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外詩歌
我再朝葉筠妍看去,卻見她已經走到主席前,高聲宣布:「酒宴現在開始,諸位請入座。」
因為石小侯爺地位特殊,所以安排和葉筠妍同坐主席,看到那小子又恢復了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心裡酸酸的。
我和呂周雖然剛才風頭最勁,但是無品無級,只能同一些士子坐在下席。他***,封建等級制度害人不淺,我可是深切體會了。要不是因為葉筠妍,我和呂周必定會找借口離開,才不在這裡受這窩囊氣呢。
葉筠妍忽然朝我投來一眼,目光中含著歉意,我的憤怒立刻煙消雲散。
唉,戀愛中的男人最苦,呂周看我的眼神都有了不少同情。
端起酒杯,我猛然立起身舉杯虛敬道:「端木秀初來開封,見識到大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在此借主人美酒一杯,恭祝大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誰敢不敬?於是大家都肅然起立,舉杯為敬。
我又篩滿酒杯舉起道:「我等在這開封城內飲酒歡娛,全托邊疆將士奮力殺敵,保家衛國。在此再借主人美酒,遙敬邊關將士,祝大宋一統江山萬世不拔!」
這當然也無人敢作異議,於是大家又起身同敬一杯。
沒等他們把酒杯放下,我立刻篩上酒再起身道:「公等能歡聚在此,也勞雲陽伯與葉小姐的一片心意,我借主人美酒,祝雲陽伯千壽,祝葉小姐芳齡永駐!」
葉筠妍看著我,眼睛中滿是笑意,回答道:「筠妍代表家父多謝公子了。」說完將杯中美酒緩緩飲盡。
哼哼,你以為我在末席就可以踩住我了?想搶我的風頭嗎?我痛痛快快地一口飲盡,瞥了石炅一眼,微笑著坐下。
這下不僅僅是葉筠妍,許多人包括上席的人都用讚賞的眼神看我了,呂周更是在座位下暗豎拇指誇讚。當然也有看熱鬧的,憤恨的。
喝了幾杯酒,我低聲對呂周說道:「這就是你常說的那個什麼,尋常士子嶄露頭角的什麼宴會嗎?這樣貴賤有別,按資排輩,露什麼啊?」
呂周笑道:「端木兄先別急,這才開始,還沒有入正題呢。」
看來這些客套禮節都是每次宴飲首先要做的門面功夫了。幾輪酒喝下來,再加上席前歌舞助興,大家的興緻都漸漸被拔高,氣氛也熱烈起來。
「筠妍這處園子所以名為『拾翠』,是因為園中建築,皆環繞一池碧水而建,取『采菱拾翠』之意。」葉筠妍揮手示意歌舞停歇,又說道:「這幾日園中牡丹開得十分嬌艷,又兼菱葉初生,筠妍不忍獨賞,所以請諸位好友前來同為一賞。」
眾人紛然答應,一一起身,談笑著隨葉筠妍往廳外走去。
我心叫不妙,看樣子,他們這些人又是要來文人墨客之間的那一套,賞花為借口,品比文采才是實。我有些遲疑,呂周推了我一把,便身不由己地隨著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順著花徑穿過一個月型門洞,眼前隱隱出現了一個小型的湖泊,岸邊都點著落地紗燈,湖中碧波蕩漾,令人神清目爽。湖畔擺放了許多盆牡丹花,各式各樣的造型色彩,爭奇鬥豔,花團錦簇。當中草地上擺放了十幾張雕花方桌,每張桌子配兩把椅子,桌上有酒具果品糕點,燭火通明。看來是早就準備好啦。
我和呂周找了張桌子坐下。我附著呂周耳邊說道:「你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斤兩,把我拉來不是叫我丟醜嗎?」
「你若坐在那裡不動,那才是丟醜丟定了。」呂周笑道:「怕什麼,以兄長的才智,又有小弟幫著,只管放心。」
那石炅忽然大聲說道:「既然這桌上有酒,園中有牡丹,我們就以牡丹花為題,來做個擊鼓傳花的遊戲如何?」眾人哄然叫好。此刻我看到他眼光瞧向我這裡,帶著不少嘲弄的神色,似乎在等著我出醜呢。
擊鼓傳花?我連忙望向呂周,呂周趕緊低聲解釋給我聽。原來這是一種文人飲宴時常玩的飲酒遊戲,在酒宴上賓客依次坐定位置,由一人擊鼓。擊鼓的地方與傳花的地方是分開的,以示公正。開始擊鼓時,花朵就開始依次傳遞,鼓聲一落,如果花在某人手中,這人就得飲酒,並且念與花相關的詩詞一句。
啊?這麼複雜?我幾乎要暈過去,這可怎麼糊弄過去?這回真要出醜了。
老天保佑,現在最好颳風打雷下雨,這樣大夥就玩不成了。抬頭看看天空,青碧如洗,皓月如鏡。
我嘀咕著是不是該把財神老爺請出來攪攪局嚇嚇人,好轉移人們的注意力,我也可以乘機開溜。真是對不起啊,葉姑娘我不是不想給你這個面子,實在是沒辦法了。
「咚!」鼓聲突然停下,有人叫道:「端木公子請。」四周掌聲突起。是我?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只見一朵鮮艷的牡丹花傳到了我的桌子上,我竟然走了神,還不知不覺。
我趕緊摩挲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裡開始默念咒語,同時眼睛向葉筠妍瞟過去。
看到她臉上充滿著期待,還有目光中那種柔柔的關切,我突然頭腦一熱,咒語也不念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我聽到耳邊呂周低得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念道:「美人醉語園中煙,晚花已散蝶又闌。梁一老去羅衣在,拂袖風吹蜀國弦。」這傢伙清楚我的底細,知道我對於古體詩詞一竅不通,只好偷偷作弊了。
我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向座中眾人朗聲說道:「端木秀自幼離別故國,在海外漂泊二十有年,對於故國的詩詞歌賦,實在是生疏得很。在座各位都是大宋有名的才子,端木秀也不敢班門弄斧,欺瞞各位。」
座中就有人道:「端木公子說的也是實話,想那蠻夷之地,如何識得我華夏文化的精髓?端木公子久在化外之地,也是情有可原。」
我聽著不舒服了,這人看起來是為我說話,實際上是在譏諷我來自蠻夷之地,也就是他們喜歡說的化外之民呢。
我笑道:「西人雖然沒有宋朝這樣的詩詞歌賦,但他們也喜愛詩歌,所傳詩歌極多,只是西人的詩歌體制與這裡不同罷了。」
「哦?」大家的興趣都被提了上來,紛紛問道:「西人詩歌與我朝有何不同?」「端木公子既然說西人也有詩歌,何不為我等吟誦幾篇試試?」「那等蠻夷之地,竟也知道詩歌韻律嗎?端木公子說笑了吧?」
葉筠妍也起了極大的興趣,說道:「端木公子既然通曉西人詩歌,可否為我們吟誦一篇,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既然是葉筠妍開了口,那我自然要賣力施展一回了。我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葉小姐喜歡,端木秀敢不從命,用西語念來大家難明白其中意思,這就用漢文為諸位吟誦一篇海外著名的詩歌了。」
慚愧,這一下子,我竟然想不起來平時喜歡的詩人的詩歌了。歌德、雪萊、紀慈、拜倫、波德萊爾,你們趕快給我一點靈光,讓我想起來一首也好啊。
但我還是記得一首的。這首詩那麼有名,我那時那麼喜歡,曾認認真真地背誦給我當時喜歡的女生聽,那是高中的青澀年華啊。雖然作者是地地道道的中國詩人,管他呢,反正宋朝人又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充滿感情地念道: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樹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個時候我一定是聲情並茂,感情充沛,因為我念著念著,彷彿又沉浸到當年初戀的美好時光中去了。我自己都可以清楚地感到,在我的眼眶中有了些淚珠在滾動。
等我念完,四周鴉雀無聲,別有憂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啊。
忽然掌聲四起。只聽到呂周驚嘆道:「真是好詩!雖然與我朝字句格律不同,但是情真意切,言辭華美,讓呂某心衿搖動,不能自持,真是好詩!」許多人都讚歎稱是。
我看到葉筠妍也是目中神光流動,笑靨生輝,顯然是驚喜不已。
立刻有人說道:「今晚得聞端木公子吟誦的西方詩歌,實在是令我等大開眼界,在下提議,為這般優美動人的詩歌幹上一杯!」
大家都高聲應和,一齊舉杯,場中的氣氛立刻又熱鬧起來。
那晚時光過的好快。等我和呂周踏著月色飛馳在開封府的大道上的時候,我心情暢快無比,張口就唱道:「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帳房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在得得的馬蹄聲中,歌聲高亢嘹亮,聲振夜空。嘿,在原來學校的歌唱比賽上拿獎時我都沒有發揮出這麼好的水平來。
呂周今晚也特別興奮,大聲笑道:「端木兄出人意表的事情太多了吧?這支歌這般動聽,不知道是否也是西人歌曲?」
我一怔,唉,一時得意忘形又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了。
宋人唱歌喜歡悠揚婉轉的曲調,淺吟低唱,重起輕殺,特別的柔和動聽。不過這支歌是民族歌曲,不是現代流行搖滾之類的,還不至於太過驚俗駭世。
我笑答道:「非也,此曲源自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后被一位不知名的音樂家加工整理而成。」王大師不好意思了,現在沒法報上您的字型大小,只好讓您老不知名一回。
「美哉!美哉!」呂周不住地搖頭晃腦,讚嘆不已。
「她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她那活潑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當天晚上我夢見了葉筠妍,我們肩並肩騎在飛馳的駿馬背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綠的大草原,密密的青草如同波浪一樣起伏。雖然空中有雲雀鳴叫,馬頸上的鈴鐺丁丁作響,但我耳邊只有她銀鈴般的歡笑聲。
我們倆策馬急馳,我騎著馬忽而在她左邊,忽而在她右邊,放開嗓子唱著那支歌兒。
「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葉筠妍忽然笑著,用馬鞭朝我打來,我興奮之極,用手去接她的馬鞭。不料那馬鞭上勁道極大,竟然一下子將我打下馬來。
「咕咚」一聲,我立刻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掉到了地板上,摔得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