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駙馬,打的就是你
如同來的時候一樣,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心懷恐懼地看著楊昊一行。能躲的都躲開了,躲不了的就原地站立,彎腰低首,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紫宸殿就在眼前,它的壯美讓楊昊想起了北京故宮的太和殿。兩相比較紫宸殿的輪廓線條要顯得活潑簡約些,多了一份自然天成,少了一份人工雕琢。
殿台拐角處有人攔住了去路:「內侍省監余晨灣奉旨提審郭、龐謀逆一案,請將犯人交出來。」
余晨灣三十齣頭年紀,白面三綹須,身材矮胖。
楊昊心裡咯噔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在內侍省當差的應該都是太監,想不到竟然也有長鬍子。他偷偷地看了眼汪春,他顯得很緊張,是下屬見到上司時的那種緊張。楊昊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一個能幫助自己脫身的大膽念頭。
他冷笑一聲:「你說你是余晨灣,有何憑證?」余晨灣一臉愕然,囁嚅道:「憑,憑證?什麼憑證?我這張臉就是憑證。」
楊昊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把鬍子割了,我就相信你。」
余晨灣又是一愕:「關我鬍子什麼事?」
「旁人自然沒事,不過做太監能做到長鬍子,您也是古今第一人了。」楊昊嘲弄道。
余晨灣的臉騰地就紅了,他一把推開過來打圓場的汪春,指著楊昊的鼻子罵道:「娘的,你敢說我是太監?」
「是與不是,脫了褲子看看便知。」楊昊故意激怒他。
「我操你祖宗的!」余晨灣一拳打來,倒也虎虎生風。
不過這對楊昊不算,他閃身往後一讓,余晨灣的這一拳便落空了。
「你有種躲什麼?有卵子的還怕沒卵子的嗎?」余晨灣見楊昊躲避,心裡得了意,彈腿飛來一腳。楊昊又輕輕地避開了。余晨灣只用了一拳一腳,便有些微微發喘,楊昊斷定他只會些花拳繡腿,且身體虛弱不堪,早已被酒色掏空。
「對不住了大人,剛才的話是我說錯了,我收回,我給你賠不是。」楊昊故意示弱,這其實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余晨灣又上當了,他見楊昊賠禮退讓,以為他是懼怕自己,頓時囂張起來:「孬狗熊,現在知道怕啦?晚啦!」他突然薅住了楊昊的衣襟照臉就是一拳。
「咔嚓!」一聲脆響。
「啊!」一聲慘叫傳來。
汪春等一干圍觀的人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余晨灣已經蹲在地上捂著胳膊打起滾來。
楊昊雙手一攤,聳聳肩道:「是他逼我出手的,不管我的事吧。」
「嗨,你闖禍啦,你怎麼把駙馬給打了……」汪春急出一臉的汗,慌忙上前去攙扶余晨灣,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啊,他是駙馬?」楊昊心裡暗自叫苦,自己這下可玩過火了。
紫宸殿內涼風習習。
楊昊卻覺得燥熱難當,背上、脖子上、胳肢窩裡到處都是虛汗,恐懼的虛汗。
余晨灣的斷臂上已經打了夾板,此刻他斜卧在一張錦榻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李昂哭訴楊昊是如何毆傷他的。李昂陰沉著臉,憑心而論他並不喜歡余晨灣,甚至有些厭惡他。但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是自己親姐姐的夫婿呢。
自己就這麼一個親姐姐,小時候聰明伶俐,深得先皇寵愛。七歲時跟母親在太液池邊玩耍,母親和別人下棋,一時沒照顧到,她竟掉進了冰冷的太液池中。時值寒冬,池水冰寒刺骨。太監們七手八腳把她救上來時,她也就剩一口熱氣了。雖然保住了性命,可腦子卻冰壞了,聰明伶俐那是談不上了,三十大幾的人了,智力只相當於七八歲的小孩子。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真要給她找個好歸宿,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錯,攀龍附鳳的人多的是,可他們能真心對一個傻公主嗎?
這個余晨灣卻不同,雖說他也貪婪、好色、庸俗、齷齪,望之使人生厭。可他對長公主卻是一片真心,那份綿綿情意,誰看了不感動!為了長公主的終生幸福,也為了讓太后能安心,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啦,不要說了。」李昂耐著性子忍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發了火。他問跪在一旁的傳旨太監汪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陛下,」汪春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楊將軍奉旨捉拿郭勤,駙馬奉旨提審賊犯。楊將軍不認識駙馬,於是就發生了一點小誤會……」
「你是幹什麼的,長著嘴不會說話嗎?」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汪春叩頭謝罪。
李昂知道這不幹汪春的事,余晨灣那驢強脾氣,發作起來,自己也未必能約束的住,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內侍太監。
「楊昊你知罪嗎?」李昂心裡並不怨楊昊,但畢竟是他動手傷的人,這件事若想圓滿解決,還得著落在他的頭上。就不知道他上不上路了。
「回陛下,臣見駙馬面上有須,又自稱是內侍省監,疑心有詐,故此……臣譏諷了駙馬兩句,這才觸怒了駙馬,以至誤傷駙馬。臣有罪,臣請陛下治罪。」楊昊說罷叩頭請罪。
嗯,還算上路,李昂的心放下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臉訓斥道:「這叫什麼話,內侍省的官員就一定是太監嗎?朕的駙馬不是,許多人都不是!」李昂說到這頓了一下,「成日里遊手好閒、渾渾噩噩,有空也要多讀點書!」
「臣知罪。臣願辭去官職,入大學深造。」
繞了半天,楊昊終於切入了正題。他故意找茬激怒余晨灣,與他發生衝突,無非自污其身,好有個理由引咎辭職,避開這個是非漩渦。去太學讀書不過是順著李昂的意思往下說,討他的歡心。只要哄得龍顏喜悅,說不定就能遂了自己的心愿。不過讓楊昊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番話卻引來了一場小小的風波。
「大學?」李昂聞言一愕,旋即大笑起來,「大唐只有太學,何來大學呀?楊昊啊,楊昊,你讓朕怎麼說你好……」李昂笑道眼淚都下來了。
紫宸殿里頓時笑聲一片。
楊昊無法向眾人解釋說在後世的某個時代確實有叫大學的學校,而且自己還曾經在裡面混過幾年。
「你連『大』和『太』都分不清,還要去太學?哈,哈,朕……朕實在是不能准你。」
「臣請陛下將楊昊逐出京城,戍邊邊疆,似這等濫竽充數之人,根本不配立於朝堂之上。」余晨灣趁機彈劾楊昊。
「你也有錯!這是大明宮,大唐的皇宮禁苑,不是你的駙馬府!若不是看你有傷在身,朕定要嚴懲。」李昂喝退了余晨灣。對伏在地上的楊昊說道:「朕本意要留你在殿前效力。可你的性子太毛躁了,讀書又太少,讓朕怎麼放心呢。」李昂頓了一下,「去邊鎮磨鍊幾年也好,閑時多讀些書。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渾渾噩噩一輩子吧。」
去邊鎮磨鍊?楊昊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有些愕然。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已是「皇恩浩蕩」了。不說自己打的是當朝駙馬,皇帝的親姐夫,光憑在禁宮裡毆鬥這一條就足以治自己一個死罪了。更何況按李昂的意思,只是去邊鎮鍛煉幾年,將來還是有機會回長安的。
「還不叩謝天恩。」潁王李炎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臣叩謝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喊了一天的萬歲,唯有這句喊得格外順溜。
楊昊站起身時向潁王李炎投去了感激的一瞥,但讓他不明白的是,李炎為何對自己會格外看重,自己不過剛剛才認識他,此前也沒聽說過呆霸王跟他有什麼交情。
李昂說讓楊昊去邊鎮磨鍊幾年,具體去哪他並沒有說。皇帝心裡裝著天下,哪能事事考慮的這麼細呢?揣摩聖意本來就是宰相、翰林們的職責嘛。紫宸殿里此時既無宰相,也無學士,於是揣摩聖意的任務就落到了地位最高的李炎頭上。
李炎問孟博昌:「令叔不是正在天德軍為副使嗎?就讓楊昊去天德軍,也好有個照應。」孟博昌的叔父孟楚是天德軍節度副使,按規制節度副使只是節度使的僚屬,但孟楚這個節度副使可是個實力派,而且實力大到可與天德軍節度使王謙分庭抗禮。
王謙與朔方節度使王希廉、振武軍節度使獨孤暢關係密切,三人密結盟約,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號令。文宗皇帝對付那些不聽話的藩鎮,用的最熟的手段就是往裡面摻沙子,沙子多了藩鎮的力量就弱了,不得不乖乖聽命於朝廷。孟楚就是朝廷摻入天德軍的沙子。
不過在正式去豐州赴任前,楊昊還必須到兵部下屬的刺馬院去培訓一個月。刺馬院全名是「武備將校教養院」,是唐憲宗李純為了掃除藩鎮、平定邊患、中興大唐而創設的一所培養中高級武將的軍事學院。年輕將校能到刺馬院去鍍鍍金,對將來的仕途那是大有幫助的。
楊昊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了,自己雖未能躲進太學,但能躲入刺馬院也不錯,混個月把月,咱鞋底抹油——溜乎!管你大明宮裡殺的血流成河呢。
殷桐香升任右金吾衛左中候,統率只剩下八十六人的龍騎衛。金吾衛左中候是正七品職官,比他原先的從八品散官禦侮校尉進了一大步,更緊要的是他統率的是龍騎衛,這份榮耀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
楊昊站在紫宸殿前用白玉石板鋪成的廣場上,回望巍峨壯觀的紫宸殿,心裡生出一陣感慨:別了美輪美奐的大明宮,我無法幫助你,只能悄悄地離開。願上帝、佛祖、真主保佑你,永遠美麗,不墮地獄。
王守澄被八名金刀衛押向宣政殿。在那裡,李昂將擢升他為左右神策觀軍容使兼十二衛統軍。同時免去他右神策軍中尉,右衛上將軍、內侍省監等職務,這是一條釜底抽薪的計策。
王守澄就像一棵斷了根的枯樹,被風吹倒只是早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