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杜將軍請這邊坐!」智愚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杜尋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坐了過去……智愚隔著方桌坐在他對面,悠然的說道:「雖然我敬重杜將軍是條好漢,但卻不認為將軍的所作所為是大義之舉!」

杜尋眉頭一皺,低聲問道:「為何?」

「如果今天杜將軍鎮守的是朝廷的疆土,是為了忠於皇上而誓死不降……那我趙某人哪怕是攻陷此城的反賊,也會在殺你之前對你拜上一拜,表示我敬重你的忠義肝膽;但今天實際的情況恰恰相反,淮王謀反,何等大逆不道、目無君父!你跟著他就是助紂為虐啊!……即便鐵骨錚錚如杜將軍這般,不也是令世人唾棄的反賊么?!又哪有半點大義可言呢?!」智愚神情懇切的說道。

「這……」杜尋聽到智愚如此誇讚自己,心中高興的要命,但是表面卻仍然作進退兩難、苦苦思索狀。

「將軍不必立刻就作答覆,我知道即便是對於孟知那樣的反賊,將軍也決不肯輕易背棄……」智愚表示理解的點點頭,用不舍的沉重語氣說道,「將軍請回去權衡大義,如果真的不肯,趙某也決不多言,雖然還是要把將軍押回京城,但途中定然派人好生照顧,決不讓將軍受苦!」

說罷,智愚做了個送客的動作,站起身把頭轉了過去,不再看杜尋。

杜尋知道要是被押回京城,那多半就沒命了,還不如趁早降了,也許還能保住官職……於是杜尋面作痛苦抉擇狀,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最後站起來,沖智愚施禮道:「杜尋做了叛臣賊子卻尚不自知,承蒙大將軍提醒,要不然……杜尋從此聽候大將軍差遣,請大將軍給在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說著便跪倒在地,智愚連忙伸手扶起,說道:「杜將軍不必如此,快快請起……能得杜將軍襄助,討逆必成!……來人那,備下酒宴,我要杜將軍壓驚!」

智愚拉起杜尋,談笑著朝門外走去,「趙某對淮州的情況不是很熟,一會兒還有很多事情要請教杜將軍呢!」

「杜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杜尋立刻拍胸脯保證道。

「那就好!」智愚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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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城。淮王府。

「什麼?!」孟知的憤怒和驚訝讓他的面部表情極為誇張,他的手顫抖著落下,把桌子拍的悶響,「我不是早就告訴過杜尋,讓他做好準備么?!……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被趙智愚那小子在一天之內拿下永安府?!……他是不是早就打算投敵了!」

殿內的文官、武官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王爺自從痛失愛子之後,情緒就極易衝動……如今失去了淮州西部的門戶永安府,王爺的情緒就像失控了一樣,暴躁的在王座前踱來踱去……一直以來王爺苦苦支撐的冷靜心智,終於在世子被殺、永安府失守之後,無可遏制的爆發出來,似乎讓他一下子老了十年!

見眾人都不說話,孟知暴怒著隨手抓住劉演,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吼道:「為什麼都不說話?!回答我,杜尋怎麼會失守?」

「這次趙智愚帶來的軍隊足足有三萬人!……不是一隻小分隊,所以……」劉演努力不讓自己發抖,小聲答道。

「三萬人怎麼了?!杜尋的守軍有一萬多人,再加上永安府的險固城池,怎麼會一天不到就失守了?!……他哪怕多守個兩三天,給我派援兵的時間,事情都不會是這個結果!」孟知憤怒的抓緊劉演乾瘦的胳膊,疼的他差點喊出來。

「據說是杜尋想要出城全殲敵軍,卻中了敵人的圈套……」劉演解釋道。

「我不是跟他說過要堅守不出么?!……他為什麼不聽?!」孟知終於放開了劉演,卻仍然不能平靜下來。

「王爺,我看這件事有蹊蹺……」劉演知道孟知再這麼發怒下去,在場的人都要遭殃,所以趕忙上前,希望能把矛盾引向別處,「沈墨芳明明說趙智愚派的只是一個小股部隊,可為什麼一下子來了三萬人?」

眾人似乎聽懂了劉演的意思,連連附和,表示認同。

孟知好像沒有細想,攥緊拳頭大喊道:「沈墨芳,本王不會放過你!」

「王爺,」劉演小聲問道,「我們要不要把攻擊譚龍的部隊撤回來,全力奪回永安府?」

「那譚龍那邊怎麼辦?!……已經費了那麼大力氣,難道就功虧一簣?!……讓他們兩頭夾擊我?!」孟知暴怒著沖劉演叫喊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劉演嚇得退了一步。

孟知頓了頓,慢慢冷靜下來,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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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沈府。

得到永安府被攻克的消息,沈墨芳竟然也一夜沒合眼……他越來越感覺到淮王恐怕已經支撐不了多久,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那邊,實在是太過冒險,還是要從京城這邊尋找機會。

但是這份機會又哪是那麼容易能尋找的到的!孟習良的事已經讓皇上對自己和太子不再有任何的信任,現在是因為孟知正在造反,皇上想維持京城的平靜,不願後院起火,這才對自己和太子沒有下手……而一旦淮州的戰事結束,皇上騰出功夫來,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沈墨芳越想越亂,他努力的思索能夠給自己帶來轉機的辦法,突然一個名字躍入他的腦海——魏平生!

這個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是皇上的耳目,縱橫朝野無人能比,如果能夠把他和自己綁在一條船上,定然能有轉機……現在皇上日漸孱弱,他也定然會想再找個靠山!更何況,他還有勾結淮王的鐵證在自己手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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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聚亨閣。

這是京城裡一家很有名、很夠檔次的酒樓,能在這裡享受美酒佳肴的,都是京城內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也正是為了迎合這些身份高貴的客人,聚亨閣的老闆把整個酒樓劃分為一個個雅間,彼此相隔很遠,中間種上一些樹木花草,讓客人坐在雅間內,有置身山林的感覺……更主要的是,讓客人方便談話,不受打擾。

這些舉措深得客人們的讚許,雖然聚亨閣酒菜的價錢要比其他地方高出數倍,但是仍然日日爆滿,不提前預定是肯定沒地方的!

魏平生在一名侍女的引領下,來到一處雅間,走進去,只見沈墨芳正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聽見門扇的聲響,便回過頭來,笑道:「魏大人真不愧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能讓我沈墨芳請這麼多次才請來的,你算是第一個了!」

魏平生施禮道:「不敢,沈大人是輔朝重臣,平生怎敢駁沈大人的面子,只是公務實在繁忙,脫不開身,還望大人見諒!」

沈墨芳笑著擺擺手,說道:「來了就好,坐!」

魏平生落座,看著侍女不停的端上酒菜,便對沈墨芳問道:「沈大人找平生來此,究竟是為何事?」

「怎麼,如果沒什麼事,便找不得你了?!」沈墨芳故作生氣的說道。

「不敢,只是我想沈大人是當朝三輔之一,公務之繁重定然遠勝平生,叫在下來,絕不僅是吃酒這麼簡單吧?!」魏平生答道。

沈墨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愁容滿面的說道:「魏大人句句不離公務,看來真是我朝的棟樑之臣啊!……只可惜能做到這般勤勉奉公的,都是些像我這樣的老傢伙,年輕的朝臣之中大多隻知吃喝玩樂、花天酒地……這讓我不免擔憂啊,日後太子即位,我們這群老傢伙都走了之後,何人可堪大用啊?!……今日見到魏大人,我心中憂慮頓解,試想有魏大人這般後生俊傑日後輔佐太子治理天下,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能放心的走了!」

聽了沈墨芳的誇讚,魏平生卻沒有喜色,而是冷冷的問了一句:「皇上尚在,沈大人就總提及『太子即位』云云,這似乎不妥吧?!」

沈墨芳也沒有不安的神情,反而滿不在意的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其實皇上他已經病入膏肓,我既是輔朝重臣,就該以國體為大,考慮的就要遠一點……國不可一日無君,有些事情你不準備好,一旦皇上龍御歸天,朝堂豈不大亂?!……你還年輕,不懂這些,也不奇怪!」

魏平生冷笑道:「這麼說,沈大人還是在為皇上著想了?!」

「我知道你不會理解,」面對魏平生的質問,沈墨芳也並不生氣,仍舊不緊不慢的說道,「但是其實對皇上來說,太子是否能在他晏駕之後坐穩龍位,成為一代明君,才是他最關心的!……而明君需要賢臣來輔佐,魏大人,你可願擔此重任?」

魏平生淡淡說道:「如果有那麼一天,我自然會盡我一個作臣子的本分,不過……」

「不過太子目前的處境很不妙,」沈墨芳打斷他,憂慮的說道,「上次因為孟習良的事,皇上對太子多有忌憚,如果不能讓皇上對太子恢複信任,恐怕太子連儲位都保不住,還談什麼一代明君……魏大人既然願意做輔佐明君的賢臣,就不能坐視不理,而一旦幫太子渡過眼前的難關,太子又怎麼會忘記魏大人於社稷之大功呢?!」

魏平生憤然道:「太子若心中坦蕩,又何必擔心儲位不保呢!……更何況現在皇上尚且健在,沈大人就迫不及待的安排起太子登基之後的事情,雖然沈大人是心憂天下,但是別人恐怕不會這麼想……平生沒有沈大人的高節,不敢奢望做什麼一代賢臣,告辭了!」

說罷,魏平生起身欲走。

「魏大人留步,」沈墨芳仍然輕鬆的笑道,「今日我找魏大人前來,是想喝喝酒、說說閑話,剛才的事情不過是偶然談及,如果魏大人不肯就算了,又何必如此……難道我這酒就這麼難喝不成?!」

魏平生遲疑了一下,沒有邁步。

「好了,還要我這吏部尚書請你坐下不成?」沈墨芳笑道。

見魏平生再度坐下,沈墨芳把玩著手中精緻的酒杯,隨意的說道:「魏大人的脾氣還真像我年輕的時候,年輕好啊!有時候閑暇之時,我也不禁會回想起那時候的一些故事……我記得我小時候,隔壁那家的院子里種了一棵的桃樹。有一次,這棵樹上竟然結了一個特別大個的桃子,快比得上一個小西瓜了……很多人聽到了這個消息,都跑到隔壁那家,說要買他的桃子,有人甚至為了買這個桃子,願意出十兩銀子!……可是我這位鄰居,他總以為他的桃子能賣上大價錢,所以回絕了所有的人,只等花更高價錢的買家出現,可是直到他的桃子爛掉了,也再沒有人出的比十兩更高!……我這個鄰居急了,連忙找到那個要花十兩買桃子的人,說可以五兩賣給他……可是人家不幹,說你這桃子都爛了,便一分不值了!……呵呵,你說這個人他傻不傻?!」

「沈大人是在嘲諷平生不識抬舉么?!」魏平生冷冷說道。

「呵呵,我幹嘛要嘲諷你,」沈墨芳擺擺手笑道,「我知道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在目前的朝局之中,你的作用不可小覷,自然就和我那鄰居一樣,不肯委屈了自己……但是不知魏大人想過沒有,你的容寵全是來自於皇上,一旦皇上龍御歸天,你恐怕再也難以像今日這般風光,甚至都有性命之憂……只有把握住你現在的有利身份,儘早挑選出一個新主,並極力輔佐他成大業,才是明智之舉啊!」

魏平生目光移向別處,沒有作答。

沈墨芳見似乎有戲,繼續說道:「太子雖然失去了皇上的眷顧,可能在平定淮州之後,皇上就會有所動作……但是在皇上沒有廢他之前,他的身份卻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一旦皇上在這期間晏駕,那太子就可……」

魏平生神色一驚,幾乎要站起來,「你們要對皇上……」

「這也是無奈之舉么!……要是太子不能即位,那麼皇子之間恐怕定會掀起一場奪嫡的混戰,這對江山社稷也是大為不利啊!」沈墨芳信口胡說,不打草稿。

「哼,」魏平生憤然起身,對沈墨芳怒目而視道,「我乃天子門生,受皇上再造之恩,豈可同你們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我若沒有說服你的把握,又怎麼敢跟你說這些事情,」沈墨芳冷笑起來,「不過你剛才說什麼『天子門生、再造之恩』,我卻以為未必……因為這和淮王跟我說的情況,相差太多啊!」

「什麼?!」魏平生正打算離開,聽到沈墨芳的話頓時僵在原地,他突然回身問道,「淮王跟你都說了什麼?」

「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把你這些日子與他互通的信件都交給了我,讓我欣賞一下魏大人的墨寶而已!」沈墨芳笑道。

魏平生神色驚慌,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麼。

沈墨芳站起來,嚴肅的說道:「他把這些都交給我,是讓我找個適當的時機交給皇上!……這說明淮王已經捨棄你了,想要置你於死地啊!……你現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只要我想這麼做,立刻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但可惜我不想這麼干,因為我想幫你!」

說著沈墨芳拍了拍魏平生的肩膀,神色鄭重的看著他。

魏平生的抉擇是痛苦的,像受了極大的折磨一般,終於他的表情中浮現出了堅決的神采……他拱手向沈墨芳施禮道:「平生願為太子效犬馬之勞!」

沈墨芳大喜,高興的大笑道:「魏大人如此識大體、重大局,真是讓我佩服的緊啊!……太子得平生襄助,真乃萬民之福,社稷之幸啊!……好了,我得趕快去東宮一趟,向太子稟報這個好消息,再把我這個計劃告訴他!」

「等等,」魏平生詫異的攔住正要出門的沈墨芳,「怎麼?太子還不知道你的計劃?!」

沈墨芳一愣,心想自己多嘴,幹嘛告訴他這些,連忙說道:「你有所不知,太子是個忠孝之人,要他做殺父弒君的事情,他絕對是萬萬不肯的……但是太子現在危如累卵,我想只要我跟他曉明利害,他會以大局為重的!……不過這樣的計劃在沒有你的支持之前,成功的機會不是很大,我缺乏說服他的有力憑據,所以才沒告訴他……但是現在有你襄助,我們裡應外合,想來不會有失……太子如若知道,從此可得平生輔佐,定然欣喜若狂,絕對會同意這個計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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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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