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判
「你等番民,怎麼這般無理?吳王殿下設宴款待的杜老先生和貴部王子,至於這桌酒席既是格外開恩,哪有你等如此猖狂的道理?哼!」對於奚人的粗言,還未及李神福有何反應,他身側的一員小將已是力拍桌面,一怒而起。此人有別於淮南常人的中等身材,竟是八尺開外,白玉般的臉龐,肩寬體闊,猛然站起更添一股雄壯之風。
同桌的河北使者也不示弱,親衛首領安東大都督重文親派的侍衛元嗣明白官場說話,自聽得奚人的妄言,待要出言訓斥,從中緩和些許,可聽了此人的話語,自己那一絲的愧疚之意也沒了,本是因奚人五鹿康宗而起的一臉不滿反而轉贈給了那人,「李大人,不知適才說話的這位可是您的親隨?我等弟兄縱是說話莽撞一些,陪個錯也就是了,至於這位將軍這麼呵斥么?」
「元將軍莫要錯怪愚兄,這位乃是秦裴將軍,雖一向跟隨我征戰東西,卻也算不得本人親近。」李神福卻是絲毫沒有因方才的衝突而有何不快,反倒興緻更盛。
那邊的「罪魁禍首」五鹿康宗亦是糊塗,此次出使一則有求於人,二來意欲結交南疆豪雄,就要親睦和氣,最忌妄生事端,可偏偏這位老兄既不怕事,又嫌事小,不僅在奚族是頂頂有名的「頑主」,就是在河北道也是名聲響亮,杜荀鶴礙著去諸忠凱的情面且其人剛有戰功,才勉強收留,不成想在這南遊的第一站就惹出事來。若是旁人遇著眼下的情況,總要說些場面話,承認個錯即可一筆代過,五鹿康宗恰恰反其道而行,硬是一挺腰板站了起來,與那秦裴對視道:「康宗就是這般說話,你待怎樣?」
「我要怎樣?正好,我就代你家主子教訓教訓你這刁奴。」話音剛落,秦裴離桌而出,快奔兩步就到了五鹿康宗面前,一把抓向肩頭。那邊的也不客氣,略微錯身閃到側面,掄起右臂反倒先抓住了秦裴的肩膀。
元嗣也沒料到那名小將脾氣是這麼火爆,兩句不合竟敢上前動手,這要是再不勸解,鬧起來影響了大事,自己亦要擔著責任,是以一面怒喝五鹿康宗放肆,一面扭頭瞧向李神福,道:「李大人,怎還不制止?鬧得大了,王爺責問下來,看你怎麼回答!」
李神福依舊不甚著急,輕鬆道:「秦將軍,快快鬆手,這些可是大王招待的貴客,切莫丟了王爺的臉面。」
「哼,我可顧不了那麼許多,總之這廝無禮,少不了教訓一番。」秦裴說著話,手上更加用力,拉扯著對方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節脖頸。五鹿康宗也不是省油的燈,見拿著肩膀不便用力,也是不客氣,兀自出腿一絆,就把秦裴放倒地上,因著自己衣領還在對方手中,亦是一同摔倒,二人如滾的葫蘆似的,就在堂內翻滾,好好的一場接風宴竟成了摔交決鬥。待正廳內的吳王楊行密、杜荀鶴等人聽了動靜差人前來查看時,這邊已是滿地的狼藉。
「秦裴,你可是天大的膽子,竟敢毆打本王貴客,意欲何為?今日若不重判,還道是本王縱容部下,不通情理。」楊行密看著堂外跪著的秦裴愈發生氣,狠聲道:「來呀,將這狂徒亂棍轟出府去,**汝素有戰功,賜你五日收拾家當,五日後趕出淮南,今後不得錄用。」此話方出,在場眾官兵一片嘩然,秦裴更被嚇得面無血色,瞪著一雙大眼愣在當場。
徐溫在旁急忙勸道:「還請王家千歲息怒,怎不先問明其中緣故再作定奪,似這般責罰,即使秦裴果真有過,亦是心中不服。」邊上幾人也是隨聲附和,令楊行密又有些猶豫。
杜荀鶴觀之,心中也有了計較,暗想吳王此舉無非就是作個樣子給眾人看看,若真的毀了那小將前程,日後於河北、淮南兩道之間的交往也難免是層隔閡,莫不如作個順水人情也未嘗不可,故此施然接道:「王爺,徐公所說確是道理。方才就座之前,王爺曾介紹您的儀賓揚州府通判蔣延徽蔣大人也是在場,不妨斷下此案可好?」
「唔~」楊行密稍稍思量,續道:「如此也好,就如杜大人的吩咐行事吧。」雖是牽強之詞,語氣卻也比前面軟了許多。
那個蔣延徽在揚州城內還另有名號,人稱「公判」,意指此人斷案公道,今天這個案子落在他的手中倒也沒失了公平,從偏廳內的侍者口中問明緣由,起因雖不在於秦裴,但鑒於他率先動手,當即就判了個罰俸半年,至於如何處置五鹿康宗倒未下定論。
去諸忠凱心思明白,也給五鹿康宗定了個罰俸半年,不過這半年的俸祿乃是倒貼秦裴,也算是息事寧人。
此事過後,哪還有繼續酒宴的氛圍,眾人又草草寒暄幾句,楊行密即命長子楊渥引領河北使團前往館驛安歇……
敬翔到訪渤海已過半月有餘,每日里自有禮部官員陪同四下遊玩,也是不亦樂乎。其間我和他有過幾番談話,除去深感此人確實名不虛傳,學識淵博、神思敏捷外,卻也沒任何所得,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後來我也懶得想了,堂堂一個河北道還養不起一個閑人?既然他此來必有目的,我也不必心急,待困得久了,自然會水到渠成。
註:「儀賓」一詞指郡王女婿,郡主的丈夫,本是從明朝才有,但唐時的稱呼實在不知,權以此暫待了,還請各位不要介意,望哪位朋友指點出來,在下必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