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本章免費)
天剛麻麻亮,位於城北大街上的一座四合院大門響起了先輕后急的敲門聲。一般敲門三聲過後稍等片刻即有人來開門,可今天連敲三次,都沒見有人來開門,敲門的人不由得手就重了點。
這是一座一磚到頂青色的雙礅挑檐外突內收的四合院門樓,黑漆的門框厚重沉穩,硃紅色的大門富貴莊嚴,大門兩邊可能是為了調節氣氛,一邊一個的像小狗一樣的石獅子則顯得十分活潑可愛。房檐下的一對大紅燈籠則更為這個宅院增添了喜慶的氣氛。然而,富貴喜慶的外表並沒能掩蓋住這個家庭沉重的內涵。
這是龍定山搬來不到兩年的新府宅。他之所以選中這個地方,是因為這一帶都是豪門大戶貴胄官僚居住的地方,房高巷深整潔清靜,官府時常派兵衛巡視。平民商賈在這兒不過兩三戶,像龍定山這麼年輕的主家住在這兒還是頭一戶。
府宅的內當家黃香梅幾年來身體一直病病歪歪,龍定山心想換一換住地倒一倒宅向興許能叫她頑疾脫身,不承想這一年多來香梅的病勢卻更為沉重了。
昨天,香梅時緊時緩的病情鬧得龍定山全家人一夜都沒有休息。
香梅與龍定山成婚已經五年了,可她一直沒有懷上過孩子,求神問醫、朝山拜廟,錢花了一河灘葯吃了一大車,肚子一點都沒動靜。
香梅開始還不太在意,後來就有些受不了人們掃描的眼光,指指戳戳的動作,意味深長的話語。她在母親和龍定山面前哭過多次,母親總是勸她多求神多燒香,龍定山整天忙於生意對這事兒不太在意,反而勸她說,有娃沒娃,娃有多少,老天爺早就定了,沒娃還零干!
香梅可不這麼想,她認為女人不生個娃就沒盡到婦道,不能給龍家添個延續香火的男娃,自己無臉見地下先人。因此,從開始的熱切盼求到後來的虔心懇求到最後的無望乞求,一次一次的希望化為一次一次的失望,漸漸的她變得神經質起來。只要誰在她面前提說起孩子兩個字,她的臉立馬就會弔下來,只要誰說個生字,她也會立馬把頭扭到一邊,然而只要誰說個懷娃的偏方,她立馬不管花多少錢跑多少路受多少苦也要弄來試一下。人們都知道了她的這個毛病一般都不在這個事上刺激她,但也有的為了討好她或者從她那兒弄個小錢,搜羅些偏方驗方單方秘方,從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到鳥叼的、蟲吃的、獸拉的五花八門無奇不有。香梅吃了以後跑肚拉稀渾身酸軟,輕度中毒臉色青烏,小腹劇痛手腳痙攣,最後到下身見紅淋漓不止,或嗜睡不醒,或痛哭不已。她媽和龍定山都勸她抱養一個孩子,可她始終相信自己能生,對抱養別人的孩子絲毫沒有興趣。由於長期的心理負擔,加之這次門面大火的刺激,香梅的病情加重了。她一會兒哭自己命苦,一會兒埋怨老天不公,一會兒說夢見老父親,一會兒又吵著要看門面房。她昏一陣兒醒一陣兒哭一陣兒鬧一陣兒,葯也灌了幾次針也扎了幾回,看病的先生和龍定山都對她束手無策。
天快亮了龍定山才上床躺下。
敲門的是大掌柜,昨晚他從這兒回去的很晚,天不亮又趕了過來。熬了一夜的老媽子告訴他老掌柜剛睡下一會兒,意思是讓他先回去,不料大掌柜說我在客房等著。老媽子沏好香茶擺好煙袋剛出客廳門,龍定山就進來了。龍定山睡覺很機敏,儘管他剛剛迷糊,但大掌柜一敲門他就醒了,他知道,大事昨晚他倆都商定了,沒有特別的事情大掌柜不會在這時候來,他用涼水抹了一把臉趕緊就過來了。
大掌柜給龍定山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隆豐福所在的地皮主家送來一封信札,稱因隆豐福經管不嚴,自釀大火焚毀店鋪秧及四鄰,周邊鋪面怨聲載道經營無心。懇請隆豐福在五天內將現場清理完畢,並結清損失,主家將另選擇新房客。龍定山看過內容兩手扶膝半晌無語。大掌柜說道:這塊地皮寸土寸金,一旦丟失生意將大打折扣!
龍定山說:我與周掌柜一貫不錯,他咋能這樣斷我後路?不行,我找他面談面談。
大掌柜說:我本來要去找周掌柜的呢,一問送信的人,說是一大早周掌柜就到富平走親戚去了,得好幾天才能回來。我看這是給咱耍了一個落井下石的逐客計!
龍定山想了一下說:跟周掌柜的協約還有一年多,明年年底才到期,他憑什麼讓咱們現在就讓出,先不管他,今明兩天就收拾,收拾完咱們馬上就重蓋!
大掌柜見老掌柜這樣堅決,心氣也提了起來,但仍然謹慎地說:這樣也可以,只怕周掌柜已有安排。
龍定山說:凡事要講理,房錢不欠協約未到,咱有理氣長的嘛,就這樣定!
大掌柜說了聲好,我立馬安排去!剛站起身準備走,一個老媽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對龍定山說:老掌柜,內掌柜又鬧起來了,吵著要見你!
龍定山一聽對大掌柜說:大掌柜你等一下,我去看看就過來!說完就急忙出了客廳。
香梅一見龍定山就猛地坐起來,非要讓他坐在床邊,急切地問:門面的火滅了嗎?損失大不大?
定山安慰她說:火早就滅了,損失不大,你放心將息吧!
香梅說:不大就好,一刻也不要等,早收拾早開門!
定山看著蒼白消瘦羸弱虛軟的妻子心如刀絞,強忍著眼淚對她說:鋪子的事你放心,我立馬就開門不叫它耽擱。
香梅點點頭連說了兩個好好,就又昏睡過去。
香梅的一句話提醒了龍定山:早收拾早開門,一刻也不要等!他咬了咬牙,一個主意立馬在腦子裡形成了。
龍定山過來對大掌柜說:你回去立即把各位掌柜和相公以及夥計們召集到鴻運樓,半個時辰我就趕到,咱們立馬動工邊拆邊蓋!
大掌柜怔了一下立即贊同道:邊拆邊蓋,搶在周掌柜回來之前,給他嘴裡塞一個磚!另外,讓那些要賬的看看,也不要逼人太甚。好計好計,我這就去!
鴻運樓坐落在中山大街中段,坐北朝南,是一個兩層樓上面加了一個女牆的假三層樓的大飯莊。掌柜的姓范,是一個足有二百斤重的高大胖子,一張彌勒佛的臉,一笑能把嘴角扯到耳朵根上。這個人古道熱腸心慈面軟,愛交個朋友愛幫個閑忙,上至府台督軍下至道尹師爺,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五行八作都能來往。他做的一手好菜,尤其能鋪排大席面、調動水陸雜陳山珍海味。省城的富豪商賈大戶人家做滿月過喜事一般都選他這個館子,既圖個店名吉慶,也圖個范掌柜手藝好人活套。閑暇不忙的時候,范掌柜興緻一來親自上手炒幾個小菜,絕對讓吃客們拍案叫絕!據說他曾經在山陝總督府的私廚里當過爐頭,也有說他給外省的一個大富豪家裡做過大廚,誰要是問他有沒有這回事,他總是嘿嘿一笑並不回答。他脾氣好人緣好,人們都願意跟他交往,他的生意也比其他飯館好得多。不過朋友裡邊他最要好的還是龍定山,龍定山跟他是無話不談的忘年交。他們還有兩個朋友一有空兒就聚在一起,東拉西扯高談闊論,最後一醉方休。
隆豐福的掌柜相公工匠們一大早就都到了店鋪失火現場,大家主動清理、搜尋,根據記憶翻找出不少的工具、用具、甚至在灰堆里還淘挖出十幾個銀洋。賬房先生說這是留在錢櫃里的零用錢,並說還有銅子呢。果然不一會兒又淘挖出不少銅子。又在庫房裡和作坊里撥尋出十幾個銀洋和銅子,大家分析可能是龍二掌柜和哪一個工匠的,全都交給賬房先生。大家來到鴻運樓的時候,一個個黑臉黑手,身上黑的黃的灰的,把個長袍馬褂抹的五麻六道就像一群叫花子。范掌柜一見,趕快叫跑堂的幫著拍灰打土,叫廚子倒水洗臉。隨後把大家讓到二樓,先喝茶后吃飯。大掌柜不斷地表示謝意,范掌柜擺擺手說:我跟定山像兄弟一樣,這次出這事我還想著咋幫他呢,今天這點芝蔴小事感謝個啥!范掌柜指揮著跑堂的放好稀飯桶擺好大蒸饃,每桌四個下飯菜,說道:大家盡飽吃不夠就要!
正在這時龍定山上來了,看到這個場面雙手抱拳對著范掌柜說:大哥,事先沒打招呼,給你添麻煩了。
范掌柜介面說:不說不說,你出這麼大的事,甭說今天,就是以後鋪子議事,生意籌劃安排,人多人少儘管到這兒來,你就把大哥這兒當作你的臨時辦事的地方,大哥還想給你幫大忙呢!
龍定山聽了眼睛一熱,但他很快鎮定了一下說:大哥,今後少不了麻煩你。
范掌柜說:跟我你也說麻煩?兄弟,無論多大的事,氣要正,心要穩。你也先吃一點,再商量事,我還得招呼底下。說著就下樓去了。
不一會兒讓堂倌給龍定山端來一海碗熱氣騰騰的海燴三鮮。
眾人吃喝完畢,都在二樓坐好,等著老掌柜上來。
龍定山在給大家說話時,沒有埋怨斥責任何人,也不談損失不提欠賬,只是簡單幾句話,鋪子必須馬上在原地建起來,這幾天大家要不辭勞苦黑明大幹,力爭早一天開業。這期間請匠人買木料購置磚瓦沙灰,以及吃飯喝水等等一切事務,統由大掌柜安排。龍定山說完大掌柜做了詳細布置。
一頓早飯過後,隆豐福的上上下下人員從老掌柜那兒獲得了信心,也鼓起了勇氣。根據大掌柜的安排,每個二掌柜各把一關,其餘相公和夥計各司其職,全體人員又像原先在鋪子里做買賣時一樣,風風火火地幹起來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店鋪底攤已經清理出來了。二十多個人拆的拆,拉的拉,裝的裝,不用催不用喊,個個幹得熱火朝天。老掌柜早晨的幾句話讓他們明白:這場大火,燒了門面,燒了貨物,可老掌柜的心氣不倒,隆豐福垮不了,隆豐福要以新面目重新紅火在鐘樓根兒下!
過火的木料和磚瓦被拆挖后堆在一邊,焚燒的垃圾由十掛馬車拉到城外,晌午剛過木泥工匠陸續進場,新的木料磚瓦沙灰蓆萡胡基膠泥麥秸也漸次到位。大掌柜從綢緞莊借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與賬房先生一邊指撥人員安排施工,一邊驗貨付款解答疑難。大掌柜又差人購置汽燈馬燈掛在四周,看來晚上也不能停點了。細心的賬房先生給大掌柜提醒道:立馬派人到東木頭市把隆豐福的大牌匾重新刻好,房一蓋好就先把牌匾掛上。
大掌柜一聽拍手說:哎呀,你不提醒差點把這個大事給忘了,我立馬派人去辦!
龍定山下午來過一次,看到現場有條不紊的情景,只是跟大掌柜低聲交談了一會兒,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他對大掌柜領會自己意圖的能力和現場應對調配能力是充分信任的。這幾年,正是有了大掌柜的悉心料理精心謀划,龍定山的創業思路才能步步為營節節取勝。因此,龍定山是把大掌柜既當作事業的頂樑柱又當成自己父輩來尊重的。
這位大掌柜姓李,名萬祿,長安縣西高橋人氏,是當地一位有名的秀才。雖飽讀詩書,寫得一手好字、好文章,卻屢試不第,只好在家鄉開個私塾,帶了十來個學生維持生計。有一回龍定山去戶縣辦事下午回來趕不到家,晚上借宿在一親戚家。親戚家隔壁當晚三兄弟跟父母鬧分家,為田畝農具住房誰多誰少吵成一團,父母跟娃他舅調停不了,只好再請一位說話人來從中說合。
當時正是忙罷,天長夜短,屋裡嫌熱,幾條板凳一壺茶的說合會就在院子里進行。一位老者引著一位四十多歲,穿著長衫清瘦的先生進來坐下。不少鄉黨圍過來觀看,龍定山也站在人群中間。老舅先說幾句,無非是家和萬事興,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的老一套,三個外甥一個看地一個望天還有一個在摳指頭,老舅一看老調重彈無人賞識立馬知趣地把說話權讓給這位請來的長衫先生。
先生望了一眼要分家的三兄弟,發現三個人里有兩個是自己教過的學生,立馬心裡就有了主意,說道:分家在農村是常事,但要分家總要先有個道理。三兄弟先一個一個說說為啥要分家。老大先來!
老大是先生的學生,見先生點自己心裡就有些發虛,先生剛進來自己沒有招呼就覺得失禮,又叫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先說更有些怯場。因此,剛才的蠻橫勁一點兒都沒有了,低著頭半晌不吭氣。
先生說:老大不說話看來是老大不想分,分家的主意是不是老二提出的?
老二也是先生的學生,因為背書背得好,在學堂念書時先生經常誇讚他。一見先生把罪責壓在自己頭上,老二慌忙辯解,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想分家。先生把聲音提高了一點:那就是老三!
老三今年才十二歲,一聽先生說自己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啥都不知道,咋能是我嘛!
先生心裡明白此事根子在老大,解決的突破口在老二。他喝了一口茶緩緩地說:都說不想分家,卻又鬧著分家,鬧分家卻又說不出要分家的理由,不知這鬧字的背後是個啥字。姜東民,你把在學堂里學的弟子規從頭背一段!老二聽見先生叫自己的大名,立馬規規矩矩站起來雙手垂下目視前方朗聲背誦起來:
弟子規,聖人訓。
首孝悌,次謹信。
泛愛眾,而親仁。
有餘力,則學文。
父母呼,應勿緩。
父母命,行勿懶。
父母教,須敬聽。
父母責,須順承。
姜東民背誦聲音洪亮、吐字清晰、琅琅悅耳,但後邊兩句聲調卻明顯低沉,似有咽噎。
先生把手一擺示意停止,提氣揚聲問道:何為首孝悌,次謹信?
姜東民低聲答道:孝敬父母,順從兄長,做事小心,說話誠實,講究信用。
你做得如何?先生問道。
姜東民停了半晌帶著哭腔回答:學生沒有做好!
先生緊逼不放:既然知道做得不好,如何好自為之?
姜東民邊哭邊說道:聖賢為上,父母為上,尊上愛下,學以致用。
先生說了句好,轉過來再問老大:姜東義,你再背誦一段論語中的子遊子夏問孝。
老大像他兄弟一樣面向老師垂手端立說:離開學堂多年,聖賢之言都忘了,先生的教誨也都淡漠了,子遊子夏問孝一段,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先生又叫姜東民背誦。
姜東民背誦道: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
先生問道:聖人之言如何理解?
姜東民恭敬地答道:聖人說,現今說的孝,只是局限於對父母的供養。然而就是狗和馬,也都能得到人們的飼養,如果對父母沒有孝敬之心,那麼供養父母和飼養狗馬有什麼區別呢?聖人又說:難得的是兒子經常保持和悅的臉色。有事的時候,兒子替父母去代勞:有了酒食和飯菜,供父母吃喝,這難道能叫做孝嗎?
先生道:東民書背的不錯,理解得也很好。學聖人言,應該立君子行。言行不一,似為小人。父母生我養我,對每個人都是功勞第一,這個情這個恩,一生一世都報不完。小的時候飢了渴了冷了熱了,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爸呀媽呀,受了欺負遇到危險第一聲喊的就是媽呀爸呀,為啥翅膀剛一硬,不是思謀著咋樣孝敬父母,咋樣讓老人心平氣順、安度晚年,而是嫌父母拖累,嫌父母不公,甚至親兄弟刀棍相見,恨父母如恨仇人!這樣的兒子今後誰還敢生敢養,這樣的門風流傳下去哪一個家庭的老人還能有人養老送終?
先生的一番話如亂鼓擂心如驚雷震耳,在場的人聽了,有的如芒刺在背,有的如刀子剜心,有的如塊壘吐出,有的如醍醐灌頂。老大老二羞臊的幾乎要把頭鑽到褲腰裡去了,人群里有人叫好有人嘆息有人飲泣。
先生略頓了一下緩緩說道:聖人把僅僅供養父母吃喝,兒子對父母經常保持和悅的臉色,有事的時候兒子替父母代勞等等,都還認為不能完全算作孝,那麼什麼是孝呢?以我的理解,孝是一種發自內心真誠的尊重、真誠的愛戴、真誠的順從,是精神的依賴、是永恆的懷念。一句話,對父母和父母同輩及以上的老人,一切行為發自內心,一切行為和心理出自真誠,一切都應該真正出自自覺自愿的愛和敬,順和念。這才能算作孝。孝,外表看起來是一種行為,實質上是一種精神,是一種修養,是一種傳統,它是一個家庭,一個家族,一個地區,其實也就是咱們中華民族,觀念、信仰、教育、習俗精華凝聚的結果。
看到大家靜氣凝神在傾聽,先生接著說道:當然,不能一概而論說分家不對,兄弟們長大了,娶妻生子分開另過,各人按各人的想法過自己的日子,也不能說不對。但做人首先要想到孝悌二字,也就是對父母如何盡孝,對兄弟如何愛護幫助。不把這個放在首位,不思父母難處,不管兄弟弱小,不盡人子之孝,只為自己貪占財產,只顧個人自在安逸,這種行為與禽獸何異?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家事最難是分家。你們老舅都沒有解決的分家事情,我也給你們斷不了,老大老二你兄弟倆跟你父母好好商量吧!
先生對兩兄弟說完轉過身對站著的鄉親們說:各位鄉黨,俗話說,看戲是高台教化,讀書是益智修身。孝悌謹信、仁義禮智是做人根本。奉勸各位,種地收穫不要忘了叫娃念書識字,耕讀方可傳家興業,育人才能光宗耀祖。家裡有了讀書明理、孝悌謹信、仁義禮智的後代,才是咱庄稼人修來的最大的福分!一席話說完,先生朝大家拱一拱手,拂袖而去。
李先生的一言一行,龍定山看得十分真切,自己也很受教益。特別是對李先生,他認為這個人有學識,有謀略,會說話,能辦事,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業幫手。第二天,他專門拜訪了李先生,說明了來意,希望先生能夠隨自己進城輔佐事業發展。先生聽了來意,很平靜地說道:我走容易,可我的這十幾個學生咋辦?受人之託,解惑授業,為師者何能為一己之私而失信於人?
龍定山道:先生高風亮節顧全大義,讓後生欽佩不已,學生之事,我想先生一定可以舉薦出接替之人,失信於人一說,先生未免過謙。定山不才,剛剛接手了岳丈的生意,急需誠信君子共創大業,有先生幫扶一定能夠實現這個宏願!
先生說: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不必過於勉強。
龍定山拱手道:定山自然不敢勉強,先生再做思量,過幾天我再來登門相請!
以後又過了天,定山再來,先生見定山誠懇,口頭上才答應下來,半個月後定山雇車將先生接到西安,此時隆豐福在鐘樓根兒下才只有一間門面。
店鋪重建工程進展十分迅速,開工第二天上午,龍定山再到現場,四間門面的磚包柱都已立了起來,中間和二樓上邊的木圈樑已經就位,木工們正嚴絲合縫地給二樓鋪樓板,後面庫房和作坊也開始動工。龍定山發現有幾根大檁和一些椽條是舊的,甚至還有一些是過火的,他剛要問是怎麼回事,大掌柜告訴他:四根大檁是鴻運樓范掌柜派人送來的,他的二掌柜同時還送來一千塊銀洋;楊文承楊掌柜親自送來三千塊銀洋,周圍的鋪子有送五十的也有送八十的,天錫樓和天順堂也都送了禮。
龍定山說:一筆一筆詳細上賬,以後好好酬還。
問到過火木料,大掌柜告訴他:這是叫人在廢料中挑出來的,能省一個是一個。
龍定山再沒有說話,圍著看了一圈,對大掌柜說:大家都辛苦,飯一定要吃好。
大掌柜把老掌柜送到路邊說:今天有個開雜貨鋪子的掌柜的拿來一件皮大衣筒子硬要賣給咱,他說前天後半夜一個人精尻子披了件羊皮大衣筒子到他店裡,要拿皮筒子換一身單衣褲再要幾個銀洋,他看著可憐,給了那人一身單衣三個銀洋,小夥子一路向東走了。大掌柜說:我看皮筒子上蓋的咱的章子,是咱柜上的貨。那人介紹的小夥子像是龍二掌柜。
龍定山急切地問:他沒說定洋到啥地方去了?
大掌柜說:那人含含糊糊地聽說可能是尋他哥去了。
龍定山以拳擊手:找定海去了,哎呀,這麼遠的路,他能尋得見么?現在攆也攆不上了。也好,讓他闖闖去吧!
大掌柜在鴻運樓訂了包飯,早上中午飯送到現場,乾的稀的盡飽吃,中午每人兩葷兩素,晚上到飯莊吃桌飯,四涼四熱一個湯還有酒,吃完再干到雞叫二遍才收工,收工還有一頓漿水面。收工后統一住在跟前的一家旅館里,天剛一放明立即又把大家吆喝起來吃飯上工。匠人們都明白這是主家趕工期等著開門呢,工錢給的不少,吃喝安排的沒啥彈嫌,累一點兒緊一點兒他們也不在乎。
大掌柜給匠人們敬酒的時候說:酒喝好活做好,這兩天辛苦大家了,不要嫌我催得緊,鋪子促起來咱放開好好喝一場!
隆豐福店鋪失火以後南大街上的另一家宏順興成衣局生意紅火了起來,這家名字叫得很大的估衣鋪其實就是兩間小門面,老闆是安徽宿州人,姓閆名春德,是個個子不高精明幹練的生意人。
閆掌柜來西安已經五六年了,從一間門面干到兩間門面應該說生意不錯,但閆掌柜並不滿足,他想坐西安成衣市場的第一把交椅。之前他非常眼紅隆豐福中山大街首當其衝的地理位置,多次找地皮商周掌柜,請他在中山大街的好位置里給自己也找兩間門面房,周掌柜哼哼嘰嘰地答應了但把這事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次隆豐福一著火,閆掌柜到現場看過後簡直高興壞了,回過身就找周掌柜說:這一場火可能就再沒有隆豐福了,這個地攤子該給我了吧!
周掌柜看著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狡黠地說:給你可以,兩層樓你蓋,租賃費在原價上提高一成,先交五十兩押金。
閆掌柜一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急忙說道:我先蓋四間平房,一年半載之後再加蓋二樓,房錢就不要動了,還按原來的好不好?
周掌柜一轉身回過頭來說:你還彈嫌啥呢,我屁股後邊跟了好幾個要這地方的,算了,等你籌劃好了再說吧!轉身就走。
閆掌柜一看這傢伙商量不成,單怕失掉這個難得的機會,急邁兩步追上周掌柜,咬了咬牙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交給他,說了句:一言為定,改天寫協約!就又興奮又心疼地回鋪子安排去了。而周掌柜則立馬安排人給龍定山送了一封終止協約的信札,並為了躲避隆豐福的人找他,套上車借口回富平走親戚去了。
閆掌柜回到店鋪用算盤把自己能動用的活泛錢算了一下,又把開工建門面的工錢料錢大概籌算了一下,感覺有點兒吃緊,不過他立即勾畫了一個東挪西借的計劃,並準備實在周轉不開的時候先把兩間門面租出去。
笫三天下午,閆掌柜躺在躺椅上正在為自己勾畫的藍圖悠然自得時,一個在櫃檯前看貨的人對另一個同夥說:還是隆豐福的勢大,一把火燒完了,「硶」的一下,鋪子又促起來了!
閆掌柜一聽一下子從躺椅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問:你說啥,隆豐福怎麼啦?
那人說:簡直神了,前天夜裡著的火,今個兒就又把四間門面連二層樓的架子促起來咧!
閆掌柜一聽臉顏色立馬變了,急忙勾鞋戴帽子三步並做兩步走來到隆豐福的火燒現場。過火底攤上六排五間清一色的磚包木立柱直插二樓,二樓的樓板已經鋪好,屋脊的大梁已經安放到位,一截大紅的綢子纏在最高的大樑上,那是為上大梁掛的紅。十幾個工匠在樑上地下忙碌著,隆豐福的相公夥計都在周圍打下手,眼看著這新門面很快就能竣工開門了。閆掌柜心裡像倒了五味瓶,酸的苦的辣的一起泛了上來,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慢慢地轉過身擦了一把汗,抬頭看見了隆豐福的大掌柜急忙走了過去。大掌柜見了閆掌柜立即起身招呼。
閆掌柜問:你們還要在這兒蓋門面?周掌柜不是說你們幹不成了嗎?
大掌柜笑著說:協約還有一年多,不欠房錢不違約,周掌柜憑啥不讓我們幹了!
閆掌柜尷尬地笑笑:那是!那是!然後木獃獃地轉身走了。他去找周掌柜,家裡人告訴他,周掌柜回富平去了,五六天以後才能回來。
門面重建的第五天,房頂已經開始坐瓦,山牆開始粉灰,油漆匠開始刮膩子打磨表面刷頭遍漆了。而室內頂棚已經紮好牆麵粉刷過兩遍,掛樣品的釘子條板也已釘好漆好,青磚地面開始清掃,定製的貨架鋪櫃高凳子低桌子已放到門口,更讓人提氣的是,隆豐福的黑紅描金大匾已經懸挂到二樓的房檐底下了,在一溜六個大紅燈籠的映襯下,三個楷書金字顯得更加耀眼奪目,看到大匾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念一聲隆豐福三個字。
龍定山這幾天一直都帶著主管進貨的二掌柜姜東民在組織貨源,那些供貨商看到隆豐福重建的氣勢和速度,心裡都吃了定心丸,不但不提貨款的事還積極給他提供新樣品,這讓龍定山心裡很是寬慰,短短几天,不僅門面里的樣品和貨架上的備貨齊全了,就是庫房裡的批貨也都充足了。作坊里的工匠暫時以修補火災中搶出來的那些過火成品和半成品為主。看著即將完工的門面,一個熱鬧的重新開業儀式已經在龍定山心裡形成了。
宏順興的閆掌柜回到自己的店鋪里坐卧不寧,逢人就發脾氣,對買主也待答不理,時不時還摔東西踢板凳。相公們弄不清他為什麼事不順心,可知道他又犯毛病了。私下議論說,這是掌柜的身上那股邪氣沒出來,他去一找金吉嶺的潘肥桃保證就好了。
西安的金吉嶺是城南一條不起眼的長巷子,說是不起眼只是位置偏僻,離大街較遠。巷子正南正北,兩邊整齊的兩排各色小樓,家家燈紅酒綠、笙歌繚繞、車水馬龍。每家都掛有一個名字香艷的牌匾,什麼倚翠樓、粉香院、暖懷閣等等,裡頭不時傳出推杯換盞、打情罵俏的聲音。正經的老百姓沒有特殊事情一般都不從這兒走,整條街上都是硬軲轆轎車碾在青石條上過來過去的聲音。閆掌柜到這裡來一般不坐車,長袍馬褂戴一頂禮帽,悄沒聲息地順著路邊急行然後閃進綺艷村。綺艷村在巷子的北頭,有一個粉頭是他的安徽同鄉,花名叫潘飛飛,因為長得白皙圓潤,形貌清新可人,外邊人都叫她潘肥桃。
這個潘肥桃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大美女,五官周正身材頎長,兩隻勾人的眼睛,一朵香艷的紅唇,曾經把多少高官鉅賈名士豪傑納入她的石榴裙下。現在徐娘半老,聲名大不如前,但收羅像閆掌柜這樣的精明吝嗇之徒,她不僅還有巨大的征服力,而且顯然是這夥人的絕對領袖。
看見閆掌柜掀開竹門帘滑了進來,潘肥桃放下手中的扇子,拿起一塊西瓜邊吃邊問:閆哥哥平時都是晝伏夜出,今天大紅的日頭怎麼能舍下你的生意?
閆掌柜灰頭土臉地答道:受人欺負了,無心做生意!
潘肥桃用絹頭揩了揩嘴緩步走到閆掌柜身邊坐了下來:誰有如此大膽敢欺負我家哥哥!說著就在閆掌柜臉上咂了一口。
小丫環送上茶閆掌柜吸了一口嘆了聲氣才說:鐘樓根底下的地面我把定金都交了,別人又在底攤上蓋起門面了,弄得我雞飛蛋打!
潘肥桃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站起身來說:我當什麼事,為一塊地你們也爭風吃醋!
閆掌柜瞪起眼睛盯了潘肥桃一眼發急地說:這是什麼爭風吃醋,這明明是從老子嘴裡奪食嘛!
潘肥桃不高興地一扭身子:你給我當老子,我給你當老娘!
閆掌柜一見急忙賠笑臉說:你當娘我當郎,咱們兩個拜花堂!說罷朝著潘肥桃彎腰打了一拱。
潘肥桃坐下來問:是誰跟你作對呀?
閆掌柜坐在她的對面帶氣地說:就是隆豐福的老掌柜龍定山!
噢,是隆豐福呀,那鋪子不是在鐘樓根兒下嗎?潘肥桃不解地問。
燒啦,燒光了,隆豐福一夜之間全燒光了!就是因為它燒了,沒有了,我才要那塊地皮呢,定金都交了!閆掌柜咬牙切齒地說。
潘肥桃剛明白又不明白了:既然它燒了,你把地皮的定金都交了,他跟你爭什麼呀?
閆掌柜氣得兩手一拍:鬼曉得,兩天不見人家又蓋起來了!
潘肥桃聽得腦子發脹不耐煩地問:你說得像一盆糨糊,我不聽了。想要我幫什麼忙?
閆掌柜湊近她低聲說:把隆豐福從這塊地上趕走!
潘肥桃想了一下說:我試試看,事成之後怎麼辦?
閆掌柜眼睛盯著她,狠狠地伸出兩個指頭;二十兩!
潘肥桃撇一撇嘴:這是老娘一條騎馬布的錢吧!
閆掌柜無可奈何地伸出一個巴掌,潘肥桃眼睛擠成一條縫,扭著屁股走到閆掌柜跟前又在他的臉上咂了一下,閆掌柜也不失時機地把伸出的那個巴掌塞進她旗袍開衩的裡邊去了。
又是一個晴空萬里的早晨,粉刷裝飾一新的隆豐福五間店鋪像一個穿戴整齊盛裝待發的新娘一樣,靜靜地矗立在玫瑰色的晨光中。新油漆的鋪面門板油黑烏亮,六個立柱朱紅亮麗,二樓飄窗的一溜兒青綠竹簾顯得生機盎然,椽頭上金潢色的卍字套頭更像是一排黃金元寶。尤其是店鋪兩端紅柱上的一副顏體大字對聯,把這隆豐福幾天來的生死輪迴說得一清二白一目了然:
浴火方為金凰鳳
滅頂才看隆豐福
橫批:一如既往
店門雖然沒有開,但作坊里的四個大案子周圍已經坐滿了人,隆豐福的全體人員都到齊了。雖然經過幾天晝夜不停地苦戰,這些人有的是小工有的是採購有的是監工,有的則是送飯送茶、傳話打雜的跑腿,但一個個認真負責一絲不苟,這一點讓大掌柜十分滿意。現在他正在一一評點幾天來的工作並指出今天開門尚待完善的問題,各門的掌柜、作坊的把式、賬房先生坐在前頭,相公、裁縫、庫管、伙夫都按自己業務的小攤攤挨著坐,一個個臉上洋溢著興奮期待的神情。
龍定山早就到店鋪里來了。他從門外到門裡,從樓下到樓上,看到一切都安排地井井有條,貨物擺放的秩序合理,連廚房茅廁這些瑣碎小事都無一遺漏,他就不必再給大家說什麼了,只等著大掌柜把開業前的事情安排完就開門了。
昨天晚上在鴻運樓的酬謝酒席上,龍定山面對十幾位在隆豐福發生火災時給予大力幫助的真誠朋友,或者受了連累仍無怨言友好相處的店鋪掌柜,以及本店鋪的三十多位同仁作了一番感情真摯的講話,動情處言哽語塞,不能自已,所有在場的人深為他的真誠所感動,許多人眼酸喉咽跟著老掌柜涕淚長流。
龍定山最後說:生意人這一輩子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在為啥呢,除過掙錢其實就是活人呢!這個活就是以心換心,就是相互信賴,就是支持依靠,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就是我們店鋪的好鄰居,就是我鋪子里的好相幫!自己活下的人,平時也許覺不出來,一旦遇到大事,不用聲張全都來了,這一次就是最好的證明。沒有你們這些朋友、同仁,這次大難無論如何我都扛過不去,絕對是死定了!所以有人對我說你現在有錢了。我對他說,我不但是有一些錢了,更是有一夥貼心貼肉的朋友了,這是比錢財更重要更寶貴的財富!這是拿錢買不來的。大恩不言謝,我的心跡都在這一碗酒里了。說完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一飲而盡。
二樓大廳里六張桌子前坐著的人們鴉雀無聲,人人都思忖品評著龍定山說話的味道。鴻運樓的范掌柜站起來說道:定山說的好!人常說,做事先做人,做人先活人,儘管說世上的人為不完,但我們一定要能為多少為多少!為了定山這一席話,為了隆豐福東山再起讓我們一塊兒喝一碗!
五六十隻酒碗同時一飲而盡。
日頭剛剛摸上樹梢,隆豐福門面前就響起了震天動地的鑼鼓聲,一陣激越的霸王槌城過後,如絲如縷細聲慢氣的終南絲竹又飄了起來,像秀女吟唱似仙娥群舞,聽的人如飲稠酒如品佳茗。人行道前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圍觀的人群。兩支樂隊各有二三十人,鼓樂隊高擎紅緞大門旗,上寫東賀村霸王鑼鼓。十面大鼓中鼓一字排開,大鐃小鐃響鑼堂鑼幫襯在旁,一個個紅黃頭巾甲衣紅帶,赳赳氣勢虎虎生威,讓圍觀的人看了一陣豪氣油然而生。
終南絲竹則是一面黑底紅邊的豎旗,上書終南樂社四個明潢色隸體大字。二十多個人全都坐著椅子,清一色的瓦楞黑帽灰鞋皂袍。在霸王鑼鼓驚天動地狂吼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靜若處子手持樂器端坐不動,鑼鼓一停他們一個個如通上電源的機器,手嘴並用胳膊上下左右揮灑自如,身子則隨著曲調輕輕擺動,有的甚至閉上眼睛完全沉浸在一種忘我的境界之中。
一粗一細、一強一弱、一陰一陽在這裡得到完美的展現,也產生了一種奇異熱烈祥和溫馨的喜慶氣氛。這是龍定山和大掌柜特意安排的開業慶祝儀式。
眼看著陽光灑滿五間門面,大掌柜給鼓樂指揮一個手勢,鼓樂立馬變換成一通開天門迎仙鼓。短暫的鼓聲剛停,四根大竹桿各挑起一條九萬字頭的大紅鞭炮像炸雷一樣的響起來。大炮沉穩震動小炮清脆炸響,隆豐福門面像過年一樣熱鬧風光!就在這時,隆豐福的五間門面的門板同時卸開了,五個二掌柜同時把手裡的算盤晃得嘩嘩響,每個門面各有兩位相公站在門口向大家拱手致意:開門大吉、萬事如意!許多人呼的一下從五個門面同時擁了進去,鑼鼓和細樂同時又響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兵長模樣的人帶著四個兵丁擠進了門面,一個兵丁高聲喊道:誰是龍定山?誰是龍定山?
顧客們一看當兵的上門,都知道沒好事,紛紛從鋪子里往外出,嘩的一下裡邊除了相公掌柜的就沒人了。
大掌柜急忙迎上來:長官,有何事?
一個兵丁問:你就是龍定山?
大掌柜賠笑著說:龍掌柜不在,有事請跟我說。
兵丁說:跟你說不上,叫龍定山!
大掌柜一看來者不善,一邊急忙招呼兵丁們坐下,讓相公上茶,一邊揣測對方的來意:不知找我們龍掌柜有何貴幹?
讓他跟我們到督軍府走一趟!兵長模樣的人蠻橫地說。
龍定山這時已經站在門口,看著大掌柜招呼詢問就沒有吱聲,一看這些兵堅持要找自己,知道又有麻煩事了,於是主動上前說:我是龍定山,不知找我何事?
兵長看著龍定山不相信地問:你是龍定山?
龍定山笑著答道:我是龍定山。
兵長說:龍定山,好,綁了!
大家一聽要抓人,呼的一聲圍了上來。
兵長一看把槍栓一拉:誰敢動!綁了!走!
人們讓開一條路,四個兵丁押著龍定山朝門外走去。
圍觀的人們剛散開,龍定山家裡的老媽子急匆匆地跑來說:內掌柜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