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來客
政通則人和,渤海人現在臉上洋溢的笑容說明了一切,如今的清平日子哪是身處亂世的人有心奢望的,也可謂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曲解吧。
一晃距杜荀鶴率團出使江南已過了月余,不知那邊進展如何,即使對杜八枝和去諸忠凱的組合甚是放心,但一直未見音訊,我也難免心中掛**。至於時下的賑災大事,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穩妥地運作著。對於黑水靺鞨,渤海開放了離靺鞨最近的鐵利、懷遠、定遠三府,就近吸納災民,鐵利府更是由主動請纓的高氏家主親自坐鎮,在高氏和其外府別支的竭力協調下,形勢已大為改觀;而為了援助室韋,除了在鄭頡開倉外,救援的糧草由安東軍隨同素日父子一同啟程了;三地番族中,收穫最巨的竟是來自契丹,耶律阿保機的妻弟敵魯、阿古知親自帶領族人投靠金山的迭刺部,隨行的更有日連部幾近兩千帳的族眾,為安置這些意外來客,迭刺人徵得安東都督重文的同意,划扶余城歸迭刺人統轄。
前不久的飛狐衝突猶如蜻蜓點水般,一股風過後就再沒了動靜,我心裡還在奇怪難道是杞人憂天?這天反而把朱溫的使者盼來了。
來的人確實不是常人,乃朱溫手下軍師敬翔。朱溫能從黃巢匪軍奮鬥到今日的梁王,主要得意於兩人,一個是他的王妃張氏,另一個就是這個敬翔。朱溫生性多疑,每每聽得一絲流言蜚語就可判人生死,手下的將官個個提著腦袋度日,誰也拿不準何時梁王前來催命,唯有這敬翔獨善其身,朱溫非但從未與之猜疑,更是主動要求平頭論交,可見此人不可小視。
朱溫現時已近五旬,我曾估算敬翔無論如何也要四十開外,見面之後才知原來自己大錯特錯,僅從其人的打扮面相也就二十許人,略作詢問后我才霍然,敬翔今年已是三十有四,只是面相俊秀方顯年幼,饒是如此也大大出了我的意料。
因其示意這次代表梁王來此僅屬拜會,不便聲張過大,故此我在宮內設下酒宴款待,以李彝超、朴在憲等幾個兄弟作陪,待酒菜上完主客落座之後,屏退了左右侍從,幾人一邊暢談攀交,一邊聽敬翔透漏朱溫的意圖。
許是敬翔常在朱溫身邊使喚慣了,對稱呼我王爺殿下說的甚是順口,舉止也不象旁人般初始時的拘謹,很是洒脫自然。
「殿下文韜武略比之古時干羅有過之無不及,現時穎王響徹九州,真乃宗室之幸啊。」敬翔說的恭敬有加,煞有介事,我卻是心知肚明,不論別家諸侯怎想,朱溫定是第一個不喜我重振皇家。
「先生的話令小王汗顏。本王能有今日的基業乃是仰仗大唐祖宗的庇佑,各家兄弟的鼎立相助,豈是一人之功。」
「殿下過謙了。」
這樣推就到何事是頭啊,正當我有些不厭其煩之際,朴在憲適時地插言道:「不知先生對如今的渤海民生有何感想?今日在場的沒有外人,望先生以心中真言告知。」
敬翔沒有回復朴在憲的問話,反而轉頭問我道:「殿下也是這般想法吧?」
「正是如此,先生盡可暢所欲言,今晚一切言語僅作閑談,日後不會有人談起。」
「即如此,在下就放肆了,若是說道不妥之處,殿下和諸位莫要見怪。」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說著向眾人拱了拱手才話入正題道:「渤海本是遼東莽荒之地,雖與本朝學習多年,但在下一向以為其民多不開化,直至此次親臨渤海方感自己實乃井蛙之見,孤陋寡聞。殿下所領三地,幽州、安東、渤海雖皆為清平世界,卻各有千秋。幽州自古乃久戰之地,值此亂世,內有晉軍相逼,外有契丹虎視眈眈,其地本應廣徵兵員,常備不懈,然而在下所過除卻與晉軍比鄰的寥寥數城整兵秣馬外,民事生產不曾有絲毫影響,幽州城內更是歌舞昇平,過往客商不減,可謂古來戰場一大奇事;安東經年受歷代大都督統領,且四野無敵,按理說當屬桃源盛世,然而親眼見過後卻有幾事令在下驚奇,安東軍的堅甲利兵恐怕舉世難覓,若置之於中原諸道,不說是無敵於天下,稱之兵鋒難擋應不為過;繼之初抵渤海,直至中京顯德府都不見剛經戰火的痕迹,從忽汗水再入龍泉府,簡直令在下以為異世國度,可說的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就是與本朝盛年相比也不枉多讓,短短時日這邊荒小國就能有欣欣向榮的旺盛氣象,實乃殿下鼎新革故之功,如若殿下行新法於大唐,想來宇內平靜,盛世重現也是大有可期啊。」
敬翔洋洋洒洒的一番讚賞,聽得在座的眾人喜不自勝,畢竟這不同於彼此之間的褒貶,外人的稱讚往往更讓人欣喜,不論敬翔的話是否有客氣的意味,我已是有些飄飄然了……
就在我等吃喝玩笑之際,遠在千里之外的淮南道也是一片喜慶。安東使團由建安州登船,於楚州的鹽城登陸,再轉高郵、邵伯,奔波二十幾日,終於抵達此次江南之行的第一站:江都揚州。
再臨揚州城已是十年有四,無情的歲月匆匆而過,望著那即陌生又似曾相識的古老城牆,杜荀鶴胸中感慨萬千,誰能想到曾經的抑鬱文士而今能貴為宗王座前權臣。
走在如今的揚州城內,早不見昔年的繁華勝景,街道兩側雖也是店鋪林立,但只從那一片片嶄新的屋檐即可推斷定是剛剛新建不久,而駐足觀看使團的路人也是老幼居多,難見精壯,可想而知,淮南節度使吳王楊行密的日子亦不好過,否則又何必如此死充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