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嗇保晉王,最忠心太監―張承業
張承業字繼元,他本姓康,是同州(今陝西大荔)人,唐朝末年做宦官,後來被內常侍張泰收為養子,就改成了張承業這個名字。
在李克用用兵陝西,討伐李茂貞等地方勢力時,張承業受命往返於朝廷和李克用軍中。時間一長,李克用對張承業非常賞識,他和一般的宦官不同,識大體,還懂謀略。後來唐昭宗準備逃脫李茂貞的威脅,去河東李克用那裡避難,就先派張承業去準備,任命他為河東監軍,因為他和李克用的關係很好。最後唐昭宗沒有去河東,而張承業卻被李克用勸說留在了河東。從此,張承業就一心輔佐李克用,在朱溫滅唐后,他更是把復興唐朝的希望寄託於李克用及其兒子李存勖的身上。
朱溫在宰相崔胤的配合下,在長安對長期為害唐朝專權敗政的宦官大開殺戒,為斬草除根,朱溫又假借唐昭宗的詔書命各地的節度使殺盡所在地的宦官。李克用接到詔書後,馬上將張承業藏進了寺廟裡,然後殺了一個死囚犯來冒充張承業。在朱溫滅唐以後,李克用又讓張承業重新出來任職,有了這次救命之恩,張承業對李克用更是忠心不二,為李克用和李存勖與朱溫的爭戰做了大量工作,主持內政事務,給前線輸送糧草,後唐之所以能建立,張承業功不可沒。
由於張承業的忠誠,李克用對他極為信任,張承業也是竭力報答。在潞州爭奪戰中,李克用派張承業到鳳翔去求援兵。當時黃河中的浮冰很多,正是早春凌汛季節,舟船無法渡過。張承業便向河神禱告,夜裡夢見一個神人對他說:明天你只管渡河就是了。天亮時,渡口的看守說河冰已經凍在一起可以渡河了。等張承業渡河剛到對岸,河冰便又融化分開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神人相助,張承業夢見神人也許是真,但黃河凌汛時在某一段重新結冰也是可能的,何況又隔一夜,白天融化的冰完全可以在夜間重新凍在一起。
援兵沒有借到,等他回到河東,李克用已經病重,臨死時拉著張承業的手託付後事:「我兒李存勖還小,沒有什麼經驗,而群臣又驕橫難制,我死之後,一切就全靠你來照顧了。」張承業奉李克用遺命立李存勖繼承晉王之位。此後在平定內亂過程中顯露出他不凡的謀略和才幹。
李存勖繼承晉王位時僅僅二十四歲,大將周德威還沒回到晉陽,大臣們對周德威又有非議。李克用剛剛去世,政事無人管理,張承業便去找到李存勖,勸他節哀主持政務:「守孝不應該放棄家業,你現在不同一般百姓之孝,況且現在新舊交替之時,狡猾凶頑之徒也在窺視你的王位。還有現在潞州吃緊,梁軍想趁我服喪期間攻城略地。你現在如果不節哀治國,領兵退敵,那不但長敵人的威風,恐怕內部也會出大亂,到時就難以收拾了。請聽我一言,不要辜負了先王的希望,現在服喪聽政,保家衛國,這才是真正的大孝!」
張承業的話說中了要害,當時確實形勢非常危急。不說梁軍圍困潞州,就是內部也是危機四伏。李存勖的叔叔李克寧也掌握一些兵權,李存勖對他說:「侄兒年幼,不通政務,雖然秉承先父遺命,恐怕不能服眾。叔叔功勞和品德都很高,也有威望,請叔叔全權掌握軍務,等侄兒以後年長一些再聽候叔叔的安排。」李克寧忙說:「亡兄有遺命在,讓你主政,誰敢說三道四!」說完,李克寧率先向李存勖行禮祝賀。但實際上李克寧和其他一些李克用的舊將一樣不服年幼的李存勖,有時不行禮,有時裝病不出。心腹李存顥開始挑撥李克寧:「兄亡弟立,這是古今的舊例,叔叔向侄子行禮,你就安心嗎?」李克寧的妻子也在他耳邊吹風煽動他奪位。他的妻子平時就非常狠毒,這次又用話激怒李克寧圖謀叛亂。他們定下一個陰謀,李存顥負責在李克寧家裡安排謀害張承業和李存璋,然後將李存勖和曹太夫人送往後梁做人質,他們一起投降後梁。
李克寧所拉攏的一個李存勖的近臣史敬熔得知他們的計劃后,趕忙告訴了李存勖,李存勖又去找到曹太夫人,曹太夫人馬上派人將張承業秘密叫進宮裡,指著李存勖對他說:「先人將我兒託付給張公,現在有人要將我們母子送到大梁去,張公只要給我們母子一個安身的地方就行了,不要讓我們乞食於大梁。」李存勖也在一旁說:「叔叔這樣做事,已經沒有叔侄之情,但親骨肉不應自相殘殺,我還是讓位為好,那樣災難也就沒有了。」張承業聽了,趕忙說:「老臣受命於先王,言猶在耳。存顥之流想叛國投敵,大王你又能到哪裡去求生呢?如果不立即除掉那就不知什麼時候遭他們暗害了。」
然後,張承業緊急召集李存璋、李存敬和朱守殷等人,告訴了他們李克寧的叛國陰謀,眾人商議完畢便尋機伏兵誅殺了李克寧等人,保住了李存勖的地位。張承業以他的忠貞和謀略穩定了河東的局勢。
從此,張承業成了河東的首功之臣,李存勖對他感激萬分,異常尊敬,稱他為「七哥」,而且常到張承業的府第去看他,將他的母親請出來跪拜。張承業雖然備受尊敬,但他對官職和富貴卻看得很輕,有人提議給他加官晉爵,都被他拒絕了。他在用人方面也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幽州的劉守光被俘后,他的屬將馮道也來到太原,張承業最初任命他為巡官,很看重他的文章。有一個叫周玄豹的官員和馮道不和,對張承業說:「馮道這個人沒什麼前程,公最好不要重用他。」管書記盧質則說馮道可以重用,不要聽玄豹的一面之詞。張承業最終沒有聽信讒言,而是實事求是地將馮道提升了官職。
在柏鄉之戰時,晉軍已經逼近梁軍大營,但周德威卻怕李存勖冒險衝擊,堅決要求他退守。李存勖很惱火,聽不進去,回到帳中就躺下了。眾將不敢再勸,都到張承業那裡請他去解釋。張承業就匆忙趕到李存勖的大帳,安撫並勸說他:「現在不是大王安睡的時候,周德威是員老將,洞察軍事,作戰都是考慮得很周全的,他的話不可不聽啊。」李存勖翻身坐了起來,說:「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當天夜裡,李存勖聽從周德威的計劃,退兵到高邑紮營,待機而動。這才有了柏鄉大戰的勝利。當初討伐劉守光之前,周德威派張承業先去探察劉守光的虛實,張承業回來后,建議李存勖親自領兵征討,果然得勝而歸。
張承業一直感激李克用對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對李存勖竭盡全力輔佐。李存勖得到魏博后,將大本營移到了河北,和梁軍在黃河兩岸展開了長達十年的艱苦爭奪。在這期間,李存勖將太原的一切軍政事務全交給了張承業。張承業勤勤懇懇、鞠躬盡瘁、徵兵買馬支援前線,招撫流民生產務農,徵集準備糧草充實軍用,大大小小的事務都經由張承業之手,他將河東的後方治理得井井有條,讓李存勖不但沒有後顧之憂,專心對付後梁,而且還得到源源不斷的兵源和糧草的支持。最後李存勖之所以能出奇兵滅掉後梁,張承業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因此史書上才說「成是霸業者,承業之忠力也。」
張承業治理後方時,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因為太原是宗室和大臣聚積之地,加上皇后、嬪妃等人,難免常向張承業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張承業鐵面無私,一概回絕,他本人清廉為公,為了復興唐朝的大業,不惜得罪這些王公大臣。對於敢於以身試法的,不論其身份是什麼,都依法嚴懲,毫不姑息。時間一長,太原的政治清明起來,李存勖有了一個穩固團結的後方,這是他在梁晉對抗中最終獲勝的基礎。而當時的後梁內部卻奸臣當道,矛盾重重,甚至影響到了軍隊統帥的撤換,與河東相比,後梁的敗亡也是必然的了。
雖然如此,但一些對他不滿的人還是趁李存勖回來的時候大進讒言誣陷張承業,說他專權跋扈,廣收賄賂。李存勖本來對張承業很信任,對這些話根本沒往心裡去。可他自己有時卻親自向張承業要錢,結果碰了釘子。
在李存勖回來看望母親的時候,由於賞賜伶人、賭點錢找點刺激都需要錢,但張承業一心為公,給的錢很少。李存勖便藉機要錢,他在錢庫中設酒宴招待張承業,席間讓兒子為張承業起舞助興,舞罷,張承業拿出自己的寶帶、馬和錢給李存勖的兒子。李存勖不高興了,他指著堆積的錢說:「和哥(指他的兒子)沒有錢花,七哥就給他這一堆吧。寶馬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張承業道歉說:「郎君為我歌舞,承業已經拿出自己的俸祿錢還報。而這些卻是大王國庫之物,是要支援三軍作戰用的,不敢用公物當私人禮物隨便送人。」李存勖拉下臉來,趁著酒勁兒拿話責怪張承業。張承業說:「臣本來就是一個唐帝派來的使者而已,從不為子孫謀財,省錢都是為了大王的基業,大王如果要自己賞賜別人,對老夫也沒什麼,不過財盡兵散的時候,就一事無成了。」李存勖聽了大怒,回頭對侍從說:「給我去取寶劍來!」張承業拉住李存勖的衣角,流著淚說:「老奴受先王託孤之命,發誓為本朝效力誅殺梁賊,如果今天因為為大王節省國庫財物而斬承業之首,那我死也無愧於先王了,請你殺我吧!」
後梁的降將閻寶解開張承業的手,讓他退下,張承業罵道:「你當初和賊朱溫同流合污,過來后也不盡心效忠我王,現在竟敢阿諛奉承獻媚我王!」說完便揮拳打了過去。太后聽說李存勖酒後行為不當,急忙派人來召他去。李存勖平時非常孝敬母親,聽說太后要他去,馬上知道自己錯了,趕緊給張承業磕頭道歉:「我今天貪杯多喝了些酒,冒犯了七哥,太后一定會責怪我的,請七哥痛飲兩杯酒,替我求情分點過失吧。」李存勖連飲四杯,然後勸張承業也喝,但張承業沒有喝。李存勖回宮后,太后又派人轉告張承業:「小兒冒犯張公,我已經責打他了,你可以回去了。」第二天,太后又領著李存勖去他的府上安慰他。
張承業並不總是這樣和李存勖頂著做事,有時他也講求策略。李存勖的手下那個管書記盧質雖然比較明事理,但常常嗜酒,酒後便發酒瘋,大喊李存勖的兄弟們都是豬狗之類,李存勖很是惱火。張承業怕盧質日後吃虧,便找了個機會對李存勖說:「盧質總是無理取鬧,臣請大王殺掉他算了,省得他再讓大家難堪,你看可以嗎?」李存勖沒想到這是張承業的一計,趕忙說:「我現在正招賢納士,開創霸業,七哥怎麼這麼說呢?」張承業見李存勖上了鉤,便正色道:「大王既然這樣說,那得天下就沒什麼問題了。」從此後,盧質雖然有時放肆一些,李存勖總是能容得下他,一直沒有借故加害,這都是張承業的事先謀划的結果。
後來,李存勖在魏博因為受眾將的勸進,想稱帝登基。張承業本來輔佐李存勖也是為了最後滅掉後梁,復興唐朝,見李存勖也要稱帝,顧不得身體有病,讓人抬著他到魏州去勸說李存勖,他對李存勖說:「大王父子血戰三十餘年,都是為國報仇,復興唐室,現在梁賊未滅而民財快要用完了,如果再稱帝,財力就將要耗盡,這是臣認為不能稱帝的第一個原因;臣先前在宮中時,常見國家繼位大禮要舉辦的時候,總是準備達一年之久才能完成。假如大王非要稱帝,也不可違背制度,而禮樂現在還沒有準備好,這是臣認為不可的第二個原因。凡做事要量力而行,不可聽信他人的遊說。」張承業的這些話其實也是一種推遲李存勖稱帝的策略,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忠於已被朱溫滅掉的唐朝,不願意李存勖稱帝,那樣他張承業也無法洗清自己了,他人會認為他兢兢業業是為了輔佐李克用和李存勖稱帝。正因如此,在李存勖稱帝不久,張承業便憂慮去世了。
李存勖見張承業老遠趕來勸止,也不好說是自己的意思,只好說是眾將的意思。張承業勸說半天,李存勖很難聽進去,畢竟那個人人都嚮往的帝位的誘惑力太大了。張承業最後嚎哭著勸說也沒有用,絕望的張承業慟哭不止,對李存勖說了最後一句話:「諸侯血戰是為李唐王朝,現在我王自取之,誤老奴矣!」然後喪魂落魄般回到晉陽,憂鬱成疾,不久病死,享年七十七歲。太后聞知凶訊,馬上到他的府第去弔唁,穿侄兒輩的孝服為張承業服喪。
張承業的忠心和敬業精神應該肯定,也值得我們現在的人學習,但他在唐朝沒落時期不能看出這個王朝已經走到了絕路,而僅僅是存有一片忠心而已。就張承業一個人來看,朱溫誅殺宦官有些過火了,但宦官專權敗國卻是事實,不知張承業是否也曾在這個問題上考慮過。封建社會像張承業這樣有些愚忠的人大有人在,那麼在李存勖稱帝不久張承業的死也是無法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