以苗條為美?苗條固然好,但豐腴也不錯嘛。小邊兒最擅胡思亂想,猛地想起前兩天無聊時聽來的八卦:說天後鄭秀文苦苦減肥,香港的女孩子只要瘦了就覺得自己身材好,好容易減到七十多斤時,猛地發現男友許志安好像對韓紅動上了點真心,當場就崩潰了……這麼想著,我自己都不由樂了,可心中也暗罵自己,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小邊兒你居然還這麼沒心沒肺!果真如主編說的「不識大體,從來就沒個正事兒」嗎?
奇的是,我就沒怎麼見到胭脂寇還招。
我眼也不眨地盯了好半天了,都沒見她怎麼出手,最後才發覺,原來胭脂寇身形經過的地方,常有一團隱隱的紅霧散開。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雷萌那霸道的掌刀指劍刮下來的磚末,到後來才發覺不是那麼回事兒。
斗到極處,只見胭脂寇抽出的武器居然是一方手帕。
那手帕是絲質的,在空中迎風招展,似乎都透得出陽光來。那帕子上面還穿著一枚頂針,如不是她身形有時躥得極低,任我小邊兒1.5的視力,只怕也看它不清。
一時只見胭脂寇手裡的那方手帕時大時小,有時束成一帶,絞索似的向對方脖頸勒去;有時又飄成一片,兜頭罩腦地要整個蒙住雷萌的臉。
而它劃過的地方,常常有幾不可見的紅霧散開。
雷萌分明很怕吸入那紅霧,不時地掩鼻從那紅霧裡穿過。
我早已懷疑那紅霧裡是不是有毒,卻聽胭脂寇突然開始嚇她,笑嘻嘻道:「我說雷家小妮子,你不是急著相親嗎?要我說,你也不用這麼費勁兒,姐姐我給你預備著好東西呢!你只管放下架子,把我這胭脂帕上的東西吸入一點點,管保你情發如狂。不到十分鐘,以你的功夫,只管奔到大街上隨便擄個什麼男人就可以成其好事了,不比你相親來得爽快?」
雷萌怒得答不出話,可手底下卻越發加緊起來。
她一發力,我只隱隱聞得空中都似傳來霹靂之聲。她一張臉更是緊繃著,簡直像雷公電母似的,追著胭脂寇那個彩霞娘子般的人決戰!
我還在這兒目眩神迷著呢,卻聽G美女忽沖我低吼道:「看呆了啊?快啊!」
我一時沒聽明白,應聲道:「快?快什麼?我沒帶相機啊!」
只聽G美女氣得聲音都變了:「誰要你帶什麼相機!我不是給你槍了嗎?我是叫你快射她們啊!」
我不由一愣:「射誰?」
「當然是胭脂寇!」
「可她們躥得那麼快,我哪瞄得准?萬一射錯了呢?不是反幫了倒忙?」
G美女分明嫌我不爽利,惡狠狠白了我一眼,一把把我推開,搶佔了最有利的位置,從膝上掏出她那兩把特製的大得嚇人的槍,不管三七二十一,沖著天上就一通狂射。
那槍分明帶了消音器,可在這窄巷裡,消過音的槍聲反而更加悶得震心。天!這婆娘怎麼這麼狠,居然不管對象是誰,沖著天空這麼狂掃?
我忍不住撲上去要攔阻她亂射。
沒想G美女果然也是練家子,趁我不防(估計我防也防不住,但咱不能承認不是?)一腳就把我踹倒在地上。
我倒在地上,口裡還在叫著:「你不能濫殺無辜!」
她仰面向天,一邊狂射,一邊沖我斥道:「雞婆!特製麻醉的!」
上面對決的兩個女子萬料不到她居然敢這麼不管不顧、全不分別地沖著自己就開槍。只見她們一時倉皇之下,身形趔趄,突然一轉身,竟聯手合力,向G美女撲襲而下。
這一回,輪到我擔心G美女了,身子一挺站起,就要向G美女身上壓去,本能地想再像上一次救她一樣把她壓倒在身下。
沒承想,好人沒好報,我才撲過來,G美女仗著自己練過,腳下一勾,就把我勾倒在地。
我只能眼見著那雷公電母與彩霞娘子齊齊飛撲向她,一個掌刀指劍,一個羅帕頂針,都一齊向她招呼了過去!
好個G探員,居然全不含糊,身子后折,鐵板橋一樣硬把身子生生后折了九十度,兩手裡的槍褪著殼,爆竹一樣地向雷萌與土燕燕掃射過去。
只聽得空中傳來幾聲悶哼。雷萌和土燕燕兩大巾幗高手,不防之下,居然同時著了G探員的道兒,齊齊中槍,硬生生就朝地面砸下來。
這可苦壞了我小邊,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兩個美人兒就這麼臉朝下落下來啊!那再怎麼天仙下凡也會落得個下場可怕的。我張開雙臂,伸手就向空中接去。
要不怎麼說叫巾幗英雄!當此困境,我還見到雷萌與土燕燕費盡了最後一絲力,在空中勉強轉了個身,好用後背落地。雷萌那小丫頭更誇張,在意識模糊之前,居然還有餘力伸手護住了自己的臉!
我先接住雷萌,然後,抱著她去接土燕燕。
等土燕燕落下來時,我只聽到自己後背砸在地上的聲響,心裡絕望地想:當個護花使者真不是什麼好差使!媽呀,我不是被砸到地底下去了吧,也好,如果脊椎斷了,命懸一線,我口吐鮮血也要跟趕過來的G美女說上一句最後的遺言……
……說什麼呢?這當口只有一句詩可以表現出我這樣一個男子的情懷——
我要噙著血對她們低吟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更護花啊更護花……」
等我費力地從她們兩人身子底下鑽出來后,就見G美女走了過來,伸手在她們二人鼻子底下探了探,然後鬆了一口氣,我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現在怎麼辦?」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兩個相親對象就這麼被她整成了植物人,小邊兒我瞬間又成了孤家寡人一個。我一邊搓手一邊道:「喂,你要真把她們都整成了全癱,她們兩家人估計都要逼著我娶她們的。到時,兩個癱妻,你想累死我啊!你不跟我做個小三服侍她們,對我就無以為報了。」
G美女卻一臉正經,嚴肅地沖我吩咐道:「你給我看著,我現在去開車來,先把她們帶走再說。」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我心底哼了一聲:哼,有一輛悍馬,很了不起嗎?至於跟我拽成這樣?要不是我小編相親,憑你費盡千軍萬馬,也未必能碰上正主,最後還這麼輕易地手到擒來。
何況,你丫再高貴的小姐,還不是要下崗了,跟我拽什麼拽!
可一轉念間,立馬覺得:不對!
這丫頭今兒逮住的這兩個可是關鍵人物,那可是七大寇里的胭脂寇與久絕江湖的「封刀掛劍」的雷家的人啊,那還不是個大功?
她那探驪五處折騰多年沒啥成果的事,三下兩下,就被她一股腦突破證實了。憑胭脂寇與雷萌這倆美女適才展示的功夫,靠,八十萬禁軍教頭也不過如此吧,如今那些散打冠軍、武協主席什麼的都得遠遠地靠邊站。她的上司的上司還不瞬間轉怒為喜?
這可是國家機密,只要把這兩妞帶回去,拷問得當,可以大大增強我軍戰鬥力。這丫頭肯定立馬重新上崗,而那什麼見鬼的探驪五處也一定會保住編製了,說不定還會大大地增加經費!
——可……難道讓我小邊兒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真被G美女抓到國家實驗室去做活體實驗?
——不行!
正自胡思亂想著,G美女的車已開了過來,正堵在那邊的小巷子口兒。
她老人家可不肯親自動手,兩位美人兒都是小邊我當苦力抱著塞到車上的。
這也還罷了,她居然還在旁邊冷嘲熱諷,說是給了我好機會,讓我一親芳澤什麼的。
咱小邊動手動不過她,嘴上可不是吃素的。
只見咱回頭沖她大吼一聲:「住嘴,一親芳澤的香氣兒都快全被你那股醋勁給蓋沒了!」
結果她一腳就把俺踹上了車,自己又蹦到駕駛室里。
——好男不跟女斗,為了緩和氣氛,我賠上個笑,沖她道:「現在到哪兒去?」
G美女沉吟了下:「我們處里正亂著呢,我要好好想想這戰果怎麼上報才不會給別人搶了功去。也適時給那些仇視我們的人一個大耳刮子看看。所以,先到你的出租屋去吧。」
乖乖,自從小編我租住在這間蝸居以來,就從來沒有一個女生登過門。話說現在的女生都多高貴啊!咱怎麼好意思讓人家玉趾蒙塵。
可今兒個,一來就來了三個,還是這種級別的。
——雷萌和土燕燕,是裝著她們喝高了的樣子,被我抱上樓的。
這活兒可不輕,小邊兒我住頂層。我一邊扛一邊心裡暗罵:靠,你們剛才施展輕功那會兒,一個個不是身輕如燕嗎?可這時抱著你們上樓,怎麼個個都死豬一樣沉?
上了樓,我把她們倆一個丟在單人床上,一個丟在我的懶人沙發上。可這小屋統共十來個平方,剩下的地兒只有那塊小小的雪尼爾地毯了。
G美女環顧了我屋裡一圈,眨眼笑道:「小邊兒,今兒你艷福不淺啊。」
我哼了一聲,還沒想出怎麼答她,已聽她道:「這兩個證物就交給你了,記得給我看好了!」
靠——證物!
就沒把別人當人?
只聽G美女接著道:「我現在就回去跟我們處長報告,然後看看怎麼讓她們直接演示給我們上級看。這兩個小妮子都不尋常,估計逼她們是沒用的。好在這麻醉槍的效力最少有一兩個小時,我手裡還有份葯。兩個小時以後,你把這瓶嗅葯就放在她們鼻子底下讓她們聞聞,我可不想讓她們這麼早就醒過來。」
她邊說邊想,看來在打主意怎麼對付她那些「偉大、正確、光榮」的上級領導們。
只聽她道:「嗯,今兒周末,陳少將應該還在休息,方局長估計也還在家。可顧不得了,我只有幾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我得把他們都從家裡拖出來。到時,我把這兩個妮子找個地方放好,就在我們的野生拘禁營就好。等她們一醒過來,見四周沒人,自己被困在一座塔里,估計那時就要開始對掐。不然,發覺自己被困后,起碼也會仗著輕功往外逃。那時的表演一定會很精彩。」
她這麼說著,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來。
「話說那個方局長,身邊最喜歡帶上個女保鏢。今兒個,讓他見識見識,真正的胭脂虎會有多厲害!
「而陳少將,估計也從來沒看過這個的,今兒他就等著興奮吧!」
她自己在那裡說得興奮,可小邊兒我是個一聽到別人說「領導」就忍不住反胃的人,她說得越來越起興,卻沒注意到我的臉色越來越沉。
終於,她說完了,輪到我了。
可她根本沒打算容我說話,掏出個小瓶子遞給我,轉身就要走。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就這麼放心我,不怕我帶著她們一起逃走?」
G美女大笑了聲:「逃走?怎麼,你想私奔了?還跟兩個女孩兒一起私奔?出息了啊你!」
她說著哈哈笑了起來:「你少來蒙我。我不擔心,憑我對你的了解,你也沒那個膽。要是只有一個,你可能還有私奔的心。但這麼兩個母老虎,你確信你壓服得了?你還是乖乖等在這兒,等我把她們接走了繼續當你的孤身宅男好了。」
我一時面沉似水,不是為了她看輕我什麼的,而是她太過猖狂了。
我冷冰冰道:「證物?你都直接把她們叫做證物了,還有沒有把她們當人,跟你我一樣活生生的人?那等她們給你們『領導』表演完了,準備怎麼干?把她們關到實驗室里當小白鼠一樣研究,等研究殘了再廢物利用送給哪個大領導當私人女保鏢?靠,我跟了你這些天,到現在,才發現你他媽的原來是個販賣人口的,說不定還兼職拉皮條!」
小邊我還從沒對一個美女這麼惡聲惡氣過。但我看不慣,媽的,她們這些體制內的怎麼就可以這麼視人命如草芥!
我聽見自己冷冷道:「沒錯,她們跟一般人不一樣。但她們有權利有武功,也有權利不受羞辱。要想精忠報國,你幹嗎不去拜師學藝再回去報效祖國?仗著有槍,加上偷襲,很了不起嗎?」
G美女像第一次認識我,認真地看了我一眼,嘆口氣道:「我忘了,無論大小,說到底,你終究還是個編輯,有那些人文主義書獃子土老帽的酸氣。」
話沒說完,只見她腳一勾,就已把我勾倒在地。
然後,她摘下了我腰間的鑰匙,將那鑰匙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吟吟道:「門我會反鎖,你最好給我乖乖的。讀書人冒冒傻氣不妨,言論自由嘛,但別真的傻到要把理想主義付諸行動了。難道要我給你一槍,也把你給麻醉了?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那你明白什麼叫做叛國罪嗎?」
——靠!跟老子來這個!
我望著居高臨下俯視我的G美女,嘴皮沖她輕輕動了動。
她笑吟吟地道:「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是不是在罵我?嘿嘿,估計你這樣的小編也就這麼大膽兒,罵人都不敢罵出聲的。」
我忽然開了口,大聲道:「我是說『對不起』!」
G美女一愣,我倒地時手放在了床上,這時,已飛快地抽出了土燕燕手裡的那方絲帕,身子一彈,就把它朝G美女鼻子上捂去。『在線書庫』永無彈窗廣告、乾淨清爽,提供經典小說文學書籍在線閱讀,精心篩選只收錄和推薦同類精品。備用站『』
那丫頭大驚,情急之下,雙手不停地在我後背擂著。
——沒錯,她是練過;但老子是男人!
——老子拼了挨打時,你這幾下拳頭再重老子也扛得住!
不論她怎麼打,我死死地把那絲帕捂在她鼻子上,一刻都不鬆開。
有好一會兒,我感到她的拳頭越來越輕,漸漸無力,我才鬆開手。
只見G美女星眸欲滴地望著我,低聲道:「你襲擊國家公務人員,同時還企圖庇護國家機密證人,你知道你犯的罪有多大嗎?」
我搖搖頭。
——放手一搏后,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是軟的,說不出的空虛。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為啥要救土燕燕與雷萌,但我見不得G美女這樣的強勢機構隨意自許刀俎,而將她們視為魚肉。
可我也不知道土燕燕那方絲帕里暗含了什麼秘葯,更生怕那葯是致命的。無論如何……我與G美女相處了這麼久了(你可以說不過幾日,但跟一個美女保持聯繫這麼久,在我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我不想最後跟她鬧成這樣。
卻見G美女的身子搖晃了幾下。
我的眼神里滿是掩也掩不住的關心。如果她真的怎麼了,那我得馬上弄醒土燕燕來救她。
卻見她忽然詭譎地一笑,聲音變得飴軟起來,用一種我從沒聽過的語調道:「你知不知道那帕子里藏的什麼葯?」
我搖搖頭。
只聽她道:「難道,你聽了胭脂寇的名頭還不明白嗎?何況,她剛才對決時,還跟雷萌說過。」
我這才想起土燕燕的話,腦袋登時一大:不會吧?那總該不會是真的吧?
卻見G美女的眼神忽然霧化了,簡直滴得出水來,她開始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一邊還伸手擦向自己的耳垂,輕聲道:「你把窗帘拉起來,這屋裡,實在太亮了。那個……這葯,可真霸道,我要……」
——Oh,MyGod!
不會吧?
隨著G美女一步步逼上前,我不由一步步往後退。
靠,死摳門兒的雜誌社,害得我租的房子這麼小,沒退兩步,背已靠到牆上了。我只能急切道:「你定定,你先定一定,我去給你找冷水,書上說,冷水對這類葯最有用的……」
可G美女已逼到了我的身前,我都開始感受到她身上的熱力了。
我咬咬牙,猛地抬手抽了她一個耳光。
她伸手捂住緋紅的臉——話說,她中了葯后,臉上真的開始艷如桃花。我逼著自己不朝她臉上看,再這樣下去,我就不得不動手抽自己的臉了。
只聽她道:「你拉不拉窗帘嘛……我不喜歡光,不喜歡這麼見光!」
——老子豁出去了,伸出雙手,扳住她肩膀,搖晃不止。
沒想,這一搖晃卻搖出了她的一陣大笑!
我心裡一驚:怎麼,這迷情葯怕搖?越搖人會越瘋?
卻聽G美女邊大笑,邊伸手捋了捋頰邊沾了汗的頭髮,笑得氣喘吁吁道:「你果然是個膽小鬼!」
我心中一怒:真要配合你把你怎麼的了,讓你日後後悔去,就不膽小了?
卻見她忽伸手在我臉上拂了一下:「不,我說錯了。你膽小的同時,還真算個男人,有操守、有立場。這葯,土燕燕是騙人的,原來只不過是迷藥。我不試試你,要是直接那麼昏過去了,就昏得連我自己都不放心了。現在,我放心了。」
這時,我才發現她手指間還夾有一根針。
我心裡一凜:這丫頭,真所謂「最毒婦人心」。
可那針並沒扎在我耳後,只見G美女沖我笑了笑,身子終於支持不住,軟倒在地毯上,馬上睡著了。
我背靠在牆上,一身虛汗。
望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屋裡,土燕燕玉體橫陳在床,她的襯衫扣子崩開了,隱約露出裡面富士山似的胸部;雷萌短衫熱褲地倒在懶人沙發上,沙發布料上那粗放的斜紋襯得她的肌膚更加密實熱辣;而G美女,就蜷著身倒在我面前的地毯上。
雪白的雪尼爾地毯絨絨的,襯著她出了汗的臉頰與她臉頰上被汗水粘住的頭髮……這種情景我在自己的某一種夢境里見過,但真的發生時,卻覺得全不一樣。
Part9.七大寇聚首演唱會
——我沒有拉上窗帘。
外面的天光,是漸漸日落的時辰了。
這個小出租房,是城中村的格局,屋子很小,沒有陽台。十來平米的面積,被一張單人床、一張簡易電腦桌、兩個藤箱和一個懶人沙發佔滿。牆上,我掛了張拙劣的仿製梵高的畫——《烏鴉飛過的麥田》,哪怕仿製,也還是脫胎於名作,依舊是帶著力度的。
我不是很愛打掃,但這小屋,我一般盡量把它收拾得整潔。不為別的,就為了這樣的時刻。
這樣的時刻,我可以看到落日。
我喜歡在簡簡單單、整整齊齊的房間里看落日。
——我的窗外其實看不到什麼風景,不用描寫,其實跟諸位的窗外沒什麼兩樣。電線杆,街道與街道上生鏽的圓井蓋,幹得發澀的灰色樓宇——我住在舊城裡,舊城與新城最大的不同是,這裡常呈現出水泥本色的質地。
我愛舊城,因為,這樣的舊城區,畢竟還有一刻能有風景,那就是——落日。
就像現在,太陽落下來了,這裡的城區上空,總浮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煙靄。
那煙靄只有在這裡,才真實若幻,可以附著我經歷、我體驗到的美麗。我不喜歡那些新興建的小區,可能因為自身的原因,我覺得這樣的城,泛著水泥本色的城,哪怕殘舊,畢竟更接近真實。
——每個月我時常不得不兼顧美編的工作,為包裝那本雜誌頭痛,光鮮亮麗是我們捧給讀者的夢,哪怕虛假,哪怕不真實。但作為造夢者流水線上的工作人員之一,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樸素的封面,如同喜歡這鬧哄哄的舊城。這裡面更多一些人味兒,有時甚至讓我覺得熱愛。
我怕那新建的光鮮的小區,如同怕以後自己不得不努力奮鬥好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鑲嵌進那鴿籠一樣的百十平方小區房屋的日子。
我們的生活已沒剩多少本質了,但雜誌、主編、老媽、未來的丈母娘,還包括未來的老婆……都不會放過我,估計我終將被裹挾進那些由超市、銀行、幼兒園、新建社區、鋥明瓦亮的地磚、帶著金屬味的醫院組就的生活里。
——不說這些了,且讓我看這一輪落日。
我備有一盒煙。
平時不抽,就是為這時準備的。
三五——其實我有些嫌它嗆人,可它的嘴兒是白色的,我喜歡在這潔白的嘴裡咂出害人的煙霧來,同時看落日間那蒼茫的煙靄。
……家在蒼煙落照間。
——這才是真正的家在蒼煙落照間。
這時的我,不是二十二歲;這時的我,可以從塵囂的虛榮里掙脫出來;這時的我,離乎一切,高乎一切,蒼老而決絕,卻可以輝煌地去暢想我那猶如年少的血脈里是如何地渴望著一場「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也給我一根好嗎?」
耳朵後面,忽傳來這麼一句。
我在煙盒裡掏出一根,沒有回頭,順手就向腦袋後面遞去。然後划亮一根火柴,回手伸到肩膀後面。
然後,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深深的吸氣聲,吸完后,靜了良久,才是緩緩地吐。
——把帶有麻醉劑的煙塵在肺腑里細細地過一道,再吐出來,煙確實是現代文明所能帶來的終極享受,那是一種暗喻的美學。
「你在看風景?」
身後,那個沙啞的聲音說。
我知道那是土燕燕。以她的功力,第一個醒過來也屬正常。
我沒有給她和雷萌嗅那瓶可以保持昏迷的麻藥。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等她們醒過來后該怎麼辦。
「真漂亮。」
她望著窗外說。
然後她說:「現在,你可以回頭來看我。既然,你像是個會看風景的人。」
我回過頭時,驚奇地發現,她的臉上,發生了一些奇異的變化。
今早我見到她時,真真驚艷於她的氣色,覺得她那時的氣色好比脆生生、水嫩嫩的一根水蘿蔔,完全是出產於鄉下的十八九歲的天然少女。
可這時隨著暮靄漸濃,我發現,她的面容竟暗暗地蒼老起來,唇角、眼角……法令紋,魚尾紋……細細地叢生起來。可這些紋路宛如陰影,襯托得她的容貌、她的人生更加立體。
只聽她笑道:「快說,『你這妖物』!」
說完,她自己先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你被人叫做胭脂寇?」
我問道。
「沒錯,當初,我肯練這勞什子武功,多半目的就是為了保顏。我們『脂硯齋』一門的功夫,保顏的效力最為奇特。只不過,它終究還是有副作用的——我不是能始終如一地保持住十八九歲時的那種氣色,可惜直到後來很久我才發現。我只能在白天時保持住年少的容顏,到了晚上,若不容許它漸漸恢復這個年紀所應有的本態,這功力就會反噬。」
「所以,我的綽號全稱是『嬌容三變……胭脂寇』。每天的早上、午後與晚上,面容都是不同的。」
「想一想,在一天的工夫里,能在一個人的身上,享有你畢生渴望的三種女人形象,是不是很刺激?所以,現在我懷疑,『脂硯齋』這門功夫其實是男人創建的。」
接著她環視了下屋內,微微笑道:「噢,我忘了,當然也有你這樣幸運的小子,同時間在一間斗室里,就一下擁有了三個女人。」
她微笑地看著我:「難道在我們昏迷的時候,你什麼也沒幹?你到底還是不是個公的?難道你是個和尚或者傳教士?今天這樣的情形,你一輩子走狗屎運可能也僅這一次了。你就真沒這麼想過?」
我苦笑了下:「想過。」
「平時做夢時都想過,夢醒時的後果都讓自己不好意思。我只沒想到,這情景真的有一天讓我碰到時,我才發現,生活不是韋小寶。」
我嘆了口氣:「而我今天終於明白了,我要的不是相親,不是艷遇,不是談戀愛,而是……一場愛情。「
我幾乎喟嘆般地說道:「我是做編輯的,平時自己也寫,所有的色相艷情我都可以在幻想里完成。」
我朝著她用手指在自己的腦袋上點了點。
「我所需要的,居然是一場愛情。」
胭脂寇彈了彈煙灰,像所有女人一樣,她聽到「愛情」兩字時眼睛稍稍亮了一下,最後她還是把話題轉回了她最感興趣的自己。只聽她笑問道:「你說,是像平常女人一樣,一次性地漸漸蒼老好,還是像我這樣,每天都要陷入一次蒼老好?到底是哪一種更悲哀?或者哪一種更凄涼?」
我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半晌道:「對於我來說,你現在這樣好。「
「為什麼?」
「否則,你就不像我想象中的七大寇了。我無法想象七大寇中的胭脂寇會只是那樣一個傻乎乎有著絕好氣色的女孩兒,而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我注意到,她的胸變小了,臉也略尖了,氣色也多少泛了黃,可缺失的東西卻被別的什麼補上,那是故事,也是風情。
沒想到自己和胭脂寇居然會在某一天的落日時分能遭遇這樣的情境,我們在彼此安慰著。一支煙快完時,她問:
「幾點了?」
我看看錶,說:「六點十七。」
她深吸了一口煙,才點點頭:「是時間了。」
「什麼時間?」
「約戰葉公的時間。」
我的心裡不由猛一顫動。
卻聽她微笑道:「今晚,將不再是葉公追殺我們七大寇,而是我們七大寇要約戰葉公!」
——工人體育場。
胭脂寇說的地點就是工人體育場。
「為什麼要選在那兒?」
「因為……」她笑吟吟地道:「知道我們七大寇每個人的綽號嗎?」
我承認自己還數不全。
卻聽她掰著手指,一個一個數給我聽道:「風火寇、傀儡寇、白虎寇、楓葉寇、胭脂寇、無名寇……還有七殺寇。
「知不知道我們七大寇全體聚全這還僅是第一次。之所以選在工人體育場,是因為,那裡,今晚有一場演唱會。
「你知道,七大寇中,除了我,幾乎人人都是有脾氣的。我不像他們那麼大的脾氣,也許因為,我有男人,或者說不缺男人。」
她放肆地笑了下。
「如果不是為了葉公,只怕七大寇永遠不會聚首。我們現在個個都被他逼急了。如果雷家那小丫頭說得不錯,葉公已垂老將死,那他把我們七大寇送往彼岸就是他唯一的余願了。
「我們一個個被他追殺,那好虧的。
「所以,我們要設一個陷阱,逼他入圍,他不是要當英雄嗎?那好,獨斗我們七大寇好了。」
這時,她嘆了口氣。
「可你知道,七大寇中,最拽,最不合群,最不喜歡與人共事的是誰?」
我脫口道:「風火寇!」
胭脂寇卻搖搖頭:「不,那老小子只是難纏罷了。」
她惋惜地看著自己手中將燼的煙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的細紋也閃耀到她的眉梢髮腳上。只聽她道:「是七殺寇……」
「他獨往獨來,從不與人聯手。
「而且葉公也不是傻子,不安排個陷阱他是不會來的。所以,白虎寇倡議,傀儡寇附議,我們最後同意,就選在今晚的演唱會上。管他葉老兒來不來,我們先幹上,先找參加這演唱會的觀眾下手。
「葉老兒最近一定在吊著我們,就是在找機會下手。
「到時,風火寇把風火一點,萬人體育場大亂,如果他還忍著不出來,我們就先找些觀眾下手,這是他逼我們的,不信他就忍得住。
「他若跳出來了,我不信七殺寇會放任自己的場子就這麼被擾亂,到時就由不得七殺寇選擇跟不跟我們聯手了。」
我覺得還沒聽明白,不由問道:」怎麼是他的場子?」
胭脂寇終於按熄了煙。
「你還沒懂?七殺寇,就是今晚演唱會的歌手。這是他的演唱會,他不肯跟我們合流,那就找他的主場好了。」
我腦子一蒙……七殺寇居然是個歌手?
——且還是個到了可以開演唱會級別的當紅歌手!
那是誰?
——我腦子中,一時就開始搜索起那些歌星的名字來了。隱約間我想起了剛看到的那張搖滾演唱會的海報,一拍腦門,我疾問道:
「谷末末?」
胭脂寇咧嘴一笑:「不錯,就是那個渾身是環兒的谷末末。」
說著,她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我的臉,沖我笑道:「小弟弟,跟你聊天很愉快,咱們合得來。」
「今晚,我要還能活著脫身的話,就來找你。」
然後,她的聲音變得狠戾起來。
「而如果,我要是雖脫身卻破了相的話,更會來找你,那時我一定要嫁給你!」
然後,她沖我眨眼一笑,打開窗子,就要一躍而去。
我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衣角:」可是,你們不能拿無辜的人的性命來逼葉公出戰啊!」
她在窗前猛地轉過臉來。
而她這時的臉,突然蒼白扭曲到讓我覺得恐懼,彷彿我觸動了她心頭最隱秘的痛處,只聽她啞著嗓子說道:「這世上,沒有人無辜,誰也不比誰更無辜!要論無辜,你看!」
她手一撕,竟把自己的襯衫抓裂了一道口,然後,只來得及讓我看到她右乳上那慘厲至極的幾個泛著黑泛著紫的牙印兒后,一蹬腳,人就躍出窗走了。
我只聽到她在翻上頂樓後傳下來的聲音:「小弟弟,這世上,有故事的人都有資格不再原諒。」
——那是什麼樣的故事?
但我的腦子不及想這些,就被接下來的念頭佔滿:我要阻止她,我要阻止他們,我不能讓,七大寇、在我住的城市裡、這麼胡鬧!
定了定神,我想出的第一個步驟就是,在龍頭裡接了一大盆冷水,然後,把它全潑在了雷萌與G美女的頭上。
雷萌與G美女的身子蠕動了下。
沒辦法,小邊兒我今天只好辣手摧花了,誰讓你們是這世上我僅知道的有功力又有權力的人。
我揪著她們的領子,對著她們的人中就是一陣狠命地掐,還用手扇她們那沾了水的臉龐。折騰完這個,再折騰那個。
最後,終於在我狠心用一根針扎向她們的人中時,她們一個一個蘇醒了。
我沖她們大吼:「七大寇要火焚體育場以逼葉公出來一戰,你們快醒醒,跟我去救人啊!」
她們兩個還迷迷糊糊的。
好在,兩個人多少算有了點意識。我別無二法,拼力扶起她們兩個來,左邊肩膀搭著一個,右邊肩膀搭著一個,拚命把她們半夢半醒地向樓下拖去。
好在,樓下還有G美女開來的悍馬。
沒到體育西路,就發現路已被封了。
好在,G美女的車牌那不是一般的霸道。在我還沒想清怎麼辦之前,就有哨兵對我們敬禮放行了。
話說,這城裡一年到頭簡直有不知道多少場演唱會,但小編我幾乎從來沒去過,花幾百銀子去聽兩首歌?那不是比網上下載貴太多了?除非早知道如今紅極一時的谷末末就是七大寇之一的「七殺寇」,那讓小編我掏光銀子來看一場還算值得。
悍馬在停車場停下時,早見裡面停滿了各行各路的小騷包們的車。沒下車前,我就注意到停車場里不少人回過頭來盯著咱這車。靠,小編我腎上腺素一時激增,虛榮心暴漲:別看咱從來不看演唱會,一來,出的風頭就是大的——甭提咱開的什麼車,也甭提咱車掛的什麼牌,單講我左肩一個,右肩一個,從車上扶下來的兩個美女,那兩個美女還多多少少有些神智不清,一看都像嗑了葯的架勢,這一手,簡直騷包得蓋了。讓那些開些小現代跑車、吉利美人豹、福克斯,哪怕卡宴、牧馬人之類鳥車的偽朋克偽搖滾迷們傻眼去。
一抬頭,我就見到燈火通明的體育場門前的空地上,已豎了一張巨型廣告牌,人家不只廣告,地上還有裝置藝術,那是個大得嚇死人的巨大青石碾子,碾子下面的水泥地上,四周圍了紅色隔離布帶,裡面的地上疏疏密密地鋪了不少碎穀子。那穀子估計染了色,那叫一個黃啊,碾子上,那豎立的廣告牌兒是升騰而起的五線譜的音符。
看不出這所謂的「谷末末」,居然還有這等大手筆,有點意思。
沒想,這時我左肩的雷萌像終於醒過點神來,望著那廣告牌,大叫道:「谷末末!」
然後,就見她瘋了似的踉踉蹌蹌地掙脫我,雙手扒開自己的短衫,用手指勾著自己裡面那小背心上的帶子,跌跌碰碰地自己在那轉圈兒,一邊大笑大叫道:「我是谷飯啊,我是谷飯!」
不知怎麼,我見到她這副痴迷的德性心中就不爽,沖她叱道:「稻子打出來的那才能是米飯,穀子磨出來的是小米麵,或雲……末末!」
沒想那丫頭跟瘋了似的,抱著我親了一口,涕淚交流地道:「我愛谷末末,我愛谷末末!」
在雷萌對谷末末發表了如此熱情的Fans宣言后,我對谷末末那隱約的好感一下就降到了冰點。
然後,我拖著她倆走上台階時,路過那巨大的碾子,看了它一眼,心裡不由鄙夷地想道:切,泡沫冒充的!別看你個兒大,其實你什麼也碾不碎,碾碎的也是陳芝麻爛穀子……
不過聽了谷末末這名字,加上這裝置藝術,俺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多少還真像有那麼點兒搖滾精神的。
可一走到門禁那兒,想起我今兒這麼大的事兒,卻沒有票,不由登時惱火,這可怎麼進去!——屁,看他收票這一點上,就可知他那什麼搖滾精神都是裝的!你不裝你會死啊!
看到我在門禁處站住了,雷萌激動地轉過臉來,叫道:「進去啊!」
「沒票!」
看到自己的相親對象居然對別人這麼如痴如狂,小編我一時就嫉妒得不得了,當然沒有好聲氣。
雷萌一副被我「雷」到了的架勢。
「沒票不會買啊!」
我指指四周的人山人海:「谷Fans,拜託你醒醒,睜開你的眼看看,還可能有多餘的票嗎?」
雷萌當場發作,她意識不清,發作時的脾氣也大:「找黃牛啊!」
——我怒火一衝,黃牛?
要它來拉那碾子嗎?
我粗聲粗氣地答道:「沒錢!」
雷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居然羞辱我道:「你一個奔三張的男人,三張黃牛票都買不起,還跟我相親個屁啊,帶我來這兒個屁啊!」
我氣得唾沫星子都噴到了她的臉上:「大媽,你才奔三張了呢。小邊我今年二十二,誰稀罕跟你相親?大媽拜託你別靠著我了,自己走,找你那穀神爺五穀輪迴去,咱美少年不伺候了,不指望大媽你,我自有我自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哪承想我這兩句居然把她給罵哭了。
她一哭,就真像個小女孩兒似的,摘星星要月亮似的沖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我要我要嘛!我要看谷末末,我最喜歡谷末末了!」
靠,老子最怕美女們來這一手。
一咬牙,我摸了摸懷裡的卡,想想上面的餘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大不了發工資前老子不過了。正要以一種英雄寵美的心境撒腳去找萬惡的黃牛黨去,卻見G美女有氣無力地從懷裡一掏,掏出了她那張估計是鉑金做的光澤閃閃的工作證來。
我恨不得高呼一聲——工作的女人是美麗的!
然後我惡狠狠地望向雷萌,心想,自己怎麼忘了G探員那大名鼎鼎的單位:國家秘密機關探驪五處哎!估計就連中南海都進得去的!人和人不同,看看人家G美女,同樣被下了葯,人家表現得多麼職業、多麼清醒?就跟公務員哪怕死了也會在棺材里伸出手跟棺材鋪老闆要發票好報銷一樣,那就是職業素養!
憑著G美女那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工作證,在演唱會開場的最後一刻,我們終於擠進了場。
進場時,我發現自己正站在高高的看台上。
這裡距離遠,好在可以看到整個演唱會的全景。只見今天發給觀眾的助興器材居然都是麥穗一樣的熒光棒,滿場招搖,有粉絲團還在那兒做著麥浪效果,煞是好看。
可沒一個人知道七大寇與七大寇們打的主意。
我心中一陣苦笑:真要出了事兒,有逃出命的《易》理達人肯定會發表高見——一場子麥子熟了,那就是等著收割的呀。
我剛想到收割,就看到身邊燈光全熄,只表演台上還亮著。
然後,一個一身黑斗篷,用帽罩著頭,臉上戴著慘白的骷髏面具,拽著一把長得嚇人、大得嚇人的鐮刀的西方經典恐怖片里造型的人走到場上,拿著一個手持擴音器,高叫道:
「穀子熟了沒有?」
只聽底下那幫谷粉們高叫道:
「熟了!」
台上那死神看了眼自己的鐮刀:
「刀磨得夠快不?」
台下眾人喊道:「快極了!」
那死神就張開雙臂,揮手將鐮刀一揮,場上兩道幕布像被割斷了繩子,跌落於地。音樂響起,只聽他吼道:「那、開、割、了!」
然後,就見舞台上空,成鬥成擔的穀子金燦燦地從空中撒下。
雷萌站在我身邊都看呆了,一直在直著嗓子高喊。我低聲沖G美女道:「不行,太遠,我們得到貴賓席去!」
G美女神志還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她點了點頭。
可我讓她打電話給他們處長,叫快派人來救人,她就死活不聽,一個勁咕噥著說我騙她,上次亂墳山那一場,就已騙得她貿然調動人手,害得探驪五處就要被撤了。
我只能帶著她倆,披荊斬棘,朝貴賓席走去。
好在G美女的通行證威力巨大,見到的人無不肅然起敬,否則我們也擠不到貴賓席。
開場音樂先是吉它、貝斯、鼓手的輪番賣弄,場中已High得我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了。巨大的聲浪中,我舉目四顧,看著周圍人那如痴如狂的面孔。為什麼?為什麼?就因為大家知道,自己就如同門口那安置藝術中的被社會這同樣巨大的碾子碾碎的糟糠、谷末兒,所以才借著一個歌手的號召,來集體狂歡,慶祝自己成了谷末兒?
四周的投影粗糙地仿效著鳥巢奧運開幕的架勢,它沒有什麼輝煌好用來總結,試圖把這體育場虛擬成一個巨大的穀倉,而倉中,滿地的人都是糠皮、谷末兒。我在這些谷末兒間披荊斬棘,奮力而行,要行到台前來。心裡想,這舞台總監的創意其實也還不錯,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已經學會用巨大的集體性自暴自棄的宣洩來代替安慰了呢?
那些古典的、浪漫主義的藝術,米蘭?昆德拉所謂的「下半時」的藝術;那些牧歌的、民謠的,「上半時」的藝術,是不是真到了時候,該壽終正寢了?——如同我從事的工作,武俠小說的前途。
我心中胡思亂想,左腦右腦俱亡,讓「下半身」的藝術隆重登場吧!
終於我們擠到了台前。
剛到台前,我就見到舞台上一道巨大的水幕升起。
那水幕上有投影。
投影中模仿著黑白電視沒有信號時的效果。然後,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投射出來。OH!我恨不得一扶頭,真是巨大的噱頭,是邁克爾?傑克遜的影像!
那影像顫顫抖抖的,正因為模糊,反而更呼之欲出。
體育場內,一時人聲俱寂。
台上的暖場音樂也停了,吉它、貝斯、手鼓、架子鼓手,彷彿時間停頓般地住了手,僵在了一個姿勢里。
卻聽一個沙啞沉厚的聲音在舞台深處暗暗地響起:
「MichaelJackson死了嗎?」
沒人想到會有這樣一句問話,場間鴉雀無聲。
水幕中的幻影忽變,居然是那個最有名的傑克遜抱著孩子伸出陽台的鏡頭,然後,是他那些孌童案的主角們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身影,還有種種報紙的剪報。
卻聽深處那個人的聲音道:「是否宣稱被侵犯的就一定無辜?懸空的嬰兒是要待其跌落還是飛升?所有的音符最終都要攪進成堆的文本……你我都要死,就像他也要死!」
水幕里,MichaelJackson損容后的照片無比凄愴地顯現出來。
可暗處的那個人忽然大叫一聲:
「Letitbe!」
水幕中忽呈現出一個大大的」B」字。
這「B」字,就是霍桑《紅字》里的那個「A」,鮮紅刺目,掛在天空。像凱特德蘭大道紅衫軍周年紀念時,打向「總統府」外牆上的那個漢字——「屁」,像所有祟高的污穢的後現代主義、解構主義、結構主義的精神撲面而來。
只聽台後的聲音叫道:「MichaelJackson死了!」
「但他不過被附體!」
水幕中,傑克遜的影像里,忽有黑影冒出。
那東西一出,就見一陣黑煙捲起,水幕忽謝,一道強光閃耀,谷末末一身黑皮衣,現出身來,左胸口掛著一隻羊的頭骨,臉上穿著環,舌頭上穿著環,眉角穿著環,露著一口森森的牙,終於閃亮而出。
只聽他高叫道:「附他體的東西不會死!」
只見那道黑煙朝谷末末捲去。谷末末既像在逃離它,又像想擁抱它。那姿勢,簡直是莎翁那老頭經典名劇《哈姆雷特》里那句經典的台詞「Tobe,ornottobe」的現場表演版。
然後伴奏響起,巨大的金屬雜訊噴發出來,台上的谷末末,不,七殺寇已開始聲嘶力竭地Rap:「所有穀子,終必成末,所有穀子,終必成末……」
「五穀輪迴,誰芳誰臭;萬物消長,誰對誰錯!」
——靠,這小子太會秀了!
「七大寇!」
我低聲沖G美女說道。
她居然滿場里迷離著眼去找。論起體質,她真的要比雷萌差遠了,那丫頭已不停聲地在我耳邊尖叫,讓我覺得這演唱會,就是要把人弄聾了,就個個都成了貝多芬了,就進了音樂那「至音無聲」的最高境界。
或者,是探驪五處的麻藥效果遠比不上胭脂寇那繼承了我們傳統瑰寶中醫藥理學的迷藥來得厲害。反正G美女直到現在都暈暈的。
我扳過她的頭,讓她看向台上。
卻見台上,已冒出了幾個伴舞的。
谷末末的伴舞果然非同凡響,居然有一個胖得要命的大媽。旁邊貴賓席上的人看到那大媽時還在笑,我卻一眼認出,那不是別人,那是白虎寇。
正在唱著的谷末末看到白虎寇似乎也吃了一驚。
可這時,場間人聲鼎沸,似乎被瞬間點燃了,都快爆了。
谷末末一回頭,才發現,一個打扮妖冶、渾身七彩的艷姬已經登場,那艷姬一伸腿,光溜溜的大腿就從羽毛樣的裙子里露出來,踩在七殺寇的膝頭。
G美女這時似乎終於明白過來一點兒了,只聽她忍著頭疼般呻吟道:「胭脂寇!」
靠,不是胭脂寇那女匪又是誰?
——眼見她沖七殺寇弄騷,小邊我心裡忍不住騰騰一怒:騷貨,上午剛跟我相親,現在居然又勾搭上舊相好的了!
也別怪我憤怒,見到那女匪在台上這般扮相的男同胞們,估計沒一個會不理解我。那胭脂寇簡直風騷得——叫玄奘大師都恨不得被她SM!
G美女沖我低聲道:「七大寇聚首?」
這冷感的丫頭終於也High了。
背景里,我又看到了傀儡寇登場。
論起登台作秀,他怕不遜於七殺寇,只見他一伸手,已把右角黑處那幾個唱和聲的推下場,自己耍弄口技給谷末末配起和聲來。
——今兒個的演唱會果然精彩!
我不由瞪大了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是在做夢。
這一輩子,你有幾次有榮幸看到七大寇聯手辦一場演唱會?
這樣絕小的幾率讓谷末末這個七殺寇一時似乎都紅了眼。只見他不得不與胭脂寇對舞,想來他也是才發現另外六大寇算計他的演唱會,這舞也就對得越來越出火。兩人間那種緊張、仇視與不及遮掩的吸引力與挑逗已逗弄得場下人人如狂。
靠,就差那個跟七殺寇齊名的風火寇了。
就在這時,只聽身邊的雷萌在我耳邊狂叫了聲:「啊!煙火!」
我一抬頭,只見體育場上空,突然兩道風卷火起,那兩條火舌長得,龍一樣躥過體育場上方的天空。
估計舉辦方的煙火工作人員也傻了,這絕不是他們預備的煙火。
我的心中立時騰起了三個字:風火寇!
——這廝終於來了!
一來,就祭起了他仗以成名的:風、火、連、營!
然後,我只見到七殺寇的臉色變了。
G美女目不暇接,目光仍舊追著一個個七大寇沒完。可我心頭轟的一聲,我不再注意七殺寇了。
因為,我的目光,這時全膠在台下一個身材佝僂、懷抱著一把掃把、一頭白髮、垂垂老矣的老頭兒身上。
——天!
是——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