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場好戲2
第四十六章一場好戲2
這不是眠香樓的花艷姑娘嗎？那個把葯賣給自己的女人。她看上去興緻盎然，可惜依然舞得不上檯面，眾人皆好奇，今年怎麼選了這麼個蹩腳的舞娘在御前獻舞？
芙洛赫然轉頭，望向龍軒帝的眼睛，嘴顫巍巍地打開，不知該說些什麼，原來他已經知道了一切。龍軒帝在眾目睽睽下，含住芙洛微顫如迎風玫瑰的唇瓣，咽下了她的話。
「朕，什麼都不想聽。」眼睛如冰刀般刺入芙洛的心裡。
「愛妃不喜歡這支舞嗎？」他朗聲道，不待芙洛回話，「來人，將這些人拖出去斬了。」
龍軒帝拉著芙洛的手，旁人看他柔情蜜意，衝冠一怒為紅顏，他卻在對芙洛無聲地訴說，是你殺了她們。
明知是他的狠毒，可芙洛依然不能不自責，為何曾愚蠢地以為自己能騙過他？
她笑著流淚，一滴滴都落到了他的嘴裡。
他如惡魔般地控制著芙洛，陪她演了這場好戲。他，才是真正的導演。
除夕。芙洛坐在乾元殿內，看著宮女手中捧著的早已名聞天下的「芙顏」，芙洛的名中有芙字，此衣又以雪芙蓉製成，天下人都覺得這衣服只有當今的芙貴妃才能擁有。
芙顏，敷衍。不知是他敷衍了她，還是她敷衍了他。
衣服的款式是芙洛喜歡的袒襟露肩式，腰間以鴿子蛋大小的月白珍珠腰鏈裝飾，設計簡單流暢，色彩粉白漸染。芙洛穿上后，彷彿是雪地里的粉蓮，楚楚動人，清麗出塵。
宮女為芙洛披上雪狐毛製成的披肩，梳了個堆雲髻，斜插了一支珍珠髮釵，髻后別了個雪芙蓉製成的粉色蝴蝶結流蘇。精緻的妝容襯出了「芙顏」典雅又青春的朝氣。
芙洛從心底喜愛這款新衣，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境下，恐怕真要雀躍起來，只是如今彷彿穿的不是新衣，而是刑衣一般。
宮人來報，一眾妃嬪及朝廷命婦都在御花園等候了，今年龍軒帝特地在除夕這日，舉辦「百花爭艷會」，邀請宮妃和朝廷命婦在隆冬之際的御花園欣賞用溫泉水培養的奇花異草。
芙洛到的時候，所有人都跪地行禮，節日越是隆重，禮節也越是嚴格。看著齊刷刷跪下的，比自己矮下好一截的眾人，那種身居高位，睥睨眾生的感覺躍然而至眉間，怨不得那麼多人寧願踩著屍體也要爬上來。
芙洛高高在上，看著眼前如螻蟻般生存在腳下的眾人時，不禁想，此時的自己看她們，是否如同龍軒帝看自己呢？芙洛倒吸一口冷氣。
豫王妃穿著素白綉梅的衣服，祭奠她失去的孩子，眾人或多或少都露出等待看好戲的樣子，都期待龍軒帝的新寵舊愛上演一番龍爭虎鬥。豫王妃彷彿一枝寒梅，清峻地上前，優雅地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里藏了刀，含了毒，讓芙洛覺得不寒而慄。
上官蜜雪看著芙洛的時候，充滿了憎惡，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她妹妹，又搶走了龍軒帝對她的寵愛，到最後還害死了她的孩子。上官蜜雪不忍恨軒奧，而是把所有的憎恨都集中到了芙洛一人的身上。
芙洛恍恍惚惚間任眾人擁著前行。這應該算是回宮后第一次以妃嬪的身份面對龍軒帝的宮妃，看著雍容富貴的蘭賢妃，高貴典雅的玉妃，嬌態迷人的華薇夫人，每個人的眼神里都藏著落寞，芙洛覺得以前的種種都如夢幻，還好自己是清醒的。
正在此時，卻見眾女頓時安靜了下來，偷偷整理頭髮和衣襟，龍軒帝領著一行人正向這方靠近。眾人高呼「萬歲」，頭上傳來遙遠的「平身」，一隻大手已伸到了芙洛的眼前。龍軒帝在眾人面前扶起芙洛，惹來一群朝廷命婦的竊竊私語，女人總是嚮往童話的。
龍軒帝掃了掃芙洛的衣衫，滿意是不言而喻的。他攬著芙洛的腰，道：「愛妃，你看誰來了？」
「玉真國韓立叩見公主，祝公主福壽安康。」一名穿著異族服飾的中年男子上前。
龍軒帝轉頭示意玉妃也上前，玉真國使者一一見禮。韓立緩緩道來此行的目的，因玉真國國王病重，皇后也累倒了，老國王希望臨終前能見公主一面。
玉真國一直依附炎夏生存，國王病重，繼承者自然要得到炎夏皇朝的認同，老國王想見公主一來是父女之情，二來恐怕也想探探龍軒帝的心。
「愛妃，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嗎？」龍軒帝對著芙洛道，「朕以忠孝治天下，愛妃的心意，朕自然要準的。」不容回答，不容拒絕，芙洛不知道龍軒帝這麼做的原因，是要第二次驅逐自己嗎？玉妃的臉色有些蒼白，蘭賢妃上前道：「皇上，玉妃妹妹也是玉真國的公主，也有孝心一片啊。」
龍軒帝還沒開口說話，玉妃的身子就開始搖晃，暈倒在了地上。她這齣戲一是贏了孝女聞父病重而暈厥的好名聲，二是躲開了離宮的命運。
這天的夜宴可謂賓主盡歡。芙貴妃要回家省親，真是後宮的一大幸事，龍軒帝最寵愛的妃子要離開了，豈不是該拍手慶賀。
芙洛在心裡嘀咕，世事難料。想回家卻不是回這個家。心裡總有不祥的預感，芙洛雖摸不清龍軒帝的心，可是想起以前他的種種隱忍，無不是為了最狠的報復。如今他明明心裡埋著痛恨，卻偏要做出一副寵愛自己的模樣，這讓芙洛感到恐懼。
芙洛暗下決心，一有個風吹草動，她就趕緊逃命。
除夕夜宴后，龍軒帝擁著芙洛觀看盛世煙花。入天的璀璨榮耀，落地的冰冷寂寥，讓人感觸頗深。
芙洛側臉看向龍軒帝，哪知道他也正看著自己。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要離開的關係，煙花的映襯下，今夜的他格外的醉人，他的眼神深沉複雜，交織著不舍與決絕，像漩渦一般迷惑了放下心防的芙洛。
這一夜，一切又回歸美好。他憐她，愛她，在她的身上製造了一波又一波的迷亂。纏綿過後，歸於平靜。平靜的時候總讓人想起些不開心的事。
不知是不是團圓的氣氛刺激了芙洛，一想到眼前的罪魁禍首硬生生掐斷了自己的希望，就對他又是踢，又是咬。這一次彷彿野獸和野獸的糾纏，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喘息中，只聽得龍軒帝道：「你這個惡婦。」
一切趨於平靜后，只見遍體鱗傷的龍軒帝，輕擁著愛痕滿身的芙洛，道：「你又喝醉了嗎？」
「那一夜？」芙洛也萬分好奇，醉倒那夜自己和他是怎麼樣的。「和今夜一般野蠻。」龍軒帝輕輕答道。
之前的誤會彷彿都煙消雲散般，兩人又回到了夜闌殿的溫暖。只是這一夜的抵死纏綿，來得更為猛烈，更為長久。因為初一是這個國家的法定節日，不用早朝。
芙洛休整了三日，方才緩過元氣來，迎接她的便是離去的車輦。
龍軒帝親自送至炎夏皇宮的最後一道宮門昊天門外，帶著無數的奇珍異寶，芙洛踏上了她「回家」的道路。
芙洛笑著，默默地對龍軒帝道別，不，是永別。龍軒帝面色沉重地看著她，彷彿要將最後一眼永遠印在心底似的。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了芙洛，龍軒帝那夜的種種和今日的種種，讓人不寒而慄。
芙洛一行匆匆上路。
龍軒帝派了三千精兵護送芙洛回國，領兵的將領關將軍威猛嚴肅，芙洛被他周身的寒氣和殺氣凍得不敢近身，戰場上出來的人，氣勢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一次龍軒帝居然派了黑衣人憐星來護衛芙洛，讓芙洛頓感逃跑的難度又加了一層。
「將軍，妾身有些不適，能否暫停歇息？」芙洛讓人招來關將軍，掀起帘子對著外面的關將軍道。「回娘娘，如果在此處歇息，便會趕不上前面的驛站。」關將軍很委婉地拒絕了芙洛的要求。
夜間歇下時，身強力壯的侍女亦步亦趨地跟著芙洛，連出恭時也在一旁守著。
「你們都給本宮退下！」芙洛橫眉冷對。
「皇上有令，奴婢等一概不能離開娘娘半步。」
芙洛凝望明月，千頭萬緒卻無從理起，的昆蟲，怎麼掙扎也不能擺。
真不明白龍軒帝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好容易擺脫了侍女的糾纏，芙洛行了一里不到，就見到了抱劍而立的憐星，「娘娘是迷路了嗎？」
這哪裡是衣錦還鄉，明擺著是在囚禁自己。自己在他的計劃里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一行人馬不停蹄，連夜趕到了玉真國。
迎接他們的是皇后的親子，芙洛的親弟弟三王子之旬。監國的太子殿下並沒有到來迎接炎夏皇朝的使者。不身處其境，芙洛也不知道自己回國的象徵。玉真國柔妃生的長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與三王子之間的爭鬥在國王病後日趨白熱化，芙洛的到來象徵了龍軒帝的選擇在三王子一方。
芙洛靜守在老國王的床前侍奉，他早已神智不清，偶爾蘇醒，也極為短暫，只緊緊握住芙洛的手，彷彿是在請她一定要保住玉真國。
王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關將軍協助三王子取得了王宮的禁衛兵權，緊接著國王駕崩，三皇子順利登基，接管了玉真國的兵權。
真是一氣呵成，芙洛不知道龍軒帝對玉真國的布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關將軍一來，國內的局勢頓時傾斜，玉真國雖然還是名義上獨立的玉真國，可實際上早已成了龍軒帝的後花園，他當然能保證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可以不動玉真國。
君王的保證一向都是有前提的。
芙洛的再次聲名鵲起，龍軒帝支持三王子篡權只是因為芙洛，君王為博紅顏一笑，悍然干涉別國的內政，彷彿不再是醜聞，而是家喻戶曉的羅曼史了。
這頂紅顏禍水的帽子，龍軒帝非常輕鬆地就戴在了芙洛的頭上。他果然是玩弄帝王權術的高手，每個人的價值他都看得一清二楚。自己能夠活到現在，以前的種種溫情，都是為了今天的利用嗎？這一切太可怕了。
芙洛曾經以為自己觸到了他的真心，可如今又不確定了。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自己用感情來布局，他又何嘗不是用感情當籌碼，兩個人彼此彼此。但他能任意擺布，自己卻聽天由命，這種無力感讓人神殤魂散。
在玉真國停留的日子並不長。
三王子登基后，芙洛木然登上了回程的車輦。早已放棄了掙扎，在這個時代，每一次的掙扎不過是換來更深的絕望。龍軒帝算準了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像一個牽了線的木偶，只能隨著他而走。
炎夏西部邊塞破虜城。
這座城懸在炎夏和玉真國交界處，彷彿炎夏探出的手掌，誘惑著比鄰的印加國。這無疑是深入炎夏內部的絕好之處。
芙洛一行進入了破虜城，關將軍下令在此修整。途經了許多城市都過而不入，偏偏在此地入城，讓芙洛頗為詫異。他們在這裡一呆就是兩日，也不急著行進，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夜晚，嘹亮的號角吹響了整座城市，百姓們慌亂出走，爭相告知印加國大軍入侵的消息。關將軍立即披上了戰袍，提起了戰刀，這才是這位馳騁疆場的將軍此行的目的地吧。
憐星守著芙洛，寸步不離。
芙洛沒有經歷過任何戰爭，連戰爭片也甚少看，可也能看出破虜城的情況越來越不利。印加國來勢洶洶，兵臨城下。守城的將領發出無數加急奏摺，催促朝廷派兵增援，卻彷彿石沉大海。
破虜城現在是一座孤島，朝廷的援兵遲遲不到。士氣頹敗，城內糧食也快食盡，老百姓焦急不安。關將軍告訴芙洛，她身為當今聖上的妃子，也應為君王分憂，由她來鼓舞士氣最好不過。
是啊，最好不過。她是龍軒帝最寵愛的妃子。龍軒帝曾親手為她設計衣衫，為她一怒屠戮整個伎坊的人，讓她的弟弟成為玉真國下一任國王。她在這裡，朝廷怎會不派兵增援。龍軒帝自然是要救她的。
侍女捧來那套名聞天下的「芙顏」，芙洛不知道居然還帶了這件衣服。一切彷彿都是安排好的，只等著她入戲。面對一城老少，面對一城血戰的官兵，芙洛沒有選擇。她立於城樓之上，彷彿搖曳粉蓮，飄逸如仙。全城百姓爭相來望這位天下聞名的幸福女人。
「將士們，想一想我們的親人，我們的妻子兒女，今日如果我們不能捍衛破虜城，一旦大敵攻入，我們的妻女將被血腥屠戮。我們只能拚命鏖戰，來保護我們想保護的人。天下的百姓都是天子的子民，他也一定會如同我們保衛親人一般，保衛我們。我，炎夏貴妃，芙洛，誓與破虜城共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