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賭上全部】
【我願意賭上全部】
天氣越來越冷,南寧很少有這麼冷的冬天,尤其是起風的時候,刮在臉上竟像刀割似的疼,已經好些天沒見太陽了,每天都是陰雨綿綿的。
但是這樣的天氣絲毫不影響毛麗的好心情,聖誕節快到了,她嚷嚷著要借趙成俊的公寓開個Party,說是要讓同事正式認識他。趙成俊欣然應允。那些天毛麗忙壞了,每天都往家裡搬許多東西,吃的用的,聖誕樹,各種小禮物,彩燈,聖誕帽等等,兩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居然快堆不下了,連卧室床頭都堆滿了聖誕老人。
趙成俊很不習慣,開玩笑說兩個人親熱還有人盯著,多不好……可是毛麗樂意,她整天像個快樂的小主婦,雖然褒的湯一如既往的難喝,不是鹹得要命就是清淡寡味,但是他每次總能喝掉滿滿兩大碗,只因她會快樂。
多好,她能這麼快樂!
趙成俊給毛麗精心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北海道旅行,他偷偷為她辦了簽證,又親自訂好機票和酒店,就等著Party過後帶她直飛北海道。Henson聞知他在這種狀況下還要出門旅行,極力阻止,但他根本聽不進去,「我答應過她的,這是目前我唯一可以為她做到的事,我給不了她婚禮,給不了她未來,只是一次旅行,為什麼我不去兌現諾言呢?我沒時間了,Henson。」
毛麗對此一無所知,那日她賴在趙成俊身上,問聖誕節他會送什麼禮物時,趙成俊笑著摟緊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想要什麼禮物?」毛麗問。
「把你打包送我就可以了。」
「壞人!」
寂靜的夜裡,趙成俊習慣在毛麗的安撫下睡去,他的咳嗽始終不見好,咳久了胸口會很難受,毛麗就會替他撫摩胸口,她敢說她從來沒這麼溫順乖巧過。趙成俊睡著的樣子讓她心疼不已,他一定很辛苦,連入睡都那麼疲憊,眉心的褶皺怎麼都撫不平,也許他在夢中都很辛苦吧,他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經常在半夜咳醒,為免吵到毛麗,趙成俊總是好言勸她回自己的公寓去住,毛麗哪裡肯依,她現在很少回自己的公寓了,因為實在放心不下他。
而隨著氣溫持續下降,趙成俊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有時候他的助理彼得安會將公司的文件送到公寓來給他過目,他穿著厚厚的睡袍在天台的玻璃花房中邊曬太陽邊批閱文件的樣子,讓毛麗十分擔憂。她一再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他堅持說是老毛病了不礙事,要他去醫院打點滴他又不肯,她仔細查看他每日服的葯,她略微懂些英文,藥瓶上的英文標籤她多半都認得,確實都是些增強免疫力的非處方葯,還有各類維生素,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但是這事問多了趙成俊會不耐煩,發了幾次脾氣后,毛麗不敢再問,心想也許跟天氣有關係。她問過老中醫,呼吸道疾病遇上寒冷天氣會加重病情,她自我安慰地想,也許是她太多慮了,趙成俊只是免疫力差點而已,他不會有事的。
事實證明,有些事是不能多想的,一想就心緒不寧,為了分散注意力,毛麗那陣子將自己弄得很忙碌,不讓自己有過多空閑,她堅信女人的毛病都是閑出來的。所以從外表上看她還是那麼活波開朗,依然積極地準備聖誕Party,趙成俊說喜歡看她笑的樣子,她就努力在他面前展露笑容,以讓他覺得她跟他在一起很快樂。她快樂,他眉心就會舒展許多,她有些悲哀地想,他們倆到底是誰在演戲?
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跟毛麗同處一辦公室的白賢德卻覺得這丫頭未免太得瑟了(她以為她是真快樂),為了採購聖誕Party所需的食物和禮品,毛麗經常上班溜號,白賢德看在她難得這麼開心的份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只要沒有太耽誤工作也就隨她去了,但還是被她得瑟的樣子刺激得不行,又不好說她,就旁敲側擊地問:「呃,你有沒有請老容?」
因為毛麗這幾天正在算參加她Party的人數,編輯部人人都接到了她的邀請,連朱閻王都在列,白賢德倒對她有沒有邀請容若誠很感興趣。
結果毛麗說:「不大好吧,老容素來不喜歡熱鬧,而且這又是年輕人的聚會。」聽她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請。
白賢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朱閻王也不是年輕人吧,他比老容的年紀還大!」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你還嫌我們的緋聞鬧得不夠啊。」毛麗這才說出了真心話。白賢德一聽就樂了:「嘿,你還別說,我就是樂見你們的緋聞,沒有了你們的緋聞,整個出版社都黯然失色,氣氛沉悶……」
毛麗跳起來就要去掐她。
兩人正鬧著,門外突然晃進一人,「你們這是幹嗎呢?」來者一身深咖色的夾克,背著手,儒雅穩重神采奕奕,正是容若誠!
白賢德立馬站起來:「容總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快進來坐。」說著就要去泡茶,容若誠說:「別忙活了,我來問年終書店回款的情況,營銷部說把明細表給你了,你給我看看。」
「呃,好的。」白賢德連忙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表格,「都在這兒呢,還將去年同期的數據也列出來了,今年的情形比去年的要好。」
「就是要一年比一年好嘛,要不我們忙活什麼。」容若誠看看錶格,抬眼又看了看毛麗,問她,「還有幾天就元旦了,你手頭的工作忙得怎麼樣了?」
他臉上依然是溫暖如春風的笑容。
毛麗簡要地彙報了下,本來只是普通的工作交談,啥事都沒有,結果白賢德一把拉過老容,「哎呀,我們剛才都在說你呢。」
「說我什麼?」容若誠的心情看上去不錯。
毛麗一看白賢德那詭異的笑容,就意識到不妙,來不及堵她的嘴,白賢德就搶先說道:「容總編,聖誕節那天有沒有安排呀,要是沒安排的話,來參加我們的Party吧,毛麗剛才還說要請你呢,又怕你拒絕,不好意思說……」
容若誠不知內情,笑著問毛麗:「你真打算請我?」
毛麗只覺兩眼發黑,都到這份上了,想裝糊塗是不行的了,只好說:「當,當然,就是怕您沒空,年底這麼忙……」
「我有空,我一定去!」沒想到容若誠很爽快地答應了,似乎還很感動的樣子。白賢德奸計得逞,笑得那個喜慶,一直把老容送到門外,還反客為主,「容總編,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哦,毛麗請客,你可不能不給面子。」
聽聽,好像她是女主人似的。
送完老容,白賢德若無其事地踱進辦公室,也得瑟起來:「哎喲,毛麗啊,不要板著臉好不好,老容待你不薄,他又是我們編輯部的主管領導,不請他請誰呢?」
大概是良心過不去,中午白賢德請毛麗一起到出版社對面吃四川火鍋,兩個女人都嗜辣如命,辣出滿頭大汗,吐著舌頭大呼過癮。吃完火鍋,毛麗禮尚往來,請白賢德到餐館隔壁喝普洱茶,消化午餐的脂肪,毛麗苦口婆心地勸白賢德:「這次的事就算了,以後甭再把我跟老容扯在一起,我們真的不是一路人,沒緣分。」
白賢德不甘心:「老容哪裡不好了,不就是沒地王那位帥嗎?」
「唉,賢德啊賢德,我們共事這麼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明白嗎?我雖然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其實我內心很渴望去好好地愛一個人,投入我全部的感情,人這輩子如果沒有愛過,豈不是很可悲?我相信愛情,親愛的你也要相信!」
「我相信有個屁用啊,老娘我都結婚了,難道還能紅杏出牆不成?」白賢德咕嚕著,湊過身子問,「你真的這麼愛地王那位?你們才認識多久?」
「我認識他雖然不是很久,去年他租我的房子,就這麼認識的。但是他之前應該就認上以塵的身份跟我聊了一年多呢。」
白賢德跟趙成俊見過幾次面,印象也還好,但沒想到他對毛麗這麼痴情,她原以為他就是個有錢的公子哥,不想竟然是個情種。
毛麗轉動著手中的杯子說:「被人愛是件很感動的事情,他為我所做的一切都讓我很感動,我原來是懷疑愛情的,但是現在覺得如果可以愛,為什麼拒絕呢?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這種快樂是從前沒有過的,你懂不?」
白賢德盯著毛麗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毛麗,你剛上聊了一年多?」
「沒錯啊,我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塵,也就是幾個月前才知道的。」
「你怎麼斷定他就是塵呢?」
「他承認的啊。」
「趙成俊承認他是塵?」
「嗯。」毛麗點點頭,「你幹嗎這眼光,我又沒騙你。我們交往聊天了,說是怕別人勾引我。」
白賢德舉雙手投降,只是笑:「我明白了,OK,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的。我知道女人一旦戀愛,智商就歸零,誰說的話都聽不進去,所以我保持沉默,以後再也不摻和你和老容了。」
「嗯,改邪歸正,回頭是岸,還是個好同志。」毛麗完全沒有深究白賢德話里的意思,正如白賢德說的,女人一戀愛大腦就退化到動物階段,不會思考了。
老容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八樓領導。白賢德經常看到他一個人對著窗外抽煙,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才會表現出自己的落寞和傷感。
也只有白賢德知道,他電腦桌面上的那隻米老鼠代表什麼。
就是毛麗這死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她現在幸福著呢,整天哼著小曲兒,共事幾年白賢德從來沒見她這麼開心過。白賢德知道,這丫頭是認真的,能讓她喜歡上的男人當然是不俗的,地王那位條件是沒得說,完美得無可挑剔,是女人都會心動。可那傢伙是不是太完美了,完全是從偶像劇里走出來的,放到現實中感覺很不真實,這樣的人能過日子嗎?談戀愛就是為了結婚,結婚就是過日子,這過日子可是實實在在的,整日風花雪月的,那不成神仙了。像老容這種人才是真正居家過日子的男人,雖不懂風花雪月,可是待人實誠,年紀是大點,但正是年紀大才懂得體貼人,毛麗這死丫頭錯過了真是可惜。
下班時,白賢德最後一個走。剛好在電梯里碰到了容若誠,他肯定也是他們那層樓最後一個走。搬到八樓去辦公,白賢德知道老容其實並不樂意,她聽說老容曾經想要把毛麗調上去,好像是毛麗不肯,這事才沒成。
「老容,這麼晚才下班啊?」白賢德跟容若誠共事有十幾年了,彼此已經很熟,私下裡她常叫他「老容」。
容若誠笑笑:「你不也這麼晚下班嘛。」
「我們是做事的,當然晚點。」
「難道我不是做事的嗎?」
「你是領導嘛。」
「小白啊,私下裡就不要把我當領導吧,見外。」容若誠很隨和地說笑,眉宇間卻難掩淡淡的哀愁。白賢德嘆口氣,看著他說:「老容,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別太往心裡去,緣分這個東西真是勉強不來的。」
容若誠看了她一眼,正要說什麼,電梯已經到了一樓,他什麼也沒說自顧自朝前走。白賢德跟著他出了大廳,站到門口看天色,淅淅瀝瀝的,還在下雨。
「我送你吧,下雨呢。」容若誠說。
「不用了,我到前面就可以搭車,很順路。」白賢德推辭。
容若誠點點頭,有些恍惚的樣子,也就沒有勉強。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白賢德還是忍不住,猶豫一下,又說:「老容,我什麼都知道。」
容若誠正欲去車庫取車,回頭笑了下:「你知道什麼啊?」白賢德心想不挑明是不行的了,咬咬牙:「你就是跟毛麗聊了一年多的那個塵吧?」
容若誠的身子僵住。
他站在雨里,背對著白賢德,似乎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一聲長長的嘆息,他緩緩走下台階,腳下像有千斤重。背對著白賢德,他還是停住了,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別告訴毛麗。」
兩天後的中午,毛麗與哥哥毛晉共進午餐。毛晉來南寧了,此行是為了參與風嶺某塊地皮的招標,這種大項目以往都是毛延平親自出馬,但這兩年毛延平開始有意識甩手了,很多事情都讓毛晉去獨擋一面,因為這份家業早晚要交給兒子,總不能讓他一輩子靠著老子這棵大樹逍遙快活,一向縱容兒子的毛延平很清楚這點,不得不為飯店的將來作打算了。這次若競標成功,毛家準備在南寧開設連鎖分店,所以毛晉此番責任重大,眼看著聖誕節快到了都沒時間陪女友過,來南寧后數日連軸轉,一直到這天中午才抽出時間陪妹妹吃頓飯。
兄妹倆已經許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小時候兩人倒是寸步不離的,毛晉到哪裡都會帶上妹妹,而且樂於收買妹妹,幹了什麼壞事怕大人知道,就會給毛麗買好吃的或者小玩意堵她的嘴。後來毛麗漸漸大了,又聰明又伶俐,沒那麼好哄了,腦袋瓜子往往比毛晉轉得還快,於是反過來經常訛詐哥哥。毛晉是既喜歡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又怕了她,別人家是妹妹崇拜哥哥聽從哥哥,到自家倒反過來了,妹妹一直就比他強勢。
這會兒兩人又說起小時候的許多糗事,似乎都有點感慨時光飛逝,眨眼工夫他們都長大了,而毛晉扯了些不咸不淡的話題后,輕咳兩聲,似乎故意將話題往某個方向引,試探道:「我上個禮拜在上海見到章見飛了,他來上海參加一個亞貿會議。」
如果是往常,毛晉敢提章見飛的名字,毛麗肯定一腳就踹過去了,但是這次她不過是停頓了下,沒有吭聲,卻明顯放慢了切牛排的速度。
毛晉於是繼續試探她說:「他請我吃飯,我們聊了許多,我可是好幾年沒見到他了。聽他說他去年結的婚,太太上個月剛生了個兒子……」
毛麗微微抬起頭,表情看似無所謂的樣子,可是眼皮明顯跳了下。毛晉觀察著妹妹的神色,確定此刻是安全的,又補充:「可惜沒活過來。」
「沒活過來?」
「可不是,一生下來就沒氣兒,見飛老傷心了。」毛晉說著直搖頭,「唉,他這人也真夠背的,聽說他太太受到刺激,人都不清醒了,不過好在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問他怎麼不來南寧看看你,他說有時會過來看……看你……」
毛麗的臉上仍然無風無浪,好似事不關己一樣,毛晉於是放寬了心,他是典型的話嘮,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見飛在廣西有生意,來南寧其實也很正常,而且我聽說最近他和趙成俊的關係……不大好。說起趙成俊這個人,我一直覺得他性格太冷不好接近,不如章見飛那麼隨和,在英國留學時如果不是因為章見飛,我跟他可能不會有什麼交情。我一直想不通他跟章見飛怎麼會有那麼深的感情,兩個人性格截然不同,卻偏偏比親兄弟還親,就說兩家公司鬧到這地步了,博宇收購泓海勢頭這麼猛,章見飛居然一點也不動怒……哎,話說這兩人真是冤家,當年我在英國認識他們的時候,做夢都沒想到他們會先後成為我的妹夫,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太奇怪了……」
毛晉喋喋不休說著這些的時候,毛麗一直在低著頭切牛排,這會兒就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似的,她手中的刀叉一動不動,凝神屏息間透出可怕的沉默。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黑滾滾的烏雲壓上來……
毛晉終於察覺到了毛麗的異常,張大嘴巴,「毛……毛毛,我說什麼了?」
「你說呢?」毛麗抬起頭,瞪著他,情緒明顯已受影響,切牛排時因為用力過猛,刀子在盤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包間里讓人聽著莫名有點心悸。
「妹妹?」毛晉陪著笑,「怪我,都怪我,不該扯起這個話題。」
毛麗不露聲色地嚼著牛排,一時間也看不出她心裡想什麼。毛晉討好地將妹妹喜歡吃的羅宋湯推到她跟前,「喝點湯,今兒的牛排有點老。」
毛麗臉上依然看不出端倪。就在毛晉以為警報解除的時候,毛麗忽然放下叉子,盯住毛晉,目光彷彿能穿透靈魂:「博宇為什麼收購泓海?」
晚上,趙成俊很晚才回公寓。房間里黑燈瞎火的,他估摸著毛麗可能沒過來,回自己公寓住了,也好,他實在太累,沒有精力在她眼前演戲。可是當他上樓進卧室時,突然看到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有個人影,他嚇了一跳,「誰?」
燈開了,室內頓時亮如白晝。原來是毛麗坐在沙發上,瞪大眼睛看著他,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怎麼不開燈?」趙成俊將外套脫下來,繞過床邊走過去看她,「怎麼了,眼睛瞪這麼大,不認識我了?」
「阿俊,你認識我有多久了?」毛麗的聲音異常沙啞,似乎哭過。燈光下那張臉浸在暗黃的燈光里,像是泛黃的老照片,透著令人心悸的憂傷。
趙成俊在床沿坐下,看著她,「你問這幹嗎?」
「我想知道。」
趙成俊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銳,他凝視她片刻,直覺今晚的毛麗異常,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寶貝,你怎麼了?」
毛麗深吸一口氣,表情十分的無助:「阿俊,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你怎麼認識我的?博宇收購泓海又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你跟章見飛……」
「毛麗!」趙成俊打斷她,「你懷疑什麼?你到現在仍然不相信我嗎?我工作上的事情沒必要跟你交代吧?」
毛麗直直地看著他,目光閃了下,陡然揚高聲音:「你跟章見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究竟還要瞞我多久!阿俊,我不是傻子,我也嘗試過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的感覺騙不了人,你們肯定有事在瞞我……阿俊,我的要求並不高,我只想要一份簡單的感情,心無旁騖地去愛,我已經下定決心重新開始,我輸不起了……」
趙成俊起身猛地將她攬入懷裡,「對不起,毛麗……」他緊箍著她戰慄的雙肩,將她的臉貼在胸前,「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很多事情我一時半會兒沒法跟你講清楚,我跟他之間的牽扯與你沒有關係,如果因此讓你擔心我很抱歉,我保證我會在恰當的時候給你個交代,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也許是他的懷抱給了她莫大的慰藉,毛麗漸漸平靜下來,她伸出雙臂箍住他,「我知道我太多心,老是患得患失,可是阿俊,我原本已不相信愛情的,但這次我願意賭上全部,你可別讓我失望,我傷不起了,真的。」
「毛麗,你一定要相信我愛你。」
「我相信。」
「這就夠了。」
兩人相擁著入眠。他以為她睡著了,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他懷裡;她也以為他睡著了,抱著她呼吸均勻。其實兩人各懷心思,根本難以入睡,她在黑暗中閉著眼睛,心緒一團亂麻。趙成俊的閃爍其詞在毛麗看來分明是在掩飾著什麼,她不相信他會有意欺騙她,她實在沒什麼值得騙的,以他的身份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何苦花這麼多心思去騙一個不過有幾分姿色的女人?毛麗覺得自己太多心了,也許是因為從前被騙過,讓她對感情格外的謹慎,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都怪吳建波那個賤男人給她帶來的後遺症,哪怕他死了,她還是不能原諒他。
毛麗覺得拿吳建波來跟趙成俊比實在不應該,那個人渣給趙成俊擦鞋都不夠格,她怎麼能讓他影響她與趙成俊的感情呢?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放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人與人之間不能沒有信任,何況是戀人之間,如果對這世間滿是懷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麼一想,她平靜了下來,從被窩中伸出手箍住了趙成俊的脖子。趙成俊顯然也沒睡,更緊地摟住她,輕拍她的背,「乖,快睡。」
早上毛麗起床的時候趙成俊還在睡,她知道他這陣子很辛苦,不忍心叫醒他,她自己的事情也多,年底了,她沒辦法再偷懶。
上班的時候忙起來時間倒過得很快,傍晚的時候,毛麗突然接到趙成俊的電話,說他有急事要趕回檳城,毛麗很意外:「出什麼事了嗎?這麼急。」
「是很急,我到那邊再給你打電話。」趙成俊的聲音在電話那端並無異樣,只是略微有些氣喘,他說他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
「可是過兩天就是我的聖誕Party,我準備好多天了。」毛麗難免失望。
趙成俊好脾氣地哄她:「乖,我回來再給你補。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找阿莫,我已經交代過她的。」
毛麗喪氣極了,忙上忙下地忙活了這麼久,他倒好,跑回馬來西亞去了。不過聽他的聲音,好像是有很緊急的事,她也不好責怪他。當時是在辦公室,白賢德一聽趙成俊參加不了Party,還高興得要命:「這樣也好,老容不會那麼尷尬,也少受些刺激。」
「白賢德!」毛麗叫。
下了班回到公寓,突然感覺冷冷清清的,讓毛麗很不適應,給趙成俊打電話,打不通,應該還在飛機上。她忽然又有了那種不安的感覺,昨晚原本強壓下去的許多凌亂的念頭一下子又全冒了上來,這些念頭憋在心裡讓她堵得透不過氣,雖然毛晉說博宇收購泓海只是正常的商業行為,但毛麗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估計毛晉知道的也不多,逼問他,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現在趙成俊突然又飛回檳城,到底出了什麼事?
正煩躁不安著,阿莫來了,還抱來很多鮮花,「毛小姐,我來給你布置房間吧,老闆走前交代過我的,要我好好照顧你,希望我可以幫到忙。」
毛麗當然樂意,一個人待在這麼大的房間里多悶啊,有個人說話再好不過了。她連聲表示謝意,捧過阿莫的鮮花,熱情地邀她:「要不你明天也參加我們的Party吧,反正都是年輕人,趙成俊又不在,你不會覺得約束。」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阿莫沒有拒絕,笑道,「正好我也可以給你幫忙,招待客人很累的,把你累壞了,老闆回來可不饒我。」
毛麗拉起她的手:「他敢!」想了想,又問,「他有什麼事那麼急啊,突然就跑回馬來西亞,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
阿莫說:「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老闆下午沒在辦公室,我也是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有急事要回趟檳城的。」
毛麗沉默片刻,忽然問:「阿莫,你在阿俊的手下做事有多久了?」
「有六年了吧。」阿莫詫異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毛麗思忖著,又問,「你了解他嗎?」
「這個……還算了解吧。老闆很有魄力,做事很認真,對我們要求也很嚴格,但他心地寬厚從不為難下屬,在公司里很有威信。」
「他不容易,白手起家走到今天。」
「是啊,我們都很欽佩他。」
「你認識章見飛嗎?」毛麗冷不丁跳到另一個話題,大眼睛一閃一閃的,直盯著阿莫,顯然這個問題她躊躇了許久。
阿莫笑了笑,「當然認識,他是老闆的哥哥嘛。」
「但不是親生的。」
「沒錯,但他們感情很好。」
「那你們公司為什麼要收購泓海的股權呢?」
阿莫很尷尬,似乎怕說錯話,「這是公司正常的商業運作,我們下屬只管做事,具體為什麼這麼運作我們也不知道……但據我所知應該跟章見飛先生沒什麼關係,章先生剛剛從泓海離職,所以老闆收購泓海應該是有其他的原因。」
「那你對章見飛了解嗎?」毛麗的思維非常跳躍,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問了,但又不好意思在阿莫面前表現得太心切,她問這個問題就是想試探阿莫知不知道她是章見飛的前妻這層關係。而阿莫顯得很謹慎,回答每個問題都要想半天,小心翼翼地說:「我,我跟他不是很熟……他人蠻和氣的,前幾天有來我們公司……」
毛麗像只靈敏的兔子,似乎抓到了問題的關鍵,「他在南寧?」
一連數天,趙成俊杳無音信。
電話始終打不通,公司里的人也說不出他的具體去向,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毛麗已經取消了Party,這個時候她根本無心歡慶,她心裡已經不是先前的不安了,而是深深的恐懼,她急壞了,問已經回到上海的毛晉,毛晉也說不知道。
萬般無奈之下,毛麗終於鼓起勇氣找阿莫打聽章見飛的住處,阿莫很肯定地說章見飛目前還留在南寧,還特意打電話證實了,並將號碼告訴了毛麗。但毛麗哪有勇氣打電話,號碼撥了無數次,但總在接通的一剎那慌張地掐斷。
最後毛麗實在等不下去了,不管心裡有多少疑問,趙成俊的身體不好是事實,他突然消失不見,她心急如焚。最讓她不敢想象的是,博宇與泓海現在勢同水火,趙成俊得罪的人不在少數,那些因為博宇和泓海相互傾軋而導致手中股票成廢紙的股東們恐怕個個都想他死,毛麗不想則已,一想就膽戰心驚,她必須去找章見飛,現在看來,也許只有章見飛知道趙成俊的下落。如果連他也不知道,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三年了,毛麗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種境況下去找章見飛。按照阿莫提供的線索,她在章見飛入住的荔園山莊外徘徊了半日,弄得保安都對她起了疑心,過來盤問她找誰。毛麗支支吾吾,報出章見飛的名字,保安搖搖頭說:「你明天來吧,章先生今天出門了。」
「你怎麼知道他出門了?」
「笑話!這山莊是一般人可以隨便住的嗎,很多重要客人還沒來之前我們就得事先做好接待工作,章先生在這裡住了大半個月,每天進出都有官員陪同,我們怎麼會不知道?」保安不耐煩地朝毛麗揮手,「走吧走吧,如果章先生認識你,你把名字留下,我可以幫你轉告。」
毛麗只好說:「但他晚上總要回來的吧,我在門口等他可以嗎?」
「恐怕不行,你這樣會影響我們工作。而且據我所知章先生今天不會回來,因為他一大早就被北海那邊派人來接走了。」
「他去了北海?」
「是的,你走吧,別在這兒轉悠了。」
毛麗只得喪氣地離開,就在她轉身準備去馬路對面取車時,旁邊一輛停在路邊的紅色跑車上下來一個年輕女子,事實上在保安盤問毛麗的時候,那女子就一直在旁邊觀望,她似乎認得毛麗,搖下車窗看了她許久。
「請問你是毛麗小姐嗎?」女子娉娉婷婷地走過來,隔著數米遠跟她打招呼。
毛麗詫異地望去,只見這女子一身黑衣,面容堪稱驚艷,雖然身著黑色的寬鬆大衣,仍難掩住她婀娜的身姿,她拎著HM的限量包包,氣質雍容高貴,她是誰?
「請問你是?」毛麗迅速在腦海里搜索這張面孔,確認沒有見過她。
那女子站到她跟前,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唇畔漾出一絲說不清什麼意思的微笑:「我是趙成俊的妹妹。」
見毛麗瞪大眼睛,女子又是一笑:「當然,也是章見飛的太太。」
白賢德氣壞了,毛麗一整天都沒上班。打她的手機不通,公寓的電話也沒人接,白賢德這才擔心起來,這陣子毛麗表現很失常,本來興高采烈地要求大家參加她的聖誕Party,結果突然取消,這幾天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好心問她,她還發脾氣。
白賢德了解毛麗,除非是真的有事,一般她很少不來上班的,而且像今天這樣連假都不請,在以往的記錄中絕無僅有。白賢德下了班先去幼兒園接喜兒,準備把喜兒送回家後去趟毛麗的公寓,等她接了喜兒回到家,發現門口蹲著一人,正是毛麗。她滿臉都是淚,嘴唇發烏,估計是凍得太久,被白賢德從門口拉起來的時候,連話都不會講了。
「毛麗,毛麗,出什麼事了?」白賢德將毛麗拉進屋,把暖氣開到最大,又拿了件大衣給她披上,毛麗才漸漸緩過神。白賢德正要問她話,她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賢德——」
凄厲絕望的哭聲把白賢德嚇住了,連三歲的小喜兒也嚇得哭了起來,正好郝健一下班回來,她趕緊讓他先把喜兒帶出去玩。郝健一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看到毛麗那個樣子,什麼也沒問,抱起喜兒就出去了。
「我完了,我活不下去了,賢德我完了!」毛麗揪著頭髮,哭得聲嘶力竭,渾身戰慄,嘴唇越發烏得厲害,「我又沒有殺人放火,他們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賢德,信任一個人有這麼難嗎?人心到底是什麼長的啊,我這麼相信他,竟然還是被他騙,我這輩子是不是拿命去換都換不來一份真感情啊……」
白賢德抱住瑟瑟發抖的她:「毛麗,你冷靜些,告訴大姐,到底出了什麼事,把事情說清楚了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好嗎?別哭,先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可是毛麗說得清楚嗎?
真相遠比想象的可怕,當所有的猜疑和心悸被真相冷冰冰地呈現在眼前時,毛麗覺得整個人都神經錯亂了,耳畔像是有大廈傾塌,短暫的轟鳴后是死灰一樣的沉寂。那個叫趙玫的女人在跟她講述這一切時平靜得像是跟她談天氣,可是字字句句比匕首還鋒利,殺人於無形,毛麗完全招架不住。
她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粉身碎骨了。
當時是在章見飛所住的荔園山莊的獨棟別墅里,是那女人把她請進去的。不愧是趙成俊的妹妹章見飛的太太,這女人優雅端莊,教養極好,對毛麗還算是很客氣的,「我應該叫你聲嫂子,如果你願意的話。」說這話時她面帶微笑,目光溫和,好像她們真的是親如一家人的姑嫂關係。
這個女人顯然有準備,最起碼她對自己該說什麼、怎麼說心裡有底,彷彿事先已經「演練」過許多次。毛麗當時很緊張,平日伶牙俐齒口才甚好的她在這個女人面前顯得捉襟見肘,她沒辦法不緊張,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份太特殊了,既是自己前夫的現任妻子,也是她現任男友的妹妹,她很少聽趙成俊提起他這個妹妹,似乎有意迴避。而趙成俊之所以迴避,現在看來都是「情有可原」的,因為趙玫嫁給了他的兄弟,妹妹成為了他的嫂子,這種尷尬和難堪相信趙成俊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毛麗平日很少打探趙成俊的私事,好奇是好奇,但她覺得她跟趙成俊還沒到相互談論家事的程度,兩人雖熱戀,似乎對彼此都有所保留。
毛麗沒有想到,趙成俊對她「保留」的完全不是一般的家事,他先前的閃爍其詞,他對章見飛及其兩人過往的過分敏感,在趙玫這裡都找到了最好的答案。趙玫顯然洞悉毛麗心裡的一切想法,看她滿臉疑惑,倒也不故意拖延,寒暄幾句話后直入主題:「你想問什麼我都知道,不如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你想知道的都在這故事裡。」
「故事?」
「是的,你想聽嗎?」
「故事」經趙玫雲淡風輕娓娓道來,儼然是一部TVB豪門恩怨劇,爾虞我詐、骨肉相殘原來不只是電視里才有,表面風光的貴胄名門背地裡掩藏著太多逾越底線的殘忍和無恥,這樣的家庭里沒有親情,唯有自私和冷血才可以生存下去。儘管趙玫是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帶過,毛麗還是感受到了趙成俊和妹妹自小在這個家庭里寄人籬下所受的屈辱,那些心酸過往想必讓他諱莫如深,所以他從不對毛麗提及,這些毛麗都能理解,所以趙玫講到這些的時候她的心是疼痛的,她沒有想到看似堅強淡定的趙成俊有著這樣的痛苦童年。
但趙玫回過頭又講到趙成俊與章見飛父輩的恩怨時,毛麗瞪大眼睛難以置信,是章見飛的父親逼死趙成俊的父親的?
「是真的,家父當年在泓海任職,是章見飛伯父章世德手下的財務經理,職位很高,家父跟隨章世德多年,算是他的心腹吧,章世德當年還是很看重家父的,家父為他鞍前馬後地效勞多年,可謂忠心耿耿。他顯然太輕信章世德了,他就沒有想過章世德與弟弟章世勛為爭奪泓海控制權長年惡戰相互傾軋,手足親情都可以棄之不顧,絕對不會對一個手下仁慈。當年章世德挪用泓海巨額基金東窗事發時,他毫不猶豫地拋出了家父當替罪羊,家父被逐出泓海不說還背上巨債,一家人因此流離失所。而章見飛的父親章世勛並未打算就此放過家父,他試圖從家父的口中挖到章世德更多的違規證據,以期將章世德一棍子打死,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有把章世德趕盡殺絕了他才可以在章老爺子退位后取得泓海的絕對控制權,但家父對章世德太忠心了,明知自己被章世德當作替罪羊仍然不肯背叛舊主,最後走投無路自殺身亡。」
有輕微的風聲在窗外掠過,屋子裡陡然沉寂得窒息。
客廳落地窗外的草地上,一位身著制服的園藝師在修剪草坪,咔嚓咔嚓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的驚心動魄。白紗簾被風輕輕撩起,初冬的冷風帶著樹葉的清香直灌進屋子裡,茶几上的工作文件被風嘩啦啦地翻動頁面,毛麗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她清楚地在那些翻動的頁面中看到許多文件落款都有章見飛的簽名,她認得他的字,曾經與他生活三年,自以為熟知他的一切,卻不想她從來就沒有真正走入過他的世界。
毛麗只覺腦子裡嗡嗡響,她目光閃爍地看向趙玫,她多想聽這個女人說聲「不好意思,我開玩笑的」,以此推翻她剛才說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趙玫微微一笑,壓根就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似乎很滿意毛麗臉上的震驚和恐懼,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很意外吧,我哥和章見飛之間有著這樣的恩怨,換句話說,家父死在章見飛的父親和伯父手裡,這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你明白嗎?」
趙玫轉動著手中的咖啡杯,鮮紅的蔻丹輕輕撫過杯身華麗的金色圖案,目光飄忽沒有焦點。談及過往,她似乎也變得感傷起來。
「這真是一個悲劇,不是嗎?我哥和章見飛從小感情深厚,兩人比親兄弟還親,我不太清楚我哥是什麼時候知道真相的,最早應該是十幾歲的時候吧,我媽告訴他的,你可以想象我哥當時有多麼痛苦和絕望,他手足情深的兄弟竟然是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而他自己竟然是吃仇家的飯長大的,多可怕!我哥這個人哪……」
講到趙成俊,趙玫停頓了片刻,她格外強調起哥哥的好強。
「他從小就是個很要強的人,因為寄人籬下被人瞧不起,心裡格外渴望自己出人頭地,替枉死的父親和我們忍辱負重的母親爭口氣,他這人不服輸的,即便輸一回,下回一定要扳回來。從小到大,他最想贏的人就是章見飛。而章見飛跟我哥相反,他對什麼都不在乎,從不去爭奪什麼,脾氣好,性格溫和,是章家出了名的老好人。可是他太聰明了,智商非常高,每次我哥千辛萬苦去達成的事情,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我哥從小就不服氣,雖然他們的感情很好,但我知道我哥從來沒有放棄過要贏章見飛的念頭,只是事與願違,他好像一直不是章見飛的對手。」
「我哥的智商其實並不低,他也是非常優秀的,否則不會年紀輕輕就有今天的成就,只是他把章見飛視作對手無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悲劇。他太想贏,太想為父親報仇,關鍵時候卻又顧念兄弟情,他其實遠沒有他看上去那麼冷酷,他心底過於柔軟,所以他只能輸。章見飛卻不同,看上去是個老好人,與世無爭,對誰都謙和有禮,其實骨子裡是個非常冷酷的人,我跟他是夫妻,太了解他這個人了。他冷酷起來,什麼都可以不顧及,兄弟情也好,夫妻情也好,他說放下就可以放下,而我哥和他決勝負的關鍵就是你……」
「我?」
「沒錯,就是你!」趙玫說這話時,目光已開始透出幾分森冷,「章見飛深愛你,哪怕跟我結了婚他腦子裡、心裡裝的仍然是你,可是他偏偏在你身上栽了跟頭,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失敗吧,也許正因為是唯一的一次,所以他非常在意卻又無可奈何。而他的失敗和無奈卻成為我哥的機會,這些年來我哥從來沒有放下過心中的仇恨,這也是他堅決要打擊和報復章見飛的原因,而且他深知這世上唯一能打擊到章見飛的就是你,你就是章見飛的死穴,也是他的軟肋,明白我的意思吧?」
「……」
「不明白?」趙玫挑挑眉,「那我就直說好了,你不過是我哥打擊和報復章見飛的一顆棋子,當然,他喜歡你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但相比他復仇的目的,這份喜歡就微不足道了,能追到自己喜歡女人的同時又能報復章見飛,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成功。他恨章見飛,恨章家的每個人,為了復仇他同樣可以不擇手段,商場上的人,從來只有利益沒有感情,我哥還算是好的,他起碼也曾顧念過兄弟情而對泓海手下留情,但是這次他不會了,我知道。」
「他為了接近你預謀了很久,也捨得花錢,比如他來南寧投資不能排除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你在這裡,他可以說得上是孤注一擲,不僅要打擊章見飛,也要置泓海於死地,所以他的公司現在正在大力收購泓海股權,這個你應該知道吧?毛小姐,你讓兩個男人為你爭得頭破血流,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不,這不是真的,阿俊不會騙我!」毛麗瑟瑟發抖,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流了一臉,她擺著頭,徒勞地抵抗著,「你憑什麼詆毀我跟阿俊的感情?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毛小姐,你腦子糊塗了吧,我跟章見飛是夫妻,不管我跟他之間鬧得多僵,我都不希望他受到傷害,我哥利用你來打擊他勢必會讓他還手,到時候他們兩敗俱傷,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親哥哥,你自己想想看,如果你是我你怎麼辦?」
毛麗啞口無言。
「離開我哥!如果你真的對他有感情,請你離開他,這樣對大家都好。不管是章見飛受到傷害,還是我哥受到傷害,想必你心裡都不好過吧?你跟章見飛好歹也有過夫妻情分,你捫心自問,你願意看到他們互相殘殺嗎?」
毛麗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荔園山莊的,她在街邊站了許久,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她頭暈目眩,渾身像抽了筋骨似的沒有一點力氣。最後她想起她是開車過來的,便搖搖晃晃地上了自己的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在街上橫衝直撞,一不小心撞到路邊的綠化樹,她茫然不知所措地下車,滿臉是淚,有好心的路人幫她打電話叫來交警,車隨即被拖走。毛麗還是在哭,哭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了,她在街上遊盪了很久,最後無處可去就找到了白賢德的家。
白賢德說什麼她都完全聽不進去,她只是哭,不停地哭,彷彿整個世界都離她遠去,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沒有光明,再也沒有盡頭。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掙脫不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直到最後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
兩日後,毛麗清空了她留在趙成俊公寓的私人物品,唯一留下的是趙成俊給她的公寓鑰匙。她走時留了一張便條放在客廳的茶几上,便條上只寫了兩句話:
我不會恨你,因為我曾經相信過你。
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愛上你。
毛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