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去凰在
蘇以心一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安子陵聽到聲音,奪門而出,看到臉『色』如月光般的蘇以心,怔了怔,匆匆過來扶著她,「你沒事吧?」
「他說的是真的嗎?」蘇以心忙抓住安子陵,擔憂害怕之情溢於言表,雙眼微微顫抖,如受驚的小兔。
安子陵有些不忍,但,又不能欺騙,只能點頭。
「怎麼會這樣,哥哥怎會會造反?」蘇以心鬆了手,有些失魂地自言自語著,突然眼神一冷,冷聲道:「是楊宥天,一定是楊宥天『逼』的!」
「以心,楊宥天也已被挾持了。」安子陵輕聲道,看著蘇以心這番模樣,有些難過。
蘇以心突地轉頭,盯著安子陵,堅定地說道:「我要回去!」
安子陵只是看了她一會兒,微微笑道:「好,我陪你!」
淡淡月光,目光柔柔,情意深深。
這一次,蘇以心沒有拒絕,「我們現在就走。」
「好。」
書房裡,廖大人看到蘇以心的時候已經不僅能用驚訝來形容了,待蘇以心兩人身影消失后,才顫顫道:「主子,這……」
安弗神情淡漠,他的心思,幾乎都在已經離開許久的安然身上,朝中大事,他早已不管,「有子陵回去,足矣。」
*
夜風習習,寒氣襲人,路上,馬蹄陣陣。
月下,三人快馬加鞭,顧不得休息,忘卻了所謂疲憊,只希望能儘早趕回京城。
*
廖大人走後,安弗在書房裡坐了一夜,直到天際開始泛白,淡淡晨曦趕走黑夜。
身體,有些冰涼,衣衫上,似也有了『露』水。
他長長嘆了口氣,拖起有些疲憊的身軀,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該來的,誰也擋不住;該走的,誰也留不下……任他是天下第一人,也留不住心愛的女子。
打開門,迎著晨曦,有些許暖意。
晨曦下,一個冰藍『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容顏絕世,傾國傾城,更有一雙妖冶的冰藍**眸,亮若寶石。
安然站在那兒,安靜地笑著。
安弗微愣片刻,隨即被興奮,激動,欣喜若狂的情緒淹沒,所有詞語都不能形容出他此刻的幸福。到最後,不過化成一句淡淡問候:「回來啦?」
安然淡淡點頭,「嗯,回來了,不走了。」
安弗沉穩如山的俊美容顏在這一刻也『露』出幸福笑容,如孩童得到最喜愛的糖果般,他走出房門,自然而然地牽著她,往外走去。
陽光下,兩道絕絕美人影,幾乎溶為一體。
*
秋意漸濃,雖明媚朝陽掛在天上,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反而,濃濃的窒息的壓抑籠罩著整個京城。
蘇以心三人一路狂奔,在晨時終於到了京城,城門沒有守衛,他們很容易就進了城,進城之後,直奔丞相府。
街邊的建築,高樓,大樹都從身邊匆匆而過。
京城內,很是蕭索,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
越靠近皇城,越靠近丞相府,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濃重。
蘇以心越來越害怕,一直在心中說道:「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丞相府所在街道的盡頭,已經能聽到打打殺殺的震天聲響,路上,已見鮮血流淌,更有屍體橫躺街上。
安子陵和青陽護著蘇以心,踏馬從正在廝殺的將士們中跑過,就快到丞相府了,她卻看到……
她摯愛的兩個人,橫劍相向。
兩軍間,府門口,正是一襲朗朗白衣,卻渾身沾滿了血的蘇晨亦,和身著紫『色』披風,同樣滿身血跡的楊宥熙正持劍相鬥。
眼看著,他們的劍向彼此刺去,蘇以心厲聲尖叫出來,「不要啊…………」只是,為時已晚……兩柄劍,紛紛從兩人胸口間刺穿了過去。
時間在那一刻靜止,喊打喊殺的將士們也安靜了下來,他們的主帥都……
蘇以心從馬上跌了下來,顧不得疼痛,顧不得所有,爬了起來,奔跑過去,「哥哥……宥熙……」
蘇晨亦和楊宥熙拔出了自己的劍,口吐著鮮血,將劍撐地,支撐著自己,都轉頭看著跑過來的蘇以心,臉上,都『露』出了淡淡笑容。
天地沉靜,滿地鴉雀無聲,落葉翩飛,被鮮血染紅。
再也沒有比這更蒼涼的事了……
蘇晨亦面帶微笑,倒在地上,蘇以心幾乎是撲在蘇晨亦身上,大聲喊著,「哥哥,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不要啊……」
蘇晨亦微微笑著,溫潤儒雅,如三月旭日,緩緩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抹去蘇以心臉上的淚,「傻妹妹,人哪有不死的……」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哥哥死……」蘇以心無力搖頭,大聲喊道,「我已經沒有爹娘了,我不能沒有哥哥,不能沒有哥哥……」
楊宥熙站在對面,滿目悲涼地看著蘇以心……所有的不舍,也不過化作無痕嘆息,散入這血腥瀰漫的空氣。
蘇晨亦氣息越來越弱,透過蘇以心的肩,看到安子陵,滿是囑託的看著他,最後將所有氣力凝聚在一起,鄭重拜託道:「照顧好以心。」
安子陵重重點頭。
蘇晨亦似這才放了心,微笑著閉了眼,沒有不甘,沒有不舍,那絲淡笑,似有幾分解脫的快感。
「哥哥……哥哥……」蘇以心絕望地哭喊,卻再也不能讓哥哥睜眼……
楊宥熙又吐了口血,腳下一軟,終是跪下了地,匆忙趕來的衛豐急急扶住他,而他的眼光,卻始終落在未曾看她一眼的蘇以心身上,眷戀不舍。
陽光冷冷,秋風呼嘯,丞相府門口,突然多了一個紅衣女子,姿容絕美,寒風拂起衣袂翩飛,光影交加……
她緩步過來,停在蘇晨亦跟前,蘇以心猛地抬頭,悲戚地看著她,「嫂嫂……」
楊卉卻似沒看到蘇以心一般,柔柔目光,只落在蘇晨亦身上,唇畔,始終帶著一抹溫暖笑意。
蘇以心傷心之時,仍覺楊卉有些古怪,輕聲哽咽喊道,「嫂嫂……」
安子陵看著楊卉,輕嘆了聲。
楊卉仍然沒有聽到一般,蹲下身來,手,撫上蘇晨亦的臉,溫柔地笑著,「駙馬,我們是夫妻,無論發生什麼事,不離不棄,你可還記得?……我知道,你定記得,我也記得。」
蘇以心忽覺不對,正要再說什麼,楊卉慢慢俯身,趴在蘇晨亦身上,頭挨著蘇晨亦的頭。
「嫂嫂……」蘇以心推了推她,她卻不動,蘇以心大驚,欲要抬起她的頭,卻聽安子陵在身後說道:「你嫂嫂已經隨你哥哥去了。」
聽到安子陵這句話,蘇府還活著的所有舊人,都紛紛跪下,朝蘇以心磕了幾個頭,自刎,於是乎,剩下的禁衛軍也都棄械投降。
相府前,那個溫雅怡人的溫和男子,那個溫柔嫻靜的高貴公主,一個是一襲沾染了血跡的白衣,一個是新婚時所穿的大紅嫁衣……
風起,紅『色』紗衣仍在風中飛舞,絕美,哀戚……
蘇以心默然地看著哥哥嫂嫂,無聲地落著淚。
她看得明白他們兩人最後的笑意,他們終於解脫,終於可以在另一片純凈樂土,做一對真正的璧人眷侶。
楊宥熙只覺眼前越來越黑,他想儘力再多看蘇以心一眼,只是,卻無力。他看向安子陵,安子陵也看著他,只是瞬間交會,明白彼此眼中的囑託,彼此眼中的承諾。
楊宥熙放了心,最後,再拼盡了全力的睜著眼看著蘇以心,所有的眷戀,都化作心頭一滴淚,隨他一起埋葬。
他最終也沒有看到蘇以心回頭看他一眼。
終於,他再也看不到了,再也沒了意識,茫茫中,只有一張笑靨如花的臉伴他步入黑暗。
「王爺!!……王爺!」衛豐失聲歷喊,淚流滿面。
「王爺!……」三軍將士,齊齊跪地,天地間,只有這一聲凄涼呼喊。
痴傻的蘇以心回了神,緩緩回頭,只看到楊宥熙倒在地上,有兩隻鐲子,從他懷中蹦了出來,摔在地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如泉水叮咚,冷冷陽光下,散發著幽綠的光芒,那光芒看起來,似也帶著無盡的悲傷。
其中一隻鐲子完好無缺,另一隻碎成了幾塊……
蘇以心沒了魂魄一般站起身,只覺通體寒冰似的冷著,放眼看去,是灰天敗地的荒涼寂寥,只有冷冷秋風,不斷地吹著她。
似乎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她緩緩向楊宥熙走去,每個步子,都用盡了心力在走,像是要走完這一生。
一幕幕的往事歷歷在目,句句誓言都在耳畔響起……
「蘇以心,別說樹上,你就是飛到雲朵上,我也能追到你。」
「蘇以心,你給我下來,否則我現在就讓皇兄給我們賜婚。」
「知道疼了吧?以後想要什麼東西,跟我說一聲,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沒有我拿不到
的,別再把自己摔得人模鬼樣的!哎,也就像我這麼膽大而且善良的人才敢娶你!要不然,你就只能當一輩子的老姑娘咯。」
「以心,你是我楊宥熙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以心,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而我嘛,自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別的女人?我眼神不大好,只看得到你,哪裡知道別人的美與丑。」
「我楊宥熙對天起誓,若有一日,我娶了別的女人,背叛我們的愛,就罰我不得好死,再也得不到你的愛。這下,你可滿意了?
……
衛豐看著像是一層薄冰般脆弱的蘇以心,身子輕飄飄地如秋天的落葉般,絕望哀傷地走
過來……
蘇以心面如死灰,眼裡,是天地突然崩潰般的死寂和絕望。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寧願他娶無數的女人,也不要他死啊……
蘇以心蹲下身子,衛豐自覺地讓開,蘇以心抱著楊宥熙,緊緊地抱著,眼睛一瞬步瞬地
看著楊宥熙,許久許久,都未曾動一下,似乎,就要這樣抱著他,直到地老天荒。
衛豐看得直掉眼淚,王爺和王妃的點點滴滴,他們深厚的感情,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從相識,打鬧,到相愛,成親,從此開始幸福的兩個人的人生,再到誤會重重,兩人各自悲哀,到最後,王爺休妻……
王爺有多麼痛苦掙扎,王妃有多麼傷心難過,他都看得到……王爺一直以為只要事情過了,他們就可以離開,去過兩個人的細水長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也終於走到生離死別這一步……
「王妃,」儘管在眾人眼裡,楊宥熙已經休妻,可衛豐清楚,在楊宥熙心中,他只有一個妻子,只有一個王妃,永遠都只是蘇以心,「王爺已經死了……」
一直安安靜靜地看著楊宥熙的蘇以心聽到這一句話,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啊——————」
蘇以心仰天嘶喊,聲音悲壯,凄涼,絕望,直入天際。
令人心碎的悲愴,淹沒了天地。
這嘶喊,痛得那麼濃烈凄慘,絕望地深入每個人的骨髓,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地悲哀著。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天地間的悲喚,被冷冷秋風吹散,高懸於空的朝陽,漠然看著人世悲歡離合。
大顆大顆的淚,順著她的臉頰,滴在楊宥熙的臉上……
「宥熙,我們回家,我們回家……」蘇以心緊緊抱著他想要帶他走,悲慟的聲音已經嘶啞。
安子陵站在一旁,看著,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只感覺得到冰冷,他知道,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妒忌……可是,看她這麼愛他,因為失去他這般絕望,他亦痛得厲害。
有句話說……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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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造反,楊宥天以雷霆之勢誅滅蘇氏,蘇氏黨羽要麼被誅,要麼被流放,曾經權傾天下的蘇氏,只在短短几天時間,轟然倒塌,只余蘇以心還活著,還有眾人不知的蘇以沫。
但是,蘇以心仍然固執地在蘇府為蘇晨亦和楊卉舍了靈堂,卻無人再敢生出是非,一是安子陵護著,二,是有楊宥天的默許。
蘇晨亦夫『婦』的陵墓建在京城郊外某處,那裡依山傍水,有綠茵草地,有大樹參天,有野花盛開,是個很美的地方。
他們的陵墓很平凡,很普通,但是,也很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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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jjje2003,和fjfzcy贈送的金牌,謝謝。
偶……弱弱地,厚著臉皮說一句,其實,偶更稀飯紅包,嘻嘻……