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子矜,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沙啞的聲音彷彿天際的響雷,撥開層層雲朵,清晰的傳到耳畔。
子矜彷彿聽錯一般,禁不住驚詫的抬頭看他。
他的眼眸似海,卻裝滿了無限溫柔與認真,暖暖的將她的心包裹起來,漲得滿滿的。
「好。」
她低下眼帘,突覺嬌羞,濃密的睫毛下浮起淡淡紅暈,心中的鬱結突然瞬間煙消雲散,天色驟然明亮起來,明媚的光打在臉上,溫暖而甜蜜。
她一直懼怕,一直不敢相信,懦弱的退卻,卻不知,原來邁出這一步是如此的簡單。
她為何不學著相信,為何不去學著努力維護這段感情呢?
安王聞言爽朗的笑起來,那聲音悶悶的從胸口發出,沖至雲霄,化作一串喜悅的符號。他動情的將子矜攬進懷中,緊緊的擁著。
「信我,我會好好待你的。」
彷彿誓言般,他笨拙的宣讀著。
子矜將臉埋在他懷中忍不住笑起來,他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著,一時間滿足於幸福雙倍的塞滿著胸腔,難以言喻。
「我們回府。」
安王突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噴吐在她白嫩的耳廓上,痒痒的悸動。驀地,她的臉浮上緋色,抬眼看到安王不懷好意的笑,忍不住瞪他。
他拉了她的手走出屋子,礙於人多眼雜,又重重的捏了捏,才不舍的放開。
「銀兩去府里支,記住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安王和子矜出了房間,同行的侍衛隊那老闆低聲道。
那老闆憨笑著應了,見那侍衛欲走,急忙拉住他,問道:「小的想問一聲,那小兄弟腕上的似銅非銅的手鐲可是她的么?」
侍衛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你問這個幹什麼?」
老忙急忙一縮頭,笑道:「小的是干這行的,看到稀奇的東西總是會上心。」
「不該打聽的別打聽。」
侍衛哼了一聲,快步跟了出去,那老闆臉上的笑容很快凝固,望著子矜漸漸遠去的身影,只剩一臉的若有所思。
在街上徒步走了一會,兩人心情都很好。子矜許久未出府,看到街上熱鬧未免有些雀躍,目光來回在貨攤上穿梭,竟一時感覺用不過來。
安王淡淡含笑走在最前面,終於忍不住與她並排走在一起,看到她的雀躍樣子,戲謔道:「看的這麼費力,咱們把這條街搬到府里去可好?」
子矜聽他取笑自己忍不住嗔他一眼,故意想讓他為難,不由笑道:「那便勞煩王爺搬回去好了。」
掃到她眼眸中的笑意,安王勾著春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停下腳步轉身向後吩咐:「叫他們停了生意,請他們到府里去賣,就說……」
子矜本來是想看看他為難的樣子,卻沒想到他真的一本正經的吩咐,忙拉住他的袖子,安王等的久是她這個反應,勾著唇轉頭看她,笑意濃濃。
她大呼上當,有心綳起臉不理他,終於沒有抿緊唇,臉上顧盼生輝,兩人含笑對視,無聲的一種悸動的情感在兩人間流動,美好而青澀。
這個初春,終於綻開盎然春意,暖意融融的照亮了大地。
「王爺……」
一個侍衛突然走上前來,在安王耳邊低語幾聲,安王臉上微冷,朝他點了點頭,那侍衛才默默退下。
「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安王看了一眼子矜,低聲囑咐。
看到他凝重的臉色,子矜心中湧上不好的預感,她忙拉住他,關心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安王嘆了口氣,道:「林常出事了。」他捏了捏子矜的手,怕她擔心,安慰道:「沒有大礙,我去去就來。」
子矜這才依依不捨的鬆了他,總覺得幸福來得太快,沒由來的害怕,她抬頭看他不放心的囑咐:「小心些。」
「我知道。」
安王勾著唇笑起來,她臉上的擔憂顯而易見,心中微暖,抬手輕碰一下她的下顎,低笑道:「這麼捨不得,晚上去我那裡睡吧。」
子矜忍不住嗔他,臉卻飛速的紅起來,雙手去推他,惱道:「還不快去。」
安王這才笑著大步離開,轉過臉,笑意頓失,臉色陰沉的厲害。
「姑娘,要府里派轎子來接么?」
一個侍衛見安王遠去,笑著拱手詢問。
子矜微微一滯,目光這才在安王背影上離開,見那人笑意融融,覺得臉熟,思索片刻,才不確定的道:「蕭燼?」
蕭燼笑起來:「姑娘好記性,正是卑職。」
子矜淡淡一笑,說道:「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海,身居鬧市,有一種奇異感覺,穿梭於茫茫人海,聽著耳畔叫賣聲聲,是平凡而滿足的愜意和心中空落的恍然。
紅塵內,情生情斷,紅塵外,緣起緣滅。
人流中,一個淡黃身影忽隱忽現,悠閑的朝這個方向行來。
子矜一眼掃到,急忙轉身,身後侍衛不知何事,只好跟著往回走。
幾人同時調轉方向,目標自是醒目,還未動身,那人已經看到,快步走了過來。
「遠處看著眼熟,原來真的是君公子。」
那聲音溫和,唇角掛著淺淺笑意,目光似水,如沐春風。正是接到線報趕過來的九王爺。
子矜逃避未果,只得硬著頭皮與他寒暄:「見過九王爺。」
九王爺冷幕淡淡掃了一眼子矜周圍暗自戒備的侍衛們,笑道:「原來君公子已經另謀高就,到三哥那裡去了。」
子矜身份早被他識破,他也不點破,只當在他面前的果真是個男子。
「王爺說笑,只謀個出路罷了。」
子矜皺眉避過他語氣中微漏的鋒芒,不像與他有過多交集,寒暄幾句拱手告辭:「王爺定是有事在身,君匪先行退下了。」
「不急。」九王爺見她欲逃,忙抬手攔住,俯身湊近她低聲道:「君公子若不嫌棄可到九王府來,小王保證,君公子的待遇絕不比三王府差。」
子矜不由抬眼看他,他卻也含笑看她,眸子里篤定而幽深。
「王爺抬愛頁如此青睞,君某懶惰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王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皺著眉拒絕,子矜施禮告辭。
見子矜拒絕,溫柔的眸子里化作濃濃波濤,臉上依然含笑,卻帶著些許僵硬,他看著子矜越過他離開,笑得溫柔:「君公子,有些事情不是可以隨便拒絕的。」
子矜身形微微一滯,終是沒有回頭,舉步離開。
九王爺站在她身後看她離開,街上喧鬧依舊,魔音般的傳進耳中,袖中的拳握得「咯咯」直響。
俊美的臉上笑容漸漸猙獰。
我說過,得不到的,我寧願毀掉。
一陣風徐徐而過,帶著春意的枝丫卻忽似感到一陣冷意,抖了抖腰肢,曲捲起嫩綠的芽。
屋內昏黃,投下斜斜影子。
子矜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籤去挑閃爍的燭火,尖尖的頭,細細的火。
香爐內余香渺渺,噴吐著淡淡霧氣。
安王回來時已近傍晚,聽聞子矜去了他的卧房,衣服也未換,直直的奔了過來。
一進屋,就看到慵懶坐在桌旁的人兒。
燈火昏黃,她的臉也在燭火中映得柔和溫馨。
白色的衣蒙上一層疲色風塵,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向著那燭火的方向,彷彿一隻努力汲取溫暖的蛾子。
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幸福的體驗,身心疲憊時,濃濃夜色,有一盞燈火獨獨為你而亮,等著你,也,溫暖著你。
「等了多久?」
他從後面環住她,氣息噴吐在她雪白的頸上,痒痒的。
手中的竹籤微微一抖,她放在桌上,不適應的動了動身體,笑道:「也沒有多久,只坐了一會,你就回來了。」
安王沒有說話,掃到桌上被人肆意塗抹的一沓宣紙,數量之大,用不了半日是塗布完的,勾了勾唇,心中愈暖,突覺屋內變了一種味道,熟悉而陌生,皺了皺眉頭道:「什麼味道?」
子矜一怔,似想起什麼,不在意的道:「可能是爐內新換的香吧,韓婆才換的。」
「韓婆?」
安王總覺得哪裡不對,正待思索,子矜卻拉他衣袖,關心的問道:「林常怎麼會受傷呢?」
提到事情所在,他的臉微微一冷,送了她坐到一旁,臉色凝重,薄唇微啟,道:「老六下的手。」
子矜微愣,歪頭看他,詫異道:「六王爺?」
「林常奉我的命令暗中調查常州知府t·w的案子,這件事老六牽扯其中,結果不小心被老六發現了。」
安王臉色平靜,黝黑的眸子卻浮現徹骨冷意,彷彿春去冬回,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原來他的溫柔,也只為她一人,兄弟也好,敵人也好,他冷酷依舊。
子矜不由聯想到今日九王爺說的那番話,忍不住蹙起眉。
他卻伏下身吻下來,霸道的長驅直入,帶著極強的佔有味道,子矜忍不住去推他,他才停止動作,在她唇上重重一咬,冷聲道:「這是懲罰。」
懲罰?
子矜面露不解。
安王掃她一眼,從懷中拿出那碧綠絲帶,攤到她面前,挑著眉問道:「它怎麼會在你那裡?」
子矜不由怔住,略覺尷尬,閃爍其詞的道:「都過去這麼久了,王爺怎麼才問起?」
他冷哼一聲,將那絲帶放到她手心,淡淡道:「當時我也只猜你趁我昏迷之時拿走,後來五弟告訴我,那日是他替你遣開眾人,過了許久你才出了帳,然後碰到老九和老六,當晚你被老四送下山又遇到紫奴找到曇是不是?」
子矜聽他講自己的蹤跡說的一清二楚,吃了一驚,瞪大眼睛,惱道:「你調查我!」
安王臉色一冷,抓了她的腕怒道:「不調查你,我怎麼知道你腹中的是我的孩子,我差點親手殺了他!」
子矜忍不住去甩開他的手,卻聽到後面的話而停止動作,半是惱半是心虛:「你何時知道的?」
「何時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他總不能認錯了父親。」
安王冷著臉看她,嘆了口氣,將她擁在懷中,哄道:「都過去了,你戀著我,我也戀著你,這就足夠了。」
子矜輕笑。
環住他腰際的手死死抓住雪白的雲錦衫子,似乎在發泄,又似乎在做著某個決定,良久,她才緩緩鬆開。
是啊,足夠了……
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
「我們有孩子了,我便要做父親了。」
安王在她耳畔低語,掩不住臉上的喜悅,他笑得低沉。
猛的,他臉色突變,目光投向余煙裊裊的香爐。
孩子,香,這幾個名詞連在一起,他陡然明白過來。
「哐啷」一聲,他大步走至爐前,拂袖將那小巧香爐摔到地上,茶几上狼藉一片,暖爐倒地,裡面灑出還未燃盡的余香。
「來人。」
安王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他站在那裡,雪白的衣冰雪般的寒冷。
子矜不解的跟過來,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安王皺眉望著地上的香爐,臉色陰沉的厲害,他攬住子矜,冷冷的勾起嘴角:「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的孩子出生。」
子矜猛然心頭一滯。
聞訊而來的小丫頭已經怯怯的進來,見安王臉色陰沉,忙小聲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叫韓婆來。」
「是。」
那丫頭看也不敢看安王一眼,飛快的退了下去。
半晌,韓婆才姍姍來遲。
她還是那個樣子,平整而嚴肅的面容,素色衣衫,嚴謹的讓人挑不到半分錯處。
掃到屋內被掀翻的香爐,眼眸中閃過異色,很快歸於平寂。優雅的行禮:「老奴見過王爺。」
安王拉了子矜來到桌旁坐下,卻看也不看韓婆,緩緩走到窗前,風徐徐而進,燭火跳動,他的神情在昏黃中忽明忽滅。良久,他記憶身邊扶持,萬事為本王考慮周詳,從不出半絲錯處,母後去的早,韓媽便是本王的第二個母親。」
依然行這禮的韓婆身形微微顫抖,臉上閃過動容,眼角也變得濕潤起來。
安王回過神,看著她感慨的道:「韓媽,你的好本王都記在心裡,你年紀大了,也該頤享天年了,明日去支些銀兩回老家享天倫之樂吧。」
聞言,韓婆不可置信的看向安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訴道:「王爺,老身十四歲就跟著皇後娘娘,後來入了宮,她將王爺託付給老身,老身就已經斷了其他念頭,一心輔佐王爺,在老身心中,這裡就是老身的家,老身能到哪裡去?」
安王似也想起往日時光,念著以前的情分,臉色略暖,他看了子矜一眼,又掃到地上那些余香,又猛然皺起眉頭,回過身道:「韓媽,你事事為本王著想不錯,可是這次你錯了,你不該傷害本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